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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说话,连呜咽都没有。
他像是斩首台上甘愿认了死罪的囚犯,任由主审官如何鞭挞都不肯说出一个翻供的字。
“我问你,为什么!”她像在宣泄愤怒,又像在悲鸣:“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在杀了我之后回到我身边,是怜悯吗?是示威吗?是补偿吗?
不,她一个都不要!
她眉栗,没有任何错,为什么要接受这些怜悯、示威、补偿!在她最需要一个真相的时候,世间皆沉默,那等她举刀向世间的时候,就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
最可恶的是,他竟真的一个字都不说了。
她抬手去了他的禁言咒,他也一言不发。
“斛岚。”她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以往她都是称呼那个人为“该死的狐仙”。
这几年她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带着隔世的仇怨,那些仇怨似乎十分遥远,又似乎隔着一层屏障,现在却又慢慢和眼前这个人,这张脸重合起来。
他叫啊呜。他叫乌兰。他叫斛岚。
她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么早,这么早的时候他就给她留了线索。隐瞒和招供,他一直在两者之间徘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在颤抖:“斛岚,你也有心吗?”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胸口,那里也冰冷似雪,没有起伏。
他躺在雪里,她欺在他身上,身下的人睁开眼睛,那双好看的狐狸眼深深看向她的脸,对上她的目光也分毫不挪。
他在回答她的问题,他目光所落之处,就是答案。
她像是被蜜蜂的尾针蛰了一下,匆忙移开目光。
“斛岚,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吗?”
她并不等他的答案,只是想说给他听:“这座山叫眉山。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大魔头眉栗生于这里,居于这里。”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可我的尸骨并没有葬在这里,也许国都千里高空的风吹一吹就不见了,也许会被他们焚尸灭迹,连骨灰都不剩了。”
她转身问他:“痛吗?”
地上的狐仙闭上眼睛,眼角不断滑落连串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到雪里,滚烫的融化了一片。
她从空气中抽出一柄剑,剑意凝结成剑身,寸寸金光,是她魂魄中全部的仇恨。
剑光闪烁,她慢慢走近他的身边,那人躺在雪地里,嘴角勾起温柔笑意。
一剑刺进去,血肉阻挡,手腕颤抖,那把剑竟不能前进一毫一厘。
狐狸躺在地上笑得温柔,倒是十足十的狐狸精,他抓住剑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眼尾殷红欲滴,将锋利的剑狠狠刺进身体里。
剑身贯穿整个身体,鲜血迸溅,如殷红的染尾花一团一团落在雪白大地上,咳出的血沫将嘴角染的妖冶不堪。
他脸上落满了雪,都淌成水雾混着血流下来,只有羽睫上挂住了几簇晶莹。
“痛吗?”眉栗冷冷问,剑身寸寸消弭,金光萦绕下,一丝一缕都尽数散在血中。
“不痛……的。”狐狸颤抖着说,哪里有她痛呢,这一切都还不够还,万死难恕。他最后一颗泪珠消融在雪里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狐狸眼也慢慢闭上。
眉栗抬起手,掌中金光缭晃,一株九瓣染尾花静静浮在手中。
她猛地握拳,那株染尾花瞬间粉碎在泛白的指节中。
“此仇,已报。”
眉栗转身离去,她的话和身影一起被茫茫大雪埋没。
铺天盖地的白雪遮蔽世间窥探,没有人看到魔头眼角划过一点晶莹。转瞬即逝。
第71章 五十三只狐狸爪 我救我的狐狸,有错吗……
这场雪是雪满山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风一次次卷起雪暴砸向这座木屋,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屋内的灯烛第九十八次亮起。
过了一刻,又第九十九次熄灭。
屋内, 眉栗手中的符阵同样亮了又熄, 她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那是狐仙,不是什么没有法术的野狐狸, 她完全可以不必担心。
但那人躺在雪里,唇角殷红,身上的衣服也全部被血浸染,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似乎他唯一的力气就是用来握住那把剑, 刺进自己的身体里——
眉栗心中像是生了一股蓬发的怒火,她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沿:“愚蠢!”
她本应该大仇得报,潇洒快意, 甚至要温一壶小酒请来好友肆意畅饮,或者干脆些,直接去雪满山上嚎一嗓子,不管怎样都比现在好多了。
眉栗甚至觉得胸中无比憋闷, 像被塞了无数团棉花, 把所有畅快的气息都堵住了。
屋外风雪肆虐,她扯着被子,脑中转了千百回。
最后终于顶着风推门而出。
终于畅快了。
屋外大雪磅礴,眉栗周身亮起护身符阵,将所有风雪全部抵挡在外,走得急,她甚至忘记带上把兽皮伞。
雪满山山脉绵延千里, 大雪会淹没所有的路径,无数探险或误入雪满山的人都是在这里迷失方向,永远留在了这里。
好在眉栗身上还有半颗狐仙之心,两瓣狐仙之心间有天然的联系,加上之前已经走过一遍,眉栗很快就顺着感觉找到了原先的地方。
这里被大雪全部覆没,没有一个狐影,一处脚印。
眉栗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里面尽数都是讥讽:“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