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偿还的同妻(四)
终于,在理智攻占了上风后,沈媚抬头看向明冬生,鼓起勇气开口静静问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富商吗?以及,他为什么要给你那么一大笔钱?”
那些钱确实不是一个小数字。
因为那是她在事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去找到沈叶从她的保险箱里取出的其中的一大半的钱。
“我要怀疑什么?”
一直凝视着地上枯叶的明冬生缓缓勾勒出一个淡笑,“叶姐告诉我那个富商是背着老婆第一次出来寻欢,那些钱不仅是昨晚的补偿费,更也是要我紧闭嘴巴的封口费。”
闻言,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沈媚猛地一震。
这是当时大脑一片混沌的她慌忙离开时,沈叶笑着告诉她她一定会帮她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结果之一。然而,其中更多由她直接或间接造成的结果则是明冬生相信了沈叶与那个男人不约而同合言构造出来的真相,并拿着她给的钱不气也不闹地依言离开。然后,因为受到那一夜不自觉深埋的心理障碍的影响,他逐步将自己当作一个喜欢被人压的同性恋,甚至想要就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
但究其到底,不管外界再怎么推波助澜,这一切的根本来源都是因为她——是她的一时冲动害了这个男人的一生。
“冬生,对不起……”沈媚慢慢开口,美丽的眼角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眩目的晶莹泪光。
明冬生诧异地看向她,以为她只是内疚自己提起了他不愿再回想的那件事才说的道歉,但没想到她居然因为他只字片语的经历而流下眼泪来。
真是一个单纯的女孩。
因着心里蓦然生出不知是淡淡的感动还是莫名的怜爱,他静静叹出一口气,伸出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为她擦拭掉眼泪。
温和的男声如此时的微风一样宁静而且轻柔,“别再为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感到难过,既然发生了就让它慢慢过去吧,哭是不能改变的。”
“而且不管过程如何,我们只要知道结局是好的不就行了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听到他的话,沈媚多年一直压抑在心底如大山般沉重的铺天愧疚,彻底随着此时似洪流一样控制不住的眼泪汹涌而出。
为什么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美好到让她这个恶人无法不想着模仿飞蛾一样去扑火去爱的男人。
……
那天他们在医院的林荫道旁静静沉默地站了很久,直至她以为自己的泪已经因为身体开始缺水而如枯涸的河流一样慢慢枯竭消寂的时候,明冬生缓缓伸出温暖的手拿着纸巾替她仔细擦干颊上的泪痕,随后淡笑着清秀的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他对她轻声说了一句“走吧,我带你回家”,便像是真把她当作因受伤而哭泣的孩子一样牵过她的手,带着她慢慢走回了家。
沈媚贪恋他手中的温暖。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与内心的悸动,她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或许这一切就真像是明冬生说的那样,过去发生的事他们都无力改变,真相什么的也已经无所谓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好好把握正拥有的当下。
而她自己,则会宁愿付出一生,也要让明冬生获得真正的幸福。
于是,当夜脑子里已经模拟出许多计划与安排的她很快将全部的精力,都尽然放在了家庭生活的打理以及殷美莲的病情跟进上。她学着像普通家庭里的那些妻子一样为她结婚证上的丈夫明冬生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嘘寒问暖,甚至无微不至。与此同时,她合理安排并利用每日的空闲时间去医院看望并陪伴殷美莲,当双方越加熟悉的时候她就带着殷美莲去一个朋友介绍以及安排好的着名抗癌专家的工作机构检查身体并询问他有关心理可能战胜疼痛与疾病的有效方法。
总之,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和谐而且安宁,也从而让一直都清楚地明白着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沈媚也不禁因为此时的平静的生活,渐渐生出了几分自己和明冬生仿佛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是一对世上最为常见的平凡小夫妻的诱人念头来。
但美好的事物往往都会像梦一样虚幻,不经意的伸手触碰就能轻易戳破那被人紧紧覆盖其上的美丽泡沫。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沈媚如往常一样从医院返回那个让她无比热爱以及眷恋的家里。然而,她刚一走进客厅,就听见不时从另一头走道深处的房间里传来的另一个男人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与享受下的低吼以及连续不断的调笑声。
她慢慢垂下美丽的眼帘,她记得这个男声,她也认识这个此时或许正奋力冲刺在她丈夫身上的男人。
王胜南,她爱的人喜欢的男人。
沈媚慢慢流下眼泪来,纤细美丽的身体也随着如枯萎的花瓣般垂落的眼泪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地。坐在地上静静听着耳边持续不断的肉体相碰的拍击响声,她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庞像失了血色一般越加白皙透明。许久,她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布满悲伤与绝望的笑。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考虑到了,什么都详细计划并安排着做得很好了,但这些又有什么用?
明冬生不爱她。
这清晰的一点就足以让她明白在这场她历经七年后展开的心灵补偿中所犯下的最致她命的错——千算万算,她唯独算漏了人心。
她这只飞蛾彻底扑给了火。
……
坐在冰凉的地上呆愣许久,沈媚木着身慢慢从散落在地上的手包里摸出香烟夹,从里取出一根烟来用刚捡起的打火机点燃。湿润着眼,她缓缓吐出一个又一个淡淡的烟圈。然后又慢慢呵气将它们轻轻吹散,像是在吹散已经不可追逐的过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坐下去直至地老天荒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裹着满腔怒气从房间里摔门而出,一边往走道外走一边气冲冲道,“为什么不让我碰你前面?我们都在一起五六年了,情到深处碰碰你前面怎么了?你算算我们都多少天没见了,明冬生你有必要把上一次的气撒到现在吗?”
听到不属于那个人的声音,沈媚默默垂眼将烟掐灭,伸脚将手包里散落出去的口红勾进了她这个不容易被人看见的死角里。
王胜南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尤其是看了多年的那张脸上依旧如初般神情淡淡,好像是为了对比反讽出他现在就是一个正在无理取闹的人。于是,他看着静静靠在门边的面无表情的男人,慢慢勾起嘴角开始冷笑。
出口的话如冰锥一样尖锐,“明冬生,你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婊子,得了好还要立牌坊。你别忘了是谁带你来了桦城,又是谁给你安排房子介绍工作,还给你妈找最好的医院治病,甚至把你从王枭那个性虐狂的手里救了出来——”
然而,王胜南口不择言下难以入耳的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明冬生平静的眼神产生任何一丝波动。
明冬生看着他慢慢开口,“不让你碰前面是因为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有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王胜南,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但你却骗了我。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我很感激你曾经为我做的一切,所以我也不敢接受你给我的钱。但你对我的好我现在已经还完了,我这个婊子卖了你这么多年,也只接过你一个客。而且之所以说你骗我,是因为你刚刚说的最后那句话就是你从一开始骗我的——我的命不是你救的,而你和王枭也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王胜南,你王家没那么大的本事从他手里捞人。”
闻言,王胜南微愣,随后反应过来的他神情却越发扭曲可怕。因为他没想到明冬生这个只卖屁股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整段话都在明里暗里嘲讽他。
既然如此,这个让他开始心生厌恶的男人也就没了需要怜惜的必要了。
想到这,王胜南一边冷笑着朝他走近,一边道,“明冬生,就冲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今天就一定要废了你的子孙根,让你以后也只能接我这个客——从而永远像一只淫荡的母狗一样趴在床上任我肏。”
“还有,你说的没错。救你的人不是我,我只是恰巧捡了个现成。但你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吗?明冬生,你说我没本事,那你卖屁股的本事可就大了去,因为你竟有这样天大的人情使得远在美国的贺家都派出留在国内的人赶来救你。不知道凭我们这么多年嫖客和妓女的情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用屁股搭上了贺家的哪位爷?”
王胜南后面的这段话让悄然站在他身后正准备出脚的沈媚猛地将脚停在了半空——
贺家。
那里有一个她曾经最熟悉的人,也是有幸伤她最深的一个男人。
但缓过神来下一秒她使劲全力用脚狠踹在王胜南脆弱的脖颈上,力度大而迅猛到直直将他踹到了一旁的墙角。然而,想着王胜南刚刚满怀恶意和极度恶心的话,沈媚便火气急升地快步走到瘫软在地上的男人身边,用脚将他掀翻过来,对着微微散落浴巾而露出的下体一顿猛踩。
“fuckingbastard!人渣!你才该被我给废了子孙根。王胜南你以为你靠着上北王家就没事了?你简直是活腻了,竟然想着要伤冬生——”
瞳孔猛地紧缩的明冬生缓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那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才终于倏然布满焦急担心的神色来。随后,他快步向他们走近,迅速伸出手来一手拉住沈媚的胳膊,另一只手则用力往下按住她想继续踹人的腿。
他疾声呵斥,“沈媚,够了——他快要被你给踹死了,为他这样的人背上人命不值得。”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脑一片混乱的沈媚迷蒙着泪眼转头看见那张熟悉而模糊的脸,随即慢慢停了下来,反手用力抱住眼前这个男人。
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
冬生,明冬生,我才发现我根本不能没有你。
我做不到笑着祝福你和别人在一起。
或许我一开始计划的目的就错了,我来这里不应该只是为了补偿你让你收获幸福,而是应该直接想方设法去捕获你的心让你放心去爱我——
因为只有最爱你的我,才会永远舍不得伤害你。
于是,她猛地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明冬生,我不管你究竟爱不爱他,或是又永远无法爱我。但我要告诉你,我宁愿失去一切也不会让别人抢走你。”
“你只能做我沈媚的男人,不是别人的。”
此时沈媚霸气得犹如女王一般做出的单方面宣告让明冬生兀地睁大眼睛的同时,身体乍然紧绷随即狠狠怔住。
许久,低垂着眼他缓缓抬起眼来朝她露出一个笑。
笑容和煦美好得像是能让光秃原野上的野草慢慢再生的春风。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