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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欢回过头,她的男孩儿提着油灯,站在草地的边缘,身后是一盏盏并不明亮的路灯。他的脸在灯影中忽明忽暗,笑容浅浅,“所以神很爱我,我很爱你。”
灾难之后还有美好,那就是上天眷顾。而明天,是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正文完
迟欢被黎襄按在屋子里化妆的时候一直听见外面叮当作响,梅朵不大好意思地敲门进来,把一叠红色的织物放到床上。
“他们的规矩是新娘要穿夫家的绣衣,我绣得不好。”
规矩迟欢一概不通,来时路上还以为很繁琐,嘉昱说不用她操心她便没管。昨天一到,整个寨子的人唱歌打鼓到路口迎她,弄得她恐慌了好一阵。晚上梅朵又说正经的婚礼要五天,新娘花夜要闹一整晚。迟欢呆了半晌,嘉昱大笑着把她拉进屋,告诉她外族人不需要遵那些规矩。
但今儿天还没亮就听到寨子里一派热闹,她顿时有种小媳妇出嫁的紧张。偷偷朝外看,各家都在忙里忙外,赶紧关了窗摇醒嘉昱。
“一个人结婚全村都要忙啊?”
他也没睡多踏实,闭着眼把她拉回床上,迷迷糊糊跟她解释:“整个寨子都是一家人,结婚是最大的事。以前很复杂,有好多仪式,现在没有释比了,年轻人嫌麻烦,就简单了很多。我想来只是想让爷爷他们看见。”
她说:“别难过,他们会看见的。”
她以为他伤感,这里最后一任释比是他的爷爷,许多东西就是这样猝然断了。但他睁开眼笑起来,“不难过,我爷爷说人离世后存在于天地间,灵魂在一草一木里,所以草木会说话。”
那一瞬间,迟欢觉得这种对生命的坦然很迷人。带着对信仰的一点羡慕,她又昏昏闭上眼,等她再醒来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穿上那套绣衣的时候迟欢觉得自己有点不伦不类,这里的女人都是长发,她的头发挽不起发髻,被黎襄勉强编在耳后。
明黄领口的红色嫁衣上绣了大片细致的花样,纹理不繁复,却很精巧。她起初认为是梅朵谦虚,后来见到邻家阿娘送她的绣鞋时,想当羌族人的念头打消了一半。
寨子里一直有人在唱歌,等到仪式开始才安静下来。堂屋里围了火塘,有位老人立在中央,念起迟欢听不懂的话。虽然听不懂,却有莫名的庄重扑面而来。迟欢藏在盖头下,凝神想从韵律中捕捉点含义。
嘉昱忽地拉住她的手转身,朝门外一拜。
视线所及只有脚上的绣鞋,他成了她的眼她的耳,但又不觉茫然。她一直当这拜天地是份虚礼,可是在这里,与他一起,却仿佛天地之中有灵注目,他们在向这座山里古老的神祈求祝福。
她笨拙地被他牵着,再转身,拜高堂。她看不见迟海静的表情,只微微弯腰,觉得沉甸甸。她们作为母女的感情已经寡淡如泡过数道的茶,可她又庆幸这个女人还能出现在这儿。
嘉昱很轻地咳了一声,她听见他的笑,脚尖缓缓对上脚尖。盖头下突然伸进一只手,嘴唇猝不及防被温软地贴住,四周倏忽敞亮,眼前却只剩下一张脸。
他站直身子,手再度攥紧,眸中隐隐有泪光,又偏过头晃了晃她的手。
迟欢此时才看见屋子里的其他人。阿旺憨笑着望向茶桌另一端分外拘谨的迟海静,两个人看起来比新人还紧张。桑吉和尼玛打量着他们在偷笑耳语,显然又胡说八道了什么,因为梅朵揪起了他们耳朵。梁若玲不知是感动还是被烟火熏的,热泪盈眶。黎襄和奚敏捂嘴笑,上来推他们进里屋。
流水席前要更衣,迟欢解着扣子,一双手从背后环了上来。
“我真的娶到你了。”
“昨儿不就领证了么。”她想起他昨天的模样,只有阴谋得逞的狡黠得意。
“不一样。你记得我说的吗?羌族的男人不能离开妻子。”
迟欢手一顿,突然有点恍惚。她曾经以为此生,婚礼这个词再与她无关。面前的人不屈不挠把她拽回人间,包容她的过去,给她一个未来。他带她来这里,用他族人千百年的传统许下永恒。
可是于她,爱意似乎总说得太少,她从不知还能怎么表达。
她松下肩头,握住他的手,“如果……我想跟你生个孩子……”
你会活下去,生很多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你会成为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在你温暖的床上安息……
她真的想拥有那样的余生,但嘉昱说过不想要小孩儿。
她收住了话头,正准备继续解盘扣,他不知是刚反应过来还是又呆了很久,突然抱起她,膝盖搁上床尾,整个人倒了下来,“生吧。”
迟欢被他吓一跳,抬眼见他一脸喜色抑不住的跃跃欲试,无语地指了指门外。一边心里回过神,每次见到孩子都迅速得宠的这家伙,当初想必就是听了她一句不想生,硬是演出了份嫌弃。
他笑嘻嘻在她额间啄了一口,支着胳膊凑到她耳边,“今晚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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