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当爹那些年 第142节
结果后来又听说丧事办完之后,齐琰走失多年未归,原本和乐安宁的一家子骨肉离散,谁曾想事隔多年又听到齐家父子俩的消息,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邓老大人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人掐着喘不上来气,狠狠捶了两下:“世子,齐汝成之事……可属实?”
姜不语只觉得邓老大人如同暮秋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道他是晕船还是激动所致,只觉得他微微在颤抖,当下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救命的丹药递给他:“这是我家中长辈所制的丹药,老大人先服两颗。”亲眼盯着邓老大人吞下药丸,才肃容道:“您老人家稍等,我让人带齐琰出来。”
为着与路霆对质,临走之时世子连人带帐本一起带上船,路上还详细询问了刘有道这些年所犯恶行,哪些与路霆有直接关系,都先在心里记了一遍。
齐琰被带了过来,抬头见到苍老的邓老大人,眼圈先自红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膝行而至向他磕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虽然爷孙俩多年未见,但齐琰小时候聪明过人,时常被齐汝成带去座师府上玩,邓老大人一眼便认出已经成年的他,顿时老泪纵横,缓缓蹲下去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一声不吭便跑了,这些年……这些年也没个音讯……”
军情紧急,姜不语派人将他们祖孙俩送上船叙旧,留人保护,她与顾将军带兵前往路园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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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姜不语带兵前去捉拿劫杀官船的水匪,路霆心中便隐隐不安,不断派人去打听消息。不过姜不语带出去的大部分是幽州军,其中还有斥候营的老兵,对于如何处理尾巴得心应手,他接连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好几拨人都不见回音,使得他心中越来越慌。
这晚刚准备上床,外面便闹将起来,老管家面色难看匆匆赶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姜世子带人攻进来了!”
路霆赤脚跳下床,拔出床头长剑便要往外冲:“黄口小儿,胆子倒不小!”
老管家提着靴子连忙追了上去:“老爷,鞋子……”
姜不语带人包围路园,与顾将军两人联手闯了进去,沿途但遇抵抗格杀勿论,自有龙虎营军士喊道:“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
龙虎营的人打起仗来远远比不上幽州军,但嗓门洪亮,此起彼伏的响彻路园,沿途丫环小厮们皆吓的瑟瑟发抖,还有一名脸上有道刀伤的少女原本还在厨房借着炉灶里的火光收拾干活,听到喊声趁着厨下众人皆去歇息,竟过去将油缸砸破,还去柴房抱了两捆柴过来,从快要封的灶里抽出两根木柴扔了过去,霎时火舌便窜了起来,照亮了少女仇恨的双眸。
少女穿着单薄,若无脸上划过鼻梁深深的伤痕,以及脸上被打出来的青紫伤痕,堪称绝色。
她提起菜板上的菜刀拧身走出厨房,逆着四处逃窜的丫环小厮往主院而去。
主院门口,路霆与冲进来的姜不语狭路相逢,前者刚刚胡乱蹬上靴子,连外袍都还未穿上,剑指闯入者:“大胆!姓姜的你敢夜闯路宅?”
姜不语嘲讽道:“比不得路大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劫杀,还敢杀良冒功养水匪,本世子比起你来可是胆小得很!”
世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而路霆久不练武,江南的财色美酒早泡酥了他的骨头。两人只一个回合,路大人的长剑便脱手而飞,姜不语长剑顺势滑过他的手腕,挑断了他右手腕的筋,飞起一脚将人从门口直踹了进去,只听得两声惨叫,原来世子带着愤恨之意用尽全力踹飞之时,路霆直接砸中了身后的老管家,主仆两人一起飞了出去撞上后面家具才停止了滚动。
亲卫冲进去擒住了还欲挣扎的路霆捆绑起来,顾将军赞道:“世子好身手!”
姜不语:“这等败类,骄狂自大视人命如草芥,人人得而诛之,顾将军过奖了。”
姜氏家传的爱民如子,自进入江南之后,姜不语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恨不得执剑将江南官场上这帮贪官们杀个干净,对首恶路霆更是厌恶之极,只是查案不比打仗,凡事还要讲究证据。
也亏得独孤默细心谨慎,又是审案的一把好手,承担了大部分案牍劳形之事,证据确凿之下才能令她毫无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在苏州大开杀戒。
龙虎营的人深恨路霆害了他们的袍泽兄弟,各个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对付路园护卫,前后两刻钟功夫便将所有人等都拿下,还特意押了个少女过来。
“禀世子,此女提着刀过来,见到路园奴仆便要砍,被我等擒获押了过来,请世子爷示下。”
姜不语低头扫了一眼,很是困惑:“姑娘,你不是路园的仆人吗?为何见人便要砍?”
少女抬起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神:“谁是路园的仆人?狗官!他们硬生生抢了我来,还打伤了我家人!”
姜不语听得这情节有些熟悉,忽想起董家老两口,不由试探问道:“……董莺娘?”
少女当即瞪圆了双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是董莺娘?”在少女困惑的眼神里,世子为她解惑:“本世子乃是奉圣命前来清查江南之事,你父母前些日子往苏州报案,就为了找到你。”吩咐左右:“放开她。”
董莺娘被制服之后,手中菜刀之上已经染血,也不知道砍伤了路园的哪个恶仆,而且看她行进的方向竟是要来找路霆报仇,此刻却脱力般瘫坐在地上:“我爹娘他们还好吗?我哥哥呢?”
姜不语怜惜她一介弱女子落进虎狼窝,见她穿着单薄,脸上不但被毁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也不忍告诉她兄长已经过世的消息,只吩咐亲卫:“去带董姑娘寻几件合身的衣服暂且安置了,回头送她去苏州与父母团聚。”
董莺娘侧头见到不远处绑的结实,跟死狗似的路霆与老管家,眼中的愤怒又燃了起来,她摇头道:“民女不想回苏州与父母团聚,民女想等着看姓路的下场!”
姜不语也不勉强她:“也行,反正等忙完杭州之事本世子也要回苏州去,到时候你跟着本世子回去便好。”
董莺娘睡里梦里都恨死了抢她的贼人,当初落进路园才知哪里是选什么皇妃,分明是路霆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有此恶行,况且一众进府的伶人里只混了三四名良家子,她是其中之一,且容色最为出众。
她生怕自己清白不保,在进路园的第一日便砸了饭碗,用碎瓷片子划破了脸。
夜间,老管家带人来挑侍候的女子,见到她血淋淋的脸大怒,骂道:“上不得台面的贱人,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来添堵!既然你不愿意侍候大人,便去厨房做个烧火丫头吧。”
她面上伤都未好,当夜便被打发去了厨房烧火,由于老管家嫌恶,路园厨房里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厨子时常责骂殴打她,还有洗菜配菜的粗使婆子丫头也欺辱她,甚至还有杂役在无人之处拦着她求欢:“只要你顺了我的意,我保你以后在厨房里不再受人欺辱。”
不过董莺娘平日温婉贤淑,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既然都落到了如此境地,早都豁出去了,不但大喊大叫还死命挣扎咬踢,总算逃开了欺辱。
她在路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日又有干不完的粗活,也幸得她能忍耐,总算等到了姜世子入园擒恶,这才脱离苦海。
路霆既已被擒,亲卫们先去搜了路园的书房、密室,将他所有私帐、私印与四皇子及朝中官员来往信件全都翻了出来,找了个箱子一股脑装进去锁了起来,钥匙就交由姜不语收起来。
姜不语向顾勇解释:“路霆执掌江南多年,真要清算恐怕罪名不少,但由我与顾将军两人恐有不妥,不如这些信件留待独孤侍郎与邓老大人一起坐下来,由咱们四人亲自翻阅?”
她可没忘了来时独孤默再三叮嘱:“路霆乃是四皇子的亲娘舅,恐怕朝中与他有私交的官员也不少,你一人不可凭意气莽撞行事,若有证据先收起来,等邓老大人一起清查。”
邓嵘是皇帝的钱袋子,自然深得皇帝信任,且年高德劭,由他出面作证,皇帝再无不信之理。
顾勇见识过了姜世子的才干,况且她还替死去的龙虎营兄弟们报了仇,当下再无不从之理:“世子想的周到,下官全听世子吩咐。”
路园所有人等全都拿下之后,姜不语便派人去接邓嵘。
邓老大人在船舱里与齐琰叙旧,听说他这些年之事,又伤心又生气:“这些年你也不知道往京里捎一封信的,可知你母亲……”
丈夫无故枉死江南,长子离家出走,齐夫人膝下仅有一女,日夜以泪洗面,全靠年方十六的齐缨支撑。这么多年过去了,兄长毫无音讯,齐夫人为着丈夫儿子流过太多的眼泪,哭坏了眼睛,而齐缨早过了嫁杏之期,如今寡母孤女相依为命,靠着打理京中的两家铺子过活。
提起母亲幼妹,齐琰面有愧色:“是我不孝,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心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但明着提起来母亲必然要阻止,只能留书出走,这些年也只能狠着心肠当自己是孤家寡人取信于刘有道,但凡露出一点端倪,不但自己性命不保,最重要的是收集的有关路霆与刘有道勾连的证据也要湮灭。
邓嵘抚着他的肩难过又欣慰:“天可怜见,总算是让你查到了真相,还抓到了证据。正逢陛下有意清查江南官场,派来的又是辣手的姜世子与铁面无私的独孤侍郎,你父的冤屈终可重见天日!”
以往京里派往江南查案的官员不是没有,就算是邓嵘每每听他们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奏答,没口子夸路霆,便怀疑这些人拿了封口费,只是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谁知如今才得知真相,原来往年不为利诱所动的都已命丧路霆之手,尽皆步了齐汝成的后尘。
齐琰扶着邓老大人下了船,坐上世子派人来接的马车,不多时便到达路园。
董莺娘一把火烧了路园的厨房,且厨房连着柴房一路烧了过去,彼时满园都是慌乱逃跑的仆从护卫,还有追着抓人的龙虎营的人,待得一切停止再去灭火,那一片便成了废墟,等到邓老大人下马车,还能见到冲天而起的青烟与尚未彻底熄灭的火焰。
所幸当时建园子的时候便考虑到火灾的防范,厨房与主要院落隔的都没很远,倒也无大碍。
姜不语迎上邓老大人,也有些同情这位头发都不剩几根的老人家:“老大人,可能还要辛苦一阵子了。”
邓老大人初听门下弟子噩耗大受打击,亏得有舒观云救命的药丸,又经过齐琰的安慰与开解,终于打叠起精神道:“也不能只咱们忙活,还是派人把独孤侍郎请过来,审案子他可是一把好手,总不能放着他偷懒吧?”
姜不语道:“自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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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兴十五年秋, 震惊大渊的江南道大总管路霆杀良冒功、豢养水匪、杀害朝廷命官、大肆贪渎受贿,纵容手下、为满足一己私欲矫旨选妃等等罪行被查实,由户部尚书邓嵘、刑部侍郎独孤默、定北侯府世子姜不语、龙虎营将军顾勇四人联名具奏, 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江南道官员除了路霆要押送入京受审, 其余大批落马的官员, 但凡查实证据确凿的,抄家砍头流放者比比皆是, 深受其害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在京选官的许多人听说江南腾出位子,皆想法子去结交吏部官员,或试图走独孤阁老的门路, 尽早外放。
谁料皇帝此次对江南各州郡官员的选派也前所未有的重视, 带着朝中重臣在朝堂上亲自考察, 刷下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看中了几名备选官员, 又怕他们学路霆的贪婪, 才入江南便被繁华迷了眼, 索性先拿路霆及其余被斩的官员为反面教材大讲特讲,以警示后来者。
路霆落网之事, 对独孤玉衡新近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或许没多大影响,但对于四皇子一系的官员却是沉重的打击,特别是多年依赖路霆供给的四皇子李慎来说, 无异于被人断了最大的一笔财路。
他恼怒之下,吩咐投入自己门下的官员弹劾此次派往江南的钦差。
顾勇身为龙虎营的人, 职责只是除暴防叛, 围堵缉拿贪官, 并保护钦差安危, 自然被弹劾的少。
而邓嵘乃是皇帝极为信重的老臣,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一心只为国库省钱,惹了这位老大人说不得连皇帝也要恼了。
独孤侍郎头上还有独孤阁老撑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着父亲的面弹劾儿子,这不是打独孤阁老的脸吗?
——于是,在朝中既无靠山又无人脉的姜不语便成了四皇子一系集中火力攻击的对象。
万幸其人暂时还未入京,否则早被言官用唾沫星子给喷成了筛子。
皇帝的御案之上堆满了弹劾姜不语心狠手辣在江南大肆杀人的奏折,他随意翻翻便扔到了一边,苦笑着与刚刚进来商议选官的独孤玉衡道:“这才刚刚断了他们的钱袋子便上窜下跳,竟恨不得置姜世子于死地,若是他们知道姜世子是女儿身,还不知道该如何炸锅呢。”
独孤玉衡笑道:“陛下胸襟广阔,敢于重用女子,可直追□□,这些人的心胸哪里及得上。只是……陛下可想清楚了?”
“人才难得啊。”皇帝苦叹:“朕这不是也没法子了吗?北狄人虽然暂时停战了,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反悔,只有姜世子驻守幽州才能震慑北狄。”
北狄人的话不能全信,他们就算是哪天反悔了,带兵打过来,大渊除了应战,也没别的办法给这头野马套上辔头。
正好皇帝也有事要与独孤玉衡商议:“北狄送来的国书你也看了吧?他们的小可汗说要入京,爱卿说说咱们可要把老可汗与二王子还回去?”
这两位最初被俘入京的时候过的战战兢兢,还被扒了衣服送去祭太庙,但转眼间他们父子俩在大渊都住了四年多了,习惯了大渊的气候饮食,竟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各自都胖了一圈,拉出来上马都没以前利索了。
独孤玉衡想到上次宫宴上遇见老可汗父子俩,见人都笑出两张相似的胖脸,差点乐了:“都四年时间了,想来小可汗皇位也坐稳了,不如趁此机会放老可汗跟二王子回去,正好给他添点乱,免得小可汗安稳日子过太久,万一再想打仗可怎么办?”
内乱正好分解对外的战意。
“爱卿几时也成了促狭鬼”皇帝指着独孤玉衡笑道:“你也得问问老可汗答不答应。”
“微臣得闲去问问。”独孤玉衡也没当回事,想来老可汗一把年纪说不定很想落叶归根,他也没理由一直住在大渊京都。
他将遴选出来的江南各州各级官员的名单递过去:“若是陛下无异议,吏部便可以派人了,再说江南少了那么多官员,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得赶紧有人去接手。”
“这事儿倒是耽搁不得。算着日子这边的官员到任,钦差们也该回来了。独孤爱卿与儿子分开数月,很记挂吧?”
“那小子在家也是个闷葫芦,说不了几句话便要去办案子,无趣得很。离开这些日子,微臣倒也没什么感受,就当他在刑部衙门没日没夜办案吧。”
独孤侍郎的勤勉是在皇帝面前都挂过号的,闻听此言不由笑道:“你这个亲爹还真是狠心。”
独孤玉衡不欲与皇帝再谈自家儿子,便诉苦道:“陛下,这些日子微臣回家之时,府门口都堵着送礼的人,逼的微臣不得不从杂役进出的后门回家。还有人在微臣耳边不断提起姜世子之事,陛下预备怎么办?”
“爱卿觉得封侯如何?”皇帝想象一下弹劾姜不语的朝臣的脸色,竟忍不住开怀笑起来:“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了姜世子以女儿之身封侯,会是何种表情?”
独孤玉衡忍俊不禁:“以死血谏阻止陛下?”
皇帝冷哼一声:“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家伙,平日只会逞口舌之快,怎不见替朕解忧?他们倒是会装,指不定背着朕收了路霆多少好处,这其中多少人前往江南,回来将路霆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让朕以为路霆是绝世忠臣,结果呢?好处全让他们给占了,国库却空的都快饿死耗子了。”
独孤玉衡不由笑道:“按照姜世子抄家的数量,等他们回京之时押送的金银恐怕会是个大数目,到时候陛下不但不必担心饿着国库的耗子,说不定还能让邓大人头顶仅有的几根头发多留些日子。”他不由感叹:“最高兴的应该是户部官员了。”
户部官员等着在其余各部官员面前扬眉吐气,而御史台部分官员却卯足了劲儿要逼着皇帝处罚姜世子,到时候可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