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暖后悔没有听杜玉兰的话。
    血光之灾是有的。
    却从未想到是她带来的。
    杜启笙常年训练，想必水性是不错的，然而这个时候多了她这么一个累赘。
    放手，起码有一个人可活。
    慕暖想松手，杜启笙立马察觉到她的意图。
    二人的身子在水流中旋转，被肆意冲刷，仿佛有无数双手极为嫌弃他们的靠近。
    推搡着，旋转着，慕暖红了眼：“放手！”
    “不放。”杜启笙努力掌握着平衡，一手抱着慕暖，一手在水中划拨，双脚用力瞪着。
    无奈其他地方的雨季来的比往年都要早，香江暴涨了不少，这不是人力可抗拒的。
    除了暗涌，水中还有更多看不见的陷阱。
    上游飘来的水草、暗石、甚至有时候还会有水蛇出没！
    如此种种后果一想，慕暖由不得他，双手狠狠一推：“你给我活着！”
    杜启笙被推的毫无防备，差点松手：“你再闹，我现在就跟你死！”
    疾言厉色，慕暖第一次被他这么吼。
    “杜启笙，你傻不傻啊！”慕暖的眼睛涩的像是被浸泡了叁天叁夜：“这种水流，你还跟我纠缠在一起，我们谁都活不了！”
    那些跳下来的人水性再好也只能自保，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启笙和慕暖被冲走。
    “人呢？！”
    岸上的人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喊。
    更多的人来了，然而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等拿好绳子要下水捞人的时候，二人又被冲的极远。
    队伍分成了叁队，一队留在大桥上，一队绕到了岸边，还有一队跑到更远处把腰上缠上绳子，准备入水做人墙。
    可惜天公不作美，乌云被风霎时间吹来，阴沉沉的一片，雨点倾盆而泄。
    好不容易赶来的刘副官见此情形，立刻下水救援，杜玉兰听到孙子落水也跟着赶来。
    连番打击下，在看到杜启笙和慕暖双双在水中挣扎，终究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下更乱了！
    水中的二人也不大好过，慕暖要杜启笙放手，杜启笙死也不放，箍着她腰身的手更紧了。
    “杜启笙，你若不放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慕暖痛恨自己玩儿什么自杀的把戏！没想到害了杜启笙……
    “总比死了之后找不到你要强。”杜启笙冷冷道：“你乖乖的别动，乱动一下，做鬼我也要狠狠欺负你。”
    “……”
    慕暖的眼泪落了下来：“我……”
    忽然，暗流涌来，二人被推向浅滩，只是又一股暗流，又把他们推向中心！
    毫无章法，根本不能控制！
    雨水拍打在江面，激起一阵阵浪花，没多久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杜启笙护着慕暖，分神观察周围，企图找到可以让他们离开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后背一疼，疼的他皱起剑眉，急促喘息了两声。
    “杜启笙？！”慕暖感受到杜启笙的身子僵了一下，小手摸向后背。
    那是温热的，却不是体温的温热，而是——
    抬手，指缝中的血水在瞬间被冲刷掉。
    她摸到了，摸到了翻起的皮肉！
    不知哪出有一块坚韧的石子，撞破了杜启笙的后背。
    恐惧袭来，慕暖尖叫：“杜启笙！你受伤了！”
    “无妨。”
    什么无妨？这要是在岸上还好说，这是在水里！水只会让杜启笙失血更快！
    慕暖的声音变成了低低的哀求：“你放手吧，放开我……你真的会死的！”
    “除非暖暖让我死。”杜启笙轻咳一声。
    伤口似乎很深，杜启笙能感觉到体温随着水流消失，头脑更加昏沉。
    不可以，不能在这个时候……最起码要让暖暖安全上岸……
    杜启笙咬牙用最后一分力气，划拨了两下。
    不知何处掀起的巨浪将二人死死摁进水中，杜启笙忙把慕暖托起来。
    “——暖暖，我还欠你一句道歉。”杜启笙撑着最后的理智说：“我不该骗你，不该让你被夺走阿娘……这件事，我们互相抵消了好么？”
    “——暖暖，我爱你。”
    “混蛋杜启笙！混蛋！”
    慕暖发觉他的手臂离开了自己的腰，要失去杜启笙的恐惧让她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杜启笙正在下沉。
    慕暖用尽全身力气，游了过去。
    “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千千万万年，都不会不会原谅你！”
    ——
    杜启笙落水的事情，瞬间传遍了香城。
    洛老爷第一个出钱出力，让所有势力触动，打捞二人。
    可人人都知道，卷入激流之中，生还率是零。
    杜玉兰一夜之间白了头，心中说不清的滋味。
    杜启笙终是有了血光之灾，可他明明碰了慕曦，证明那算命的话不可信。
    倘若当初，自己不阻拦二人在一起，而是顺其自然，或许杜启笙和慕暖也不至于如此。
    洛少钧更是跪在香江大桥上一日一页，懊恼着，悲痛着，当初就不该答应慕暖如此荒谬的请求。
    什么“怕杜启笙怪罪”“把怒气引到慕暖身上便没事”的念头，羞耻的让他也想跳进去。
    刘副官带着部队的人沿着香江搜索，似乎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没放弃。
    被送到余兰街的慕曦听闻这件事，呆滞了好半晌，才掩面哭泣。
    被提前告知的娇婶不知道该上前安慰还是该怒骂，慕暖哪里对不起慕曦了？
    她不捣乱，这二人会蜜里调油生活的有滋有味。
    可慕曦也没错，生在那样的家庭之中，谁不想逃？
    软弱不是原罪，造成软弱的人才是原罪。
    牢中的慕夫人早已万念俱灰。
    她所知道的消息中，慕曦死了，杜启笙和慕暖不见了，枕边人也不再顾及二人的家庭地位，一直在辱骂她。
    到底哪里错了？
    她为慕曦着想，一心想要女儿过的富庶顺遂，哪里错了？
    好像人人都错了，又好像人人都没错。
    香城顷刻间像被抽走了活力，变得死气沉沉。
    香城原本晴朗高亢的四月，终究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划走。
    雨季还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