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ro 2
「别怕。」柳咏诗仰起头,「我们那时候,都还是小孩子呢。」
「你现在就是大人了?」
柳咏诗没有回答,只是瞇着眼对她笑。
飞机落地之后,柳咏诗联系了哥哥来接机。柳永文约莫大他们两三岁左右,比阿虎还高半个头,穿着衬衫长相斯文端正,一见面就先翻了柳咏诗白眼。
「你出国干嘛?爸打给你没接,一直跑来吵我。」
柳咏诗忙着指挥肖狼把行李搬上小休旅车,抽空才回答他,「对不起嘛,不然你先封锁他,直到他习惯我叛逆期。」
「哪有人二十多岁才叛逆期。」柳永文说:「这样的话他会先杀了我好不好。」
柳永文抱怨归抱怨,面对肖狼其他人时依旧谈笑自如,在车上聊起了日本特產,好好地把肖狼一个个载回家。小奈和石头依序下车了,后座只剩阿虎一人,柳永文从后照镜看了她一眼。
「你们也是在乐团认识的吗?」
阿虎坐直身子,稍微介绍了自己。柳永文一边听一边点头,若有所思,「你就是阿虎啊。」
阿虎顿时如坐针毡,那天柳咏诗爸爸的咆哮她至今都还记得,当初柳咏诗家里一定也是场腥风血雨,闹到后来,柳咏诗真的换去了第三类组的班级,她也因为愧疚而不敢面对,两人在同个学校里几乎没有再碰过面。
柳永文脸上看不太出喜怒,只是一直在偷看两人的表情。
「我记得你们还是高中同学,对不对?」
「不只是高中同学。」柳咏诗也累了,手肘靠在车窗上撑着头。「我跟你说过啊,她是我初恋。」
阿虎傻傻愣住,全身僵硬。柳咏诗现在是在说啥?
柳永文像是习惯了,只是耸耸肩没再说话。
离租屋处还有几个路口时阿虎结结巴巴地开口,阻止柳永文继续开下去。她现在住的民宅区马路狭小,一次只能通过一台小轿车,而且巷底是死路,小休旅开进去不方便。
阿虎急忙下车,在柳永文热心帮忙前将行李背上肩,连连道谢。
柳咏诗关上车门,坚持要送她到家门口。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进小巷,三更半夜的民宅区只剩几盏街灯的光,虎斑猫蹲在墙头看着两人走过,跳到地上时发出咚的一声,让这片静流动起来。
公寓入口的灯从来没亮过,不锈钢门半敞开着,街灯只照到门边,里头漆黑一片。
阿虎停下脚步,回头时和柳咏诗对上视线,又匆匆移开。
「谢谢。」阿虎挠了挠发热的后颈,表情仍然镇定,「各个方面都是。」
柳咏诗摇头,对她来说,这些都只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不需要阿虎的道谢。
「这次一定会一起去摘星星的,对吗。」
阿虎缓缓扬起嘴角,挪动脚步往身后的黑暗移动了点。
「谁教我欠你们。」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一定会的……摘星星,就好了。」
朋友、伙伴,或任何仅限于乐团成员之间的关係——阿虎至少有信心能维持在这个阶段走下去。
但不能更多了,愤怒的柳桐书跟抓狂的谢生惠是那么像。阿虎不敢害柳咏诗陷入挣扎,更不愿再拖累柳咏诗。
毕竟她可是那个剋死爸爸的林彪啊。
柳咏诗却只是一笑,将发丝拢至耳后。她握住阿虎的手指,掌心包覆四个指头。
「其实摘星星的说法不全对,当我们站在台上演奏的时候,自己就是星星。你不觉得吗?」
阿虎肩膀一颤,柳咏诗的手好烫,烫得她下意识想缩回来,可又依依不捨,任对方紧紧地牵着自己。
柳咏诗站在昏黄的光线中,坚定地凝视她。阿虎换了好几口气都说不上话来,最后用带着水气的声音嗯了一声。
柳咏诗在背包里翻找一阵,拿出一副耳罩式耳机,是在飞机上工作时用的。柳咏诗招招手,阿虎会意后稍稍弯下腰。
「眼睛闭起来。」
迟疑后阿虎决定照做,耳机被戴到头上将两隻耳朵垄罩。她等了几秒后偷偷将眼皮睁开一条缝,想看柳咏诗的手机萤幕上在播放什么,却马上被发现。
柳咏诗将手机立起,笑着说了句话——她猜,应该是「不准偷看」。
阿虎再次闭起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等待。
这副耳机是老牌子的中价位款,包覆感与音质都很好,完全将阿虎隔绝在内。
想像中的音乐与节拍都没有响起,阿虎听到纯语音的录音档,柳咏诗的声音经过麦克风与扬声器后质感稍变,像柔软的绒毛,轻轻摩娑着阿虎耳朵。
「嗨,亲爱的阿虎。」
阿虎两个字说得缓慢,像在反覆咀嚼,她后颈一阵颤慄,可录音档不会停下来。
「我很高兴你还愿意跟我们一起去金星赏。肖狼当初拿了第三名,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其实我们都想跟你分享这颗星星,但没人敢踏出这一步。大家心里长了根刺,我们就这样毕业了、生疏了。我觉得很可惜、很不甘心,明明不是你我的错,为什么我们都这么痛苦呢?所以这次,应该换我载着你逃跑了,对吧?」
阿虎鼻子发酸,然而录音档还在继续。
「这几年只要听到贝斯就会想起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适合弹贝斯。低频的声音容易被人忽视,但也最特别、最有魅力。就算认识了很多人、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对我来说,你依旧是无法替代的低音。」
「五年了,阿虎,我一直喜欢你。」
「如果你也还喜欢我,请不要张开眼睛,好吗?」
录音档结束了,阿虎下意识想睁眼,却在那瞬间见到对方掌心。
柳咏诗伸手遮住她双眼,另隻手轻拉阿虎的衣服,缓缓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