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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先生通力配合,谢客执卷讲解,左太冲就在一边沙板上画出来。
讲完一段的句读和解释,就让他们自行诵读,不通处可以上来执经叩问。这时候就能看出宋潜溪的爱学,有问题他总是不耻下问。谢客不解的是明明师兄脾气好,名气大,这些孩子都喜欢找自己问。
“师兄,差不多了吧,我去石渠阁那边。”
老好人左太冲点头,“那便……便散了吧……”
“对了。”谢客帮他收好书:“今晚我带着……我要去拜访杨师,不如吾兄也一块同去。”
“小谢……听闻谢太史言,你可是娶妻了?”
“好教吾兄知晓,的确如是,还未成婚。今晚一同去杨师家中,如无他事,便叫吾嫂一同前往,与执帚同行。”
“善……大善……小谢……”
左太冲笑起来,他不懂得怎么开玩笑或是祝贺,对弟弟一样的谢客有了妻子,翻来覆去只是这句话。谢客明白这师兄讷于言,一切尽在心中。
……
“谢谢。”
“在的。”
“你看我穿这件蓝羣会不会不太好?”晏晏比划着,她只是随口一问,不需要谢客真的出建议,“那就这身素色,立夏,随我进去。”
小晏晏转身进去,谢客出来等着她。
“不敏,要准备的礼品都带了吧。”
小童回答他:“都带了的,给杨子的、左先生和左夫人的,还有左家小姐……”
谢客颔首。这次谢不敏并不去,因为有晏晏在,她的小丫头立夏就要一同前往。
车停在长安南杨子所居处,左太冲已经先来了,与左思夫人扶着老先生杨子出来迎接他们。杨子居就在太学府旁,老先生没有妻女,孤身独居,这两个弟子常常来,形同子嗣。
杨子是炎朝最有名的大学士,性格很是豪迈,好饮酒,据说年轻时遍观群书,识得天下奇字。好事者载酒而来,执书问字,无论多么生僻怪异的字,杨子都认出来,让人心甘情愿地奉上美酒。谢客并不清楚这些故事,但他知道老师如海之深,难以企及,他和左太冲都是杨子得意弟子,连左师兄都只敢说得先生之三分已沾沾自喜。
晏晏跟着稽首后,几人在屋中坐下,晏晏和左氏坐在末座,听着杨子和自家夫君谈话。
杨子说话有很重的口音,难为这家两师兄弟听得懂,晏晏和左氏听得一知半解,不敢交流。说着说着老人家看过来,晏晏只好保持笑容,微微垂首。
老人家靠在坐机里,不时爽朗地笑几声。说了一会儿,老人,谢客上去扶着他,三人往里间去了。谢客回头冲晏晏笑笑,大概是让她等等。
“妹妹可是奇怪他们怎么突然就进去了?”刚才在外边简单说过几句话,左氏是个敦厚的女子,晏晏对她颇有好感,这时她笑着说出了晏晏的疑惑。
“莫不是老先生累了?”
左氏拉着她起来:“不是的,你在这看看便知晓了。”说着两人来到里间卧房门口。
晏晏顺着看进去,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住宿的卧室,竟然四处摆满了书册。桌上柜上椅子上都放着书,就连最里边的床上都堆着。这一门师徒三人,全是老书生,此时聚在一起,帮杨子拿出了一叠书稿。
“老先生没有书房么?”晏晏问左家夫人。
“杨子有个习惯,喜欢在卧室中放书看书,故而一屋子全是书。稍后晏妹妹和我一起帮老人家整理一回罢,我和我家夫君来一次便帮忙整理一次,否则老人家可能都没睡处。”
晏晏心中暗叹不已,老人家真是行为独特,不落窠臼。
照顾杨子的下人只有两个,晏晏和左氏去帮忙时,饭菜几乎都完成了。晏晏想来这样的老人家应该会吃些清淡简朴的食物然而她错了。端上来的居然几乎全是肉食,切得很大块,几个大盘装着,油光泛泛,还有一壶浊酒。
杨子招呼几人落座,还好晏晏机智,一直站着端茶送水盛饭。她看得出来,不止是谢谢,就连长得很奇怪的左师兄都吃得不多,唯有老先生眯着眼,一口酒一口肉。小姑娘不知道这顿晚宴还是很隆重的,老人家专门叫做了一桌肉。
这位在文坛譬如北辰的老人家,饭饱酒足,满意地用帕子擦去花白胡须里的酒水。
“客儿家的,且近前来。”
谢客告诉晏晏,老人要问她话。晏晏上前去,老人家说了起来,小姑娘已经很有心去听,奈何啥也听不懂,还得谢客翻译一遍。
杨子问她的名字,晏晏说是晏渔竹,这是她的名,至于小字晏晏在长安就只有谢客知道了。
老人家耳背,晏晏加大声音说,偏偏不敢太大声,怕失了礼数,如此折腾几番,终于说清了。
老人家知道这闺女听不清,也就不再问,转而问自己的小徒弟谢客。知道晏晏家世后,杨子默然,随后起身向晏晏行了一礼,让小姑娘受宠若惊。谢客告诉她不必诧异,老人虽然在乱世中闭门读书,这些人他是知道,尤其是晏晏父亲,老人家在弟子之前提及过多次。
等到晚间告辞时,晏晏和左夫人一起献上了缝制的秋衣,执儿妇礼。
老人家很高兴,对小晏晏说了几句,回答的是谢客。回去的车上晏晏问起杨子最后说了什么,谢客哈哈大笑,“杨师听闻你自幼离开父母,在乡野居住,问你有无和他学习的想法,他虽然不收女弟子,愿意教你一些如今无人学,快要散佚的古礼也就是你父亲曾经所学宾礼这类的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