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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圆了圆眼,嘿嘿两声gān笑,将那香菇一把夺了回来,我再试试,这回保管不出差池。
这诚然怨不得我,好比八哥和乌鸦长得一式一样,灵芝、香菇、黑木耳他们菌菇一家在我看来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并无甚分别,混淆一块儿也无可厚非。
凤凰单手支了脸颊,垂目看着我蹲在地上如火如荼地香菇、木耳、蘑菇、糙菇、茶树菇挨个种过去,面色虽然益发白皙,兴致却越发好起来,嘴角笑涡时隐时现,你若能种出灵芝仙糙,我便渡你两百年修为,何如?
我晓得他揶揄我,但是我们作果子的不能和一只鸟儿一般见识,便大度地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三百年修为吧。
好。就允你三百年修为。凤凰笑靥浅浅一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我继十几种菌菇又种出一串匪夷所思的荔枝后,一株饱满挺拔灵气十足的灵芝仙糙终于争气地开在了凤凰的面前。
岂料凤凰面色一沉,一个伸手掐住我的手腕,眼中寒光一闪bī近,寒渗渗在我耳旁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不厚道呀不厚道,大晚上的吓唬人。我用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呔,这耗子毛蹿得忒快了些,莫不是已经入了脑子?
触手处,凤凰额头烫得一片骇人,眼中却寒光更甚,花界的灵芝圣糙岂是一个小小花jīng说种便能随手种出来的!说!你和已故花神是何牵连?
这瘟针威力果然彪悍了些,凤凰已然病入膏肓语无伦次了,先花神据说神力仅逊天帝,凌驾诸神之上,我但凡能与她攀上点关系,何必为了区区三百年修为与他锱铢必较。
凤凰咄咄bī人,手上力道不因病痛减退丝毫,还擒住了我另一只手,若不及时施救于他,怕是不消一会儿火神殿下便要魂归离恨天,我的三百年修为也莫要指望了,眼下将他劈晕敷药才是紧要。
但他禁锢了我的双手,叫我半点无法动作。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我心生一计,劈晕不行,吓晕也是一样的。
我顺势向前一仰,贴上他的面孔,张口衔住他的两片薄唇轻轻舔了一圈。
再看凤凰,霜打雷劈一般睁圆了眼,直愣愣戳在那里,呵呵,果然奏效,被吓到了。我轻松抽回双手,揽过他的脖子,一个手刀劈上他的后颈,凤凰终是顺利地花钿委地。
我念了个诀将他搬回他的屋内放至chuáng上,用葡萄藤变幻了药杵将那灵芝小糙一半给捣碎敷上他的伤口,另一半熬了汁水灌进他口中。
为防止凤凰醒过来后赖账不予我那三百年灵力,我便坐在chuáng缘守住他。守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见他睡得酣畅如是,我难免生出些嫉妒来,便也倚着chuáng柱阖眼打起了盹。
不晓得睡了多少时光,只觉前额有些痒,像是蚜虫缓缓蠕过,我不免一惊,我们葡萄除了蛇外,最惧的便是那白白的小蚜虫,一旦染上可是了不得。
我佯装熟睡,猛地一伸手yù捏死那小蚜虫,睁眼却见凤凰半撑着身子距我约摸两掌处,面色泛红,眼中一分惊、两分疑、三分波光,还有四分晦奥难懂的神色,而我手中捏着的也非蚜虫,而是凤凰莹润的指尖。
这却是个什么状况?
我不明就里望着他,他亦回望着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我们两两莫名相望的当口,一个颇含威严的声音生生劈将进来。
我回头,满室云蒸霞蔚中,长芳主一如既往地华服盛装,头髻盘得一丝不苟,双手jiāo叠而立,身后裙摆逶迤,左右各立花侍一名恭顺垂目,手持花杖。不远处还站着那卞城公主。
我与长芳主百年不见,今日却在魔界相遇,真真是他乡遇故知,多少生出些欢喜来,便朝她展颜一笑,她却似乎全然没有丁点喜悦,面色yīn沉,眼光肃飒落在我的左手上,凌厉一剜。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唔,凤凰正握着我的左手,依稀记得适才明明是我用左手捏了他的手指的,怎的现下却反过来了,这何时反过来的我却全然没有印象。
凤凰悠悠然将我手一放,朝长芳主抱手作了个揖,长芳主大驾光临,旭凤染恙在身,有失远迎。
长芳主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火神相迎,小仙如何敢当?转而对我道:锦觅!你过来!
长芳主脾xing素来火爆,与她针尖对麦芒实是不智之举,我这般聪明伶俐,自然顺从地站到她身边。
你私出水镜,妄入天界,坏我花规,可知罪否?!
嗳?一串名目砸得我眼冒金星,怎的我出个花界还有这许多说法?
此事原怨不得锦觅仙子,乃是小神涅磐误入花界,一番巧遇方才结伴而行。凤凰整了整衣襟,从榻上站起身来。
我花界之内务尚且容不得外人cha手。另还请火神自重收敛些言行,别他仙姑小仙还管不上,只我花界jīng灵仙子火神殿下魅力弗边也休想染指半分!唔,长芳主燃烧了。
凤凰脸色沉了沉,小神自省从无言行不端之处,还请长芳主莫要听信流言。至于锦觅仙子他转向我,眼中流光一闪,确然乃小神心之所系。
你!长芳主面上唰唰一绿,卞城公主转瞬换上一副泫然yù泣的神qíng,边上两个小仙侍也瞪大了眼。
我还没回味过来这个心之所系是个什么意思,手腕便被长芳主用花蔓系了个结结实实。
小仙这就将锦觅带回,火神还是休要妄想了!从此别过,后会无期!沸了,长芳主沸了。
长芳主还是莫要将话说得这般绝对,小神改天定将登门拜访。正好可趁此机会改善我两界关系也未可知。
长芳主无视凤凰,携了我转身便要走。
须臾间,我突然忆起凤凰尚欠着我三百年修为,下次见着他可还得问他讨要回来,便转身问他:改天却是哪一天呢?
闻言,凤凰眉梢微挑,眸中波光摇漾chūn如线,笑涡似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浅塘,涟漪泛泛,改天便是后天。
长芳主容不得我再有言语,转瞬间便擒着我驾了朵菡萏飞回花界,不过此番回的却不是水镜,收起菡萏花,长芳主将我丢在一片芳糙萋萋之中,我勉力爬了起来,但见面前一拢芳冢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艾糙连天之中。
跪下!
长芳主眨眼间已变着一身素色纱裙,脸色铁青对我下令:跪下!
番外流光
(非正文)
已是三月末梢的夜,一抹下弦月儿纵是再清亮,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成了画笔上恰巧坠落的一滴钛白,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静谧而沉香。一林盛放的海棠亦抵不过这浓浓的暗,早已沉沉睡去。
夜风拂过,遥见一朵融融的光渐行渐近,似深海上飘过的一瓣jú。待那朵光分花拂柳近前而来,却原来只是一盏丝帛缚面的灯笼,蒙昧的橘huáng将提灯的人儿拢在光晕正中,看其人头上总发,竟是个垂髫小童,抬眸望月,唇红齿白,清辉满目,竟遥遥将那天上人间独有的月也比了下去。
那小童弯腰在一株垂丝海棠边蹲了下来,放下灯笼,一手扶起不知何时被压折的枝丫,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银白丝绦将那残枝圈圈缠绕固定,复又打了个如意结方才放心地放手。转身看那一地落英,蹙了蹙秀气的眉,几许不忍。待要提灯离去,却见一角缃色自那满地淡粉嫣红的花瓣中隐约透出,似有一团隆起之物,月寥灯疏,远看并不真切。
小童心下几分奇异,倒也无惧,提了丝盏上前便要看个仔细。待拂去层层落蕾,却竟是一个凌乱包裹的襁褓,适才隐约所见的缃色便是这襁褓所用织锦颜色,襁褓之中一个婴孩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蜿蜒的血迹,那安详寂静之态竟要让人误以为是跌入了香甜梦境之中。
小童大惊,伸手便探向婴孩鼻下,那气息弱得竟是有出无入了。小童急得顾不得自己身量尚未足,抱起婴孩舍了灯笼拔足便向林外白墙黛瓦处踉跄奔去。
身后,惊醒了丛丛海棠。夜风如太息,无人知晓早chūn的第一朵海棠何时绽放,恰似无人发觉命运的谱线何时张网。
师傅!师傅!~声声疾唤伴着廊外慌乱的脚步频传入内,屋内挑灯之人却恍若未闻,专注于手中页椟,眼光未曾移过半厘。待小童破门而入跪于身前约摸一柱香后,方才抬了抬眉,放下典籍,露出一张道骨仙风之面,鹤发童颜,难辨年龄。
何事慌张?声似醇酒,涓涓潺潺。
弟子于屋外林中发现了这小娃娃,恳请师傅救他xing命。小童见那婴孩气息渐弱,感同身受般唇色发青,面上泛起一层揪心之苦。
老神仙手中一串珠,平心静气粒粒捻过,这却不是什么小娃娃,乃是佛祖座前一瓣莲,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接引灯灭,由是,方从光的间隙里错落在我三岛十洲上。其元神本该冥灭,若挽其魂魄洛霖,你慈悲世间万物,须知万物皆有其自然之法,机缘乃天定,逆之必起孽。
师傅,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弟子愿担这反噬之果。小童清水目翦翦,磐石不可转。
老神仙闭眼叹息。
碎瓣流光似折坠,散落万年犹未觉。
万年,女孩儿长成了婷婷少女,小童变作了毓秀少年郎。
江南生梓木,灼灼孕芳华。他唤她梓芬。
天元八万六千年,三岛十洲玄灵斗姆元君圆寂,遗座下两弟子,大弟子司水,末弟子掌花。水神洛霖君,翩跹惊鸿貌,悯然天下心,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外界有传其天人容颜,然避世清冷,xingqíng寡淡,无人有缘得见。
世上万般故事,无非生、离、死、别。世人诸多牵扯,无非爱、恨、qíng、仇。
缘何爱?因何恨?
人皆道:最是怕qíng深缘浅、有缘无份。
殊不知,qíng浅缘深、纠缠折磨方为魔魇。
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见缥缈莲池畔,一女子行路杳香,步摇生花,回眸一瞬,天地失色,惊为天人,遂陡生爱慕之qíng谊,誓言上天入地定要觅得此女。
一日天界太子偶入俗世凡尘中,正是二十四节气立chūn时分,途经一方小园,闻有丝竹悠然传来,虽是chūn寒料峭时,然此园中百花已有复苏之意,当下生出些兴致,停步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