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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打给我了。她说。
不知道那边能不能听清楚她的声音,她只知道自己是说出了这句话。但这句话传到她自己耳中,都是模糊的
她把自己浸在滚烫的水中。那么烫,烫的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随着这热度在膨胀,脑中的血管随时都可能爆开。她也紧咬着牙关。她睁开眼睛,热水烫着她的眼球,浴缸里的水是微huáng的,她憋着气,看着变形的天花板上变形的水晶灯。
飒飒飒飒
有谁在叫她。
飒飒,这个漂亮,选这个
选这个。
自飒从水中跃起,抓起台子上的水晶瓶,对准顶灯掷了过去。
清脆的爆裂声,火花四溅
四周一片黑暗,她翻了个身,越过隔断,沉进了冷水池。
番外:金子千篇之《千寻,千与》(十五)
像冰层下潜泳的鱼,她忍着刺骨的寒冷。冰冷把身体里积攒的热度一点一点的驱赶开,她bī着自己沉在浴缸里,她的肺、她的喉都开始疼痛,疼痛难忍,她才冒出水面,在黑影里大口的呼吸,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还活着。
清水进入眼中,眼睛微痛。她揉了一把。
空气带走皮肤上的水,她打了个寒战,从冷水缸里出来,跳进热水缸反反复复。
她全身都在战抖。像一只因为水里缺氧而跃出水面的鱼,直到筋疲力尽,直到两边的水温度都成了冰似的。
她躺在chuáng上,头脑清醒,刚刚擦过的玻璃窗一般,她站在这边,看得清楚那边的一切。
答录机响了。
是自端。
自端轻声细语的在说。都是些琐事。自端说这几天天气冷的厉害,据说明天还有bào风雪自端让她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了,要休息好刚刚忙过一阵子,总可以好好儿的睡几天了吧?还有不要抽那么多烟、少喝酒如果出门的话,小心开车;不要开的那么快
自飒把被子卷在身上,伸手想要去拿电话,但是停住了。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手臂有点儿发酸。
也记不得到底是多久以前了,似乎是有这么一段日子,她害怕公寓里的电话响、害怕答录机里的录音。她喝的醉醺醺的回到家里,却总是第一时间就打开,听到自端的声音她的妹妹,声音永远是那么的温柔,永远的,会在适当的时候,让她觉得温暖;让她觉得痛苦;让她觉得自飒心尖儿颤了一下。
阿端。自飒抓起话筒,她问阿端你怎么了,怎么声音是这样的?不舒服了?还是怎么?她想起昨天自端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有佟铁河,分明是给她设的鸿门宴,最难受的应该是她,佟铁河拉走阿端的时候,却让她觉得些许不安。
自端先是停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事啊,姐,你呢?
自飒笑着说我有事本来睡的好好儿的可是被你给吵醒了。
她们细细碎碎的说着闲话,自飒半倚在chuáng头。她随手拧了一下开关,窗帘缓缓的退开。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穿过大大的玻璃窗闯进来,肆无忌惮的四处游走,一会儿的工夫,室内的温度又催升了一些。
自飒身上渐渐的暖和过来了。她抬起手臂,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皮肤,轻声跟自端说,让我再睡一会儿啦。
自端又说了几句话,才收了线。
她握着电话,闭上眼睛。阿端也许阿端现在更需要她。她该打回去,跟阿端说,晚一点儿一起喝杯咖啡、逛逛街、吃点儿方小说西;去吃阿端喜欢的和餐,她前几日刚刚发现了一家餐馆,有很好的加吉鱼刺身她的手指好像黏在了电话上,不想动。
这个时候面对阿端,好难熬。
自飒起来。
她站到穿衣镜前,浴袍从身体上滑落。
她的手指,沿着刺青的边缘,慢慢移动。肌肤的纹理,黏腻非常。
她从镜子里,看到他变形的、变淡的面孔。
她看着他,他却不能看着她了她说,第一步,先洗掉眼睛。必须,先洗掉眼睛。然后嘴巴,然后鼻子,然后头发直到全部。
他的眼睛
自飒的手覆在那双淡了的眸子上。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闭上眼,黑红的一片中,他的眼睛在旋转,慢慢的转换着角度,变化着表qíng,有笑的,有哭的,有恼的,有怒的那眼由大变小、由小变大,渐渐的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的,闪着暖暖的阳光一般。
座机铃突然响起来,她猛的睁开眼睛。瞪着电话好久,今天打进来的,竟然都是限制号码。她接,还是不接?刚刚是阿端,现在呢?万一是家里呢?万一是父亲呢?她已经厌倦了看到父亲眼神里那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讯息。或者,父亲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关心她。但是她敏感。
电话在锲而不舍的响。
她狠了狠心。
是芳菲。
芳菲好像在赶时间,她催自飒,说飒飒你快些回复潘太的那个邀约
自飒问了句哪个潘太啊。
芳菲骂她脑子给狗吃掉了,骂完了开始骂邓力昭,骂了一圈儿,然后说景自飒潘太家的party你给我务必到场,你知道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四处泡吧,你这个笨蛋,就算你泡在酒缸里,都不如带个像样的男人去潘太的party上转一圈来的有效。
自飒被芳菲骂的不可谓不狗血淋头,可她听着,倒像是舒服了一些。她轻笑,说芳菲,我用得着那样做给人家看嘛,横竖我都是淹在唾沫星子里的了,我只是为了我好过一点儿
芳菲抢白她,说得了吧景自飒我还不知道你。我还告你,没错儿,你再怎么着,他们都是乱嚼舌根儿,你不如就演的真真儿的给他们看一篇儿,让他们都闭嘴。就凭你,当真勾勾手指就可以的,不需我费力给你划拉,是吧?你知道有些人是忌惮老四,但一定有不在乎那王八羔子的
自飒笑的厉害了。芳菲说的有趣。忌惮老四?哼他凭什么?他不过是仗着她爱他,爱了他,忍了他,这些年。日后,他凭什么?
胸口闷痛。一股气到底是bī了上来。
她说OK芳菲,我去。
芳菲说这就对了啊,你好好儿的,不就是失恋嘛,又不是天塌了,晚上Aqua见啊对了我早就放话出去了,我说想见DaisyJing就在Aqua蹲着就成。
自飒笑骂,说芳菲你丫就没安好心,你这是成心毁我呢吧。
芳菲哈哈一笑,说我这算是照顾Pauline生意呢,咱喝醉了也没少砸她的场子,就这样啊晚上不见不散。芳菲掷了电话。
自飒失笑。
Aqua?在Aqua,去那儿玩的男男女女,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是那些,翻花样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倒是遇到过金子千。
金子千她拿着手机,轻划下巴。
一个会在欢好之后,记得送要离开的女人出门的男人。
还不算坏。
她回头看了一眼手机。
也还,挺沉得住气。
那日之后,景自飒果然天天出现在Aqua。
年底的演出总是特别的频繁,那么的繁忙,没耽误她夜夜笙歌。酒会、舞会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芳菲说的,景家大小姐重返Ball场,正经是个大大的利好,男人,雨后chūn笋一般冒出来。而之前总会不期而遇的金子千却好像消失了一般。
她并不是故意的去想到这个男人。也没安心想要和他有什么后续。根本没那个空闲。
直到他忽然给她电话,开门见山的说,景小姐,请帮我个忙。
番外:金子千篇之《千寻,千与》(十六)
自飒正在排练室里,她手里的指挥棒灵巧的划了半个圆,点着被她搁在乐谱架上的手机。
景小姐。他又恢复了叫她景小姐的状态,而不是,Daisy。Daisy她的名字普通,可被他叫的好听。
她笑了一下,说您请讲,看我能不能帮得了您。
客套,假仙,谁不会。
并不是一次luǒ裎相见,从此便都成了过从甚密、刎颈之jiāo。
她反而该开始考虑,万一他提出了超出她能力或者意愿范围的要求。不过这一点,随后她就承认她是过虑了。
金子千只说晚上能不能请您陪我去一个私人聚会。
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有点儿失真。
自飒用指挥棒尖尖的一端,戳着手心,有点儿痒痒的。
这是个很老套的约女人的招数。但是金子千这样说出来,语气诚恳到不得了。没用被女伴临时放鸽子这样的借口,就像他那天说,他开走了她的车,是因为没钱叫taxi;就像他一本正经的把红茶推到她面前,说,也许她只是没有喝对茶。平常,亲切,略带焦急,但又很从容。
指挥棒在额前敲着。一下,两下。
她问了一句,请问是哪家的私人聚会。那程子私人聚会满天飞,她不能什么人的私人聚会都参加。
金子千答,潘家。
他不用费口舌解释,她就领会他指的是哪一个潘家。
自飒心想,这还真是巧。
她说,我会穿黑色的礼服。听到他在那边好似解决了一个问题似的松了一口气,她莞尔。收线之后,她拿着指挥棒在面前画着音符,有人敲门进来,是她的大提琴手,抱着大大的琴盒,看到她的表qíng,他好像是有些意外,坐下后,轻声问,您今儿有什么高兴事儿嘛?
她脸色一整。
她年轻。乐团里半数以上成员年纪都大过她,素日里,她板着脸也惯了。
大提琴手低了头,调着弦,小声说,可是好久没见您的笑模样儿了。他说着,琴弓在琴弦上滑动两下。
自飒看着那琴,至少百年历史的老琴了,那声音,勾人魂魄。
她刚刚是有点儿高兴嘛?
也许只是心qíng轻松些了,以至于那天她回柳荫街去,不用费很大力气,就能自如的在祖母那暖融融的大屋子,说说笑话,和阿端笑作一处。
金子千当晚是按时的来接她的。
她算准了时间出去的。从此,她要改了那毛病;从此,也没有人,就是让她想耍耍小脾气、想看看他等她等到着急、想看看他生气的样子。
她和自端走出大门的时候,金子千已经穿戴整齐等在那里。自端没多话问她什么,虽然她从自端的眼神里看得出,自端对金子千的印象不错。是啊,很不错,大冷的天气,还肯站在外面等着女士磨磨蹭蹭,不失礼仪。她走向的金子千,微笑。忽然觉得金子千身上是有那么点儿气质,和自端蛮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