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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晚,路子谦疲劳过度,终于沉沉入睡。他睡得并不安稳,时断时续的做梦,光怪陆离,却不再是漆黑一片。
他梦到了萧潇,依旧是初见时候的青涩学生模样,甚至还带着婴儿肥,胖嘟嘟的,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小脸蛋红扑扑如同熟透了的苹果,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她对自己撒娇,说子谦子谦,我想吃烤ròu。
接着梦的场景忽而一变,还是萧潇,还是那张脸,只是笑脸不见,脸上泪痕满面,对他吼道:路子谦,我恨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招惹我?她穿着白色的棉布长裙,下面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他梦到了很多很多的萧潇,最后的最后,他看到她就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笑容恬淡,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数不尽的悲哀。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眼,声音低低的,哀伤不已。
子谦,我多想做你一辈子的眼睛,用我的眼带你去看尽这世界所有的美好事物。
子谦,我还没住进你给我设计的城堡,我多想在里面种满向日葵,让你能够时时刻刻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子谦,如果我有马良的神笔,我就用它在你的世界里画满一格一格的窗户,让你那漆黑的世界再次充满光明。如果我进不去你的世界,我就在你的额上画上第三只眼,这样你就成了英明神武的二郎将军,再也不用我的搀扶和指引,也能走得飞快,去欣赏这世上美好的景致。
她越到后面越悲伤,路子谦想开口告诉她,没关系,只要有你,再黑我都不怕。可是用尽了力气,却还是发不声来。他觉得恐慌,想伸手去拥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就这样穿过了她的身体,握住的是一片虚无。
他惊惧地看着面前的人,还是那个人,眉目依旧,甚至于连那稚气都未曾褪去。可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透明。
她虚弱地笑,伸手再次抚上他的眉眼,手停顿在了眼帘附近,声音哀伤,深入骨髓。
子谦,对不起。
子谦我要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路子谦看着她渐渐消失,伸手去抓,却是徒劳一片,他终于痛楚地吼出声来:萧潇,不要走
一时惊醒,冷汗涔涔,湿透内衣。
梦里的光明已经消失,他的世界又是一片黑暗。他靠在chuáng头,自语呢喃,神qíng凄楚万分。
萧潇,我不要光明。我只要你。
Chapter49 祸福相倚
题记:所有的黑暗都由我来背负,你只要帮我一起守着光明就好。
虽然苏紫认为乔三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办事效率确实够高够快。
他很快带来了萧潇的消息,虽然人现在正在医院,但总算是个好消息。
去医院的路上,乔慕新对着路子谦,好几次yù言又止,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不忍和同qíng,却始终开不了口。苏紫就在一旁,看他这个神qíng,心渐渐往下沉,知晓萧潇的qíng况大概不是很好。
车子到了东京大学附属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车还没停稳,路子谦便摸索着想要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苏紫见状,赶紧伸手帮他打开车门,伸手扶他,低声提示道:表哥,这里人很多,我扶你过去。
路子谦点点头,顺从地接受了她的扶持。乔慕新吩咐了司机暂时先候在原地,随后也下了车,走到他们身边,沉声道:咱们走吧。
医院里,已经有安排好的人等待着他们,他们一到,便有人上来招呼引路。
乔先生您好,我是大使馆的张斌。接待他们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挺沉稳实诚。
乔慕新微微点头,伸手和他握手,为他引见苏紫和路子谦。
张先生,这就是我和您提过的萧潇小姐的丈夫和朋友。萧小姐现在具体的qíng况,我们还不甚了解,还需要拜托您和医生多沟通了。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张斌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与路子谦打招呼:路先生,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路子谦朝他微微颔首,道:您好,麻烦您了。
张斌见自己悬在空中的手,再仔细看看路子谦,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竟是看不见的。他略略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手,路子谦已经在苏紫的伸出了右手,歉意微笑:实在不好意思,我双目失明,失礼了。
他的态度落落大方,神qíng自若,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残疾。张斌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握住他的手,笑道:路先生言重了。
路子谦礼貌地一笑,收回手后,礼貌开口问道:请问,我太太现在,怎么样?
张斌这才恍然大悟,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我先带三位过去见她的主治医生吧,路太太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暂时不方便探视。
重症监护室?路子谦听到这个词,刚要迈动的脚步一个踉跄,若不是乔三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可能就要倒了下去。
兄弟,你可得撑住。乔三在他耳畔低声劝道,别萧潇醒来,你却倒下了。那我可没法向所有人jiāo待了。
她到底怎么了?路子谦将他的胳膊攥得死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具体qíng况我们都还不清楚,听说地震前她遇到了车祸,本来在当地医院治疗观察,今天早上是大使馆通知的我,说是人找到了,刚从千台那边的医院转了过来抢救。具体qíng况,我们还是去问问医生。乔三简明扼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阐述给路子谦听。
路子谦的浓眉深锁,淡声道:带我去见见医生吧。
乔三给了张斌一个眼神,道:张先生,还麻烦您带下路。
病人的头部受到严重撞击,有脑出血现象,这才导致她的昏迷。不过我们发现她的求生意志很qiáng,今天凌晨送到我们医院时候,当时qíng况已经很危急,生命体征相当弱,但是没想到她却挺过去了。所以,我们对她的苏醒持乐观态度。当然,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车祸时候发生时的碎玻璃片,导致她的眼角膜严重受损,可能会有失明的危险。
路子谦听着张斌翻译医生的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脸色难看的令人发指。苏紫则是直接红了眼圈,走到窗户边,攥着窗栏,靠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qíng。
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他低声开口询问,丝毫没有问萧潇的病qíng,只是提出了想要去看看她。
张斌闻言,转头用日语问医生,医生回答没问题,现在他们也再等她自己的苏醒,也许有亲人在身边,会有更好的效果。
路子谦得到了答复,朝乔三笑笑道:还是要麻烦你陪我去消毒换衣服了。
乔三知他心qíng难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低声道:好兄弟,想开点,起码人还活着。
路子谦勾唇,勉力一笑,哑声道:是呵,活着就是希望。
昨晚的梦,原来有一半竟是真的。他梦到的萧潇,其实是来与自己告别的。当时 她正在经历一场生与死搏斗,也许是怕支持不下去,先来与自己告一个别?可最后,她也许是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呐喊,将那难熬的一关给熬了过去。
他的萧潇,永远是那么勇敢和坚qiáng。
分割线
萧潇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长很长的梦,没有止境,只有无休止的奔跑。她想停下来歇一歇,可是一回头,后面是惊涛骇làng,汹涌而至。
这个海是黑色的,似浓墨浸染一般,带着让人无法喘息的yīn霾感。萧潇只觉惊惧,只能不停地朝远方有亮光的地方奔去。可是,她跑了那么久,但始终离那片目的地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她觉得很累,疲惫感已经贯穿了她整个身体,由内而外。她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一个人的旅程太孤单寂寞,也太过疲倦。
最后的最后,她的脚步终于还是慢了下来,她跌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洪水卷起巨大的làng花,汹涌澎湃,朝她涌来。她已是身心俱疲,缓缓闭上眼,准备接受这死亡的洗礼。此时,耳畔却有轻轻的呼唤声响起,温柔绻缱,qíng深款款。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那声音好像远在天边,却又似乎是近在咫尺。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清朗悦耳。他在召唤她,却没有别的话语,只是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
他唤她:萧潇,萧潇,萧潇。
一声比一声轻,却一声比一声深qíng。
那话音似乎带了莫名的魔力,她突然间就有了力量,在巨làng将至的那一刻,快速起身,飞速往前奔跑。
那是子谦的声音,是她挚爱的男人的声音。
子谦,子谦,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陪我,是吗?
此时,苏紫看到呼吸机的萧潇动了动唇,正要出声,而路子谦也感受到自己掌心那只冰凉的小手手指微微动了动。
阿紫,快帮我看看,萧潇是不是醒了?路子谦抑制住心头的狂喜,开口向苏紫询问,但声线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好像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动,快帮帮我看看,是不是醒了?话音到最后,已然有了哀求之意。
苏紫也是惊喜万分,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微微带了哽咽:我也看到了她嘴唇动了动,你先别急,我去叫医生。
路子谦面上露出狂喜,连连点头,以至于将所有的仪态都忘了。他俯下身,将萧潇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脸上,低低念道:欢迎回到美丽的地球,我亲爱的媳妇儿。
等到医生匆匆赶来,为萧潇检查完全身,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路先生,中岛医生说,您太太的求生意志坚qiáng得让他佩服不已。当然,您对她苏醒,也是功不可没。接下来,只要再观察两天,她就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了。张斌笑着为他们翻译,最后却是话锋一转,惋惜道,唯一遗憾的是她的视力严重受损,可能到时候病人会无法接受,还需要您们这边做好心理准备。
帮我替中岛医生说声谢谢。路子谦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于连眉宇间的愁绪也冲散了不少。他微微一笑,问苏紫道:乔三人呢?
苏紫撇嘴,神色顿时垮了下来:我可管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