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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忱垂眼看他,目光像是头一次如此真切地落在他身上。
贺忱像是看到了一个失败的作品,遗憾地摇了摇头:“死物做得再真,也无法与那些人类亲手演出来的戏相比。”
傀儡消失了,地上慢慢现出一个小巧的傀儡人偶,戏服崭新。
贺忱淡淡抬眼,牵引着明义继续向前走。
“演得久了,自己都以为自己活过来了吧。”语声在风中飘散。
明义不由盯着那个人偶看了一眼,问道:“贺忱……现在它是怎么样了?”
“原本就被断了妖力,又被折磨过,只剩了半口气。现在是死透了。”贺忱漠然道,“剩的这点念想,过不了多久也就消散了。”
明义转回脸,想了想,喃喃重复道:“念想……”
贺忱微蹙起眉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表情也沉了沉。
静山寺在半山腰上,虽然地方偏僻,倒真的有几个香客。
山门外的台阶旁,有个和尚正随便坐在那里,懒懒倚着身后的台阶,身边摆了一圈酒葫芦。那和尚看着并不打眼,一身褐色粗布衣裳,剃了光头,长得平平无奇,倒是一直带着笑。
奇怪的是,上山的香客都会先恭恭敬敬地到他面前说话,和尚会对他们做什么手势,然后有的人便会给他留一壶酒。
明义一看到他,顿时就有种莫名的直觉袭上心头。他拉了一下贺忱的衣袖:“贺忱!那好像就是小舅舅!”
贺忱有一会没开口,只是默默端详着那和尚。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是个高人,气息也熟悉。多半没错了。”
明义有几分紧张,他摸了摸胸口的红豆,向那和尚走去。
和尚笑眯眯地送走上一个人,抬眼看到明义,笑得更开心了,没等明义说话,就一声不吭地举起三根手指,摇了摇。
明义一头雾水,犹豫着问候道:“……小舅舅?”
和尚笑眯眯地受了他这一声喊,开口问道:“东西呢?”
明义忙拎出胸口贴身放着的红豆递给他。
和尚慈祥地摇了摇头,又晃了晃竖起的三根手指,说:“三壶上好的逢春酒。”
明义一头雾水:???
和尚终于露出了几分错愕神色:“不是让你们带着东西来?”
明义:???
东西说的竟然是酒吗?!
这时,贺忱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三个酒葫芦,对和尚客气道:“您请。时间仓促,您将就一下。”
和尚拔出葫芦嘴,在葫芦口处闻了闻味儿,然后陶醉且满意地点点头,收下了。
他缓缓起身,示意两人跟上,绕过寺庙往后山走去。后山有一大片稀疏的翠绿树林,每一棵都长得很高大,树冠茂密,有阳光投下来。
和尚抬头看了看天,叹道:“都是上辈子的冤孽啊……”
他没给两人茫然的机会,转过头来,语出惊人:“我就开门见山了:上辈子我欠了你们因果,这辈子是来还债的。你们如今的所有问题,根源其实都在上一世。今天我要你们来,主要就是让你们恢复上一世的记忆。”
明义听得一愣一愣的,贺忱倒是有些僵硬。
和尚问:“这事你们可以自己选,不知道那些我倒也能帮你们解决问题,不过知道的话……你们想问的就都有答案了。”
贺忱没犹豫:“想。”
明义有些发怔,过了一会,他轻抿了下唇,也点了点头。
和尚说:“那好。”他招了招手,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
明义走进去,眼前却变了模样。小树林变成了深宅大院,白墙黑瓦,雕梁画栋,院子很大,绿植很多,处处都布置妆点得很雅致。
不知怎的,明义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正走在自己家里。
他身处在这幻境之中,转瞬之间便像是过了许久,将自己这公子哥的十几年人生匆匆度过。
他看着自己在一个处处讲究规矩的书香门第大家族长大,伶俐聪慧,却天生反骨,不喜欢周围这腐朽的一切,不喜欢许多规矩,不喜欢考取功名,也讨厌家族中许多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之人。
渐渐的,明义也有些不记得自己身处幻境了,开始真的将自己当成这小公子了。
十几岁这年,他终于如愿把书房搬到了最偏僻的小院,按着自己的心意简单布置了一下,在窗前亲手种了一排竹子。
然后有一天,竹子变成了个小妖怪。明义刚开始很惊讶,虽说这年头人妖混居,但他家自恃清高,从来不与妖来往,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妖,更是第一次眼睁睁见着妖一点点生长起来。
这小妖怪很有趣,以为没人发现他,每天好奇地悄悄躲在明义窗边,看着他在里面写写画画。
终于有一天,明义忍不住同他搭话了:“小妖怪,你在那里看了好多天了,看得懂吗?”
小妖怪没料到自己早就被发现了,显然吓了一跳。接着,他明白了明义话里的意思,偏开头去:“谁……谁要懂那种东西。”
他这样说着,耳朵却悄悄红了。
明义就这样和小妖怪玩到了一起。明义教小妖怪识字,带小妖怪一起读书、吃东西、玩一些新鲜玩意儿,小妖怪也会给明义用妖力变一些戏法。两人越来越熟,不知何时便天天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