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Skip]Queen 作者:肉书屋

    丸子的那两脚，似乎彻底激怒了京子，她的动作突然明显变快了，在众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微弓着身子爬了起来。布袋翔离得比较近，清楚地听到了她“嘶——”的抽气声，然而她却立刻仿佛没事人般挺直了脊梁。布袋翔看到她额上出现了冷汗，也看到了她仍旧在微微颤抖的身躯，却仍旧心甘情愿地被她凛然的表情所欺骗，愿意相信她是真的没事。

    京子一步步逼近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丸子，而这只羊也奇异的没有转身就逃，而是逐步后退着，却仍旧和她僵持着，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布袋翔心里冒出了个诡异的念头——这真的是一只羊吗？如果只是一只羊，会这么聪明吗？

    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不该做这种奇怪的猜测。若那要真的不是一只羊，它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早就应该借机逃跑才是真的。

    然而他看向京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担心了起来，若那只羊真的有问题……她会不会受到伤害？

    一人一羊僵持不下，京子却似乎颇有耐心的和丸子绕起了圈子，她的肋骨刚刚被踏到的地方仍旧火辣辣地痛，这反而变成了促使她与丸子周旋的动力——不弄死它，她就改名叫子京上最！

    虽然京子负伤，但终究只是内伤；而丸子的伤口在它自己不在意地又跑又跳的情况下，终于掏空了它的体力。丸子被京子逼迫着只能逐步倒退，增加了后腿的负担，加之一个不慎，又踩上了一块小圆石——京子的眼楮微微眯了起来，那是，布袋翔刚刚扔过来的——它重心一歪，整只羊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京子明明是苍白无血色的脸开始发红，兴奋得发红，连眼底似乎都爬上了红色的血丝。她大步往前跨了两步，却突然痛苦地弯下腰，双膝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连五官都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布袋翔愣住了，这是……怎么一种情况？

    “唔！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过后，布袋翔惊恐地看到京子捂着嘴的手指缝里渗出了丝丝赤红。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京子往他和摄影师的方向看的那眼，就让他再度冷静下来，只能沉默着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扮演好他经纪人的角色。

    幽怨的、哀愁的、不甘的、愤懑的。最上京子的那一眼，将柚木零的心思第一次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是一个出生在城市里，成长于山村中，被作为姐姐的替代品推上祭坛的异母妹妹的仇恨。

    然而还未等岸本他们的心思从最上京子那堪称惊艳的一眼里回过神来，京子又给出了一个惊喜。

    不过是惊大于喜。

    她爬向已经倒地不起的丸子，抱住它的头……

    那是一种微微诡异的姿势——京子的右手从丸子的脑袋后伸过去，勾在它的下颌，强迫抬起了它的头，而左手则从上方压住它的嘴部，再固定在右侧——布袋翔突然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一刻，京子再度俯身，一口咬在了丸子伸直的脖颈上，就在那处伤口那里。同时，她两手用力顺时针一拧——非常响亮的一声。

    “　！”

    这一次，没有人再猜测这是什么声音了，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毫无疑问是丸子的颈椎被京子……

    而这个时候，少女终于从丸子的胸前移开，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只余一半还能模糊看出她本来颜色的脸，才在镜头中晃了一下，就被丸子脖颈处的那个凄惨难以名状的伤口中突然喷涌而出的鲜血淋了个满脸都是。红色的血珠滴滴答答的，从她的额头一路滑下，最终落入渗进了那已然被半干涸的血液染作了暗红色的襦袢。

    京子抬了抬眼，强撑着看向这只弄得她如此狼狈的羊，它黑色的圆溜溜的眼楮慢慢变得黯淡无光，最终缓缓合上了眼皮。

    有颗一直悬挂在京子睫毛上的血珠，顺着京子闭眼的动作，脱离了原本的依栖之地，向着大地坠去——这恍惚让人觉得，那就是最上京子的泪。

    这滴红色的液体坠入大地的瞬间，京子支撑在胸前的右手一歪，整个人倒在了丸子的旁边。

    她的胸口好痛……好奇怪……

    明明，被踩到的是侧腹部不是吗……

    为什么，胸口的位置这么痛呢？

    为什么这么痛……

    布袋翔在一旁看着，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京子倒地的那刻，他已经很想冲上前去了，然而既然之前都已经忍了下来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就算再拖延一会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了。何况京子的意思就是一定要保证拍摄顺利完成……

    只是岸本他迟迟不说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布袋翔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却见到岸本洋一大张着嘴呆在原地发傻，他周围几人的表情也与他如出一辙。

    布袋翔撇了撇嘴，不出声的话，他是不是可以当做没有问题？

    也不知道京子伤在哪里，伤的重不重……

    看她刚刚是爬过去的时候他真的吓坏了，感觉连心跳都停了有阵子。工作认真是好事，但要不要把命也搭上啊！而且现在看她的动作……到底是为了演戏做得夸张点了，还是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然而岸本真的沉默了太久，布袋翔眉头紧皱，终于决定还是先扶起京子，其余延后再说。

    可是他刚刚向前走了一步，京子就猛地抬起了头，布袋翔又停在了原地。是……还有什么没有完成吗？

    出乎他的意料，京子哑着嗓子有点疯狂的大声吼道：“出来！”

    那一声吼非常的中气十足，布袋翔于是又迟疑了。莫非京子其实伤得不严重？可是他之前明明听到了她的抽气声……

    “给我滚出来！树后的家伙！”

    这是……接下来的戏？布袋翔微微错愕，京子这个状态了，还打算接着演下去？不会是……疯魔了吧？

    而且这个语气……非常的强烈啊！简直就好像是……对待仇人的态度。

    布袋翔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苦笑，轻轻叹了口气，手里面有这么一个任性的艺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带着这般微妙的感情，他走回到岸本身边，重重拍了拍他，让他接着工作。虽然算是公报私仇了，然而布袋翔还是极度厌恶岸本洋一这个疯子，竟然想出了这样的戏，还挑上了京子来演！连带着的，他在心里把怂恿京子接下这出戏的宝田罗利也狠狠骂了一通。才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点。

    若不是雷诺从树后走了出来，布袋翔都快忘了剧组里还有这一个人了。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到了哪里去的？

    他记得岸本明明说了让他在显示器旁边观摩的，还说自己会抽空给他讲戏……可是他现在出现在那里，难道是已经预估到京子会在杀死羊后直接演下去吗？这种推测完全不合情理！何况现在想起来，他可是早早就离开了他们身旁……

    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走到了那里？而且看情形……不是一时半会了。

    布袋翔想到此，微微眯起了他形状优美的眼楮，竟然隐隐产生了一股妖孽般的气质。

    这个雷诺……是什么人？

    act62

    “出来！”

    “给我滚出来！树后的家伙！”

    雷诺站在枝繁叶茂的古树后面，一直沉默地看着京子与丸子的斗争，直到听到了那个少女愤怒的吼声，才缓缓地低着头向旁边走了两步，离开了大树的庇荫。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于是在将头抬起来的时候，就变得分外犹豫。

    手还撑在树上，有淡淡的归属感，然而他的视野里，仿佛仍停留着丸子脖颈中喷出的那铺天盖地般的血幕。他很快将视线从京子的脸上移开，微微弯下腰，右手虚放在腹部的位置，左手背在身后，鞠了一个躬，脸上仿佛是带上了一张名为“温文尔雅”的面具：“您好，巫女……小姐？”

    嘴里面说着的是岸本昨天建议使用的台词，雷诺的心却仍然停留在过去，糟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的建议……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有点心虚地撇过头，然而却更是明显地看到了丸子与京子搏斗的痕迹——地上的血迹从一点一滴到逐渐串联成线。喉咙里有什么在翻滚着，雷诺睁大了眼，突然像是个木偶般僵在了原地。

    镜头里的青年微微颤抖着，低垂着头，半晌也没有反应，布袋翔紧紧皱起了眉，看向了岸本。

    见到岸本点头，一旁的场务立刻举起一块纸板跑上前去，纸板上书大大的“继续！”

    但是京子此刻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紧紧地盯着雷诺；而雷诺却一直低着头，什么反应也没有。这不由让岸本有些暴躁，也让布袋翔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他还等着戏拍完他好去检查京子的身体状况呢……刚才京子接连被踩了两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伤，会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

    等不到雷诺反应的京子似乎很苦恼，然而她只是时不时抬起头喷怒地看着那边，胸口的起伏之激烈让布袋翔总有点担心她的情绪会不会过了，但只能耐心地继续看下去。

    “你是谁？”京子似乎是已经冷静了下来，声音虽然还是微微有点哑，却仍旧听得出这个年纪的女孩所特有的干净清冽，不过只要用心去分辨，仍旧听得出来她的话语里所带着的不满和恼火。布袋翔暗暗点了点头，这样的情绪就差不多了，若是继续像方才那种苦大仇深的感觉的话，就真的不符合《羊之挽歌》的剧情发展了。

    雷诺还是没有动作没有回话，真真仿佛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

    倒是京子，不知是眼角余光瞥见了场务举着的牌子还是被雷诺的态度惹火了，想都没想就抓起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

    那件东西准确地击中了雷诺的肩膀。他刚刚因为肩膀上传来的重力而从恍惚的精神状况中脱出，就见到了在脚下滚了两圈的东西，一小团……鲜艳红嫩的生肉。

    “呃嗯……！”

    他捂住嘴，差点叫了出来。这是……丸子的……？然而终于抬起头看向京子那边的他，原本愤怒的心情却在看到丸子的尸体时，又立刻蔫了下去。

    丸子……已经死了……

    而最上京子，也……因为他的多管闲事，受到了原本不应有的伤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由更是难受。只能无言地注视着最上京子，想知道她现在又是如何看他的。听她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眯起眼，他突然觉得京子的状态不太对，立刻向前走了过去。

    这个女孩，原本就有点浑浊的气，现在更是模糊成了一片乌黑……

    “你是……”他刚刚开口说话，就见到了场边举着的字，顿了一顿，话在嗓子眼里转了一圈，又改成了岸本告诉过他的台词：

    “我是庆应义塾大学的学生，来这里是做暑假社会实践调查的……请问这里是柚山村吗？”

    京子撑起身子，侧坐着，只是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啊……我叫西崎凛，是来自东京的大学生……”雷诺有点讷讷地重新自我介绍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把后面那句“是来做社会实践调查的”给去掉了。“呃……东京就是江户，一个世纪前改名的……啊，世纪就是指一百年的意思！东京是在1868年改名成江户的……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江户是在1868年改名成东京的。啊啊啊呃……1868年就是明治1年。”见京子只是侧坐着歪着头打量着自己，却始终不说话，雷诺一急，说起话来不知怎么的竟然磕巴起来，还特别的没有条理。他忍不住抓了抓头，翻了个白眼。

    见到京子似乎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把他当坏人一样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雷诺终于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掩不住好奇心的看一眼她、看一眼地上的羊……

    “我可以问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刚来你们村子，没想到就见到你和羊……”

    “你来这里干什么？！”出乎意料，京子打断了他的话。丝毫不留情面的严厉口气让雷诺愣住了。

    “……这个，因为我看地图上面，柚山村的资料都好多年没变过了……你们这里的人口和别的资料也一直没有更新，所以这次来是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我先调查好了资料，回去报给老师看看具体怎样，要是还不行的话……”雷诺一说起自己的来意，仿佛又找回了他的自信，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问你，是怎么走到后山来的？”然而京子根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再度打断了他。

    “……后、后山？”雷诺有点愕然，虽然不高兴对方的态度，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京子话里的重点。

    “我……我是按着地图走的啊！不过因为年代比较久了，我觉得这个地图好像有那里不对，找得好辛苦……对了，这里是柚山村吗？”

    京子狐疑地看着他，想了又想，脸上的表情接连变化，最后定格成了茫然而空洞。

    “把地图给我看看。”

    雷诺看着京子，她的声音好飘渺啊……怎么虚得不像是个活人？不过他还是乖乖地从背包里摸出了地图，走向前递给京子。

    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京子没有接过他手中的地图，反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前一扯！

    “啊啊！”

    踉跄一下，虽然雷诺很快保持住了平衡，但是京子的力气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于是他刚稳住的身体又向前一倾，摔倒了在地。

    “喂？我说你……”他刚刚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就震惊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被一把推倒成坐在地上的姿势，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对方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穿的竟然只是一件襦袢！雷诺立刻把脸转了过去，一本正经的表情倒是很像那么一回事，但脸上淡淡的飞红还是出卖了他。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是由不得他害羞多久，就被突然落入怀里的重量给吓到了，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已经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少女独有的馨香毫不矜持地闯入了他的鼻腔。还没有摆脱这尴尬的情绪，雷诺又因为同时传来的那阵淡淡的血腥味而感到了恶心。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坐在他身上的少女，看了他一会，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突然低下了头。

    诶？雷诺有点诧异，突然觉得身下的感觉不怎么对，把头低下去一看，俊秀的脸庞立刻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想要跳起来，却又因为大腿上的重量而动弹不得，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把手伸过去，压住了对方正在作恶的手。

    “你……你在、干什么？”

    不是……这个，这个东京的女大学生都没有这么开放啊！她……她要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京子挑了挑眉毛，面不改色地道：“我在脱你的裤子。”

    “不、不不不……不是！我是说、你……你为什么要、要……要……解我的裤子？”

    “因为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说完这句话，京子就再没有理会雷诺说的话和他的反应，只是专心致志地开始低头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雷诺感觉自己的头整个都在冒着热气，脸上更是和烧着了一样烫。镜头中的他，坐立难安，尴尬显露无疑，配着那张番茄脸，倒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岸本在场边看着显示器，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诶，你看那个雷诺，还挺有意思的！”

    没有得到回应，他扭过头去看布袋翔，却被对方铁青的脸色吓得立刻转回头去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拍摄。他算是知道了l让布袋翔来带最上京子的原意了。宝田罗利……倒是想了个好主意啊！既能很好地帮助最上京子的发展，同时杜绝一切恶性传闻的发生，还能多少转移一下这个男人的注意力……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了。

    靠近参天古树的地方，距离倒下的羊的尸体没有多远处，最上京子强制性地压倒了雷诺，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她低着头，手在雷诺的下腹部来来回回，她的背部紧绷，身体传达出来的意思是很明确的“拒绝”与“防御”，面对镜头的雷诺表情是慌张的茫然的，还有一点点的顺其自然。

    少女突然稍稍退后了一点，坐在了雷诺的膝盖上。

    姿势的改变带来的不适还没适应，青年的表情就从纠结变作了尴尬。他的手慌得不知如何摆放，想去扶起弯着腰的少女，有在碰到她的肩膀之前就退缩了，最后只能妥协地撑在身后，微微仰起上半身，将目光放在天空的云朵上。

    镜头拉近，少女的发丝垂下，落在青年的腰部上下，密密地织就出一张黑幕，遮住了所有的风情。有些微暗红色的光芒在黑瀑上闪烁，却原来是已经干涸的血液在少女头发上凝结留下的血茄所反射的光。

    青年的脸已经不能更红了，连耳朵也变得红艳艳的，甚是好看，有着一种禁忌的味道。

    “你、那个……你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雷诺突然有点推拒起来，语气也稍稍变得强硬——如果不是结结巴巴的效果估计会更好。

    少女从坐在青年膝盖的姿势起身，襦袢垂下来像是帘幕一样，微微的波动过后，她突然重重地向下一坐……

    “啊啊——！”

    一声撕裂般的惨叫从少女的口中发出，在林地中央的空隙，传得很高很远。天空晴朗，只有一两朵云彩，仍旧在悠然地移动着。雷诺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已经吓傻了，完全没有反应。

    半晌，他突然抖颤起来，扶上少女的腰。刚刚打算有所动作，她就听见了一声闷哼，手里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他试探性地发言：

    “你还……好吗？”

    act63

    这是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虽然只是借位拍摄，但是真的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坐在自己的大腿根部紧贴着下腹的位置，雷诺还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她还不是特别安分，时不时动一下。

    他只是一个带着稍玩票性质地去唱歌、从来没有演过戏、刚刚上了两天表演课的新手艺人啊！这个……生理反应什么的，他不知道要怎么控制才好啊！

    京子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身体稍稍向前倾——雷诺觉得自己的脸此刻一定已经烧成了番茄，那个……她、她的胸……

    日本的女性……都是这么豪放的？还是说……几十年过去，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见过的那样单纯了？

    雷诺的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就感到身上的动静突然停止了。这个……是到了柚木零打算拍屁股走人的那里了？然而小心翼翼地等着，身上的重量却始终没有消失，反而是左肩上突然落下了另一个重量，雷诺只能看了过去——这个……和岸本洋一说的不一样啊，最上京子到底打算演成怎样啊？

    她的头依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却拿后脑勺对着他，雷诺呆住了，这个时候，他要怎样接？犹犹豫豫地将手往上伸，在她背部的位置停住，他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指是微微弯曲的。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戏现在发展成怎样了，有点心虚，更多的却是担心。

    京子的气很不对劲。

    原本初次见面时只是让他觉得不和谐的那种微妙感正在逐渐消失，在华笙见面之后，他看到她的气场虽然有点混浊，但已经成为完整的一体了——这本来应该是好事的。不过自从他和丸子见面后，袖手旁观了丸子针对她的怨气与报复之后，环绕在她周身的气就变得诡异起来——他看得出来其中一部分是丸子的怨念，不过还有另一个，灰白的，偶尔会变作全黑的……似乎在和丸子争夺什么一样。

    可是自从她杀死了丸子——

    在那个过程中，她的眼里和身上偶尔会爆发出一股异常明亮的火红色的光，非常、非常纯粹的火焰力量，而且很强大——但是，雷诺很确定，这个女孩的身体，是不具有火属性的……微微垂下睫，雷诺看向她的时候，不由思索起来：身体与灵魂的不配合，到底是什么条件下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想不出答案。

    自从丸子失去生命，附着在她身上的怨气也离开后，那个他原本看不透的东西，似乎正在侵入她一样……而她本身的气则变得愈加浑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那个东西的确是从她的身上分离出来的，可是现在又似乎在和她争夺这个身体一样——她不会是……

    ……双重人格吧？那现在，她是怎样的精神状况？

    一直挺直着脊背，雷诺此刻已经有点累了，却不敢懈怠，只能再度轻拍了下京子，希望她能快点做出反应——别忘了，他们可还在拍戏中啊！

    而这个动作也确实唤回了少女的神智，只是后续发展让雷诺有点措手不及。

    以雷诺的眼，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周身瞬间腾起的亮橘色的光芒——高温火焰的颜色。他还没想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身体明明没有火焰力量的流动，却能够让气场显现出火属性独有的颜色，就意识到这个颜色代表的是愤怒的情绪。

    可是……愤怒……？

    针对他？

    雷诺还没想明白，不过仍旧揽着少女纤细腰肢的左手却不知觉僵硬了起来。

    “嘶——！”

    已经不用他再去细想了，左肩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和丸子遭到了一样的对待——只不过……这个打击面，是不是太大了啊？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最多、最多就是免费看了出戏嘛！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雷诺的眼眯了起来。

    他怎么忘了，血液，从来都是不洁之物……

    而丸子那头羊的血……除了灵气以外，还有十分之重的怨气。

    场外，岸本洋一看着显示器，有点呆愣，只能向布袋翔求助：“那个，布袋，你来看看……我怎么好像……看到京子……咬了雷诺？”

    “你没看错。”布袋翔看都没看他，只是冷冷地丢了一句话，就继续死死地盯着京子和雷诺的方向——那个男的太没用了！京子这么主动了他也不知道配合一下……还有，那畏畏缩缩的动作都是怎么一回事！不敢抱不敢拍，竟然还会发呆走神！要不是京子聪明接下了大部分的戏表现得十分主动，这大好的机会就要白白错失了！

    布袋翔一边恼火于雷诺的表现不够积极，有可能导致ng，白白浪费了时间与现场；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这一幕越快结束越好，京子的伤势到底怎样、拖久了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些问题都让他紧张烦心。总之……还是快点拍完吧！以京子的性格看，要是这次不过，保不准她会不会要求直接重来……

    不过雷诺似乎终于开窍了，开始变被动为主动。他那个从头到尾都僵硬得不得了显得十分沉重的身体仿佛开始回复柔软，动作逐渐变得自然而流畅。他原本停在京子背部上方的右手移到了京子的肩部，落了下去，以一种……十分温柔的方式开始抚慰她。

    翔原本有些生气的情绪在看到京子微微一愣随之似乎变得平和的脸之后，又忍了下来——他知道京子现在估计在想着什么和演戏无关的东西，不过既然岸本看不出来也觉得没有问题的话，他就不多管闲事了。京子有很多秘密，她要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是雷诺……是怎么注意到的？这样一想，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爽。他也是因为做她的经纪人做久了才注意到的细节，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发现？

    ——这就好像是一个珍宝，原本只有他注意到的缺陷，被第二个人找到了的感觉。哪怕是缺陷，可是却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所以格外珍惜。现在，被第二个人破获了。

    京子的嘴微微动了下，麦克风没有收到音，但是看唇形，布袋翔觉得那大概是什么牢马蚤话。而雷诺笑了笑——这个笑容与他一贯的阳光爽朗不一样，而是一种带着包容与无奈的笑，倒是与西崎凛的性格十分相符。

    不知道雷诺又说了什么，京子抬起头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再度咬上了他的肩——布袋翔此刻无比庆幸中野明美早在之前就离开了现场，不然让她看到雷诺被京子这样的咬法，会导致什么后果真是难以预料。同时，他也有点愕然于京子的动作——喂喂！那不是l的艺人，是奥丁的！你这种咬法……会惹祸上身的啊！不对！就算那是l的你也不能这样咬啊！人家是艺人，卖的就是皮相……你这是要人破相啊！

    可是……布袋翔有点迟疑，如果是柚木零……似乎，做出这种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还是要看西崎凛都说了些什么。

    现在在场外完全听不到她和雷诺的对话，不知道是不是麦克风坏了？总共三只麦，竟然一点声音都接收不到，这种乌龙都不知道是怎么样发生的，拍摄前明明都检查了器械的……到时候估计只能靠配音了。如果雷诺肯配合，倒是容易过……

    布袋翔在这里想着解决办法，场上，京子却越咬越大力。雷诺的表情有点扭曲起来，但还是任由她继续宣泄怒气，除了苦笑，他别无办法。

    或许是因为衣料的原因，他并不是直接接触到京子的牙齿，可是温度和别的条件综合下，那些血染在了他的衣服上，通道被建立起来了——但就算这样，能完全感知到她的情绪，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是如深埋地底的岩浆，始终被压抑着，如今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于是喷涌而出。

    他闭上眼，试图冷静一下。然而京子的感情却始终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不安愧疚。

    双手紧紧地抱住这个少女，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的痛，只能沙哑着声音开口：“对不起……”

    肩膀上隔着衣服练习磨牙的少女，动作停住了。

    雷诺再度收紧了自己环在京子腰部的手，力量稍稍有点大，于是少女被迫紧紧地靠在了他身上。他知道自己一向是个不擅长言辞的人，所以他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不过……这好像反而更激怒了她。只是微一停顿，他立刻感到左肩又传来了一阵重过一阵的磨咬。

    没有在那里投过多的注意力，雷诺思考着刚刚获取的信息——他大概猜出那个灰影是什么了，也知道了为什么她明明身体没有表现出火属性的能力，却从灵魂中发出强大火焰气息的原因。

    说他冷漠也好，没有道义也好，但他先认识的人是她，而且不讨厌她——那么，她的夺舍，他会视而不见，甚至不排除以后帮助她的可能性。毕竟，这辈子，他已经是人类了。试图插手丸子的命运，干预天道，结果不过是绕了一圈后，费尽周折，该死的死得更惨，不该死的也受了伤。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间接导致了她的受伤，雷诺承认，对他来说，现在这个京子会比那个被她夺走身体的女孩更重要——哪怕，最上京子这个名字，原本是她的。

    雷诺的笑容益发苦涩，最后只能无言地拍拍京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你可以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仿佛导火索被引燃，虽然肩膀上的疼痛仍然不断传来，却有与血液不同的滚烫的液体滴落。雷诺微微一僵，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拍了拍京子的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经历过被人背叛，不能理解她的苦痛，但是感情里的难过他能够体会，所以只能默默地抱着她——虽然她冷静下来后可能杀了他的心都有。雷诺苦中作乐地想着。

    人类的情感真的很难以理解。

    不懂得她为什么对那个黑头发的男孩那么好，也不明白为什么黑头发的男孩要杀死她；不理解为什么她在被他杀死后还一直怀念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恨他爱他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感情……雷诺不得不承认，哪怕这辈子他投生为人，他的思维方式还是和人类有很大的不同——这是不是说，他还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人类？

    少女的牙关渐渐放松，雷诺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濡湿了一大片，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想了想，他扶着京子的肩，把她拉开了。

    面对着京子，还有她哭过之后微微发红的双眼，雷诺很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以一种十分虔诚的姿态，亲吻了她的额头。

    拉开距离后，看到京子有点愣怔的表情，雷诺眼睛微微眯起来——既然是他扰乱了她，那么，就由他负责接起演戏的任务好了。

    “你是柚木零对不对？我是……西崎凛。”

    act64

    “你是柚木零对不对？我是……西崎凛。”

    ——这句话出现在《羊之挽歌》这部电影的最后，当巫女死去的时候，被视作羊神化身的西崎凛为她举办了火葬的仪式，回到房间沉默着，开始回忆两人的当初。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帮助一个陌生人——哪怕他们刚刚发生了某种特殊关系。西崎凛会帮助柚木零，毁灭羊神的尸体、忍受刺青的疼痛在背上纹了一幅巨大的羊头、留在柚山村一辈子……甚至没有读完大学就辍学将自己的人生局限于此地，更多的还是因为私情。

    西崎凛在年幼的时候，就答应了要娶隔壁家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为妻。

    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改名，是跟她的母亲姓千代。

    但是他记得她，也记得自己的诺言。

    会选择来这个地方做毕业调查，也不过是因为从民政局找到了领走她的生父姓柚木，是登记在案的柚山村的神主，再加上别的机缘，才有了今天的重逢。

    “西崎……绫？”离别时的年纪还太小，柚木零早已不记得当初在扮家家酒的游戏中答应娶她的大哥哥的名字了。孩童时代的记忆，早已在来到柚山村后，就被哥哥姐姐以欺负她为乐的片段所覆盖。

    “西崎凛。凛是凛然的凛。”青年微笑着纠正了零的错误，她不记得他也没有关系，他还记得她就可以了。记忆是可以被创造的，她和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度过。

    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一个美丽的少女——西崎凛不知道，要是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无聊而从学校图书馆里随手抓过一本百多年前的风土纪事，还一路看到了最后——“羊神奉献”。

    看到“柚山村”这个词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跳了过去，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永远是千代零，而不是柚木零。是同寝室的男生借他的笔记，从他肉书屋翻到了这本书，拿去看并大声地以玩笑的语气念出了里面的一段话：“柚山村的神主目前姓柚木，这个家族先后共出现了五位巫女……”

    姓柚木的人不多，念作yuki而不是yutsuki的柚木更少——西崎凛直到这个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但他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直到第二日老师谈起了这次毕业实习要调查的候选地点，并随口说了一句：“据说那个柚山村好像是信奉羊神的，至今还保留着传统习俗……”，他心底的不安才逐渐扩大，终于促使他选择了独自前往此地。

    世间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种种巧合，才有了所谓的“姻缘天定”。

    “我还知道你，你是柚木零。六岁以前，你的名字是千代零。”西崎凛的眼睛看着柚木零，努力地传达着自己的善意。

    “千代……零……”柚木零茫然地跟着念到，锁在记忆的大门上那把沉重的锁终于被打开掉落，更古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扶着头，有点迷惘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西崎凛？隔壁家的……大哥哥？

    “哥……哥？”柚木零有点无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是她这么狼狈的一刻？

    嘴巴张了张，柚木零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牙齿磕磕碰碰的，最后只能紧紧地抿紧嘴，倔强地看着他。

    时光流过，她从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变作了山野荒郊里的一个衣衫不整的献给羊神的祭品，他却沿着既定的人生轨迹走下去，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这样强烈的反差感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最后终于从他身上站起，接连倒退了几步，直到靠到了古树上，随后便气馁地滑坐在地……

    当初的打钩钩……他还记得吗？

    他……一定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还记着，也不会承认的……

    “我是来娶你的。”西崎凛眼带笑意地说，柚木零却没有任何反应——她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一个……乡野鄙妇，不得不和一个禽兽进行交换仪式，却用匪夷所思的方法杀死了羊神，随后看到一个男人就能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她自己都在心里看不起这样的行为。那么一个来自东京的大学生……又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她呢？

    眼角瞥见自己已经被干涸的羊血染成暗红的襦袢，她自嘲地笑笑：“你不要说笑了，你还没有毕业吧？大学生的话……不是应该和大学生女同学结婚吗？”——看，她已经脱离这个社会多久了，一点都不了解应该怎样用正常的贴近时代的词语来表述这句话。

    柚山村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隔绝了里外所有人的交流……哦，不对！她的姐姐刚刚才从外面读书回来！

    她不是傻的，现在想来，昨天晚上，柚山家兄姐三人争执的想必就是是否推出她这个替死鬼吧？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人，除了她那个从大城市归来的姐姐……还能是什么人呢？

    “我是来娶你的。”西崎凛没有因为零的话语而退缩，反而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

    “我是来娶以前叫做千代零，现在改名字叫做柚木零，以后一定还会改成西崎零的那个女孩的。”西崎凛的表情仍然是温和的，语气却坚定不移。

    柚木零看了他一会，突然悟了，于是笑言：“哥哥，你不用有愧疚感的。我就当作是把自己献给了羊神好了。反正……他们也找不到羊神去对质的。”

    那是一个有点残酷的笑容，西崎凛长出了一口气，走上前揽住她的腰拉了回自己胸前：“我帮你。你们巫女不是迟早都要嫁人的吗？难道你还打算把到手的权利重新归还给柚木家？”伸手为柚木零理了理头发，他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跑到一旁从掉落在地的包里拿出一壶水，献宝般举高：“我帮你洗下头发，都沾了血了。”

    柚木零唇瓣微张，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如何，但她知道，像西崎凛这种人，大概……她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只是，要将这样的一个人捆在自己身边，禁锢在柚山村这种小地方——她觉得对不起他。

    于是她重新又说了一遍：“哥哥，你真的不用有愧疚感！不是你也会是别的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反正，大不了当作被狗咬了一口呗……”说到最后，柚木零的声音越变越小，讷讷地消声了。她也知道自己是说得过分了，可是……西崎凛的话，留在柚山村，他迟早会后悔的……

    “不……我想……”西崎凛有点纠结的声音扯住了柚木零低落的心情，她看向这个曾经熟悉，如今却是在十分尴尬的情况下相认的有点陌生的童年玩伴。他要说什么？

    “现在，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被你……咬了。”

    说完这句话，西崎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狐狸般诡滑的笑容。

    柚木零僵住了。

    “事实上……那是我的第一次。”他又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