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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在冰岛,在他自己的卧室,躺在他舒适松软的床铺之上。
卧室的窗帘没有全部拉上,在床尾那端留下一小截光亮,有人正窝在角落的椅子里读书。
他读得很入迷,连床上的人挪动姿势的动静都没听见。
秦峥也没出声提醒,只是在对时间失去感知能力的状态下安静地看了沈苫很久,久到这人翻了几页书终于想起来抬头向病人看上一眼,他们才终于完成对视。
“你醒了?”
时隔五个小时,在上午八点半,沈苫再一次笑着向秦峥问出了这句话。
“可以再睡会儿,现在还没到工作时间。”
秦峥摇了摇头,从床上坐起来。
身体不适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去,而这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早在他生日前一晚,秦峥已经感觉到不大舒服,只是因为自认在掌控范围之内便只吃了几粒药敷衍了事,但没想到那药不管用不说,还和酒精犯了冲,再加上一些别的精神上的原因,他竟然一下就病倒了。
想解释几句,不过口渴得很,而沈苫放下书走过来的时候很贴心地为他端上了一杯温度正好的凉白开。
从昨晚到现在,秦峥睡了不长也不短的时间,期间沈苫大约一直在旁边守着。
这杯水从烧开到放温估计不到二十分钟,便是算上巧合,应该也被不知他会何时醒来的人体贴耐心地换过好几次了——一般情况下,秦峥会避免这样自作多情,但沈苫昨晚断断续续留在他记忆中的那几句话在此刻忽然给了二少爷几分虚弱的底气。
他变得忐忑又大胆,心跳如擂鼓,想直接开口询问沈苫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怕这一切到头来仍然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嘴唇抿住玻璃杯迟疑了十几秒,最终还是决定不如干脆闭嘴……
“昨晚说的所有话都仍然作数。”
但沈苫打断了他的自我质疑。
遮光窗帘被拉开,但后面还有一层天蓝色的薄布帘把天光洗得昏暗。
沈苫就坐在离秦峥很近的床边,身上穿着秦峥昨天为他翻出来的松松垮垮的破洞毛衫,两条长腿自然地向前伸直,手臂撑在一侧,语调平和地说完那句话后,他又转过头看向秦峥,认真道:“可能有些唐突,但的确是我深思熟虑后的提议。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愿意好好考虑一下。”
有关喜欢、两情相悦,和下一步我们该做些什么。
真让人意外。
听他说了整整三年鬼话,真的没有想到,原来有一天沈苫也会这样真诚得让人说不出话。
说句实话,秦峥并没有想过这个场景。
再说句实话,由于感情经历少得可怜,虽然秦峥之前单方面咄咄逼人做得很熟练,但一旦获得回应,他便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到底怎么做、怎么说才是对的,只能下意识地凭着本能前进。
而本能告诉他少说少错。
看着二少爷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放空的表情,沈苫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是不是仍然不相信我?好吧,我承认,我的信用额度看起来确实有点岌岌可危。要不然我再坦白点吧,关于我为什么想死这件事,虽然你从来没问过,但你一直很在意,对吗?”
秦峥没有回答,沈苫便探身将最后一层帘子也拉开。
卧室一下亮堂起来,习惯了居于暗处的秦峥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沈苫也是。不过他适应得很快,再次坐回到床边时,男人就将双手撑在身后,看着远处的教堂尖尖,坦荡地说出自己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的因由。
“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因为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但既然这个提议涉及到了我们两个人,那还是告诉你才更加公平。其实很简单啊,我只是觉得,活着没什么太吸引我的地方了。
“我有时候会想,之前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提前把正常人的一生都度过了。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忽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感觉。虽然每天都可以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但习惯之后,便是截然不同的画面在我眼里区别也不大了。
“我这二十多年到现在,好像做了很多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醒来,总会陷入到非常漫长的空虚之中。
“悔恨的执念、难酬的梦、真正放不下的人……我什么都没有。生活中好像没有任何能留住我的东西了。
“我很努力地试图改变过这个状态,甚至还去看过心理医生,但除了无关痛痒的建议,始终没能获得任何有用的结果。
“在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出现什么能直截了当宣判我死刑的东西,我反而能提起点劲,去试着做些不一样的事,并从中摸回点活着的感觉……你可以理解吗?”
他说了很多,听来荒唐、无病呻吟,但逻辑自洽,的的确确是他自己遇到的真实的烦恼。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另一个人对于自己生死的抉择,秦峥也没有评判,他只是顺着沈苫的话问道:“不一样的事,包括去江城见我吗?”
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尽管方才喝了水,但他的嗓音仍然是哑的。
沈苫关切地怼着秦峥又喝了一口润喉,方才弯着笑眼回答:“在死之前我本来只准备做两件事的,去见你,然后去看极光。”
真是受宠若惊。
秦峥扯了扯嘴角,竟然也笑了出来:“有帮助吗?我是说,对你摸回活着的感觉这件事。”
沈苫点了点头,认真道:“很有。和你见面之后的这两个多月,每一天,我觉得都比我过去的很多年加起来还要更加真实。但是——”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了出来。
好半晌过去,沈苫终于从沉默中转过头,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掺杂了喜爱与无奈的表情看向秦峥:“刚才没说完,我去看完心理医生没用后,又顺便去做了个体检。”
本来只是抱着无谓又无聊的态度想要试试看,既然医生救不了自己,那会不会有什么能让他彻底放弃治疗的其他答案。
没想到还真的有。
沈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风轻云淡:“具体不细说了,只是这里多了个东西,需要手术处理掉,但治疗成功的概率极低,除了在手术台上当场死亡之外,更有可能的是我会彻底失明。直白说,这个结局比死亡更让我难以接受。”
他活得太骄傲了。
彻底失去光明,和直接与这个世界断联,对于沈苫来说不仅没有区别,甚至还会更加痛苦。
他无法想象什么都看不见的自己下半辈子要靠什么维生,除了沈玉汝外,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真的拉他一把,但沈苫一点也不想成为外婆自由人生里的阴霾——事实上,他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阴霾。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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