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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引伸手摸了摸,就摸到裴烨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玉身极为光滑、触手微凉,他用指腹轻轻的顺着玉佩的纹路摩挲,一边猜测着上面的花纹都是些什么,摸着摸着,就觉得有些熟悉,然后猛然停了下来。
裴烨感觉身上被拽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去看,便见晏江引白皙漂亮的右手紧紧的攥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少年面色有些不好,形状漂亮的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线。
“江引,”裴烨放下书卷,抬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怎么了?”
晏江引愣愣的问:“这玉佩是?”
裴烨看着玉佩,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怀念之意,然后说:“便是你从前送我的那枚。”那会儿少年还未长大,却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性子邪肆而张扬。
如今想来,他那时候分明是想要送自己东西,偏要表现出一副混不在意又强势霸道的姿态……回头再看,竟是一晃数年过去了。
那时裴烨收了玉佩,只道私人已逝,花落尘消芳菲尽,惟愿心中能有个念想。又哪里会想到心中那个求不得其实近在咫尺,更没想到自己与那个孩子能有一天,会走到一起。
有道是造化弄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且不论两人之间错过了多少,只感幸一切都还为时不晚。
裴烨这方兀自感慨庆幸,却不知对方听了他这话,又是另一番心境——晏江引觉得心里又沉又闷,还有许多的不解,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记得这玉佩里……有两个字?”
他当时从父皇那里得到这玉佩时,觉得新奇漂亮,拿在手中好一阵把玩,自然不可能没看到这玉佩里所嵌的字迹,只是后来他将这玉佩送与裴烨,事后过了这么些年便也忘了,直到此时方才想了起来。
恒流……那玉佩里的两个字,可不就是“恒流”吗?
难怪当年裴烨看见这块玉佩,会神色顿失,难怪他会将这玉佩贴身而佩、珍藏至今,却原来,原来……
“是有两个字。”裴烨哪会知道他心中这些念头,无知无觉的回答道。
晏江引握着玉佩的手有些发白,他一字一句的问:“恒流是谁?”
“……”裴烨一瞬间僵在原地,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晏江引为何会这般问自己,接着就听对方说道,“十五的宫宴,你喝醉的时候曾唤过这个名字,所以……恒流是谁?”
晏江引心里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些,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以为自己应该知足,可此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哪怕他无数次的在心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是喜欢自己的,可终究无法忽视他心里还深藏着一个名叫“恒流”的人这个事实。
“十五宫宴……”裴烨口中喃喃了一遍,然后当日之事便如潮水般一幕幕涌入脑海,可是思来想去,终究没能记起自己到底是何地何时唤过恒流的名字,但晏江引既如此说,也不可能是骗他。思来想去不得解,裴烨抬眼欲细问,却猝不及防撞的撞上少年纠结而受伤的表情。
那一瞬间,裴烨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眼前这个人。那心事在他心中压了两世,逾越了半百的时光,却从未曾对任何人说过。
在那些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浓烈的追悔、无尽的思念,以及求之不得的夙愿……那么多的痛苦无一人可诉之,他都默默的熬了过来;可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心中的欢喜亦仍无人分享。他虽淡漠,却非无情,终究是个凡夫俗子,也希望有人能分享这份来之不易、又漫天席地的喜悦。
裴烨伸手握住晏江引执玉的手,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一双沉沥了世事沧桑的眼,仿佛透过那翠色的玉佩看过了数百年的时光,然后他缓缓的说:“许多年前,他随我南征北战,数历生死,助我夺取天下江山。那时候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一回头,便能看见他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如空气、如影子一般,不知不觉,我便习惯了。可是在后来的一次战争中,我将他弄丢了……敌军在我的士兵里安插了弓箭手,趁乱向我射出荼了剧·毒的箭矢,他为了救我,用身体挡下了那一箭……药石无医!”
男人低沉轻缓的声音一字一句流入少年的耳畔,他起初有些没明白裴烨在说什么,渐渐的心中便产生许多疑惑,当听裴烨说起战场上的事情,神经渐渐的紧绷起来,所有的思绪只是跟着裴烨所说的一切流转。
晏江引茫然的睁着双眼,漂亮的眼睛依旧没有焦距,眼前是漆黑的,可脑海中却慢慢浮现出一片金戈铁马的修罗战场,那激烈而逼真的画面,让他已然失了所有思考的本能,脑海里只剩下士兵的喊杀,嘹亮的号角,马儿痛苦的悲鸣……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在眼前倒下,变成残肢断臂,眼前血流成河,然后一支漆黑的玄箭越过人群朝着战场上那个高大挺拔、身着银甲的男子直袭而去。
那背影那么熟悉,晏江引即便看不见他的面容,潜意识里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男人是谁,他的心紧紧纠在了一起,想要出声提醒他小心,然而开口却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直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冲上去,用身体挡住了那支锋利的玄箭……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恍如暴雨落在平平如镜的湖水上,打碎了一个食人心髓梦魇。
晏江引从虚幻中回过神来,仿佛亲历了一场修罗大战,他大口大口的喘息,面色憋的苍白,额头有大颗的汗珠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