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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挑起他的下颌,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似笑非笑地道“檀香,哦,不,韩子云将军,看惯了你练了缩骨功后那娇俏的模样,其实本来面目更适合你。”
“郎花主说笑了,子云告退。”韩子云起身,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不安分的手指。
她顿了顿,松开手,似笑非笑地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本座喜欢的东西或者喜欢的东西或者人,本座那可爱的弟弟一向毫不例外地也喜欢。”
韩子云离开的身形一顿,隐没在船外。
寂夜很久,清河看着船外模糊的月光,淡淡补充一句“可惜,他喜欢的是毁掉那些东西或者人。”
修罗魔道香 第125章 凤火熄
凉州城,至汉以来,便是丰饶之地,中原扼守咽喉之边关重镇。
如今的血肉与火的炼狱。
这一场恶仗,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如同绞肉机般地吞噬着生命。
入夜,城墙外糊上的血污肉泥散发出浓郁的火与腐败的腥气,豺狼们最喜爱的味道,却不能让深山里的饿狼敢踏出一步。
一顶大营帐内,小炉子刺啦的火苗被一碗带血的酒一泼呼地窜起数丈之高,泛出腥味。
“可以了,将军大人,您肩上的箭头已经挖出来,这箭头上的余毒比较麻烦,恐怕您还是需要好生休养。”
“嗯。”司徒麟拉上衣襟,顺手擦去在手术时额上渗出的冷汗。
老医官微微退开一步,让出身后一直在煎药的药童来,那药童端着熬好的药上前道“将军”刚说了两个字便被停在自己喉间上的一把锐利的剑生生逼了回去。
“你是谁”司徒麟冷冷地道。
药童缓缓抬起脸,嫣然一笑“龙骑将军果然好眼力。”说着顺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秀美如光洁之月的面容露出来。
只是跳动的火焰在她眉目间晃出诡异的阴影,有一种森然的鬼气。
司徒麟剑眉微扬,颇觉意外“贵妃娘娘”
“是我。”慕容月莞尔一笑“大人,别来无恙。”
“什么风把娘娘吹到这里了,陛下可知道娘娘来此我等外臣与内宫素无深交。”司徒麟淡淡道。
在清河离开后这两年,慕容垂到底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慕容月送进了宫,虽然不如他最初的预想,直接登上皇后宝座,却也是后宫最尊贵的主位贵妃。
所有人都默认了,在平定后秦,疆土大定后,必定会册封的皇后。
“未必吧,就算龙骑将军与我这个后宫之人没有深交,想必也与大长公主殿下所交颇深才是。”慕容月轻笑,一字一顿地道“驸马爷。”
司徒麟因着这个称呼,眸光略闪,看向慕容月“贵妃娘娘,如今身处战时,若您只是来叙旧,何不待班师回朝。”
“驸马爷说的没错,这场仗打得够久,够惨烈。”慕容月走到大帐窗边坐下,轻嗅了口气,仿佛在闻夜色中浓重的血腥味。
司徒麟沉默,他并不认为现在的慕容月还是当年那个善良单纯的小月,还有这份心思在这里悲天悯人。
“所以”小月似自言自语地道“在这样惨烈的战役里,如果皇帝陛下殉国,应该是很悲壮的事吧。”
“你想做什么”司徒麟神色一变,眉宇间显出一股凌厉来“有我等重臣在,岂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小月看着司徒麟半晌,脸上露出个奇异的表情“驸马爷,难怪你想一辈子都和长公主殿下做名义上的夫妻么”
看着司徒麟的表情一僵,随后沉默下去的俊朗面孔上浮现出的阴郁,慕容月又道“很快,本宫怀有身孕的消息就会传遍这凉州城,一旦陛下殉国,本宫这妇孺之辈,又怀有未来之君的弱女子亲临战场,将士们因为陛下殉国而慌乱的军心,很快会在本宫登高一呼之下,化为悲愤”
她顿了顿,在司徒麟惊诧的目光中,微笑“而本宫非常相信这支哀兵在龙骑将军的领导下,一定能完成守卫凉州,保护百姓,收复失地,为陛下报仇雪恨的任务。”
哀兵必败,取之兵家之道中,一方处于极为弱势之时,兵行险道,常有奇效,何况他们这支军队战斗力本就不弱,右翼为他以武林高手做主力的龙骑军,中线主力又是皇帝亲兵或者说死士羽林郎。
时间在沉默中过得异常的漫长,月光透过阴晦云层落在司徒麟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明暗不定的影。
许久,他抬起眼看向慕容月,淡淡道“小月果然非以前的小月。”
慕容月垂眸看着自己翘起雪白手指上的艳丽蔻丹,语气低柔“当年的小月会为了保护心上人爱着的女子,受尽屈辱,只为看他一笑,如今的小月为心上人雪恨,牺牲自己丈夫,又有何不可”
许久之后,听着身后传来司徒麟的轻叹,慕容月看向天边的美目里多了层腥红的光,带着隐约的疯狂与痴迷。
符大哥,符大哥若你往生不远,且慢行,看我怎样将那些伤你的、害你的恶人送下地狱。
七日后
长风棤棤,凉州城上一片血腥滑腻,原本青色的墙砖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站立在一群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士兵间却面不改色的青年,一身纯白的战袍已经沾上发黑的血迹,棤棤长风吹起他如云乌发,玉一般的面容上的细碎艳红的伤痕不但无损他的风采,反而增添了一种妖异霸气的诡美。
后秦大军早已将城门前的人马团团围住,生生将凉州城与敌军君主隔开,凉州城里守军冲不出来,前方之人又无法回到城内。
生生一个死局。
可为何
为何面前那身处死地,俊美的青年帝君目光轻冷,竟是与传闻中温文尔雅,孟尝春申君完全不同,令人心头发寒。
后秦大将打了个寒颤,粗鲁的叫嚣声里带了一丝奇怪的颤音“干帝,还不速速投降,说不得我等还饶你一命,可不要浪费了你这张脸”
连羞辱的话都说得声音软弱。
羽林郎哪里忍得住自己的主君被如此羞辱,纵如遍体鳞伤,却如困兽暴起。
却被凤皇制止,凤皇拦下群情激愤的身后将士,目光缓缓掠过面前的后秦之兵,转回正在战火间厮杀的凉州城上。
远远地对上另一双寒冰星眸,迸出电光火石的冷星。
凉州城上
一名校尉边砍杀爬上来的后秦军,边忍不住上前对着观战的主将道“将军,冲吧,打开城门冲出去或许能将陛下救下”
司徒麟一顿,面无表情地挑掉城头的扶梯“后秦大军正在攻城,如果贸然开城,我们跟本没有招架之力。”
“但是”
“但是,贵妃娘娘已经身怀龙裔。”
司徒麟冷冷的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一片死寂,只远远地隔着火焰与漫天厮杀之声看向远处那抹孤傲的身影。
被凤皇漠然的态度激怒,后秦大将怒道“岂有此理,败军之帝,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来人,拿下”
凤皇转回脸,黑凤翎般的睫毛轻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冷淡地瞥了眼面前的虬须大汉,轻笑“就凭你么”
许多年后,硝烟散尽,他忘却了许多前尘往事,却永远都记得那一笑,是冷漠,是蔑视,是残忍,却也倾国倾城。
长刀所向,漫天风沙卷开无数人的怒吼,惨叫,辈呼,血腥味如潮水般散漫开。
凉州城的人,也记得那一天,远远地看着那一抹白雪的身影,翩若惊凤,矫若游龙,无数的尸体在他脚下堆积成山,一具又一具,直到雪白的战袍变成地狱的血红,仿若燃烧摧枯拉朽的火。
直到无人再敢靠近,直到后秦惊怒间,架起无数强箭,箭羽黑压压倾盆而下,将那团燃烧的凤火湮灭。
凉州城头上的人都一片痴色,木然地看着远处。
直到一道女子凄厉的声音如震雷般响起“陛下为掩护我大干万千子民殉国,本宫以这妇孺代孕之身势要为陛下复仇儿郎们,凉州城不可失我大干千万父母妻子都在你们身后啊”
仿佛一滴火种落入油中,原本几乎力竭的大干守军瞬间如陷入死地的悲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杀气,杀声震天。
“杀啊”
“为陛下报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箜篌声声慢,伴着少年柔和的嗓音,轻轻飘荡在宫室空旷的上空,风轻轻拨动着纱帘,安静夏末的午后,少年的歌声有一种异常的空灵与动人。
直到
“怎么了,吵着你了”少年停下波动箜篌的手指,低下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腿上女子清美异常的容颜上忽然躺下的泪珠。
清河枕着他的腿,闭着眼却不答,沉默了许久,只轻问“曜儿,你唱的是什么”
司马曜尖瘦的小脸顿时泛起热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嗯桃桃夭”
桃夭,诗经里新嫁美人的曲子。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清河轻叹“曜儿,美丽的人,并不都宜家宜室。”
就像那个人的美只会倾国灭城。
许久,没听见司马曜的声音,清河微微睁开眼,却瞥见他瘪了一张小嘴,一双大得过分的眼里水雾弥漫,竟然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清河纳闷,这孩子又犯什么抽了。
司马曜低下头“我我想唱桃夭。”
“好,唱就唱,你哭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司马曜小脸苍白,捏着箜篌的干瘦手指都泛了白“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可是”司马曜微颤地咬着下唇,撇开脸“可我就是想唱桃夭,就是想唱给你听,就是想我连想一想都不可以么”连自己都不喜欢这样懦弱的自己,她怎么会喜欢呢
可是,他就是想一想,她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新嫁娘
一滴热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脸颊上,清河一怔,眼前蓦然晃过另外一张面容,曾经一样小小的脸,只是更加精致,更加苍白,泪珠便在他脸上显得异常明亮,珍珠一样,只是大了以后,她便不再见过他流泪,以后的时光里他眼里便只能流出血,让她痛彻心扉的血。
心莫名地一颤,清河鼻尖酸涩,轻轻在少年额上落下一个吻“小傻瓜想唱,就唱吧。”
就算只得片刻温暖,又为何不取。纵然日后反目成仇,你会恨我、憎我、怨我、只盼你不要和那人一样,恨海情山,越陷越深,回不了头。
司马曜握住清河的手,泪眼朦胧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他是笨,可他不知道,她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但是那又是怎么样呢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箜篌拨动的琴声伴着少年空灵的歌声轻轻地在夏末的傍晚飘荡在空旷的宫室上,凉薄到忧伤。
清河望着天边血一般的残霞,凉州之战,该结束了。
她闭上眼,一滴清泪缓缓地顺着眼角消失在发鬓间,了无痕迹。
大干四年夏末
凉州城一役,乾元帝殁,干朝一哀兵之态,大破后秦二十万大军,灭敌数万,令后秦帝姚苌退至凉州城外数百里,拢河为界。
皇帝大葬之后,干帝贵妃慕容氏,身怀六甲,百官尊为太后,其父镇北王慕容垂晋辅国公并大荣王,龙骑将军司徒麟晋一等护国大将军。
干朝、后秦、晋三分天下,划地而治,进入僵持阶段,复得一段平静时期。
那个曾经闻名天下的干帝便隐没在这一年的夏天,不复踪迹。
大干七年 春初
春日春上抚春楼,除却春颜不得怜。
镜中的女子,依旧是春光明媚的时分,又无比的华贵,为何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苍老如灰。
额头上陡然传来一丝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