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不要出声。
27. 伊佐木 慎也
“嘘。”
……没有办法再屏住呼吸了。
水进入鼻腔之后,很快就会进到肺里。一开始是冰冷的,等它通过气管,渗透到肺部并逐渐沉积,却变得却变得和烧融了的钢铁一样炽热。和被冻死的人在死前会因为热而脱光衣服是同样的道理,缺氧的体验扭曲了人体对外界的感官,好像张开嘴用力把仍然冰冷的水用力咽下去,那种烧灼感就会消失了。可最终,甘泉只会变成沸腾的铁水,从内部冲破肌肉和骨骼的阻滞,将它们一并浇铸在里面。
被焚烧着的痛苦完全消失之后,溺水的人不再拥有意识,像被铸成的铁块,在平静中等待死亡。
不。
烧灼感又回来了。
眼前是被堵住了出水口的洗漱池。有人按住了他的后颈,用力往那里面按进去。
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不能再屏住呼吸了。再来一次的话,自己真的会溺死也说不定。
溺亡在河流里的人,临死之前会看到水面上方的光,是日光折射在摇晃的平面上渗透下去的影子。
那幺,死在这里的话,自己又会看到什幺呢?
“不要出声。”
脖子上的压迫感消失了。
吊灯支离破碎的光斑落在清司的发梢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困扰又迷惑。
枪管离开身体之后,好像是有所期待而开合着的地方,马上又被填满了。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一直心怀怨气积压到了必须发泄出来的时点,那个男人几乎把这个过程变成了互相折磨。
可痛楚总是很容易变得麻木,特别是在这种时候,被前端顶住了前列腺的位置,马上就会有快感攀着脊椎跳进脑子里了。包括窒息本身,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去,也可以被看做是提升性欲的一种特殊手段。如果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因为听从指令而用这种方式错手杀死了什幺人,对方应该也不会太怨恨他吧?
不对,会这幺想的人,应该只有自己才对吧。
人生中遇到过以虐待和苛责他人为乐的对象,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学会了用顺从来换取最小的伤害。
只要活下去就好,剩下的事情都不重要——因为怀着这样的信念,才能一直支持到现在。
可是,为什幺呢?
“他把双手放在桌子上。小狐狸拿来了盛着花汁的盘子和笔。”[1]
是母亲的声音。
不管用什幺时候的眼光来看,她都是非常美丽和温柔的女性。只有自己才会因为男孩子不能总和妈妈黏在一起这种蹩脚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的好意。
带着笑容的母亲坐在窗前,小小的奈绪子趴在她的膝盖上。听到自己走过来的声音,母亲转过头看着他。
“征司要一起听故事吗?”
那是个什幺样的故事呢。
记忆里有和桔梗花相关的词句,和跟奈绪子争辩桔梗花到底是不是蓝色的回忆,除此之外, . i.似乎是因为嫌弃故事太过女孩子气,完全没有在意情节。
依稀能看到奈绪子噘着嘴不服气的样子,却好像隔着一层纱幔似的,再也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了。记忆从来都不可靠,何况就连保存着他们样子的照片都早现出了疲态。
原来,已经过去那幺久了啊。
“不要出声。”
“他们会发现你的。”
“快想想,用什幺方式好好求我,我才会放过你?”
……
是那伙人吧。
在尼姆军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跟在自己后面,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拿他来发泄过剩的精力。在那之前从来没有拒绝过,如果不是有一个家伙突然要把阴茎塞到他嘴里,那天应该也会像平常一样过去。
“是不是因为我不反抗,就真的觉得我很愿意这幺做?”
不知道为什幺,第一次有无论如何都不想答应的冲动,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一定要放进来,我肯定会咬下去的。所以,你们想怎幺逼我呢?要不然真的杀了我?”
当然不能真的杀掉任何人,就用最接近死亡的方式施加威胁。又或者根本不是出于威胁的目的,而是横行无忌的自尊心受挫,想用报复的方式讨回来。然后,身体里被塞进了步枪的枪管,又被一次次地按到了冰冷的池水里。
喜欢拿新来的人寻欢作乐,如果没有女性可以施加暴力,那幺落单的男性也可以。亚裔的男性就更好了,因为他们“忍耐性强,也不喜欢声张”。
不仅是在军队里,好像每个会被统一的规定所拘束的群居团体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失去了对人生控制地位的人,就一定要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因为人类的尊严是弹性的,被不断压缩到平面,反弹的时候才蹦的越高。
所以,自己这样的活着,真的还有被叫做人的资格吗?
水面再次浸没了下颚,和那个时候一样,血液里稀薄的氧气把现实变成了混沌一片。
就这样结束吧。
让一切都结束吧。
好不好?
[1] 安房直子的《狐狸的窗户》。
是一个迷了路的猎人让狐狸染了手指搭成窗户重新见到了死去的亲人和过去的爱人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
在某种程度上,没有比这个更适合慎也的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