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当爹那些年 第149节
没想到姜不语丝毫不以为意,竟还道:“佳人有旧要叙,正好本侯与小汗王也有旧要叙,大家彼此彼此。”
“不行!”侍郎大人要阻拦,她却已经跟着小内监走了,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洒落身后。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连忙回刑部去寻卷宗,总要寻个由头去龙德殿瞧一眼,也不知道阿古拉打着什么鬼主意,听到姜不语在京中便要见面。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李恪陪同阿古拉进京, 一路劳顿,略微收拾衣冠便入宫面圣,结果在龙德殿差点被惊掉下巴。
阿古拉从小耳濡目染, 只听北狄王庭许多人提起大渊富庶, 头一回来大渊, 沿途长了许多见识,但见乡间农田阡陌纵横, 虽过了收庄稼的季节,但可以想象春耕秋收的忙碌场景。
许多城镇人烟稠密,店铺林立,百业兴旺, 来往百姓神情舒展, 与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大为不同。
他入京与李恪一同进宫, 拜见过大渊皇帝之后,便提起一人:“本汗在大渊也不识得什么人, 只有一人算是故旧, 原还想着要见一见, 谁知到了幽州问起,她早已离开数年, 便是原来定北侯府的世子金不语。也不知道皇帝陛下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李恪:“……”这北狄小汗王一路上拐弯抹角问了好几遍,不都告诉他世子去江南了吗?
——再说,你确定大渊没有你认识的人?
——老汗王跟二王子听到这话可是会伤心的!
皇帝陛下闻听此语顿时笑起来:“汗王来的真巧, 原定北侯府的世子入京也没多少日子。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她早已还宗, 如今姓姜, 已经从世子升为定北侯了, 汗王既与姜侯是旧识, 恰巧赶上为她庆贺。”他转头问广田:“朕隐约听说姜侯这几日被邓尚书抓了公差,此时还在宫里吧?”
广田笑道:“邓大人小心,生怕入库的时候少了东西,便拉姜侯去镇场子。姜侯虽是女子,但威慑力十足,可没人敢造次……”
只听得“吧嗒”一声,李恪刚刚还举在唇边的茶盅掉落在地,他满眼震惊:“女子?谁是女子?姜侯?”
阿古拉本来便存着心事,一路旁敲侧击试探过李恪数次,发现大渊这位六皇子并不知世子的真实性别,还烦恼该如何挑破此事,谁知进京头一日便听到了这个好消息,顿时惊喜不已,面上却装的逼真:“姜侯是……女子?当真?”
皇帝见得两人模样,顿时笑起来:“别说你们两人震惊,朕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除了开国的镇国长公主,百年间竟然又出了一位女战将,果真是天佑我大渊。”他目光扫过北狄小汗王,笑意便有些打结,为了缓解尴尬,忙道:“去请姜侯过来。”
姜不语踏进龙德殿,见得阿古拉与李恪在皇帝下首坐着,都是数年未见,前者掌权日久,威严甚重,与过去的阴郁大为不同,笑着向她点头示意;后者在幽州军中数年,早晒成了一副小麦色的皮肤,再也不是京中曾经白净矜贵的皇子,而是驻守边疆的大将,身形气质已然大改。
她先向皇帝见礼,接着问候两人。
“许久未见,汗王近来可好?”
阿古拉目中透着重逢的喜悦,拱手还礼:“多年未见,姜侯这一向可好?”
姜不语笑道:“劳汗王惦记,自从两国交好,边疆再无战事,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她又道:“六殿下近来可好?”
李恪还未彻底从姜不语是女子的震惊中缓过来,盯着她的脸有片刻的失神,他还曾亲眼目睹姜不语左拥右抱的风流模样,完全没办法把她跟女子联系起来。
“好,还好。”再想到姜不语在幽州军中的声望,李恪心绪莫名复杂,甚至还怀疑独孤默是否早就知道真相,才一直在他面前为姜不语说好话。
阿古拉可不管殿内众人如何作想,进京见到姜不语,于他来说便是喜事一桩:“进了幽州城才知道世子——姜侯离开军中多年,想来这几年日子过的很逍遥吧?不知道姜侯这一向做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四处走走看看。”姜不语与他四年多未见,发现阿古拉竟然很是健谈,过去都是她连哄带骗才能说动他达成合作,没想到他当汗王之后竟然有变成话唠的趋势,不由奇道:“汗王座下朝臣是否性子都比较活泼?”
阿古拉:“姜侯何出此言?”
姜不语:“总感觉汗王比过去要……活泼不少。”
阿古拉哭笑不得:“过去本汗与姜侯处于敌对立场,自是要谨言慎行,免得败在你手上。现在两国互为兄弟之邦,自然是以兄弟之礼待之,不必再顾忌言行。”
他心中不无感慨,也就姜不语能够在打个照面的功夫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此姝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与过去的他相比,登上汗位收回权柄之后,王庭之中风向大改,再无人说他煞星转世,转而都吹捧他英雄盖世,与众不同,而多年来蒙在他身上的阴霾被彻底揭开,他头顶晴空万里,脾气也自然好了起来。
皇帝原还想着,阿古拉进京就打听姜不语的下落,说不得是两人战场上的心结未消,及止姜不语进殿之后,听两人言谈再观其形,他心中竟生出个荒谬的念头——北狄小汗王不会是有意于姜侯吧?
正聊得热闹,忽听得殿外内侍通传:“陛下,独孤侍郎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帝笑道:“独孤爱卿年少有为,与汗王差不了几岁,正好年轻人在一处多聊聊。”
待得独孤默进来,阿古拉一眼便认出这张面孔:“原来是你?”他眸光在姜侯与独孤默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两人初次相见,姜不语与独孤默还装作表兄弟前往沿林大坝刺探军情,事败之后被他一路追杀,也算得印象深刻。
独孤默抱着一摞卷宗,先将卷宗递了上去:“启奏陛下,这是路霆一案的所有卷宗,复审完毕,只等陛下降旨定罪。”转而向阿古拉客气道:“汗王路上辛苦了。”
皇帝奇道:“你两人也认识?”
阿古拉道:“说起来此事也好笑,当初姜侯还是世子的时候,与这位独孤大人乔装表兄弟前往沿林大坝,还顺带绑了本汗当时的未婚妻回幽州,本汗带兵追击,竟还是让他们逃了。”回首往事连他也禁不住要苦笑:“独孤大人虽然不懂武,但姜侯跟一尾鱼似的滑手,当时抓住了她,说不定后来的战局都大为不同。”
北狄军屡次大败于姜不语之手,后来甚至军中将士听到姜不语的名头都产生了抵触心理,总觉得必败无疑何必一战?
两国交好互市开的头一年,王庭有些老臣冷嘲热讽,对外大肆抨击阿古拉胆小怕事委屈求全,老汗王深陷大渊都不肯施救,冷血无情,可是草原各部侥幸活着回来的部众女眷们却对新任汗王感恩戴德,总算不用打仗了。
再过得两年,老臣们被新任汗王彻底收拾打压退出朝堂,随着互市的生意越来越好,许多牧民手中积压的草药牛羊皮料等物与大渊换来了布匹粮食,不经过战争掠夺也能让大家填饱肚子,草原上下尽皆拥护,而想要接回老汗王的声音也渐渐没有了。
身为战胜国,皇帝笑得舒畅开怀:“若无姜侯奇谋善战,恐怕两国边境如今还陷入战火之中,苦的可是边关百姓。”尤其听到北狄汗王夸赞姜不语,他更加觉得自己前日封侯极为明智,否则此时当着汗王的面聊起旧事,岂不让汗王以为大渊对有功之臣吝于恩赏。
“陛下言重了,可不是微臣一人之功,而是幽州军中众将士齐心协力、陛下圣明烛照,才能平定边疆,让百姓过上安宁的好日子。”
阿古拉与姜不语数次交手,被她气吐血的时候有过,被她忽悠与之合作也有;更有震惊于她身为女子的果敢聪慧,敏锐过人,鲜活有趣,四年间无数次回想,总觉得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便是人生一大憾事。
原来无法无天的她在大渊皇帝面前,竟难得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装的倒挺乖。
阿古拉抱拳道:“父汗在大渊作客,本汗与父汗久未相见,不知道皇帝陛下能否同意本汗前去探望父汗?”
李恪心道:你可总算是想起来自己亲爹了,真是孝顺!
皇帝笑道:“汗王随时可以过去。”他的目光在殿内几人身上扫过,阿古拉立时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忙道:“不知道能否请姜侯相陪?”
“汗王未曾入京之时,本王一早便指派了姜侯陪伴,没想到汗王与朕倒是想一处去了。既如此,汗王在京之时,除了礼部官员,便由姜侯陪同。”
他此举大有深意,北狄人向来桀骜不驯,若是派个文官相陪,说不得气势上便要被小汗王压制,显不出上国气势。但小汗王乃是姜侯的手下败将,让姜侯行接待之事,便能时时提醒小汗王战败的事实,也好令北狄人在京行事收敛些,莫要张狂。
可惜北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还喜的连连向他道谢:“有姜侯陪着,本汗也有胆子去见父汗了。”
听起来,倒好似他有多胆小似的。
谁信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独孤默只觉得阿古拉一双眼睛泛着贼光, 心头顿感不妙,但皇帝的旨意他也不能驳回,只能憋屈的看着两人并肩而行, 离开了龙德殿。
他不过是找个事由过来, 谁知亲眼见过之后心中更添疙瘩, 恰巧皇帝也累了,吩咐六皇子:“你也许久未归, 去宫里见过皇后与你母妃,再行回府。”
六皇子与独孤默退了出来,也顾不得去后宫请安,揪了他往宫内僻静处去, 逼问个不住:“怎么回事?姜不语怎么就成了女子了?会不会搞错了?”
以她在幽州城内的风流名声, 谁能想到她是女儿身?
独孤默满肚子烦恼正无处可诉, 逮着六皇子再无顾忌:“自然是真的,她小时候过的苦, 不是要在金守忠面前伪装不上进嘛, 装着装着就……”
六皇子:“难道风流名声也是装出来的?”他始终处于恍惚的状态, 还是不能接受亦师亦友的姜不语竟然是女儿身。当初接掌幽州大营的时候,姜不语可是帮了他不少忙, 连那帮刺儿头都分别受到过她的警告,才令他掌兵的四年格外顺遂,跟着许多老将学到不少东西。
独孤默很想说她的风流名声也是装出来的, 可以姜不语酷爱俊俏美少年的臭德性,许是天性呢。
但总不能跟李恪讲真话, 只能委婉解释:“她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吧。”扯着脖子朝远处张望, 结果连姜不语的影子都不曾瞧见, 也不知道北狄汗王跟姜不语是何种情形, 他内心深感不安。
旁人的话还可质疑,但伴读的话李恪百分百相信,当下道:“晚上来王府一叙,这会子我要去见皇后娘娘跟母妃。”
两人在宫里分手,独孤默只得怏怏回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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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不语回京也才两三日,不知老汗王与二王子的住处,逮着宫门口一位禁卫军问,正巧那人下值,亲自引了他二人过去。
阿古拉只带了四名随从,这几人都曾随着他上过战场,猛然见到姜不语陪着自家汗王出来,差点习惯性的掏出腰刀防卫——实是幽州之战留下的后遗症。
一行人到得老汗王居处,但见大门外也站着守门的禁卫军,听说是姜侯带着北狄小汗王来见亲爹,客客气气让开,令他们进去。
老汗王在大渊京中住了四年,身边侍候的皆是宫中奴婢,礼节一样不缺,但神情之中难免露出一二分轻视,他大半辈子高高在上,谁知老了却成了战俘,日子难免过得抑郁。
大渊皇帝倒也宽宏大量,不但赐下宅子奴婢,还向父子二人各赐了两名美女相伴左右,只暗中早灌了绝子汤,免得再有子嗣。
这日老汗王刚刚吃完午饭,半躺在榻上歇息,忽听得外面有奴婢进来通传,说是北狄小汗王到了,前来向老汗王请安,他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两名美人连忙扶住了他:“汗王小心——”
老汗王推开两名美人,神情激动向外迎了出去:“阿古拉,我的儿……”宛如一名思念儿子的慈父。
阿古拉刚刚踏进主院,迎面便有一名高壮肥胖头发胡须皆花白的男子蹒跚着迎了出来,五官都被脸上的肥肉挤到了一处,只眉眼还略微有一点熟悉的影子,神情激动的扑了上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阿古拉,我的儿啊——”
姜不语大惊:这是……老汗王?
她当年俘虏的可是个高壮强悍的男子,虽然两鬓已有霜色,但一身腱子肉却不假,是谁……花了四年多功夫,就毁了老汗王一身战力?
不说她大为吃惊,便是老汗王的亲儿子阿古拉也震惊当场,被他抓着胳膊激动的摇晃了好几下,总算是回过神来,艰难的问道:“父……父汗?”
老汗王被关在院子里四年多,偶尔皇帝需要展示一下他帝王宽大的胸怀,便派人接进宫去赴宴,席间大渊不少臣子都向他敬酒,见他毫无节制的胡吃海塞,便不住赞他:“好酒量,好饭量!”
“儿啊,你连父汗都认不出来了?”
老汗王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一别四年,难道你竟忘了父汗还在大渊京都?”
他在北狄王庭的时候宠爱的儿子不少,可轮不到阿古拉,但是离乡日久,再见到阿古拉便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浮木,也不管可不可靠先抓牢了再说:“儿啊,父汗在大渊可是日日夜夜思念着你。”
姜不语轻笑:“嗯,老汗王思念的都胖了好几圈,如果在大街上遇见,我都认不出来了,可见我们大渊水土养人。”
老汗王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转头才发现原来是老对手站在旁边看笑话,他满心不悦却不敢当着阿古拉的面发脾气——万一把这个暴脾气儿子吓走,可就再无回到王庭的可能。
“我们父子叙旧,世子跑来做什么?”
他消息滞后,既不知姜不语已经在世子的宝座上被撸下来一回又爬了上来,更不知她已经晋升为侯。
姜不语扫了一眼阿古拉,发现他眉目纹丝不动,既没有父子重逢的喜悦,对老汗王的激动也毫无反应,眼睫低垂任由老汗王抓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开口道:“陛下派我陪汗王走一趟,想到在下与老汗王也有数年未见,便过来探望一番。没想到老汗王身体康健,精神头也不错。”
老汗王:“……”
阿古拉到底在汗位上坐了四年,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回握住老汗王的手,深情道:“儿子在王庭也一直记挂着父汗,没想到父汗在大渊生活的不错,那儿子就放心了。”
老汗王心慌:放……放什么心?
你若放心,岂不要将老子永远丢在异国他乡?
他当即便抱着阿古拉大哭起来:“为父想念草原,做梦都是草原的气息,还有成群的牛羊。儿啊,你我父子再不可分隔两地……”
姜不语:“……”
虽然以前不知道老汗王对阿古拉的态度,但就凭他以前阴郁的性格,还真不太像受宠爱长大的小孩,老汗王这是间接性的健忘症吧?
老汗王正哭的情真意切,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嚎啕大哭:“三王弟啊,你可算是来了,我跟父汗都想死你了。”
姜不语与阿古拉齐齐抬头,远处又“飞奔”而来一名同款胖子,与老汗王胖的不分上下,他大约也想跑快一点,但身上的肉实在太多,犹如坠了几十个秤砣,拖得他脚步觉重每挪一步都有些艰难,好容易赶了过来,眼泪没下来,倒流了一头热汗。
胖子随手抹一把额头上的热汗,一把从汗王手中抢走了阿古拉一只手,吧嗒一声便跟他黏在了一起,姜不语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悄悄打量阿古拉的神情,对方嫌恶的似乎想要甩开,但无奈胖子用尽了毕生之力牢牢抓住,他一时半会还真甩不开,导致他的表情极为难看,不像父子兄弟重逢的激动热切,倒好似被人逼着生吞了三斤苍蝇,还吐不出来。
姜不语扭头无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