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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两人就这么一路你追我赶、吵吵闹闹地出了镇子, 谢曲回头去望,就见不知自什么时候起,从上游缓缓流淌下来的河水里,已经再没什么冰茬子了。
是小婵在用自己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并且告诉他们,春天来了。
虽然来得比往年迟一些,但隆冬之后,总能迎来盎然春意。
接下来, 就只剩下最后一份怨气还没有取回,谢曲让范昱按照惯例, 向不赦秘密地传了消息, 汇报任务进度, 不多时便等来不赦回信。
不赦在信中说,自己已经找着了解救谢曲肉身的方法, 只等谢曲把怨气收集齐全之后, 和范昱一起赶回酆都旧址, 届时大家一手交货, 一手治病,无论是谢曲身上的咒,还是范昱的恶疾,不赦都能治。
这封回信可真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谢曲在拿到它后,脸上那笑就没敛起来过。
事到如今,东方和南方的怨气都料理干净了,就只剩下北方。
依着白玉珠的指引,谢曲一刻不停赶往下一个藏有怨气的地点,期间,范昱的脸色一直都很臭,一双白眼翻上天。
据范昱说,如果谢曲平日办差时,能有如今找怨气这会半分的用心,那他肯定连做梦都要笑醒了。
虽说他们这些做鬼的,平时其实根本就不用睡觉,更谈不上做梦。
换言之,做阴差时若困乏多梦,多半是魂体不稳的征兆。
然而,出乎谢范二人的意料,北方竟然只有一片无人居住的荒地,方圆五百里之内,草木不生,更别提藏了什么冤魂恶煞。
更离奇的是,谢曲从四面八方都试过,发现这片荒地其实是一个圆,而且他脖子上挂的白玉珠,好像失灵了。
失灵的具体表现就在于,当他和范昱没走进圆心时,白玉珠会亮,但等他们顺着提示一脚踏进圆心,白玉珠却又不亮了不论是从哪个方向踏进圆心都不行。
总之,在接连尝试了八九次,而且次次都失败之后,谢曲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在对一件事反复试验这方面,范昱的耐心显然比谢曲更差些。因此,范昱在试了第五次之后,就不肯再试了,而是随意寻了处有阴凉的地方坐下,背靠身后巨石,恹恹垂了眼,放手让谢曲自己折腾去。
话说回来,有些事,虽然范昱没明说,但谢曲还是能看得出来。
谢曲发现范昱最近越来越嗜睡了,尤其是在吃了药,脸色稍微好过一阵之后,范昱的精神就会变得更萎靡些。
那感觉就好像是
与其说范昱现在吃的,是能暂时压制住他体内恶咒的药,倒不如说更像一种毒,一种能强行令其振奋精神,但却会成瘾的毒。
终于,在试到第二十一次时,谢曲手里的白玉珠亮了。
谢曲见状,连忙将已经陷在梦里的范昱摇起来,指着珠子说:你看。
说话的同时,一只脚踩着自己方才走过的脚印,半分不差踏进圆心。
珠子这次果然还亮着,没有莫名其妙地黯下去。
正是这条路。
说时迟那时快,范昱一见白玉珠还亮,便抖擞起精神,二话不说一把攥住谢曲的手,随谢曲一同踏入圆心。
可是说来也挺离谱的,明明在两人一脚踩进来之前,圆心里面只有一块平平无奇的荒沙,可等他俩真的踩进来后,入眼却是连片望不到头的苍翠。
但不论如何,不论又是怎样倒霉的幻境,好歹已经如愿进来了。
这么想着,谢曲便稍稍放松警惕,沿脚下小路一直往前走,一面寻找藏有怨气的具体位置,一面不自觉地在心里回忆起最近发生之事。
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谢曲便想当然地认为,这里的怨气,也该是被藏在一只会动的煞身上,所以他这一路走来,总想找到一点会动的东西。
然而,不同于之前两次随处可见的人和鬼,这里什么也没有,纵使遍布草木,却连虫鸣也不见,寂静的像是一块真正的死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谢曲就这么一直走啊,走啊,从日出走到日落,再从日落走到日出,范昱一直跟在他身后,隔三岔五就闷咳两声,手心冰凉,安静得让谢曲甚至都有了一种,范昱已经睡着了的错觉。
可范昱其实没睡。
不止没睡,就在谢曲走得烦了,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会时,范昱还开口说话了。
范昱说:小婵这次算是得了个好结果,只可惜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小婵。
谢曲:?
有那么一瞬间,谢曲有点跟不上范昱的思路,想不通范昱为什么忽然又提起小婵。
但有人总比没人好,因为如果有人能陪着聊天,再枯燥的赶路也会变得有趣些。
所以谢曲在愣了片刻后,便头也不回地接话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世上,如小婵这般做好人有好报的例子,其实非常少?
是啊,我正是这样想的。范昱回答道。声音轻飘飘的,尾音转着弯,像一片随时都会飞走的羽毛。
所有人都希望善恶有报,然而实际上却是
有些人一生都在行善,晚景却凄凉,又有些人一生都在作恶,可却什么都享受到了。临了,若说受赏或是受罚,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到时大家喝了孟婆汤,下辈子过得好还是坏,和他们这辈子至死都不能瞑目的那些遗憾相比,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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