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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婆职业是保镖吧?”
姜承敏的烂话脱口而出。
盛西原的婚礼最后还是没有去成,当然也没有见到他那个保镖老婆。那时姜承敏心想,人就在那儿又跑不掉,今年回不去明年总可以吧,明年回不去就后年,反正总有机会的。
来日方长,我们总是这么说的。
在一个非常普通的下午,盛西原循着再日常不过的路线上班、下班、运动、回家洗澡,却接到了一个来自中国的陌生电话。
“姜承敏吗?我是盛西原的太太,我叫陈垣。西原因为车祸出事了……你最近有空回来参加葬礼吗?”
他只赶上了盛西原的火化仪式。来送别的人并不多,除了他的妻女,只有几个同学和朋友。隔壁道别室里躺着的是一个**十岁的老太太,儿孙满堂,连哭都哭得很热闹,把盛西原这里衬托得格外冷清。
年轻女人穿了一身黑,抱着个小孩坐在那儿,看起来几乎瘦成长长一条。姜承敏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接着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就是保镖啊。
他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径自向她走去,“陈垣吗?我是姜承敏。”
她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神情却依然非常镇定,说你好……去见过他了么?他看起来不是很漂亮,如果不介意的话,还是不要看了。
工作人员来问家属要不要进去看火化,被陈垣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姜承敏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所有的情绪和**知觉都似隔着纱。朦朦胧胧间他想起那个在遗传学上应该被盛西原称作母亲的女人,涂口红、留波浪卷发、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把儿子打得遍体鳞伤。
她知道盛西原今天就要变成一捧灰了吗?如果知道的话,会多一点怜惜吗?虽然这怜惜已经来得太晚太晚,但是西原,你会觉得好过一点吗?
姜承敏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场葬礼的,回忆七零八碎,只剩下陈垣的眼睛,像一潭平静的湖水。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朋友感到不值,毕竟他的妻子心硬到在葬礼上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可是一看到她的眼睛,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她是根本就不接受盛西原的死去。
好像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可能明天就回来,也可能耽搁一会儿,下个礼拜或者下个月,总之是会回来的;而她也只是在这里执行一项很艰巨的任务,事情做完就可以回家了。
两年过去,再见到陈垣的时候,这潭湖水里多了几分笑意。
她工作、照顾小孩、运动、偶尔旅行,把自己的生活和小孩都照顾得十分妥帖,甚至有一点单身女性的潇洒,还跟他开玩笑:“盛西原这里有山有水,风景很不错的。”
那天她带着两个小孩来医院找他做窝沟封闭,用专门材料把牙窝沟和侧面的缝隙填满以预防蛀齿,很简单的操作,他邪了门儿似的找材料就找了大半天。下班后她说要请他吃东西,上来就说:“有件事要问问你。”
姜承敏看着她像警察探案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列出来:旗山后街的房产,加拿大白富美,盛夏的生母,还有“赵萍”这个名字。
陈垣是个很有手段的人,软硬兼施地从他那儿套出了姚文君这个连他自己都快忘掉了的名字。一个多礼拜后他假装不经意地问到,陈垣轻描淡写地说:“我联系上她了,她最近就要回国,正好我可以请她吃个饭,谢谢你帮忙。”
姜承敏几乎要五体投地给她跪下了。盛西原,你这老婆是什么神人啊?他头疼脑热地想,保镖这两个字像炮弹一样冲进脑子里。
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说是周五下班后一起吃个饭聊一聊,姜承敏虽然不感兴趣,但也不抗拒,一口应了下来。距离约定的日料店还有两个路口,一辆黑色吉普抓住了他的眼球,车牌号码很特别,开头两个硕大的SB闪闪发光。
他方向盘一把向右打,挨着黑色吉普停了下来,掏出手机,问她在哪儿。
“我在家呢。”陈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我怎么在大街上看到你车了呢?”
电话那端明显滞了一下,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地挂了。
距离约好的晚饭时间还有半小时,姜承敏对自己说,我等二十分钟吧,就二十分钟,她不出来我就走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他到外面踢了一会儿小石头,坐回车里给女孩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取消了约会。
陈垣八点多才出来,手指间夹着香烟,低头在包里翻东西。姜承敏高声叫她的名字,随口撒谎:“我在旁边吃饭,吃完你车还在这儿,就等你一会儿。”
她说明天要跟姚文君吃饭,过来做个脸就不怯场,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语气依然慢条斯理、漫不经心,三言两语又开始从他这儿套话:“她追的盛西原?那他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不感兴趣,慢慢就喜欢上她了?”
“你得去问盛西原啊。”他笑。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陈垣抬起头说我得走了,路灯光照在她脸上,姜承敏又看到了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睛。
他突然醒悟:两年过去,陈垣是一点都没变。她重新学会了笑,但这不是因为已经忘了,而只是她习惯了等待而已。
姜承敏安全带都系好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又跑过去敲她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