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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他的老师,最常听到他的琴声的,大概就只有家里的仆人们。他将陈蓉蓉领进琴房,用琴声取悦她,算是对过去伤害的补偿,也算今天她向自己敞开心扉的奖励。
琴房坐落于二三楼层的中间,由上下三个房间及左右两个阳台打通连成,并且在二楼的地基上垫高了半层,以满足声学设计的需求。进门后男仆打开灯,率先攫住视线的便是一台巨大的三角钢琴。扁宽纵深的房间内除开这台钢琴和一排书架就再没有其他杂物,空旷得仿佛一个小型的音乐厅。就连露台都宽敞得令人惊讶。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露台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槲树正在与狂风互相撕扯。张牙舞爪的树影透过落地窗投映到略微倾斜的墙壁上,显得有些恐怖。
顾惟让男仆拉上窗帘,又让人搬来一把椅子给陈蓉蓉。在这个没有多余座位的琴房里,这把椅子是他特设的观众席,她是他唯一观众。
男仆将房门关闭以后,房间里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陈蓉蓉从这种悄无声息的安静中感受到微妙的紧张,连呼吸都得轻拿轻放。
然而顾惟却十分习惯这样的安静。应该说,他习惯这个房间中的一切,尤其是手指下的Steinway。十五年他几乎只弹这一架琴,他熟悉它,它也熟悉他。他没有多说什么,随手弹奏起一首练习曲,一首接着一首,作为热身。
第四十章 热情 夜莺(Harmless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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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热情
陈蓉蓉感受到震撼。
现场演奏与手机播放的音效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且不说琴的问题,房内的声学设计将一切强弱,延长,乃至最细微的处理都毫无保留地呈现与她。她头一次感觉到音乐并不是一条蜿蜒的曲线,也不是一幅扁平的画卷,而是层次丰富的汪洋——每一朵细浪都是那么地鲜活饱满,仿佛具有神妙的生命力。
当然,最扣人心弦的还是演奏者本身。
实际上,她也通过老师分享的视频欣赏过一些世界名家的演奏,所以,知道弹琴的手并不一定和琴音一样优雅——有些看上去显得很吃力,有些则很粗野,有些甚至像在琴键上乱摸一气。关于这一点,老师解释是由于乐曲的难度过高,所以演奏者不得不扭曲了手指的正常形态,否则无法达到作曲家规定的音阶跨度与弹奏速度。
可到了顾惟这里,乐曲的难度似乎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的手原本就美得如牙雕一般,而当这双手开始在琴键上游走、抚摸、飞跃,就连均匀优美的琴键都成了他的陪衬。面对这样一台体积数倍于人的庞然大物,他不仅不显得气弱,甚至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驾驭其上。他并不只是用手在弹奏——腰部,背部以及肩膀——精韧有力的肌肉好像压制住她一般自如地压制住整台钢琴。他的技巧已经纯熟到根本不需要考虑指法的问题,只需要把手放到琴键上,丝滑的音阶就会从指尖下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仿佛生来就该如此简单。
在这样一副完美的图卷中,那双手上的刮痕显得格外突兀,这是她今天在浴室里的杰作。
两首练习曲弹罢,顾惟回过头来,问她想听什么。她愣怔两秒,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仔细思索了一会,说:
“《热情奏鸣曲》可以吗?”
“贝多芬?”
她颔首,莫名地有些害羞。热情……这是一个别具意味的词,她无法想象“热情”出现在他的身上会是什么模样。
顾惟从鼻间轻哼一声,然而脸上却带着点浅笑。
“你还真不客气。”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众多曲谱中抽出一本贝多芬的奏鸣曲集,翻到名目,转过头问她:
“会翻谱吗?”
她摇摇头。
“音乐课没教识谱?”
“教了。”
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前挪出小半步,似乎想到他的身边一起翻看那本曲集。然而,那个有着钢琴和顾惟的高雅世界却忽然使她产生出犹豫,只因这一瞬间的犹豫,她失去了靠近他的勇气。
黑色的眼睛里少见地掠过一丝体谅。他走到她面前,把曲谱摊开,她只看了一眼就摇头说自己看不懂。
音乐课只教了最基本的识谱,像这样眼花缭乱的谱面她当然是看不懂的,何况钢琴谱还有两只手。
顾惟自己把谱子再看了一遍,放到钢琴的谱架上,就手弹奏起来。
原本在弹奏练习曲的时候,她还沉浸于琴音的华丽,陶醉于他在钢琴前的优雅。然而在接下来的二十余分钟里,她竟然完全忘却了自己的迷恋,不自觉地勾起许多思绪。
三个乐章的《热情奏鸣曲》,除却中间的行板,几乎每一拍都充满紧张的冲突与张力。谱面上纷繁的减七和弦到了顾惟的手中,似乎变作浑然天成的情感流露。热情,激情,这是一种充满矛盾与纠葛的情感——时而像冰,时而像火,时而亲昵,时而粗暴,既冷酷又狂热,既压抑又冲动。
然而,那并不是顾惟的热情。他只是在这二十分钟里如实地再现出二百五十年前作曲家的情感。如果说震撼她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