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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港二院,急诊。
苏燎的病床被护工推进又推出,上上下下地做了很多检查,以排除其他脏器相关的问题。张艳明联系了苏燎姑妈,阎正很快也听到了消息,大家急急忙忙都来了。
心超结果也出来了:肺动脉瓣大量反流,三尖瓣中量反流,右心室扩张,应该是剧烈运动后大脑供血不足,导致了心源性晕厥。针对法洛四联根治术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医生建议找个大医院择期手术——进行肺动脉瓣膜置换。
宁港主场,今年挑战杯二中来看比赛的人不少。看台上的同学们听说苏燎出事,陆陆续续都打车来了医院,挤在急诊门口探头探脑的,现场乱得一塌糊涂。
“俞宇,苏燎怎么样了?”
同队的学弟把两人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也拿了过来:“宇哥,这个是你的更衣柜里的东西,燎哥的我也给你们拿过来了。”
张艳明担心孩子们影响医护工作,打发俞宇去把那群只会添乱的小屁孩们送走。游泳队所有同学给苏燎留下了鲜花和果篮,在确定人平安无碍之后,这才算散了。
送走同学,苏燎这边已经转入了病房,说是要住院观察一晚,状态稳定了才能出院。病房里有很多人,张教练,苏燎的姑妈,阎正都在,一直负责苏燎复诊的专家主任也抽空过来了一趟,与目前的负责收治的病房医生沟通注意事项。
俞宇独自坐在走廊等待的长椅子上,手肘搁着膝盖。他方才听到了部分专家和家属的对话,原来苏燎去年年底体检的时候有出现肺动脉瓣反流,当时问题确实不严重,主任叮嘱他三月复查,但苏燎始终没有去。
这会儿主任正在屋里捶胸顿足,埋怨苏燎没回去复查。
那个反流是什么东西俞宇不懂,但很显然,这种状态下的苏燎,是不适合剧烈运动的,更何况游接力最后一棒。可是整整一学期,从头到尾,苏燎似乎都没和他提过一个字。
这个感觉糟透了。
俞宇现在仔细想来,这事似乎也不是没有端倪。
比如,这半个学期,苏燎参加训练迟到早退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他当时还拿这个事吐槽过苏燎不认真。当时,苏燎说他竞赛实在是太忙了,有点累。他还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求宇哥到时候带我飞行不行”。
其实,这段时间,他偶尔有觉察苏燎有些出神。俞宇是真没当回事,因为问就是“我的智商好像不配搞竞赛”。
再比如,赛前训练的时候,苏燎有尝试着提出,让一个冲刺贼猛的学弟和他换最后一棒。苏燎当时的解释是:自己这一年训练量不够,怕游不好,而俞宇短距离冲刺又没有爆发性优势,反倒是两个学弟都是专业的百米选手。可是,两个学弟觉得苏燎发挥素来稳定,又顾忌最后一棒的心理压力,这事也就作罢。
俞宇现在想来,那么骄傲的苏燎,如果不是真的感到力不从心,怎么会主动放弃最后一棒呢?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隐隐内疚——他应该早点觉察的。
可即便如此,苏燎还是担下了最后一棒的重压。
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
苏燎之前全国英文演讲比赛进了决赛,决赛的演讲主题复制了《纽约时报》非常著名的一个写作比赛——“个人成长故事”。叶静亲自辅导苏燎写稿,头脑风暴后,叶老师建议苏燎写自己克服先天性心脏病努力游泳的感悟。一篇文章写下来,内容规整,主题充满正能量,特别适合做motivational speech。稿子最后还找国际部外教润了色,所有老师都很满意。
当时,苏燎午自习时在图书馆约了个房间,邀请几个老师和朋友去听他的模拟演讲。俞宇当然也去了,虽然他也听不太懂。全年级最挑剔的英语老师都挑不出毛病,但苏燎却总是对自己的发挥不太满意。
叶静笑他是有个病叫“overachiever”。
等老师和其他听众都走了以后,苏燎依然手里转着笔,盯着稿子发呆,而俞宇盯着苏燎白衬衣领口开着的那两颗扣子,心猿意马。苏燎身前放着一个运动水杯,窗外的光打进来,透过水杯在桌上打出一片斑驳的影子。苏燎眼前突然灵光一现,立马起身,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张光的折射图。
“你知道光为什么会发生折射吗?”
俞宇一愣:“水和空气是两种不同的介质?”
苏燎又换了一种颜色的粉笔,在传统光折射图上画了一条和“L”一样几乎垂直的“折线”,又画了一条角度更加大,贴近180度的折线。
“那它为什么不这样折,或者那样折呢?”
“它折的方式,为什么可以被计算呢?”
俞宇一脸呆滞:“……”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费马在1662年提出,光永远通过耗时最短的路径传播。”苏燎在黑板上点了点,“也就是说,在这张图上,从A点到B,你所看到的这条折线是耗时最短的。光不会沿着另外两条路径走,因为耗时更长。”
俞宇愣愣地“哦”了一声。
“小时候,我爸和我说,那就是物理的极致美学。”苏燎顿了顿,转过头露出一个笑容,“前段时间,我和我爸说我大学不想学物理了,我应该会学生物,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顿。他和我说生物只是一种观察科学,因为漏洞百出而失去了科学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