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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搬家,她都感觉他们像大水来临时,慌不择路求生的老鼠。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但今天又突然涌上她的心头。
她想,父亲一定是犯事了。
直到她走到门口。雕花的铁门,从那些缝隙中,她看到了,草坪上歪倒的尸体。
是家里的保安。
有警察伸手拦她,周围邻居解释她是这家的女儿,他们便没有再阻拦,一个警察跟在她后面,试图和她说些什么。
但阮清弦什么都听不见。
草地上歪倒的尸体是家里的保安,一个高大魁梧的印尼人,皮肤黝黑,像一尊铁塔一样卫护着主人家的安全。他胸部中了四五颗子弹,死的时候还紧紧抱着手里的步枪。鲜血喷溅在翠绿的草坪上,莫名的刺眼。
墙上满是弹孔,一地的碎玻璃。阮清弦走进客厅,厨师和保姆倒在门廊上,母亲头部中弹,瘫软在后院的一张秋千椅上,眼睛大睁着,弟弟面朝下漂浮在游泳池里,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最后她看见了父亲。父亲大概是这个家里最后还在反抗的。他从二楼的楼梯摔下来,腿部和肩膀中弹,手上握着一把手枪,身体歪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
“小姐?小姐!” 警察用力拍了阮清弦的肩膀。
恍惚间她被警察扶着带出这个修罗地狱般的现场。
然后她才听见包里连续不断的手机铃声。
是赵律师。
“清弦,你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很焦急。
阮清弦不记得后面他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那么多,那么喧闹,那么嘈杂,警笛声来了又去,别墅附近被拉了黄色的警戒线,家人们了无生气的躯体被运走,这个案子惊动了媒体,记者们架着摄像机在家门前报道,用夸张的语气向观众们播报着这个小城这么多年第一起如此重大而恐怖的灭门惨案。
她穿着被蹭破的,满是污迹的白色连衣裙,坐在门廊下,任凭闪光灯的镜头对着她的脸拍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深夜了吧。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在她的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揽着她,推开人群,将她扶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她听见他轻声叫她的名字:“清弦。”
赵涟均也记得那个傍晚。
哪怕是时隔数年,哪怕是阮清弦已经和当年那个二十岁的女孩子相比,完全换了一个人,
他也还是记得当年那个坐在门廊下无助的身影,穿着污渍斑斑的裙子,细瘦的手臂环抱着双腿。
他把她送回酒店时,看见她的身上有伤,他找来医生给她上药,包扎。
然后,给她用了一针镇静剂。
他看着她在酒店的套房里沉睡,那张脸陷在一堆厚重巨大的枕头里。
他伸出手,拂开她脸上的头发,那是一张多么文静无邪的脸,睫毛很黑很长。
赵涟均第一次见到她时,他自己也不过十四五岁。
那时他还不叫赵涟均,他只有一个小名,赵阿四。他的父母也是华裔,在这个国家开了一家小超市。前些年,环境比现在还要乱,街头帮派横行霸道,华裔的餐厅、超市被打砸抢是常事。
他父亲嗜赌、嗜酒,母亲辛苦进货,打点超市,但超市赚了点钱就被父亲拿去打牌鬼混。他上的是社区条件最差的学校,没有什么人学习,老师也不会好好教书,但他还是会努力去学,如饥似渴地去阅读每一本能够搞到手的书。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下午,几个粗壮的男人来家里,拎着砍刀和铁棍,找父亲要欠下的赌资。他们身后跟着个男人,穿得似乎干净得体一些,一直没有说话。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是他们的老大。
父亲得到风声,早早就躲出去,母亲带着他,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钱箱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几个男人攥着那点零钱哈哈大笑。
“银妹,你知道你男人欠了多少?” 他们把计算器拿出来,怼到他母亲面前,按出数字给她看。“一开始本金四万五,加上利息,去年没还清,滚到今年,十二个月,共计三十二万四千。他自己说的,今天不还就拿一条腿来抵债。现在他人不在,你说我们是拿你的腿还是拿你儿子的腿?”
母亲哭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男人们不依不饶,把她从柜台后拖出来。闪着寒光的砍刀比比划划。
“怎样?选一个。你?还是你儿子?”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拦在母亲身前:
“要砍砍我的,别动我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