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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乌斯托人来说,银发、琥珀色眼睛的孩子, 是“月之子”,是月轮的使者。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好放心地将乌斯托交给这个孩子。
这些传闻,作为在百姓之中流传的秘辛, 并没有引起贵族们的注意。
但奥克德知道这些。
被羁押在地牢深处的赤发少年经过严刑拷打,早已浑身是伤。但剧烈的疼痛没能让他开口,在他嘴中一直机械地重复着的话, 只是有气无力的、“我要见凯瑟·亚斯林”。
负责审讯的士兵没有办法, 将情况上报给皇帝之后,终于换来了凯瑟能够出入地牢的敕令。
帝国的地牢坐落于王都城内, 但地处十分偏僻。且深埋于地下、常年不见天日,是帝国太阳信仰之下尤其阴暗的秽土。一般贵族对此讳莫如深,除皇帝以外,也没有人拥有可以随意进出地牢的权利。
凯瑟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机会进来这个传说中的地牢……
潮湿腐败的气息在浑浊的空气中弥漫。一身甲胄的士兵在前领路,凯瑟跟在后面,目不旁视,耳中听见的是牢房内此起彼伏的呻·吟与抽噎声。
凯瑟微微蹙眉,雪青色的眼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他被领到奥克德面前,再抬起眼睛,只余下满腔复杂的心情。
时隔不久,再一次见面,少年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送凯瑟过来的士兵告礼,随即便去了门外等候。凯瑟看着遍体鳞伤的奥克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他想了想,礼貌地问道。
奥克德点了点头,而后张开嘴唇。从那干燥皲裂的唇瓣里吐出的话语太过细小,凯瑟只得再靠近一些,以聆听得足够仔细。
接下来,他所听到的,便是关于乌斯托皇室的传说。
银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月之子”——
凯瑟瞪大眼睛,在诧异之中,他想到了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奥克德执意要见他的原因。因为这一番话,要是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听到,都势必会动摇亚斯林皇室的威信,为本就动荡的局势雪上加霜。
亚斯林与乌斯托、日与月的信仰,是相悖的。
而他的弟弟,克里斯·亚斯林,身冠亚斯林的姓氏,却有着“月之子”的相貌。
凯瑟深吸一口气,只感到冷汗直流。
亚斯林皇帝知道乌斯托有这样的信仰吗?
克里斯说是遗传的是异国母亲的相貌,现在看来,他这个异国母亲的身份,应该也不只是舞女那么简单……舞女、私生子,再加上“月之子”的身份,倘若这一切真相大白,克里斯在帝国的境况恐怕只会更糟。
他甚至无法想象,在克里斯按照亚斯林皇帝谋划好的剧本称帝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倒是奥克德,在比凯瑟还要更早知道这些秘密的他,并未露出多少动摇的神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奥克德说着,翠色的眼睛闪了闪,语气果决。
“但,只要你不是皇帝,帝国的风暴就不会平息。”
被冠以亚斯林的姓氏,拥有着如同阳辉一般灿烂耀眼的金发的凯瑟,不是那个残暴的凯瑟·亚斯林。
这一次,历史的画卷不会在卡特琳娜的成人礼后停止翻动;亚斯林帝国想要继续前进,就需要更能代表太阳、更加温暖善良的继承者。
——那只能是凯瑟·亚斯林。
听过奥克德的这一番话,凯瑟的身体微滞,眸光迅速地冷了下来。
“见过让人尽早退位让贤的,倒没见过你这样叫人家快点上位的。”他笑了一声,而后不紧不慢地反问道,“把这份责任轻飘飘地丢给我,你又做了什么?”
诚然,若真是凯瑟称帝,一定会保护奥菲莉娜,至少不会被巴赫的姓氏连累。但,与之相对的,身为帝王所要背负的那些东西,他没有信心,也不想让卡特琳娜被卷入皇族的纷争里。
倒是奥克德·巴赫。
如果说凯瑟先前还对他有些同情,那现在可是一丁点儿都不剩了。由他一手促成的灭世计划,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不说,更是间接促进了巴赫公爵的【崩坏】……
在奥克德被押入地牢之后,奥菲莉娜也从昏迷中醒转。她与凯瑟互通情报,确认了巴赫公爵已经陷入【崩坏】的事实。
个中缘由已经没办法细究,但多少也有些来自于玫瑰花的影响。毕竟按照原著来说,巴赫野心再大,也未到通敌叛国的程度。以【崩坏】来解释,倒是说得通了。
造成了这样的灾厄,又亲手杀死了巴赫公爵。迎接奥克德的结果,只剩下一条死路了。
固然凯瑟一直有着执行责任的决心。即使是这一手由奥克德亲手折腾出来的烂摊子,他也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准备收拾好、再待世界平静之后,自请辞去皇太子的身份,领块偏僻的封地去好好休息……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在阿尔维蒂留给他的使命里,从来没有什么所谓“平息帝国风暴、肩负起皇太子责任”的内容。不负责任地说,凯瑟这些年来能老老实实地做个皇太子、给克里斯挡箭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毕竟连凯瑟·亚斯林的存在本身,都只是皇族权力博弈的结果。他可不信皇帝和皇后之间,真有什么能孕育出结晶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