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2)
心里想的事情过于多,以至于本就携带废柴属性的纲吉走路心不在焉,脚趾被巡廊上平铺的地板缝隙绊了个踉跄,身形一歪,便要直直向前跌去。平地摔一直都是他的生活日常。没少从家里楼梯摔下来的纲吉还像小时候那样,惊叫哇哇两声,闭着眼去迎接无法避免的痛楚。
即使他心智成熟了许多,见识也广了许多,但所有的成长并不包括走路。游魂在外的那些年,他一直都可穿过任何有形与无形之物的阿飘,刚恢复那段记忆的时候对走路都生疏了很多。
然而痛楚并未如期而至。
以为自己会重重倒在地上的纲吉跌进了一个冰冷又坚硬的怀抱中,鼻尖蹭到了怀抱主人的衣料,有股清泠的雪夜的味道,像是冰冷而疏离的皂感与干净自然的冷杉相织营造出的雪峰广博、苍凉的寒意。纲吉一边喃喃着谢意,双手双脚并用的从人家身上挣扎爬起,一边睁眼,抬眼去看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做缓冲垫的好心人。这人的味道他很熟悉又有些陌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闯入眼帘的先是一大片黑,继而是一双凝祗如金的眼。
竟是鹤丸国永。是暗堕了的鹤丸先生。
在认出护着他没让他摔疼的好心人是谁后,纲吉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愣怔地望着对方依旧俊美如铸。即使如今的鹤丸国永脖颈和下颌都攀绕着恐怖的黑色獠纹,也并不影响他的帅气与美丽,只是令他的气质和风格变了而已。跨骑坐在已暗堕为鬼的鹤丸腰腹,纲吉伸出手指,轻轻落在对方眉眼上。以前覆雪般的发和眼睫,现如今都成了鸦黑,除此并无变化。
时光停滞在鹤丸国永的身上,留在了他温柔的眉眼里。
我很想你。纲吉凝望着身下之刃,说出的话很轻很轻。
纲吉忍不住将酸涩的眼睛眨了又眨,但并没有掉出一滴他以为会存在的眼泪。
我也很想你,阿纲。
黑色的鹤弯唇,亲昵地蹭了蹭少年落在他脸颊的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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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跟沢田纲吉谈恋爱(撇嘴。
跟鹤丸谈恋爱也行!(博爱党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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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保护之刃...
并排坐在锻冶所内装满冷却水的矮池边,纲吉忍不住地,第五次歪头去看他身边的鹤丸国永。冷却池砌建在透光的窗下,外面晴爽白日的光从错落有致的窗格子钻进来,落在鹤的脸上和他的脸上,也铺在被打扫干净的锻冶所的地板上。
为了避人耳目,纲吉将鹤丸国永带到锻冶所,掩上了门。
和最初进入到这里的被废弃的破败不同,自纲吉成为这座本丸的审神者后,使用过几次的锻冶所已经被刀剑付丧神们打扫干净,不复厚重尘埃了。原本上面挂着的生了锈的铁锁也不见踪影。纲吉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一切,如他不知曾经又是谁将锻冶所锁上了一般。
但现下,纲吉并不关心这些。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锻冶所的井井有条,他只顾着屏息,目光一寸一寸,细致地,多次地从鹤丸国永的眉眼缓缓移动到下颌。
鹤丸先生比以前清瘦了。
纲吉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不知道刀剑付丧神会不会也像人类的身体那样会随着时间而产生变化,但他依仗着目光的衡量,坚信鹤丸国永确实是瘦了。这令他的心高高揪起,喉咙里像是塞住了棉花,窒得他连带呼吸都酸疼起来。他忍不住的懊悔,懊悔自己没能履行与鹤丸许下的诺言,懊悔自己没能率先发现将那些因为神隐了暗堕的审神者八坂小姐所种下的恶果。如果当初他更体贴一些,如果当初他更关心鹤丸先生的状态一些,如果他先一步将鹤丸先生但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阿纲,怎么了?鹤丸国永不知纲吉心里在想什么,金瞳一弯,抿出一个纲吉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的笑来:在看什么?是被帅气的鹤给迷住了吗?
即使已然暗堕为鬼,鹤丸国永还是那么喜欢说些诙谐话。
嗯。纲吉用力的点头应道,看向鹤的温润眼睛里溢满了光。
得到意料之外的肯定答案的鹤丸国永怔了一下,随即,他的笑容浅淡成了一弧无奈。抬起手,似安抚似宠溺地摸了摸纲吉的发顶:阿纲变得不诚实了。
鹤丸国永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完全裹住了纲吉。
但即使如此,纲吉也不会生出对鹤丸的丁点害怕与恐惧。尽管魄体时曾受的贯穿伤在隐隐抽疼,身体也本能的产生了应激;可感性的沢田纲吉理智上很清楚,现在的鹤丸国永不会伤害他。至少,现在的他能够精确分辨出鹤丸国永那混沌灵魂中的每一缕情绪。
没有不诚实。
纲吉仰起脸,认真地盯着鹤那双被刃生湮灭乐观的暮气沉沉的金瞳道,我是说真的。
面对沢田纲吉的过分坦诚,鹤丸国永却是莫名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本以为自己有说不尽的白烂话可以讲在他所构想的,纲吉恢复有关他的记忆后;一如在纲吉没有记忆时,他偷偷跑来见他所说的那些实则,能若无其事接住纲吉话茬的话,一句也没有。
已经不能再用暗堕付丧神来称呼的鬼瑟缩了一下,恍然间嗅到了自己身上散不尽的腐烂和浓烈的血的气味,便将碰触到了纲吉的手默默收了回去。尽管这罪恶的气味沾染上纲吉身上的气味后,变得柔软浅淡许多。
哽了又哽,鹤丸国永唯有沉默。
我说的都是真的。
沢田纲吉却不肯放过他,一字一句地继续重复。
被扰乱了情绪的鹤丸国永不知自己应当掩面泪流,还是应当仓皇而逃。
明明很早以前就已经下了决定,只是想要再度见到他,同他说上一声对不起,切腹向他谢罪的这是作为鬼的鹤丸国永的执念。他在残害了数以百计的同袍付丧神,杀害吞噬了数位人类审神者后,还能余有像现在这样和纲吉说笑的力气,都是因为这份执念。
想要见他,想要见他,想要见他
这份比他的灵魂还要贵重,比所有一切鹤丸国永在这个本灵本丸所得到的羁绊与温暖与爱相加到一起都要弥足珍贵,比那些无辜死于他刀下的亡灵更重要的执念。
鹤丸国永知道这样不对,也知道自己彻底坏掉了,所以想法才会变成现今这样自私自利,冷酷残忍。明明神格和灵魂在被诅咒厉鬼的审神者的摧毁下,已经不自控的杀害了纲吉在那时,他就应当以死谢罪,拖拽着他曾想要回以庇护却根本无能为力的审神一同沉沦地狱的。可是,当他知道纲吉并没有真正的死亡时,他却生出了无限贪念。
想要再次见到他,无论穿越几重时光。
这样是不行的,会牵连伤害到更多的人。明明、明明理智是这样再清醒不过的。可是,鹤丸国永却忍不住渴求,忍不住许愿。他的渴求,他的执念,他的愿望成为了紧紧裹缠着他灵魂的厉鬼的养料。没有被刀剑付丧神的神隐顺利成功护佑灵魂的审神者已经丧失记忆、理智与人性了;仅剩下吞蚀兽性本能的厉鬼丑陋的寄生在鹤丸国永体内,教唆他亵渎神灵,诱哄他蔑视生灵,操纵他犯下十恶不赦的深重罪孽。
当第二个受害者出现时,第三个第四个就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后来的那些受害者也没那么无辜他们当中,甚至有些人不配为人,本就应当以死谢罪的。他们的灵魂被吞噬,性命被杀害,也算得上是除暴安良,善恶有报。
于是,鹤丸国永也不再奋力挣扎了。
丢弃了鹤丸国永所拥有的一切美好与高贵,他剩下的只有对沢田纲吉的执念与作为刀应当茹毛饮血他的敌人的本能了。逐渐的,鹤丸国永也不再会去想挽回什么了。在他还是刀剑付丧神的时候,他想要挽回的事物太多,才会沦陷到如今这般绝望境地。
慢慢的,鹤丸国永也不会去奢想原谅。
在行尸走肉的度过五十多年后,蛰伏沉寂在这座昔日充满温馨快乐的本灵本丸,与明明已经被鬼气污浊暗堕却还坚守在这座本丸的旧友同袍们互相厮杀的某一个再平凡无奇不过的白日里,浸泡在血污和黑暗中的鹤丸国永听到了这座本丸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那时他阴测测地想,时隔经年,第十只祭品终于被送到了。
距离已经死去的第九任审神者,已经过去太长太长时间了。而当他任由鬼去作恶时,他捕捉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属于沢田纲吉的力量波动。曾被那份力量给予了从刀剑死物到付丧神的自由,被保护不受反向暗堕污浊灵魂的鹤丸国永绝不会认错。他当即失态惊愕,因为想要再见到沢田纲吉的鹤丸国永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真的有再重逢的那一天。
那一刻,鹤丸国永失而复得了因暗堕而失去的恐惧和忏悔。
他恐惧现在的自己令纲吉失望,甚至厌恶;他忏悔自己罪业难赎,失去了与纲吉相伴相知的资格如果他没有为了「想要再见到沢田纲吉」的执念而放弃与鬼的斗争,助纣为虐的犯下那么多不可饶恕的血的罪过;如果他在一开始,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与鬼战斗那么他也将不会迎来与纲吉重逢的这一天。
这是一个悖论。
且鹤丸国永对纠缠寄生在他体内的鬼根本无能为力。当初他是怎样无法在神隐之地为因诅咒而死的审神者净化灵魂,赐予她安然永眠之地;反被污浊暗堕,操纵了神智的。后来的他便是怎样无力耻辱地,仅能作为鬼的傀儡苟活于世的。
在那一刻,鹤丸国永对自己的厌弃达到鼎峰。
超越了五十年前,在厚樫山晃过神,意识到自己刺穿对自己毫不设防的纲吉两次,将他杀害,以至天地间再无回应他呼喊,会开心笑着,会无奈撇嘴,会全副身心依赖信任他的一抹游魂。
于是他在黑暗中踌躇,直到还坚守在这座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决定第一时间制造新上任审神者的死亡,以欺瞒时之政府在这座本丸的派来的监视者狐之助的眼睛,将还不必遭受苦楚与悲剧的无辜无知的审神者送走。鹤丸并不怀疑他们对纲吉判断为无害无辜的迅速。
他的纲吉从以前起到现在都是灵魂中充盈着日光温暖的味道。
以前刚刚显现于世的鹤丸国永所能感知到的,这些固执镇守在暗堕最前线的历经无数磨难的刀剑付丧神又怎么会不知道?
尽然理智上,鹤丸知道按照其他刃的决定才是最好的保护纲吉的做法。可是已经变得自私自利的鹤丸国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只做对纲吉有利,压抑自己的想法和|欲|望也无所谓的事情了。他依仗着对他的思念,苟活到现在,如今明明刚刚重逢便又要分离。
于是,与鬼有着一样凉薄自私的鹤丸国永在第一个夜晚,挡住了日本号那流动着冰凉夜光的,泛着森林镜湖临夜般的锋芒。自鹤丸国永彻底暗堕后,他的刀首次是以「保护」之名出鞘的。在这之前,鹤丸国永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够挥动起保护之刃。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与第八章 一起食用更佳哦!么么哒
鹤丸打不过鬼,实际上自我意识还能保留下来已经非常厉害了。
鬼醒过来,发疯要杀人吃人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身体是没有控制权的,只能在体内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鬼的作恶。鬼沉睡下来的时候,鹤丸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基本控制的,但鬼一旦醒过来,他无法保持控制权。最多压制鬼几秒钟orz
摸摸可怜的鹤。
第162章 代价...
除了思念,过去很多事情其实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尽管并非本心所愿,但还是背刺了沢田纲吉的鹤丸国永没有勇气和资格去追忆曾经的美好。而对沢田纲吉来说,那梦幻如泡沫的岁月是昨日才经历过的,那样亲近又清晰的过去还不需缅怀。
纲吉一直在打量着鹤丸国永。
他明褐色的眼睛里只映着鹤丸国永的身形,目光柔和又认真,漾着倾尽全力也期望鹤丸国永得到救赎,回到最初的温柔。如此祝福的想法不是出于同情,而是深切的自责。
漆黑的鹤了然他所想的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只是沉默微笑。
直到他们坐在这锻冶所内,彼此再无话可说的时候。直到沢田纲吉握住了他冷若寒冰的手,将脑袋轻轻倚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就像过去,他们并肩坐在树梢晒月光时那样。
鹤丸先生。表情宁静淡然的沢田纲吉低声说,跟我回去吧。
缓缓闭上眼睛,纲吉似乎希望鹤丸国永不要拒绝他的提议。
我的伙伴们,还有彭格列。所有能帮助我们的人现在都在这里。
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说着,弯了弯唇角,却没有真正的笑出来。
失败带来的苦涩和刀刃贯穿身体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被他永远排除体外,仍在慢慢地腐蚀着他的灵魂和心脏,使他感到难过和悲伤。
再也、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定了定神,纲吉偏过头,眼底盈着闪闪波光,郑重其事地对黑鹤说。
鹤丸国永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最后轻轻摇了摇头。黑鹤伸出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肤色苍白透明的少年的眼底。从鹤丸国永记事以来,从来都是刀护主的,无一例外。他被刀匠锻冶诞世,接受自己的使命,尊重甚至敬畏自己的宿命,坚定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为、为什么?没料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的沢田纲吉愣了一下,瞬间直起了腰,面对着一脸歉意的鹤丸国永,磕磕绊绊地追。
虽然以游魂的形式多活了十五年的时光,思考方式变得成熟、理智和稳妥许多,然而在重要的人面前,他还是那个会慌慌张张,遇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情时会无措茫然的青涩少年。
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鹤的广袖,纲吉倾身迫近,言辞变得富有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