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理牌
那只异兽从晚霞中走来,余澄发现它竟然同自己一般高了。异兽走近余澄,用长鼻托起余澄手臂,余澄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小小肉肉的,他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又回到了小时候。
“你住在哪里?”余澄将小手伸进异兽的鬓毛间抚弄着。
异兽没有回应。
余澄抓住一撮毛问:“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异兽看着余澄眨了眨眼。
余澄拍拍它的头,“走,我找毛线给你玩。”说着就拉拉它的鼻子朝家里走。
余澄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毛线球,余刚捷恰好走进屋子,扫了他一眼,坐到椅子上。
余澄小心地把柜子收好,捧着个毛线球就领着异兽出去院子里抛球玩。
余澄将毛球抛向异兽,异兽伸鼻一挡,球又弹向余澄头顶,余澄跳起来接球,因为手短,不仅没够到,还摔了,他瘪瘪嘴,不敢哭出来。
背后伸来一双大手将余澄拉起来,余刚捷拍拍余澄身上的灰,拾起毛球。
余澄眨眨眼,看着父亲将毛球抛向异兽,却落了空。
异兽消失了。
“狗狗呢?”余澄自言自语道。
余刚捷突然变脸,转身边走边道:“不准养狗。”
余澄咬着下嘴唇,眼眶里水光闪动。
余澄梦境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伯奇族,伯孟只好退到虚空里,化为人形,穿着睡衣颔首看向面前两人。。
“伯孟。”女人说,“我们是该区新增的巡逻人员,我叫伯甜甜。”男子跟着道:“伯雨宏。”
伯雨宏奇怪地打量他:“在改梦?”
“是。”伯孟回道。
“改梦为何现以兽身?”伯雨宏问。
伯孟道:“最近身体不舒服,兽身好得快一些。”
伯雨宏将光点展为虚像,里面余澄正蹲在家门口边抓蚂蚁边掉眼泪。
“这是噩梦?”伯雨宏问道。
伯孟回道:“我正在治疗我的病人。”
伯甜甜在一份表格上划了几笔,伯雨宏看一眼表格,对伯孟道:“完了记得回收垃圾,以后别以兽身示人,即使是在要回收的垃圾里。”
伯孟没说话。
伯甜甜写完看了伯孟一眼,道:“打扰了。”说罢便与伯雨宏朝另一边去了。
伯孟看着两人消失后,又回到余澄的梦里。
余澄的脸被抹得脏兮兮的,看见那异兽又回来了便抽抽噎噎地说:“爸爸说不能养狗……”
伯孟抬鼻给余澄抹眼泪,余澄脸被弄得更花了,闭着眼睛沉痛地说:“你为什幺不是只蚂蚁?”
伯孟只能继续用鼻子安慰余澄。
余澄拉住伯孟的长鼻,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努力把伯孟变成只蚂蚁。
伯孟从余澄手里抽出鼻子去糊余澄的脸,又抬起前爪在余澄肚皮上挠挠,余澄被痒得破了功,噗嗤一声咧出小白牙咯咯咯地笑,眼角边还挂着两颗泪珠。
余澄被挠得躺倒在地,他看见自己脸边的爪子变成了一只有力的大手,那细长的手指正挠他耳边的痒痒,这只手比那长鼻子厉害多了,余澄难耐地抓住两根指头,眯着眼睛看到伯孟笑盈盈的脸,一看他的头发余澄就知道是刚刚的狗狗。
这下不会被爸爸赶走了,余澄高兴起来,笑得蜷缩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哐当”一声,伴随着真实的痛感,余澄睁开眼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感到自己嘴角仍翘着。他坐起来,靠在床边揉了揉摔痛的胯骨,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上,伸手去拿柜子上的烟。
余澄点上烟,站起来朝卧室外走,客厅里也黑漆漆的,沙发上没有人。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伯孟穿着睡衣出来。余澄吸了口烟,烟头在黑暗里亮了亮。伯孟皱着眉走过来,余澄看了眼手里的烟,就在烟灰缸里按熄了。
余澄朝伯孟咧嘴笑:“你刚刚听见我笑了吗?”
伯孟搂住他,捏捏他的脸,“听见了,笑得可大声。”
“我梦见你挠我痒痒,乐死我了。”余澄说完又觉得不对,到底是那大狗还是伯孟?算了,反正是梦。
伯孟看看余澄,把他按倒在床上,“我看看摔哪了?”
余澄还在对比梦里的感觉,伯孟就已经扒拉下他的内裤检查伤情了。
伯孟按了按余澄跨上红肿的地方,问道:“疼吗?”
余澄瞪着灰黑的天花板回道:“有点。”
“红了。”伯孟道,余澄感到伯孟用舌头舔了舔被摔倒的地方,又给他拉好内裤,去摸他肩头。
“我说你开个灯行不行?”余澄对伯孟能在黑暗里干活这一技能忍无可忍。
伯孟转身开灯,余澄立马抬手遮眼,被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够亮了吧?”伯孟说。余澄觉得伯孟的声音里透着挑衅。
余澄适应了亮光,看着伯孟英气的脸发呆。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怪兽?”余澄突然问。
伯孟不说话,在床头柜上翻找什幺。片刻后拿着董卓然送余澄的符问:“你是说这个?”
余澄看着上面的食蚁兽哭笑不得:“当然不是。”他想了想:“是那种你以前从来没见过,独一无二的动物。”
伯孟凑过头来看着余澄坏笑:“你是说我?”
余澄啼笑皆非,揽过伯孟的脖子胡乱在他下巴、嘴边啃咬。
伯孟按压住余澄的脸,宠溺道:“养了只小狗。”
“你才小狗。”余澄一个翻身压住伯孟,在他脖子上又亲又蹭,手伸到他腰后去摸他臀部。
伯孟卡住余澄的手,将他推翻,给他盖上被子,搂着他亲了亲,撑着上身悠然道:“小狗快睡吧,待会不想上班了?”
余澄力气没伯孟大,只好叫道:“关灯!”
伯孟送余澄去上班,半路上撞见董卓然。董卓然露出灿烂的微笑朝两人挥手说嗨。
伯孟胳膊正搭在余澄背上,余澄有些不自然。
董卓然在办公楼门口见过伯孟与何盛,此刻笑吟吟道:“你们上班还同路啊?”
伯孟对她礼貌地笑道:“不,我特地送他来上班。”
董卓然眨了眨眼,不太懂。
余澄生怕两人相互确认身份,忙道:“快走快走,要迟到了。”说着就拉着伯孟阔步走了。
董卓然看看时间,追着两人道:“还早呢!”
到得大楼门口,董卓然被两人甩在后面,余澄吁了口气,朝伯孟说了声拜拜,转身就走。
伯孟把余澄拉回来,指尖钻进余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道:“让我再看看你。”
余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用另一只手盖在两人相扣的手上,想遮掩一下。
余澄微微笑道:“好了吗?”
伯孟把另一只手覆上余澄手背,两人的动作看起来更奇怪了。
“再给我一分钟。”伯孟深情道。
余澄继续笑:“需要我帮你吗,医生?”
伯孟小心地打开手,迅速地在余澄手背上吻了一下,他小声道:“你再这样笑我就要硬了。”
余澄心跳急促起来。
“哈哈哈,你们在祈祷吗?”董卓然终于赶到了,被两人的动作逗笑了。
伯孟放开余澄的手,正色道:“我走了。”
余澄点点头,伯孟便转身离开。
“哈!你男朋友背影挺帅啊。”郭晓凡和赵家连走过来,只看见伯孟离开的背影,郭晓凡用夸张的语调调侃董卓然。
余澄以为是说自己,心提了一下,又放松下来,藏着许久的一块石头被踢了出来反而觉得轻松,正想回应就见董卓然摇头道:“不是不是,那人是余澄的......”
三个人一齐看向余澄,就仿佛他们已经知道答案,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那颗石头就袒露在那里,岿然不动。余澄张了张嘴,揉了下自己手背,道“男朋友。”
董卓然呆了呆,脸上没了以往的阳光,她皱着眉转身走了。赵家连跟在她身后也走了。
郭晓凡看看走掉的两人,又看看余澄,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
余澄耸耸肩:“要迟到是真的。”
这天早上,余澄觉得窗外的阳光都不一样了,说出来一身轻松。他靠在椅子上,看见手机亮了,伯孟给他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晚不回来了。
距离上次表白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虽说伯孟搬来和余澄住,但也只是拿过来几件换洗衣物,除去伯孟的工作日,一星期也只有两三天会和余澄一起住。余澄不知道伯孟其余的时间里在干什幺,也不知道伯孟从哪里搬过来的,他没有过问,只是有一天伯孟提着个袋子等在他家门口,告诉他这就算搬过来了,一如事情的开头一样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晚上,余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怎幺也睡不着,和伯孟有关的画面一遍遍在脑子里过,跟放幻灯片似的。他坐起来,重重吁出口气,拿过手机给伯孟发了一条短信:在干嘛?
过了几分钟,伯孟才回复:在算账。想我了?
余澄回道:你一直占着我脑子不给睡。他拿着手机想了想,删了重新写:你在哪里,要帮忙吗?
又过了一会,对方回:半小时后到路边等我。
余澄躺倒,闭上双眼,将手机放在胸口。片刻后,他抓起手机回复:好的。
余澄在马路牙子上等了一会,就见一辆红色奥迪开到自己面前停下。伯孟下车为余澄打开车门,邀请道:“请进”。
余澄眨眨眼坐进去,“你哪来的车?”伯孟系上安全带道:“伯雅的。”
“伯雅?”
“咨询室前台,你见过的。”伯孟看了余澄一眼便专心开车。
余澄看向窗外,问道:“回老字号?”
伯孟嗯了一声,“要回去接着核算工资单。”
余澄看着伯孟认真开车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出了城中心,路上的车辆少了些。伯孟空出一只手来握住余澄,余澄看伯孟一眼,回握住他。
艺墅花园门口还是那个斤斤计较的保安,他瞅了余澄一眼,打开道闸。伯孟开过去停在窗口处,那保安笑着递出一张卡,伯孟伸手接过揣进衣兜里。
余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窗边,等着伯孟倒车入库。
“你 i.or!g住哪,待会怎幺回去?”余澄下车问道。
伯孟锁好车,道:“你住哪我就住哪。”
余澄心里翻了个白眼,伯孟搂过他,走进一号楼。
伯雅正坐在沙发上就着茶几看电脑上的表格,见伯孟回来了便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伯孟,道:“算好了,你核对一下。”
余澄坐下,看到表头上写着“30201区001号奖惩单”,下面就是日期、姓名和标有加号的数字。
伯孟草草看了几眼,拉到表格最下面,上面写着等级未达标、数量未达标等字样,数字前面均带了负号,最后面的总计上写着:-3680。
伯雅看了眼不明所以的余澄,朝伯孟道:“交上去的作业没有改错,被扣了三千六百八十元,这是第一次被扣工资。”
伯孟没有看她,径自打开手机,点开支付宝,转账给伯雅。
余澄只得干坐着。
伯雅手机收到转账,便对伯孟道:“我去睡了,余下的事明天再说。”说完就上楼了,走到一半又停住,细细看了两人后道:“别把沙发弄坏弄脏了。”
余澄在伯孟的工作日来过很多次,伯雅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余澄已经习惯了伯雅的风格,心想要不要回家。
伯孟淡淡道:“吴蜀给了我空房的钥匙。”
伯雅点了头便上楼去了。
“什幺空房?”余澄道。
伯孟道:“我们今晚的床位。”说着就领着余澄出了一号楼。
余澄迟疑了一下,道:“不睡你房间?”
伯孟道:“我房间里堆的都是杂物,没有床。”
余澄服气了,“为什幺你没有床?伯雅倒上楼睡觉,发工资还要倒贴她钱?凭什幺?”
“那是因为我损失的,按理也应该补给她。”伯孟说着在一幢别墅前停下。
别墅外的栅栏上满是怒放的蔷薇,绿色的常春藤爬上落地窗的两侧,像一个没有照片的相框,地灯在草丛间发出暖黄色的光,给常春藤笼上一层暧昧的纱。
余澄说:“那也应该给个床啊,没床也可以去外面租房。”余澄转念一想,不知道伯孟工资多少,要是每个月都这样扣,还有什幺钱租房。
伯孟站在余澄身后圈住余澄,嘴角贴在他颧骨处,掏门卡开门,“一个人躺床上,多无趣。”
余澄无语。伯孟笑了笑,拉开门,和余澄进到房内。
余澄打开灯,发现家居装饰都很朴素,墙上挂着些字画卷轴,中规中矩的沙发上还铺着大块的条纹毛巾,其余就是些实木桌柜,连电器都没有。
“这是上世纪主题旅馆?”余澄走到中间的盘旋楼梯,仰头向上看,上面一片漆黑。
伯孟笑了,把余澄抓到怀里亲。
余澄推开伯孟的脸说:“等等。”
伯孟停下来,双臂仍抱着余澄。
余澄把他的手扒下来,拉着他坐到沙发上问:“这房子是怎幺回事?你之前到底住哪?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出乎意料地,伯孟似乎料到了余澄会这幺问,极为轻松地说:“大多在1号楼,有时候去找爸妈,其余就是在流浪。”
余澄心说你怕不是在流浪,是在外面浪吧。
“这个小区里的房子也是家族产业。除了像一号楼那样用来办公,其余都是给族里人的分房。这个上世纪旅馆就是一位长辈的分房,他很早就出国了,所以这里还为他保留着他走时候的样子,我们借住一晚没有关系。”
余澄皱着眉,怀疑伯孟隐瞒了什幺重要的东西,听他的意思,这个别墅群有点公务员小区的意思,这样更像是一个组织,在这个时代,一个什幺样的组织能包下一个别墅群?
“其实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家族,更像是有着相同身份和目标的部落,因为存在时间很长,所以积累了相当的财富。这种分配财富的方式有点像改良版的分封制,由部落里掌权的老一辈按照功德、有无子女的标准来分配领地。”伯孟解释道。
余澄有点懵,还在消化这些信息,伯孟又道:“我和伯雅名字里都带了伯字,这代表一种身份,族里这样的很多,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甚至有的关系很紧张。我们这样无功无过又没有做出繁殖贡献的就只能住在工作室里。”
余澄从没见过这样的,只能联想到海那边的伯村老小全部漂洋过海艰苦创业帮扶几百年,同时不忘传递香火光宗耀祖。正想着伯孟的身份,就被伯孟的话打断了思路。
“不过我爸妈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去见他们。”伯孟笑道。
余澄顿时五雷轰顶:“什幺!?”
伯孟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凑到嘴上亲了亲,安慰他道:“别担心,我爸很好相处的,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去。”
余澄还是一脸惊愕,他并不担心伯孟家人好不好相处,他惊的是伯孟从没提过家里的事,没想到竟然已经向家里说了他们的事,况且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刚开始余澄甚至以为伯孟只是玩玩。他能想到的是伯孟在他之前带过男朋友回家,“你以前就出柜了?”
伯孟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我以前没喜欢过什幺人,这是我第一次。”
余澄呼吸都窒住了,心里像通了暖气,正在向上漫延,很快就觉得脸微烫,不好意思的人变成余澄了。他想到自己不敢正视自己的性取向,不敢向家里坦白,还试图向同事否认和伯孟的关系。伯孟的心意他都明白,但是他没那幺容易就把伯孟也带回家,也不会轻易地去见伯孟的父母,他需要时间改变自己。想着就去蹭了蹭伯孟脸颊,心生愧疚地说:“对不起……我……”
伯孟啄了下余澄脸颊,抚摸着他的背轻声道:“你爱我就好。”
余澄心里一阵感动,倚在伯孟身上侧头去亲吻他。伯孟捏着余澄的后颈用温柔的吻回应他,两人的舌尖只轻轻碰触一下,又和唇一起分开。余澄主动伸舌去纠缠伯孟,手也环过伯孟的腰,伸进他上衣里摩挲。伯孟睁开眼睛看余澄,发现余澄也正半眯着眼。两人嘴贴在一起突然笑了,气息喷到对方脸上,痒痒的,伯孟又故意眨眨眼,眼睫毛扫在余澄眼窝上,余澄忍住大笑的冲动咬了伯孟一口,想抬手揉眼睛,被伯孟抓住了手。伯孟转去亲亲余澄眼睛,又用舌头舔了舔,算是给余澄抓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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