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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卓被他低沉的语气,阴森的神情吓的不敢多看一眼。
“哦,你又逃了对不对?”朱厚照挥手握拳朝城墙就是一击,指节血肉模糊,手中的青玉私章也被砸了粉碎,残破碎片飞溅,有些直接掉落城墙下,再也拼凑不全。“封锁宫门,任何人都不准出来!”朱厚照气的发抖,放火脱身,这招在崇文门用过,今天又是乾清宫么!
陈卓双眉已经皱成了一个结,他再次磕头,额头鲜血直流,泣声道,“那个贵……那个大人……”如何称呼都觉得不妥,宁王这个称呼被勒令不许人前公开再提,而此刻再来不及思索,直接脱口道,“皇上!王爷就是乾清宫中!”
朱厚照忘了手上的剧痛,一时之间,山呼万岁,烟花轰鸣都被这句话带走了一切喧嚣,他仿佛置身在生死阴阳之间,失去了真实世界的所有感官,唯有这句话,把他又拉回了人世间,“你说什么?”他拉起地上的陈卓,对着他一字一字的问道,“你说什么?”
陈卓知道朱宸濠与朱厚照经年累月的纠缠,他已然不敢想象皇上此刻心中所想,只得抽泣的尽可能平缓自己发抖的声音,“皇上,王爷就在乾清宫,他没有逃……他……”
“他怎么了?”因为俯首,陈卓没有发现近在眼前的皇上正在流泪,在元宵佳节无人仰望的高处,可怜的像一只蝼蚁,祈求苟活。
“守卫乾清宫的禁军,发现御书房火起,便冲了进去,可宫中全是皇上布置的花灯,一点火焰就全部烧了起来,守卫们根本进不去,后来有人从屋顶高处揭开瓦当,御书房已经一片火海,看见了王爷……”
朱厚照再也支持不住,他缓慢的依靠着城墙垛口坐了下来,亲眼目睹远处宫中这把盛大恢宏的火,“他怎么样了……”他浓烈的预感化为了巨大悲伤,天下所有人于佳节中的喜悦都化解不了这份悲哀,他自言自语,早已猜到了……
陈卓不忍再说,禁军只能看见王爷身旁皆是红色血泊,高处俯瞰,如同世间残存的最后几片繁花,四周火焰环绕,富贵逼人的炽热舞动着,吞噬了天子居所,席卷了权力至尊地。
朱厚照冲下了城墙,飞速的跑向那处热浪之地,所过之处,或有人惊呼,或有人跪拜,锦衣卫和内侍在身后追赶,始终不能赶上他的脚步。
午门处的禁军一边指挥着救火,一边维护着宫禁安全,见到了远处一个身影飞奔而来,身后更是聚集了无数随从,待看清是皇上后,连忙纷纷跪地,朱厚照跑的久了,力有不殆,被宫门前的门槛绊住,一个趔趄,被赶来的纪荣扶稳,“皇上!皇上!皇上止步!前方危险!”
朱厚照的脸被火焰光辉笼罩着,他双眼已经通红,“让开!”
“皇上不可!”纪荣吼道,一定要阻止理智全无的疯狂。
“给朕让开!”朱厚照一脚飞踹在纪荣胸口。纪荣晃了晃身形,绝不让步,火势庞大,已吞噬烧毁了乾清宫的屋檐斗拱,浓烟滚滚爆裂声声中,夹杂了无数宫女内侍呼喊救火的声音,宫中已经乱了。
纪荣咳了两声,“皇上!微臣不让!”
“皇上请止步!”不止是纪荣,追上朱厚照的锦衣卫和内侍,加上此间所有的禁军,全部跪在他脚下,组成了一堵人墙,绝对不让他再前进一步,朱厚照置若罔闻,仍旧抬步向前,陈卓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纪荣等人尽力的拉住他的手臂,朱厚照挣扎着奋力想要离乾清宫再近一些,却是徒劳,他与朱宸濠相距不过一道宫门,却是再也不能触及。你们,你们都阻止我,全天下都阻止我,我不过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挣扎间,朱厚照衣襟弄乱,他贴身藏好的金扣摔落,叮的一声坠地滚出好远。朱厚照被这金色流光晃了眼,看见了这枚身份贵重之物被丢弃,如同失去了灵魂般,他目光森森的锁住那枚金扣,像是看见了主人归来般,众人被他的举动诧异,一时放松了对他的钳制。朱厚照痛苦的哽咽着扑向朱宸濠的金扣,跪在地上,将它捡起,双手捧住吻在唇边,泪滴和冷汗都糊在他的脸上,无人敢上前,只得对着皇上抽泣的背影伫立沉默。
在巨大的爆裂声中,乾清宫轰趴倒塌,汉白玉台阶上,天下人跪拜之地,熊熊烈火于雪中烧的热烈,烧的明旺至极。
朱厚照吻着这枚饰物,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原来你决定离开了,才把它留给了我。
你果然是狠心绝情之人,宁愿死也不愿和我一起,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我是皇帝啊,生来就注定的身份,朱厚照第一次痛恨着九五之尊,最大的权力也换不来一个人。他手背的伤还在流血,染红了朱宸濠的遗物,朱厚照这才想起那枚碎裂的私章,那个字抚慰了多年不能相见的思念寂寥,陪伴了无数个孤独的深宫夜晚,就在今日被自己亲手毁坏了,连同宫殿。
朱厚照捏紧了金扣,浑浑噩噩的往大明门赶去,“我的私章,我的私章不见了……”
“皇上!”陈卓在身后痛苦流涕,“太医!请太医给皇上包扎伤口!”
纪荣看着入魔疯癫般的皇上,一时也心痛不已,惧怕他再做出疯狂失去理智的事,终于上前再次拦住了,一掌劈晕了朱厚照,失去意识前,他吩咐道,“带我去王府……”
并未来得及远走的金玄,在王府前看见了宫中方向的大火,他已取得了朱宸濠所说的折扇,正要离开时,半边天幕都被火光染红,他看着那处明亮,又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王府,将无数的情绪埋在心底,心中默念,属下一定谨遵王爷遗命!最后的诀别他永生不忘,正在悲痛中,察觉远处一队精骑驶来,他迅速的掩去了身形,在全城欢庆不知宫中大事的节庆中,动身前往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