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正是天师门出身, 道号衍虚，重复问了一遍：
    “你们说话时提到了宋清，见过他没有？”
    其实他不是很担心小徒儿的下落, 人还活着，最开始算的一卦是下吉, 没有性命之忧，正好让他历练一番。最近又卜了一卦，宋清已是逢凶化吉、贵人相助的卦象，应该问题不大。
    表面上他问的是宋清，其实心里想着另一个徒弟——谢云清, 时凶时吉，算不出来具体卦象, 好像时刻都在变动。
    村民们有些犹豫, 真相肯定不能告诉这个老道士，但宋清还活着, 老道士迟早会知道的。现在正是急缺玄门中人的时候, 不好对这个老道士怎么样。
    不如先把这老道士忽悠过来, 让他留在村里应付红毛棕子, 大家连夜离开。就算宋清下山，和他师父相认，想追究村民，村民们也不在村里了。
    至于那些被中了阴煞之气的村民, 思来想去，觉得目前最稳妥的选择是留在这里。万一察觉到他们逃走，恶鬼直接让他们心脏爆炸……是很有可能的。
    老道士现在就是他们能够到的唯一救命稻草。如果能活下来, 好好给宋清师徒认个错、赔个礼, 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张文起开口道：“宋清道长现在暂时跟着剧组拍电影, 还是主演，过得挺好。”
    “等拍完今天的戏，他应该会和剧组一起回来。最近这山中有妖物，老先生还是与我们一起回村吧，等宋清回来我们再通知你。”
    “拍电影？好小子，居然还给我转行了……”
    衍虚道长摸了摸胡子，心中十分期待。拍电影好啊，什么电影需要道士帮忙？是不是那些降妖除魔的僵尸片？正好可以宣扬我道门神威，说不定还能涨一涨观里的香火。
    “道长，我们走吧。”
    “好。”衍虚道长一边走一边和他们说：
    “我看你们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不如说说生辰八字，我给你们卜一卦如何？”
    “这……这不太好吧……”张小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宋清是被村里人送上去的，现在宋清的师傅居然这么热心，但凡有一点良心的人都会觉得愧疚。
    “有什么不好的？相见就是缘分，有缘之人，不要998，不要298，只要188，信就算一算吉凶，不信也没关系，就当咱们说说话……”衍虚道长这一开口，就知道是个老算命大师了。
    现在大家正是需要定神的时候，纷纷表示愿意出这188块钱，求道长算一卦。
    衍虚道长问到了几个人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连连摇头。
    “怎么了？卦象不好吗？”
    “这是横死啊……哎哟，小伙子怎么吓得晕过去了，掐一下人中把他给掐醒。”衍虚道长表面焦急，内心暗喜。
    “大师，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衍虚道长叹了口气，有些艰难道：“救是能救，我师门有一种特制的保护符，佩戴以后，能保三天的平安，就是贵了一些。而且数目也不多，肯定不够你们这些人……”
    “大师，我买，可以多出点钱！”
    “大师，这平安符还能画吗？”
    “能画是能画，就是材料很难收集，价值不菲……”衍虚道长一边保持着悲天悯人的笑容，一边安利买平安符、附赠送子符的优惠。
    平安符确实能保三天的平安，这群人的死劫却在三天后。
    如果只是普通的被妖物害死还有解救之法，这些人是逆命之人，注定要死，谁也救不了。
    祖上功德有亏，命中无子，蒙蔽天命，绵延子嗣，等到了被发觉那一日，这些不该存在的后人，就会死于非命，一个不留。
    反正都快死了，他们心里有个美好的念想也不错。
    把自家库存全部都售卖一空的衍虚道长露出悲天悯人的笑容。
    ———
    地下暗河的水位涨了又退，退了又涨，最后终于退回安全线，那些张着大嘴的鱼顺着水流消失在这里。铁笼底下骤然一松，孟先觉、谢云清等人一起滚落在河岸上。
    “糟了，我们都出来了。”
    孟先觉根本高兴不起来，万一那个红毛怪物追来，一个都逃不走。
    “趁现在他不在，我们赶紧找逃出去的通道。”谢云清把孟先觉从地上拉起来。
    “三天已经过了，短信应该发出去了，师门的人知道我在这里应该会来救我的。”
    “孟少爷，你还记得你先祖关于这个墓室的记载吗？也许能想起一些相关的线索。”一个雇佣兵问。
    “没有说太多关于这座墓的事，只是说这里机关精巧，葬有惊世之物，防守严密，难进难出。我祖上发家之时，兄弟俩一起盗墓，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哥哥姓孟，擅长风水秘术，弟弟姓张，擅长寻龙点穴。”
    “我祖上那位就姓孟，他不愿意打开这座墓，认为有伤天和。二祖带着墓室地图离开，两人决裂，以后就分成了两支不同的宗族。”
    “这种山脚下有一座村子，里面的村民如果都姓张的话，应该就是我那位二祖的后人了……”
    孟先觉讲述这些往事，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在古籍上看到的关于这座古墓的地图。地图是孟家老祖宗根据记忆复制出来的，有些地方画得不全。
    孟先觉突然想到了一条可以出去的通道——天门！这些用来捕获盗墓贼的暗道中，应该有一条直接通向天门。
    “只要能找到天门，我们就能出去了。”孟先觉在地下摸索，心中充满了希望。
    ———
    山洞，剧组众人吃过盒饭，继续拍摄下一幕。
    今晚的戏份全都是感情戏，只需要宋清和林夜白入镜就好。
    宋清看着他的剧本，神情无比凝重。这是活人能写出来的剧本吗？怎么会这样？
    还好现在张家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见过了太多奇奇怪怪的剧本，对此安之若素。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宋清的羞耻感。
    宋清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等这件事过去以后，电影应该不会再拍摄了，更不会上映。只要师门长辈不知道，它就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至于那位鬼王大人，宋清不敢猜测对方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女主演”，一想就窒息。
    宋清没有专业学过表演，直接用代入式表演法，偶尔会对剧中的女主产生一种身份上的认同感。相似的命运，相似的情景，很容易让人产生前世今生的错乱感。
    看完整个剧本，宋清明白，女主角无疑是深爱鬼王大人的……但他是个直男，对鬼王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再继续演下去，宋清觉得自己会滑入深渊。
    “宋道长，准备得怎么样了？可以开始拍摄了吗？”陆逊问。
    “可以了。”宋清放下剧本。
    他记忆力不错，这些台词也通顺，记下来不难。唯一的难点在于，对着“鬼王大人”，把这些台词带有感情地念出来，并且配上适宜的肢体语言和表情。
    林夜白暂时不需要进食，比起村里的大锅饭，在这些活人身体里奔涌的血液，更吸引人一些。
    和活人距离越近，来自僵尸之躯的狩猎本能就越强烈。或许剧本里写的鬼王需要吞食心脏的设定有一定道理。血液在心脏处汇聚，再汇入身体的各个地方，从能量上看，心脏是最强大的，吃进去，满足感一定最强。
    林夜白眼神不自觉落在宋清心口，他可以通过阴煞之气，感应到其他人的位置和身体状况。
    现在山洞里被种下阴煞之气的人只有宋清一个，他的心脏跳动声对林夜白来说尤其明显。
    为什么宋清看剧本的时候，心总是跳得很快，恐怖值也会有微弱的提升？
    察觉到“鬼王大人”的注视，宋清的心跳又不可避免地加快了，想到那些足以令人窒息的台词，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脚趾扣地。
    “开始拍摄！”陆逊挥手。
    宋清进入沉浸式状态，追在鬼王大人身后，跺了跺脚，生气气：
    “你为什么总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
    “难道我长得很难看吗？”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来自柔弱少女的撒娇娇，让鬼王大人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过分有精力的食物，冷冷开口：“聒噪！”
    “哇，你终于开口和我说话了，虽然只说了两个字……”
    “你的声音好好听啊！能不能多说几句话？比那些歌手还好听，你会唱歌吗？我唱歌特别走调……”
    “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几岁了？”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叫你小红好不好？”
    “沉玉。”鬼王大人烦不胜烦，为了避免听到“小红”这种称呼，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好好听，你不要走，等等我。”
    对于一个不久前才经历过人间险恶的少女来说，在墓室里遇到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是一件很治愈的事。
    绝望之际还有同伴，显得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他的冷漠，对于少女来说，象征着安全。至少他不会和那些色迷迷的村民一样，动手动脚，莫名其妙。
    鬼王实在受不了少女的话音，暂时消失。
    很快，黑暗中响起摔倒的声音，白衣少女蜷缩成一团，抽抽噎噎地哭着。
    在那个一身血色嫁衣、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年轻男子出现的瞬间，少女像乳燕投怀一样扑过去——
    “呜呜呜我怕黑……”
    这一扑当然是没有扑到的，林夜白一指抵在宋清眉心，牢牢把两人之间的距离限制在一臂之外。
    少女张牙舞爪的姿态格外可爱，就像横行的螃蟹被摁了壳，仍然在坚持不懈地挥舞钳子。
    黑暗中，传来一个不太确定的男声：
    “宋师弟，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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