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还以为黑龙终于开窍了，真是高估黑龙了。
    他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人类根本不好吃，你脑子坏掉了吗？”
    洞里的闻鸣玉听到声音，下意识睁眼转头看去，就看到了洞口一个巨大的龙头，正对着黑龙表示鄙视。
    闻鸣玉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黑龙就已经猛地冲了出去，将红龙硬生生撞飞。那样大的动静，洞穴里竟然只有轻微的晃动，大概是黑龙把这选为自己的地盘后，进行了什么高级加固防御魔法。
    闻鸣玉先是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又听到洞外不断传来两龙互相疯狂攻击的巨大声响，心里控制不住地慌，但慌着慌着，又发现那打斗根本影响不到山洞里面，他就又不自觉镇定下来，放松地继续泡澡。
    不是他心太大，只是外面的龙族太过强大，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们要是想杀他，也就眨眼间的事，就算这会跑出去又能怎样？而且，泡在热水里，实在是太太太太……太舒服了，他不想出去。
    而山洞外，半空中，两只巨龙正在对峙互殴。
    刚才闻鸣玉循声转头，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红龙还是看见了那个王子的长相，漂亮得过分，他突然就可以理解怎么黑龙会掳回一个王子而不是公主了，但同时也更震惊恼怒，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瞪着黑龙。
    “那么好看的人，你也炖得下爪？你还是龙吗？！”
    身为龙族，实在看不得别的龙有毁坏宝物的行为。
    红龙越想越不得劲，又忍不住说：“你不想要就给我，我绝对能把他养得好好的，我之前给你的烤肉，那人类王子很喜欢吧？”
    说是问句，实际上语气很是笃定。以前吃过他做的烤肉的那个公主，可是夸他比任何人类都要做得好吃，没有人能拒绝。
    黑龙听了，面色一沉，周身的威压也瞬间重了许多，令红龙本能警惕。果然，下一秒，黑龙的攻势更加凶猛，简直像是要杀了他。
    红龙慌忙躲闪，“你疯了吗？我又不是白拿你的，我会拿珠宝来换，还可以抓来味道很好的奇珍异兽给你。”
    黑龙攻击不停，而且越来越凌厉，双瞳血红。
    红龙被痛扁得嗷嗷直叫，再皮糙肉厚，也禁不住强大的同类疯狂攻击，不得已改口，“我错了我错了，我就开个玩笑，没有要跟你争的意思，你要炖了这么个大美人，我也没意见，这总行了吧？”
    黑龙的脸色这才稍缓，但还是吐出大团龙息，把红龙烧着了，然后才说：“我不是炖他，他在沐浴。”
    “什么？！”红龙还以为自己幻听，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你这恶毒龙还会给个人类准备洗澡水？”
    那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哪里值得龙族伺候。
    红龙满脸的不赞同，但黑龙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他是我的宝物，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
    很显然的逐客令了，更别说红龙是不请自来的，连客都算不上。
    黑龙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又飞回自己的洞穴。
    因为火系魔法卷轴，水温一直保持在合适的温热程度，让闻鸣玉在浴缸里泡得过于舒服，差点就这么睡着过去了，歪头眯了一小会后，他就从浴缸里出来，用柔软的布擦干身体，换上了恶龙给他准备的衣服。
    之前的魔法衣物布料不够柔软，他穿了之后，不太舒服，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伸手到恶龙面前，卷起袖子，露出被磨红了的皮肤，小声说：“这个布料太扎人了……”
    那眼巴巴看着龙的模样，透着隐隐的委屈，显然是憋久了，实在忍受不了。
    恶龙低头看了一会。虽然知道这个人类很脆弱，但娇气成这样，连硬一点的布料都能磨损皮肤，他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是抓回了一个宝物，而不是供着个祖宗吗？
    但看着少年王子过分漂亮的脸蛋，又觉得，这样的美人娇气一点，似乎也能理解，要是过得糙糙的，美人也不知要变成什么样了。
    黑龙当然不希望一个宝物到了他这里，却反倒光芒暗淡下来，变得不起眼。宝物就该用最华丽好看的匣子和绒布装着，好好存放。
    于是，黑龙没有任何犹豫，就给闻鸣玉准备了极其罕见珍贵的布料制成的衣物。
    而这会，闻鸣玉刚好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
    这衣服的款式有些特别，不是他们这边的风格，有点异域感，还费了他一点时间才琢磨着穿上了。
    雪白柔软的布料，宽宽松松地罩在身上，垂坠感极好，腰间缠着一条浅金色的腰带，完美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肩膀处堆叠了些布料，形成花瓣似的褶皱，两条细白的胳膊露了出来，腋下也几乎没有布料，只是虚拢着直到在腰间才交叠在一起。所以，人一旦行走起来，就格外优雅飘逸，衣摆处荡漾出层层浪花。
    黑龙进到山洞里时，闻鸣玉刚好换上衣服，走了过来，因为衣服宽松，胳膊下敞开，甚至能隐约看到两抹浅粉，仿若雪中红梅。
    黑龙的双瞳瞬间就变成了两条竖直的线，龙鳞都似受到惊吓，猛地炸了起来。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有些刺耳，闻鸣玉不自觉停下脚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肩膀处垂下来的布料晃动，时隐时现。
    黑龙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山洞外，不死心的红龙又来偷摸摸探头了。黑龙因为过于震惊，脑子空白了一瞬，没能第一时间赶走他。红龙就有些嚣张地探了半个身体进来，还闻到了里面的气息，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等等，为什么这个美人王子身上有你的气息？这可不是离得近就能染上的程度，你们……交换□□了？！”红龙震惊到爪子都抓不住山壁了，差点打滑坠下悬崖。
    黑龙这下注意到他了，健壮有力的龙尾巴一甩而过，毫不留情就将对方扇飞出去。
    红龙痛得一声咆哮，连忙搧动翅膀飞了起来。他愤愤吼：“做了还不让龙说？！”
    黑龙神情复杂，很是恼怒又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为了避免这红龙到处乱说，他咬牙切齿说：“我只是给他喝了我的一滴龙血。”
    红龙恍然，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但他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有心情嘲笑起龙来，“还以为你突然开窍了，结果都一万多年了，还是只孤寡老龙，啧啧，太惨了。”
    “所以？你有对象？”黑龙很快恢复了冷淡，面无表情反问，丝毫不被影响。
    红龙顿时僵住，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只万年单身老龙，谁又能比谁骄傲？红龙感觉心口被戳了一箭，有点想爆哭。
    因为心情太糟糕，红龙一脸的伤心欲绝，转身颓丧地飞走了。
    黑龙再次回到山洞里，闻鸣玉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转头看了过去，然后笑了笑，“谢谢您，龙先生，这衣服布料很软很舒服。”
    黑龙盯着他看了一会，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闻鸣玉刚洗完澡，雪白的皮肤被热气熏蒸成漂亮的绯红色，就像是一个鲜嫩多汁的蜜桃，散发着淡淡的甜气，让龙晃神，甚至想咬一口。
    当闻鸣玉指着衣服说话时，黑龙又不禁想起了红龙刚才说的话，更加沉默了。
    他退后两步，趴了下来，比起平时，离闻鸣玉稍微远了点，但尾巴一圈，还是能将人拢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牢牢掌控住。
    闻鸣玉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微妙，但又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黑龙和刚才那只红龙有什么矛盾？所以心情不爽？
    他刚才观察了一下，两只龙打过之后，身上都有伤，但明显红龙严重得多，黑龙只是一点小伤，所以黑龙的实力应该比红龙强。
    想到这，他心里松了口气，毕竟他也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另一只龙劫走。如果他能选的话，其实他是更希望能留在黑龙这边的，经过几天相处下来，勉强能摸出一点黑龙的性格，感觉是可以讲道理的，而红龙那边，感觉更狂躁，像是会四处喷火的那种龙，被红龙抓走的话，他可能没多久就被烧死了。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疼。
    泡过热水澡，闻鸣玉整个人都舒坦了，骨头都似变得酥软，懒懒地倚靠着坐在地毯上。
    他看了两页书，吃了半个果子，然后放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龙先生，您应该也有名字的吧？我能知道您叫什么吗？”
    黑龙一顿，似乎很久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了，过了两秒，才吐出两个简洁的字——“穆湛。”
    闻鸣玉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龙的名字应该是很长很复杂的才对，怎么反倒跟他的一样，有种独特的东方韵味。
    突然的，闻鸣玉感觉自己对这只恶龙更亲近了，难以形容。
    闻鸣玉下意识翘唇，笑得两眼弯弯，显而易见的心情很好。
    穆湛微微眯眼，视线紧紧地锁在他脸上，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闻鸣玉坦诚回答，海蓝色的双眼澄澈干净，宛若世上最漂亮的宝石。他看着眼前庞大危险的恶龙，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甚至想靠近对方。他说，“很奇怪，我竟然感觉龙先生您很熟悉，明明我们没有见过。”
    这话一说出来，像是什么老土的搭讪台词一般，闻鸣玉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抬手碰了碰自己脸侧的卷发，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所幸，恶龙并没有对这个话题追问下去，像是没听到，或是不在意。
    闻鸣玉暗暗松了口气，并按下了心里那点微妙的小失落。
    但实际上，黑龙听到了他的话，也不是不在意，而是陷入了沉思，因为他对闻鸣玉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说不上来。这让他想不明白，所以没有出声。
    山洞内陷入了沉默的安静。
    只有一人一龙的呼吸声。
    但即便是这样，氛围也不尴尬，反倒透着难言的和谐。
    漂亮的人类少年坐着，垂眸看着手里的书，一旁则盘踞着一只巨大的黑龙，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双瞳倒映出了少年小小的人影。
    这样一幕，宛如油画一般。
    又过了两天，闻鸣玉再次出了山洞，去森林里。
    只是这次，穆湛不是用爪子抓住他飞下去的，而是准许他坐到自己背上。
    闻鸣玉第一次骑龙，不得不说，震撼极了。
    俯瞰而下，地面的一切都显得极其渺小，风从脸侧拂过，云朵近得像是触手可及。
    原来恶龙眼里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强大而无畏。
    闻鸣玉心中激动，忍不住羡慕。
    不过，等落到地面上，过了一会后，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就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了。他是个人类，努力做好自己就好了，一样可以过得很精彩，不是只有强大才是唯一。
    因为上次的经验教训，穆湛这次没有走在他身边，制造地震，而是飞在空中，而且隔着一段距离，不至于一阵风就把闻鸣玉刮得在地上滚几个圈。
    闻鸣玉走在森林里，这对他来说算是很难得的体验，以前因为体弱，几乎一直待在房间里，偶尔外出，也只是在皇宫范围内，到花房里坐着晒晒太阳，过得比老人还要平淡无趣。
    而像现在这样，跟个冒险者一样，走在茂密的森林里，是他梦里才有的画面。和自然近距离接触，呼吸着带着草木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让他觉得很自由放松。
    穆湛在空中飞着，离他不远跟着，莫名像是保护王子的骑士。
    这样的气氛维持了好半晌，直到一只不识相的红龙来打破。
    红龙上次心脏被扎成刺猬之后，回去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和黑龙都是万年单身老龙，但黑龙身边现在有个王子，万一他哪天突然开窍，跟王子在一起了怎么办？他们龙可是能随意变化模样的，变成人类也不算什么难事。
    为了不让黑龙背着自己偷偷摸摸脱单，红龙决定过来搞破坏。
    他飞到了黑龙身边，语气怪怪的，自以为嘲讽，实际阴阳怪气酸得不行，颇有街坊邻居大妈的既视感，“哟，带你家美人王子出来散步啊？”
    黑龙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飞走，和他拉开距离，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嫌弃。
    但红龙立刻又跟了过去，十分坚持不懈，“那只是个人类，一个物件而已，你对他这么好干嘛？就是和龙签订契约的龙骑士都没这待遇。”
    “又是摘果子，又是烤肉，还给他打劫了吸血鬼的床，给他准备洗澡水，你看看，这还算是强大可怕的恶龙吗？你简直都成王子的仆人了，这怎么行？你得支棱起来啊！兄弟！”
    黑龙的脸色不太好看，再次跟红龙打了起来。
    喷龙息，龙爪一挥，龙尾猛地甩去。
    红龙重重地摔在地上，整片大地都在震动。黑龙降落下来，继续攻击。
    红龙在空中说那些话时，距离是有些远，但龙族体型庞大，声音浑厚洪亮，咆哮时震耳欲聋，又没有刻意用魔法遮掩，闻鸣玉在地面上，自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只龙会打起来，似乎还和他有关系。
    强大的龙对峙时，他当然不会傻到上前，而是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地探头看情况，直到两只龙打得差不多停下来了，他才走出来。
    他听到了刚才红龙嘲讽黑龙的话，照这么说，龙族抓回人来，一般是不会好好照顾的，黑龙似乎算是难得的好脾气龙，还因为对他好，而被自己的同类鄙视了，现在心情很不好。
    闻鸣玉想了想自己目前的状况，决定做点什么，为黑龙辩解一下，证明他真的是一只称职的恶龙。
    于是，闻鸣玉跑了过去。
    虽然他已经努力跑得很快了，但在两只高山似的巨龙眼里，就显得格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