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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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这几天,连晴。进入六月的纽约,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位于曼哈顿东侧的联合国总部大厦,沐浴在滚烫的日光下,灼灼放亮。
    章晓春来美国后,第一次有空来这儿观光。她很快乐,下车后,一步两梯登上大街边的石阶,朝执勤的联合国总部保安人员粲然一笑。这位高瘦、严肃的黑肤色的执勤人员抽动了一下面肌,也回她一笑。在这位诱人的中国姑娘面前他没法不笑。
    章晓春性格开朗活泼,在国内时就喜好打扮穿着。在这个崇尚优雅的季节,她穿了自己十分崇尚的服装设计师瓦伦蒂诺设计的服装。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强烈、性感、不俗。瓦伦蒂诺非常鲁莽地将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韵味融入九十年代的高雅女性身上。他喜欢用明亮的颜色,短上衣加略高于膝盖的裙子,胸部造型极富寓意,收腰的衣服衬托出柔美的女性曲线。章晓春的浅底蓝色暗花的这套服装很是得体,留给光裸的肌肤以最大的面积。
    联合国总部大楼前,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有几尊雕塑。章晓春首先去看了那把巨大的手枪雕塑。很绝妙的一把枪,而枪管却被无形的强力扭弯变形,耷拉下来。预示着全人类要放下枪杆,举世和平。章晓春双手合十,朝那枪管眨眼,口中念念有词。
    但愿永无战火,世界一片宁日。
    这耷拉下枪管的巨型雕塑屹立在这儿,与这个连小学生上学也带枪自卫的国度形成讽刺。
    “这是美术家的真诚希望,而有人却与这希望背道而驰。”后上来的,背了画具的庄庆立在章晓春身后说。
    章晓春盯他幽默地笑:“庄庆,快给我照相。”
    庄庆为她拍了枪管下的女人的像。
    章晓春又跑过去要与那执勤人员合影,保安人员和气地应允,她就抚抚长发,靠了那一身戎装的执勤人叫庄庆照相,她的头齐他的胸高。“咔嚓”,庄庆拍下了这张戎装边的女人像。
    章晓春又叫庄庆为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飘扬的国旗下照了相。
    二人朝联合国大厦内走去。参观了会议大厅,去后排的椅子上坐,看了有各国文字包括中文的“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的横标。而后,章晓春去购了邮票、明信片,写上夏坤学习的医院的学生宿舍的地址,投寄给夏坤。她知道,夏坤一直在冷一阵热一阵地集邮。
    庄庆很遗憾自己那次没有见着夏坤。像他这样的医学造诣深而又喜好文学、音乐、绘画的院长确实不多。他很想结识这位有业余绘画爱好的医学专家,他想要为他画像,看看自己画出的是形似还是神似,他希望能够形神兼似。他崇尚有涵养有学识有追求的人。他热爱也鄙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他认为,钱,只是一个虚华的外壳,而艺术才是人类的至高无上的灵魂。
    章晓春就嘲笑他,你是衣食俱足。倘叫你挨饿三天受冻一日,你就知道钱是最善良最疼人之物。不信你就试一试。
    庄庆留了不长不短的头发,络腮胡子,穿着“破”了膝头的牛仔裤。
    这会儿,不像乡村教师像一个人们这几年看惯了的艺术家。
    出了联合国大厦大门,日光更丽,蓝色的天空中有几团凝冻的云,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位佝偻的美国老人。章晓春拉了庄庆走过去。她走到老人跟前,朝老人友好一笑,老人也朝她慈祥一笑。章晓春坐到了老人身边。
    庄庆激动了。他不拍照,取下背上的画板急速勾勒这幅宁静、和谐的素描画。画完,写上了“老人与姑娘”的字样。
    在曼哈顿的中央公园的草坪地上,庄庆为章晓春画了一幅人与自然的油画。章晓春曲肘支头,侧卧在草坪地上,日光的七彩将她和草坪地烘托得妙不可言。庄庆用画笔将这妙不可言涂抹成美妙无比的画面。
    画毕,庄庆飞快地去买了快餐盒饭来,还买了饮料。
    庄庆嚼着牛排:“人与宇宙万物一样,各具有自己的形态和魅力。绘画全靠画家的直觉体验,使这种魅力在表现过程中达到神秘境界。”
    章晓春吃着盒饭,笑:“你总在追求纸上谈兵的神秘。你应该更多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在绘画中认识世界,画人中破译神秘。比如,我就发现,绘画中的人,她的美不在于她的形体符合某种标准,而是因为她始终处在一种自然运动的和谐和完整之中,显得自然、美好。”
    “你总在追求一种虚无的美好。可事实上,任何事物总有正负两面,美好的负面便是邪恶。”
    “我讨厌邪恶,追求美好总比追求邪恶好。”
    “善良的庄庆。”章晓春看着他,“听我这姐姐一句忠告,你应该同你父亲、哥哥和谐一些。”
    “从骨肉情缘上,我没法不与他们和谐,而从观念上讲,我与他们水火不容。”
    “那天晚上,你不应该向你父亲大吵大嚷,还拍桌子,这不是艺术家的气质。”
    “他不能强迫我。”
    “他希望你能继承好他的一半事业。”
    “让钱迷心窍的大哥去继承吧。”
    “你真是个怪人。”
    二人并肩走时,都没有说话。章晓春比他略高。庄庆最讨厌经商之人,认为他们总在尔虞我诈,打着没有枪弹却比枪弹的火药味还浓的战争。对章晓春却例外。
    “central park挺大,据说有台湾的台中市那么大。”庄庆边走边说。
    “啊,这中央公园有恁么大!”章晓春吃惊,“我们就这么走下去。”
    “要看全这真正的大自然就要费些力气。”庄庆不无自傲。
    “算了吧你,庄庆,你见到过多少真正的大自然啊!峨眉山你去过吗?”
    “没有。”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从山下走到山上,你不停步,也得走上两天。”
    “啊,这山不小!”
    “长江三峡你去过吗?”
    “没有。”
    “那儿惊涛拍岸,群峰耸立,有举世闻名的巫山十二峰:圣泉、集仙、松峦、神女、朝云、登龙、聚鹤、翠屏、飞凤、净坛、起云、上升。最绝妙的是神女峰!‘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知道是谁写的吗?”
    “不知道。”
    “是毛泽东写的。”章晓春说。
    “九寨沟你去过吗?”
    “没有。”
    “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神往的自然风景区,绵延三十多公里。在碧绿苍茫的原始森林中,散布着大小不等的一百多个高山湖泊,称为海子。在宁静的海子边,有大熊猫散步。在枝翠叶茂的林间,有金丝猴嬉戏。有瀑布雷鸣,松涛絮语,真如世外桃源。一座叫沃诺色莫山的旁边有五花海,湖呈圆形,湖水清澈透明,千年残根沉在水底,形状奇特,五色缤纷。诺日朗瀑布高二十多米,水从高处的林中飞来,突然消逝在谷底的林中,来无踪,去无影,鬼斧神工,这才是真正的大自然!还有,我的家乡,那城是一座山山是一座城的重庆你去过吗?”
    “没有。”
    “你想象得出这些大自然的奇特造化吗?”
    “我不用想,我要去看!”庄庆激动起来。
    “还有一种大自然,你也一定没有去过的。在中国,发生过成千上万知识青年到广阔天地的大自然的农村去的事情。”
    “听说过,那是一场磨难。”
    “人在磨难中认识着真正的大自然,见过中国画家李斌的裸体油画:《油灯下的记忆》吗?”
    “没有。”
    “女知青们,在大自然的田地里日出而作,日暮而归,一身汗一身泥,就在农舍的油灯下裸浴。”
    “啊,我一定要见见这画,太有诗意了!”
    “不是诗意,是寓意。是来自生活的记忆。”
    “章晓春,你说得太好了,我一定要去中国大陆看看,画画你说的那些山水和人。”
    “够你画的……”
    暮色投林。二人在林间道走着。章晓春看见了林丛内的一男一女两个搂抱的裸体,别过脸去,捂嘴笑:
    “这就是你要我看全的真正的大自然。”
    庄庆也看见,嘟囔道:“大自然的污染……”
    天色已晚,二人无心再玩,从旁路走到大街上。一辆公共汽车正在上人。章晓春要上公共汽车,庄庆已拦了一辆的士,他过来叫她去坐的士。转身之际,章晓春突然看见夏坤坐在公共汽车内,身边还有一位中国女人。她挣脱庄庆的手奔去。公共汽车关门,开走。她喊着夏坤,夏坤没有听见。回身要随庄庆打的追赶,那的士也开走了。
    拦了几辆的士,都坐了人。
    那女人好漂亮,夏坤把手揽在她的肩头上,他俩好亲热。章晓春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是味儿。胡乱想了什么,又否定。自己熟悉的老师,不会随便玩女人的。又想,人有善性也有兽性,他一个人远行在这儿,也难保不出差错。唉,夏老师,你可得小心,千万别受骗上当,弄不好会染上病。心里好烦乱。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爱上了自己的老师。此次来纽约是跑生意,内心里却极想早日见到夏坤。她不知道夏坤是否会接受她的爱,就觉得心底像埋了一座火山,时时沸腾着炽热的岩浆,此刻更搅得她难以安宁。
    她来纽约前,庄庆提出要与她同来,陪她看看纽约,她不反对,有他同行,自己可以少破费许多。在美国,能够多有一美元算一美元,没有美元,一天也生活不下去。她发现,庄老先生很希望她同庄庆在一起。她明白,庄先生是有图谋的。在这里,谁也不会只付出不获取。而她觉得,要自己与庄庆好,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并不讨厌庄庆,她觉得庄庆丑得不俗,傻得可爱,对她并无邪念。就当他是自己来美国认识的一个小弟弟吧。
    庄庆拦住了一辆的士,二人回到宾馆。饭毕,章晓春决定去找夏坤。她只好晚上去,白天夏坤忙着上班学习,是不好去打搅的。她知道,那医院看门的高大的黑人保安人员,没有出入证任何人也休想混得进去。他们会严肃、客气地把你拒之门外。如果要硬闯,他们则会像抓小鸡似的把你请出门外。
    走出房门时,她犹豫了。夏坤不会在宿舍里的,刚才,他同那女人乘车,分明向唐人街方向驶去。这会儿鬼晓得他在哪里,她埋怨着夏坤又为他万般担忧。这儿多肤色多国籍的高雅或低俗的女人都有,能让人销魂,老师啊,你可千万别陷入这罪恶的陷阱!
    她辗转不安又无计可施,去敲隔壁的庄庆的房门。
    庄庆在室内修改着白天为她绘的油画。全身心投入,严肃地眯眼瞄画:“人心难免无邪,你应该原谅你的老师。”
    “他初来乍到,人地生疏,会要吃亏上当。”
    “也许你是多余的担心。为什么你总往坏处想。或许那是他的一个熟人或是朋友?”
    章晓春心中陡然一喜:“对对,他是对我说过,他在这儿有个朋友!”心中疑虑顿消,又升起股莫名的惆怅。她此时此刻好想立即见到夏坤。
    “你该早些休息,明天还有艰苦的生意谈判。”庄庆瞄着油画,上去添了几笔重彩。
    章晓春看着画,一笑:“你真费劲。”
    “我在塑造大自然的仙女。”
    “我可不是仙女,我是十恶不赦一心只想赚钱的商人。”
    “你本意并不想经商,你是被迫的。我害你下了海。”
    “不是,是我自己下的。现在,我爱上了这苦涩的商海。”
    “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反对。成功了是你的成功,失败了是我和我父亲的罪责。”
    “庄庆,你这样不公平。”
    “不公平的是我父亲,他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姐姐。”
    “为什么?”
    “我姐姐嫁给一个大陆来的叫赵勇的商人。父亲反对,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他们生意受挫时,父亲也见死不救。姐姐忧愁患病去世了。父亲去祭奠,老泪纵横,才给了姐夫一笔钱。可是,财去人已空。”
    “你就此记恨了你父亲。”
    “嗯。”
    “赵勇,是不是cm公司的那个总经理?”
    “是。”
    原来,赵勇的前妻是庄先生的女儿,章晓春想:“赵勇这个人我认识,才争去了我们公司一笔生意,也够奸猾的。”
    “这根源在商,无商不奸,他没法子不这样。”
    章晓春没有说话。庄庆的话没有错,自己这次来纽约,其中一桩生意就是冲着赵勇来的。她已向庄总献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这是楚汉相争时,张良为刘邦献的对付项羽的一条高明的计策,现今,她已用了。庄总夸她有见解,希望她马到成功。庄总获悉了情报,夏坤他们医院要投放一台核磁共振仪,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庄总说,赵勇在抓这笔生意,希望她凭借与夏坤的师生关系,夺过这笔生意来。她一阵兴奋,一阵欲狠狠报复的恶念,就献了此计。
    她明天就要主动去找赵勇,要十分地自然,装着完全不知道这笔核磁共振生意,完全不知道奥兰多那令她落泪的事情。要真心诚意去同赵勇谈一笔经销大陆产的移动电话的生意。说明专程来就为这事。赵勇在国内建了经销这种电话的网点,有铁杆朋友,只愁在这边脱销的市场。而庄总,早已通过其在大陆的大儿子找到了返销点。这样,赵勇只把货出口到香港,不用运到美国,他们就又返销回大陆去,就可以双方都捞一笔。赵勇肯定愿意。在麻痹对方的情况下,秘密去见夏坤,夺那笔生意。
    生意场上的人,各为其主各为其利,该骗的要骗该狠的要狠。
    熬到晚上9点,坐不住了,章晓春提了手提保险箱,拉了庄庆,打的士去到夏坤住处。看门老者为她传呼,告诉她,对不起,夏先生还没有回来,也许,还在医院里加班。
    但愿如此,可事实不是这样。章晓春心里不安,就让庄庆陪了她在门外等。这一分一秒好难度过。庄庆嗜睡,坐在门外石阶上打盹。章晓春就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时有男女学生走进走出。她不住看表,后来竟怕看。出入大门的学生渐渐没有了,庄庆已打起呼噜来,她才发现,他打呼噜好响,还磨牙。她想叫醒他,又没有。庄庆陪她玩,为她做这做那,也够累的。现在,又陪她来干他最不愿干的事情,直等到深夜。她也累,可她是商业所必须,是心甘情愿。她的心往下沉,夏老师,夏坤……
    快凌晨一点了,没有希望了,她失望了,欲叫醒庄庆回宾馆去。这时,她看见一个人走过来。
    渐渐近了,是夏坤。
    “夏坤!”
    章晓春第一次当面这么喊自己的导师。她看清楚了,他穿着白大褂,胸佩出入牌,步态疲乏,面带倦容。他是在加班,是在医院里,刚才,自己在公共汽车上看见的人不是他,看错了。自己竟那么想,真该死。
    “小章,是你,这么晚了!”夏坤迎过来,“哎呀,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没,没什么,夏老师!”章晓春也确实困乏不已,又激动不已,话音发颤,“老师,你平平安安,我放心了。”眼眶发湿。
    “嗨,看你,老师又不是小孩,这纽约吃不了人,当然平安了。走,快上屋里坐。”
    章晓春喊醒庄庆,介绍他与夏坤认识。庄庆好高兴,二人紧握了手。夏坤热情地邀他上楼去。章晓春说,庄庆太困了,叫辆的士让他先回去,说是改日再聚会。庄庆确实困倦,就先走了。章晓春不希望庄庆在场,庄庆并不知道她的什么计谋,也不想知道。此时此刻,她一定要与夏坤单独谈谈。谈生意之事,谈别离之情,谈……她内心里想要说的话。
    二人乘电梯上楼时,章晓春告诉夏坤,她来纽约谈生意,庄庆要陪她转转纽约。夏坤对她说,下午8点过,他从朋友那儿吃了晚饭回来,米教授就派人来叫他,说有一个抢救病人,他穿上工作服匆匆就去了,一直忙到现在。进屋后,章晓春终于忍不住问:
    “这么说,我在公共车上见到的人是你?”
    “啊,你见到我的,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的,车门关了,好像,你身边还有个女人。”
    “是我多年未见的老战友史莹琪,她和她女儿专门为我做了麻辣味的过桥抄手,吃得痛快!”
    “噢——”章晓春笑了,“老战友,是不一样。没有老战友,你在这儿吃不了这家乡味儿的。”
    “对对,我夏坤还是有点儿运气。在洛杉矶遇到你,到纽约又遇了莹琪。”
    “你这战友很漂亮的。”
    “当年在学校里,人家说她是校花。她现在还在当学生,不简单,攻读博士。”
    “佩服。”
    “咳,小章呀,我……算了,不说了。”
    “说吧,老师。我知道,你又在为我惋惜。”
    “呃,你饿了不?”
    “饿了。”
    “好吧,你要吃什么,我这儿全都有。”
    “你知道,我不喜欢面条。”
    “好,我为你蒸米饭。对了,还有午餐肉。”夏坤动起手来。
    “我来吧,老师,我一向‘佩服’你的做饭手艺。”章晓春起身去做饭菜。
    夏坤自知手艺差,也知章晓春能干,就由她去做。把屋内的大米、佐料、罐头和客厅的大冰箱里的鲜菜拿出来。
    半小时左右,二人吃起了香喷喷的米饭、午餐肉和糖醋白菜。夏坤还拿了小瓶的白酒喝。章晓春也喝了。
    那美国小姐起来方便,看见他二人对饮,没有说话。待她进屋后,章晓春问:
    “怎么,这美国妞也住这里?”
    “嗯哼。”夏坤也学了这腔调说。
    章晓春哧哧笑:“老师,我听了好别扭。”
    “贵州骡子学马叫,是吧?”夏坤也笑。
    饭毕,如过去一样,章晓春不让夏坤动手洗碗刷锅。收拾停当,二人又回到屋内。章晓春感到身上不舒服,到美国后,她养成了天天洗浴的习惯:
    “老师,这儿能洗澡吗?”
    “可以,24小时都有热水。对,你洗一洗。”夏坤边说边从衣柜里寻出条新毛巾,又拿过香皂。
    “我不客气啦!”章晓春面颊发红,接过毛巾、香皂欲出门去。
    “呃,等等,我把拖鞋给你。”夏坤从床下取出自己用的拖鞋。
    章晓春脱了皮鞋,趿上拖鞋,出门去了卫生间内。卫生间不大,却白洁实用,灯光明柔。洗脸池、便池、浴池、淋浴头均有。她对镜子照着,脱去紧身的花裙、内裤。水很好,她躺到浴池里。这浴池,他也用,她面颊发烫,全身发热,心扑扑跳。过去,在夏坤家里照看夏欣时,也用过他家卫生间的淋浴,那里没有盆浴。她洗得很用心,很舒坦。打了两遍香皂,又用淋浴冲净,擦干身子,翻转了内裤穿。
    章晓春出卫生间,赤脚趿了拖鞋进屋,见夏坤不在。出门看,夏坤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老师,你进屋来呀!”章晓春捋着湿发。
    夏坤起身来:“你睡屋里,我就睡这儿。要不,我打的送你回庄庆那儿去。”
    “撵我走呀,我可不走了。”章晓春闪眼盯他,双目一亮一灼,“你先进来,我还有话对你说。”
    夏坤心里扑扑发跳,浴后的章晓春楚楚动人。他随她进到屋里,门自动锁上。
    章晓春坐到床上,喝热茶。
    “什么话?”夏坤发觉自己的话音有些发颤。
    章晓春的面颊更烫了,她很想在这夜深人静的夏坤独住的屋内对他倾吐心声,却又一时难以启齿。夏坤的面颊耳根也发起热来,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这个学生要对他说什么。这时候,他屋内的电话铃响了,他去接电话。
    电话是宁秀娟今天下午叫了电话部门的人来安装的。她对他说,连话机加小费只不过花了70美元,请他千万不要推诿。说,好让他常与女儿通话,也就是帮了她的忙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有个电话也确实方便,省得老往楼下跑,也省得去麻烦人家赵旭。只是,也不敢往国内打太多电话,电话费用是笔不小的数。住在这里,每月得要交近500美元的房租费。
    电话是史莹琪打来的。去吃过桥抄手时,他对她说了电话号码。
    “夏坤,打搅你睡觉了吧?”
    “没有,我还没睡呢。”
    “你还没睡?还在看书?”
    “不,有个朋友在这儿。莹琪,你有什么事情?”
    “没有事,想你了。好了,我放了,你有客人。”
    “是我一个学生。”
    “啊,学生来了,你们好好谈谈吧,拜,晚安。”
    夏坤放下电话。
    “你安了电话?也不说个号码。”章晓春说。
    “今天下午才安的,是宁秀娟叫人来装的。”“啊!她来找你了?”
    “来了,又来找我谈生意。”
    动作好快,章晓春想。这个赵勇,确实是个精明人,动用夫人,想利用夫人与夏坤的旧情:“谈什么生意?”
    “核磁共振仪器。”
    章晓春心里急了,觉得再不向赵勇出击不行了。就笑问夏坤什么叫栈道。夏坤说,不就是在山崖上用木柴架起的道路嘛。章晓春又问知道古时候的陈仓在什么地方,夏坤说,好像在现在的陕西省宝鸡市附近吧。章晓春就侃道,楚汉相争,刘邦攻下咸阳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把巴蜀和汉中一带划归刘邦。刘邦在往汉中赴任时,按张良计谋把经过的栈道都烧了,表示不回关中了,以消除项羽对他的疑虑。不久,刘邦又佯装整修栈道,却领兵从故道出发,在陈仓大败章邯,又回到了咸阳。
    “啊,你说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夏坤笑说,“刘邦表面掩人耳目,实际另有所图。古人的许多计谋,现今也实用。”
    章晓春也笑:“老师说得有理,我听有的同你打过交道的公司的人说,同你谈生意很费力,说你精明过人。还说,要是你来做生意,准成大事!”
    “他们那是乱吹,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呃,不过,你现在经商,倒是值得学学古时候的东西,比如什么‘三十六计’呀什么的。”
    “是吗?”
    “当然,国内才播完的83集的《三国演义》很好看,其中,讲了不少用兵之法。听说,日本商人早就大用其三国之计了。”
    “好吧,我听老师你忠告,也试用一下……”
    章晓春就把这次庄总派她来的目的,自己要用的计谋都对夏坤说了。
    “……老师,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的忙,一定要帮我挫败cm公司,为学生和你在奥兰多受的欺骗出口气。”
    提到奥兰多受cm公司的骗,夏坤心里也愤愤然。然而,当宁秀娟对他说了一番经商之苦后,他也有所体谅。现在他可真有些犯难。他不想卷入这些商家冲突之中,却没法回避这商海巨浪。一个一个浪头向他扑来,不好应酬又不得不应酬。
    “小章,我现在真心体谅你们经商人的苦楚和难处,可我也有难处,我想,还是要出于公心。你们各为其主,我也要为其主。这事情这样办。你的计谋我绝对不外露,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呢,你应该知道的,还是那条原则,不论你们谁家来竞争,我择优选择最佳商家,就是说,谁的设备质量最好,价钱又合理,我们又承受得了,且经过我们医院一贯采用的‘四结合’法论证,最后定板。这里,我也向你泄露一个消息,现在,不只是cm公司在同你们竞争,而且还有wj公司也已经捷足先登了。”
    “啊,wj公司?这可是个难斗的对手。”
    “好呀,你们争斗得越厉害,对我们买主越有利!”
    “老师,你就坐山观虎斗。”
    “是这样。”
    “其实,这次是人家投资购买,投放到你们医院的。谈成谈不成你们都不吃亏。”
    “不是这样,尽管人家投资,可是我们还是要从今后收入中偿还的。质量好,价钱合理,运转好,还起来也快。最终的付款人还是我们。”
    章晓春看夏坤笑:“老师言之有理。看来,你是不会帮助学生了。”
    “这样说吧,同等条件下可以考虑你们。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知道的,这样的大件设备,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数的。”
    “老师,我还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说吧。”
    “你一定不要反对。”
    “什么事?”
    “你说,你不反对。”
    “这,你得先说什么事呀。”
    “私事。”
    “什么私事?”
    “你的佣金。”
    “看看,又来了,我早对你说了,我没有做什么事,也不会介入这些事。如果你们庄老板一定要给,那也是你的辛苦费。”
    “不,是你该得的佣金。”章晓春要开手提箱。
    夏坤严肃了:“小章,我可是你的老师!再说,我可是帮了你们倒忙,差点儿一无所获。”
    “可是我们并没有一无所获。”
    “这正是你的扭转危局的能力和努力的结果。好了,别说了,再说,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章晓春不好再说,她知道,夏坤不会接受的。觉得,这一趟来得也值,又得到一条wj公司的信息。她要尽快把这信息告诉庄总。回去后就发传真件去。同时,明天,一边去赵勇处按计行事,一边也要去刺探wj公司的情报。唉,自己一个人,怎么分身呢?想到了庄庆,又否定,这呆子才不会去做这种事情。她想向夏坤打探那两家公司给了他们什么条件,又一时不好开口。
    夏坤问:“小章,你们的设备质量如何?有资料没有?”
    “有有。”章晓春从手提保险箱内取出一叠精美的彩印广告,交给夏坤。
    夏坤翻看着:“我带回去论证,希望你们成功。”
    “老师,不知道他们两家公司的条件……”
    “啊,他们正在同我们医院谈判,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要是知道了,也可以把有的情况告诉你们,你们来竞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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