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第29部分阅读
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 作者:肉书屋
布了两条爆炸性消息:政府专员凌志云涉嫌□交易,有当事者提供的录像为证;凌夫人在外包养情人,“野鸳鸯”秘密私会和亲密合照相继曝光。
举世喧哗。
很多领域里的潜规则其实都存在,只是这次来势汹涌,人们没想到会这么直接,而且栽下马的是赫赫有名的凌家人。名声越大,受批判越多,凌志云在朝翻滚十几年,底下根基也算是盘结复杂,怎奈事故发生时,逢临外商团来华前夕,政府意欲强压下负面影响,又因徐老等一批人紧咬着不放,矛盾冲突升级,最后,六十寿诞刚过的凌志云听闻被政党除名,气得脑溢血发作,一下子病倒在医院里。
树倒猕猴散,底下那些借荫栖息的幕僚纷纷离开凌派,转而投奔新主人。杨散慎重考虑,接纳下了最年老的账房先生,其余均是安抚对待不作表态。幕僚们这一动,同时暴露出一件奇怪的事——天成大门岿然如故,却没有一个人敢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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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凌艺雅。
在凌父病倒之前,凌艺雅找了三次顾翊。
“顾翊,天成底下有事关凌府的负面报道,你能制止吗?”
她的语气神态依然优雅从容,良好教育使得她保持了根深蒂固的东西,风度在其中。面前男人神色亦然冷淡,没过多表示什么,回答说:“我等会下去看看。”
随后天成国际统摄下的传媒肃清了频道,不过刚按下这个报道,换个台,那边的小道消息又开始滚动播报。
“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再帮帮忙吗?”
没遮住所有负面新闻,凌艺雅心有不甘,在突破银光的两次阻挡后,冲进了顶层办公室。
顾翊抬起头,同样说:“该我做的我都做了。”
凌艺雅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咬着嘴勉力站了一会,得不到进一步回应,无奈转身离开。接下来的几天铺天盖地的报道让她傻了眼,那种充斥全世界的嘲笑就好像让人回到了两年前,天成抵住二世祖萧从影炮轰的阶段,只要是老百姓接受到的讯号台,全部都是凌府动态,直接、透明。
——凌夫人和情人乔装登机,双双去海外避难,结果被家人追回,引发夫妻大战。
——凌志云火怒掌掴记者,新闻界声讨气势强大。
……
太多方面的细节,甚至连凌府默默无名的司机言论都暴露在公众面前:“凌老爷每月派我接送不同的女人,具体名字我不知道,不过人数有很多……”
渐渐地,凌艺雅仿佛从接踵而至的打击中抓到了内幕——有人在集中对付凌府,力量很强。她首先想到的是白寒,得到电话实证,当场气白了脸。花钱买来的消息说得清楚:“凌小姐,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了,白少亲口在卡萨布兰卡说过盈盈是他的人。”
但是传媒方面白寒也有能力干预?
凌艺雅马上想到了顾翊。尽管没得到他的正面答复,她还是觉得心惊肉跳。她曾经对盈盈笑语:“我很想顾翊做我最后的屏障,我喜欢他。”
在冷双成未出现时,她总是一次次的自欺欺人,希望顾翊能回头。
可她没想到,世事充满了讽刺。一个面对她的追求,从来不予以承诺或是首肯的男人,本来态度就显恶劣,是在敷衍。
因此,她需要彻底求证,也需要彻底清醒。
顾翊按熄墙上屏幕,转头看着冲进来的凌艺雅。他没动,她平息两下喘息,捏着裙角问:“顾翊,那些报道是你授意的?”
顾翊的面容还是英俊无铸,眼里的光还是冷清,只是那种岿然不动的冷漠在今日看来,特别让人瑟然。
“你来的目的是什么?”顾翊避而不答。
“顾翊,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顾翊冷淡地坐了下来:“凌小姐,你其实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偏偏做错事?”
凌艺雅咬唇:“……我不懂。”
“凌艺雅,原名凌安心,出身名门,海归硕士,身份教养属上层,外在条件可以轻易纵横政商两届,可惜心太毒了,让男人提不起兴趣。”
凌艺雅的脸惨白。顾翊看着她继续说:“你仔细想想,动了我哪些底线?”
“原来……你知道冷双成的事。”
顾翊站起身,盯住她:“我从来不对付女人,你首先让我破例。凌府四分五裂是我乐意见到的事,我怎么可能伸手阻拦?”
他背手肃立,身上隐隐现出一层寒冷,只不过怒气没得到盛张,被他牢牢控制住了。隔着几米距离,凌艺雅感觉到了这种寒意,她努力不后退,睁大眼睛:“原来你这么讨厌我们。你的恨藏得很深,顾翊……”
“你看着我笑,看着我闹,我在心里窃喜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揣测过你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纵容默许我……”她忍着眼泪说了很多,好像第一天认识到了这个人,看清了他的内心。
顾翊冷淡回道:“当初敢做所有事,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你现在哭算什么?凌小姐,收起你那一套,最好早点走。”他转过身,按开屏幕查看新闻动态,无声无息下了逐客令。
凌艺雅的眼泪成一条线慢慢流了出来。她盯着眼前冷漠的背影,小心翼翼靠过去,突然拉住他左臂,低声哀求:“顾翊,不要辞掉我,我需要天成的工作。”
顾翊回过头,凌艺雅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怒意,大吃一惊。就在她懊恼地皱眉时,顾翊手掌已经钳住了她的下巴,强悍的力道透过手指,快捏碎了她的骨头。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心软,对你手下留情?你以为你的眼泪对所有男人都有效?我再提醒你一次,凌小姐,趁我彻底失控前,离我远点。”
他把她抵在了墙上,语声冷淡,言辞里的羞辱钉得她无所遁形。她只能咬破嘴,死死闭上眼睛。
顾翊丢开手:“一个小时后取消你的门禁卡。”
凌艺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头就走向门外。捱到办公室门口,她没抑住哭声,呜的一声夺路而逃。
银光走了进来,顾翊坐回沙发,撑住了额头,摸了摸:“找两个受过训练的保镖跟住她。”
银光疑惑:“少爷不是把她开除了吗……”
“心高气傲的女人受不了羞辱,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派人跟踪她,看能不能搜集到犯案的证据。”
银光震惊,总算听出了点什么:“少爷想把她送进牢里?”
“找机灵点的手下,就说我说的,成事后重赏。”
银光这才明白少爷激怒凌艺雅的目的,他消化了一下震撼力,才禀告:“盈盈情绪不稳定,昨天又自杀了一次。”
顾翊靠进沙发,眉峰皱敛,语声疲惫:“白寒怎么说?”
“白少去看了盈盈,要带她走,她不愿意。等白少走了,她开始丢东西,趁保姆不小心时跑到浴室里割手腕,流了半碗血。”
晚上七点,顾翊处理完工作,先抽空去了一趟安置盈盈的公寓。
盈盈脸色苍白地缩在沙发里,抱住双腿,下巴磕着膝盖。顾翊坐在她对面,安静看了一会,说:“范盈盈,我给你两条路走,听清楚。”
盈盈迷茫的眼回过神,还有些恍惚:“顾先生,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顾翊看看大厅旁边,一个全身素白的医生走上前,微微躬身:“顾先生。”
“工具带来了?”
“是的。”
医生招招手,鱼贯走过一批手拿器械的护士。盈盈看着她们洁白的口罩和冰冷的手套,终于清醒过来,大叫:“我不做手术,我不做手术!”
顾翊示意她们先退出去,对上惊慌失措的眼睛,冷声说:“打掉孩子和给我安分呆着,只能选一个。”
盈盈听着他冷漠的声音,看着他不兴波澜的脸,低下头委屈地哭。
“你是在试探我的忍耐力,还是在赌白寒对你不忍心?”
盈盈第一次见识到顾翊的冷硬,抽泣不止:“顾先生,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对其余女人一直没什么耐心,最大限度是两次。你既然要留在这里,就必须听话。”
盈盈小脸一白,缩缩脚跟:“我一定听话。”
顾翊坐着不动,说得冷淡:“下次自杀还没死,我亲自把你卖到泰国去。”
泰国有很多红艺人,寿命不长,“私生活”放荡不堪。盈盈总算被这番话震慑住了,吓得直摆手:“我再也不敢了,顾先生,求求你不要生气。”
“安心养孩子。”他离开前,安抚一句。
特加病房其实就是小型家庭套房,配上了所有家电设施,外接一个半拱阳台。顾翊洗浴完毕,单独留下柔和的落地灯,点开cd放音乐。
房间里流淌着清心悠远的竹笛曲声,这是他坚持做的功课,希望能触动她的末梢神经,尽管她在休眠。
冷双成已经摘了点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捏起她手臂反复查看,摸索那些细小的针口:“9个针眼,睡了9天。你打算什么时候醒?”她的皮肤雪白,接近苍凉的颜色。尤其一条条血管,天天经药水灌输,凹凸出来像是小河流水。
顾翊看了会,伸手在她脸上左捏右捏:“冷双成,再睡下去就没意思了,醒过来吧。”手掌下的人没反应,他弄了半天,最后放弃。
一曲终了,什么都没改变。
转换频道,电视里正在采访杨散——目前政府正在努力树立的形象。杨散表示上台后将会采取一些措施,改善因经济危机引发的就业挤压局面。
顾翊认真听他说每一个字,突然冷淡笑笑,带些轻讽:“比白家那些老头子聪明多了,知道从哪里下手聚集民心。”转过头再看看冷双成,右手绕过她头顶,不住抚摸她脸侧:“官场比商场还龌龊,要是我也进去了,你肯定跑得不见人。”
冷双成两唇干枯,顾翊凑近嘴掐住她下巴喂了口水,结果温水像细丝一样流出来,还是千篇一律的结果。他看着皱眉,更加忧虑:“冷双成,你到底怎么了?”
反复尝试,反复失望,过了半小时,他抵不过一天的劳累,和衣在旁边的床上睡下。
往事(二)
今晚采访过后又是例行酒会,小皮帮我连挡九杯斯米诺,脸白得渗水。我知道他能喝,但我不想再拖着他了,打算出去回避下,顺便透透气。
“杨先生今晚喝得很少啊!”交通部的韩管发话了。我回应一笑,按住衣服下摆站了起来:“喝了这杯我想离开会。”
话既然说出去了,没人会反对。我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离席。
看到我离开,相信带来的人知道圆场。
港旗的夜温柔迷人,夜风带些清凉的海腥。站在露天的阳台上吹了会风,小皮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放心我,跟了出来:“哥,在想沙宝姐?”
我俯身栏杆低视海滩:“小皮,这样的场合你适应得很快。”
“哥还有些不自在。”小皮掀动嘴笑了笑。
“我平时烟酒不沾,没想到来这里吸二手空气。”
小皮又在扯嘴笑:“哥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不搞绯闻,是在守身清修吧?等沙宝姐发现绝世好男人?”
我摸着他的后脑勺,微笑:“能知道清修这个词,不简单。看来哥交的学费值得。”小皮开心地咧咧嘴,我突然就势拍了一掌,打断他的笑意:“以后不准拿她来试我反应,记住了?”
小皮看着我眼睛,缩颈嗫嚅:“知道了知道了。”
回到长期定住的海滩公寓,我坐在沙发上缓和酒劲,发了半天呆。保姆走上来要给我敷脸,我推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小皮请她先去休息。我擦把脸从盥洗室出来,秘书还没走,站在沙发前说:“杨先生,明天例会后要去分公司视察,他们上报了几个项目,需要您审查。韩小姐今天打过两次电话预约采访,您看是不是可以安排她中午一起进餐?”
一阵眩晕冲上了大脑,我努力压下酒劲,摸出上衣口袋的手机,习惯性地低头查询屏显。小皮碰了碰我手臂:“哥,行不行说句话,别光顾着走神。”
手机里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我心里一下子变得空洞,忍不住叹口气:“怎么沙宝不来找我。”
语气充满了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
我知道她的号码,打过去她只接了第一次,不耐烦地丢下一句就挂了:“我在等电话,先生你打错了。”我吃不准她在等谁,不过听到她冷冷的夹杂着厌恶的口气,全身上下像灌了冰水,心脏抽痛不停。
她不接我电话,也从来不给我打电话,完全脱离了我的视线,活在杨氏背面。我幻想过很多次,希望她偶尔回个电话,哪怕是按错了,不记得我这个人也行。
但是她不给我一点机会。
“杨先生,您的意思是推掉韩小姐?”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静寂,秘书还在请示。
我回过神,稍作考虑:“就说我时间排满了。”
秘书走后,小皮递过一杯醒酒茶:“哥,韩小姐是那个交通部老大的千金?”
“嗯。”
“这星期约你几次了。”
小皮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我失笑:“怎么了?”
他摇摇头退了出去。
小皮其实没猜错,韩之凝的确有追求我的意思。
韩之凝是部长韩放的独生女,长相端秀知书达理,属于现今世界里罕见的府阁千金。我们一般称她父亲“韩管”,随老一辈的叫法。韩之凝深受她父亲影响,从小就喜欢儒家,特别是那种文雅男人。小弦抖出坐过牢的旧事,韩管怕新闻记者乱写,干脆派出爱女捉刀。
她采访过我一次,大概是对我印象不错,后面又续约了几次。我前几天忙于应酬,刚好有借口回绝。她在她父亲指点下,趁我开完会,把我堵在了议事厅门口。
“杨散,我知道你有空。”她直呼我的名字,脸颊飞出红晕。
旁边三三两两的同行笑着走开,我请她去了休息室。
“关于上次朋友开我玩笑一事,请韩小姐不要透露她的名字,我不想别人打扰她的生活。”我再次重申了我的观点,其余部分韩之凝能控制得住,她知道怎么写。而且小弦当那么多人面放出了那话,光靠遮掩蒙混不过去。韩之凝既然是内派记者,我相信她能斟酌文字。
她看着我,脸带笑意:“杨先生能多抽出点时间吗?”
我委婉拒绝。她又笑,神情还是温和:“其实我是个内向的人,从来不敢主动约男士。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我愿意改变自己来追求你。”
面对她的坦言表示,我有些吃惊。韩之凝年纪轻轻,不超过26岁,是一个端庄自持的女人,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显然突破了她的底线和惯性。
我已经过了激动燥热的年纪,除了找回小弦,恐怕再没心思去享受恋爱。韩之凝还在等我反应,为了打消她的难堪,我低头站着,装作正在考虑。
她可能察觉到了我的心思,露出微笑说道:“你不必觉得为难,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先走了。”说完顺手带上门,避免了一场尴尬。
韩之凝走得大方得体,事实证明,她是个聪明女人。
凌晨两点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睛,卧室里灌进海风,窗纱胡乱飘拂,世界里还是我一个人。
我摸摸右脸,一手冷汗,苦笑自己遭到了报应,最牵挂的人从来不出现在我眼前,原来是钻到了梦里面。
记得刚才心脏停跳了一下,好像猛地抽走了我的呼吸,那种感觉很干涩,不容易说清楚。再次碰着小弦后,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她总是提着我的衣领,对我冷冰冰地笑:“别让我看见你这张脸,要不晚上会做恶梦。”
恶梦,我懂她的意思。她好像知道这句话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打击,所以一次次毫不心软地嘲笑我。现在的她对我没一点感情,我相信下次忍不住去看她,她还是会恶狠狠地打击。
白寒有时候很内疚,追过来问:“哥,你会不会怪我?”
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本身就是个罪人,亲手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人。面对小弦的眼睛,我现在变得迟钝,不敢探究她眼底的东西。
我怕我看到了愤恨。唯独对她,我没有外界表现的沉稳坚强,每次以亲她的脸来逃避对视。她并不知道,我也害怕让她知道。
小皮问过我很多次:“哥,我总觉得你像个传奇式的人物,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
他只说对了一半,我以前的经历的确像故事,不过我还是不敢让它曝光。一旦曝光,我彻底失去沙小弦。
我肯定不敢。
父亲是个儒雅的人,骨子里带着旧式书生气,总是穿着笔挺的衣服,最上一粒扣子扣的严谨。也正是这种儒家宣扬的“温柔敦厚”让他彻底失去了幸福,最后病痛把他折磨得形销骨立,他念着母亲的名字离世。
那时的母亲,已经是白祖沙的合法妻子,生下了依依,刚满十二岁。
根据白家老一辈解释,我八岁那年,白祖沙在生意上曾打败过书生父亲,作为调停条件,他要求母亲改嫁。父亲太过于软弱,竟然让白祖沙得逞,从此闭口不谈母亲的事,这也成了他一块心病。
我称爸爸为“父亲”,言辞上可以看得出他对我的教育——谈吐和内在要相结合,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二十八岁之前,我从不怀疑他的教导,待人处事保持着谦恭有礼的风度,像他那样与世无争。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我接到过他少数几次的越洋电话,都是言语温和,淡淡地说着一些琐碎杂事。
“爸,你身体还好吗?”这是我在外三年最关心的问题。
“很好。”他温声回答,语调一直平稳。
父亲为了打消我疑虑,每隔三个月给我寄来照片,证明他精神抖擞,不需要我回国探亲。最后还是白寒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惊醒了我:“你是堂哥白澈吧?我给你说个事,听了后你先别急,这边有我帮你顶着——”
“出了什么事?”我的嗓子变得干哑。
“舅舅病倒了,吐血,好像有点严重,我守了他快一个月,今天才听到他说你的名字。”
父亲就是这样藏住了心事的人,默默忍受,默默痛苦。承受不了的时候,自己性命也搭进去了。他的离世和白祖沙的倾轧有直接关系——中间停战了十八年,白祖沙卷土重来,父亲抽不回康明的股份换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祖沙再打倒他一次。
我开始着手对付白祖沙。
没人知道我心里的仇恨。我和父亲委曲求全地过日子,并没有逃脱恶意打击。既然失去了亲人和家庭,我想还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坏,更能打击我。
要对付一个实力雄厚的对手并不容易,我两手空空地回来,最大的困难就是缺少启动资金。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个月不出门,仔细组合搜集到的资料。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靠脑子寻找突破口。
这时,白寒突然找上门:“哥,我有办法弄到钱,你帮我。”
我面对满桌的资料纸,坐着没动。年轻气盛的白寒不能让我放心,我只承他照顾父亲的恩情。
“哥,我知道你脑子活,随便动两下就能想出赚钱的点子,不过你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去聚钱,对吧?”他的话直接切入了我的内心。
“你遇到了什么难题?”我冷淡地问,看得出来白寒垂询没名没势的人,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白寒嘴角翘了起来:“哥真是聪明人,看来我找对了。”他摆出了他的问题:没有过硬的势力扶植,北区至今不是他的地盘。
“我要绝对控制北区的地下权力。”白寒下了结论。
“想怎么做?”
“抢银行或者运钞车。”他还在笑,说得轻松,“花钱买下老大的位子。”
看来过惯刀头舔血日子的人胆子的确要大些。白寒看见我低头推敲,又游说:“哥,男人跟女人一样,变坏了钱才来得快。”
我考虑更多的是周全,计划的严密性,不是他想象中的胆怯。
“你有认识的银行警卫?”
“没有。”
“那就安排一个人做眼线,找警队的缺口。”
2002年我二十九岁,第一次走进小弦视线。我授意白寒手下闹事,等着警队来抓。小弦就在队伍里,穿着苹果绿外套,驼色牛仔裤,和所有人一比(非 凡,她最亮丽扎眼。
白寒说过,和警队打交道多了,最“熟”的人是沙小弦。
我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慢慢接触后,发现她天真热情,缺少现实阅历,心里有喜有忧,意志力开始摇摆不定:在国外我就养成了独立生活的习惯,这次为了打探消息接近她,和她呆在一起三个月,她的依赖让我放不开手,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她不厌其烦地讲各种故事,话里被我推敲出很多内幕,她还没注意。
“阿澈,车队老程儿子病了,明天我去看他好不好?”小弦最爱抱住我脖子,说些悄悄话,像所有迷失在甜蜜恋爱里的女孩。
我其实也差一点意乱情迷,只是长期以来的自制力让我残留了最后的清醒——车队是经警押运那边的称呼,老程是负责运送的三位司机之一,既然他儿子得了重病,他肯定要拿出一大笔医药费。也就是说,主驾老程有机会可以利用。
“好。”我慌忙避开小弦的嘴唇,听她嘻嘻笑我的声音。
白寒听从我的指示,从白家借调出一批钱,派人送给程家,要挟老程入伙。老程开始没答应,只提供了运钞车固定走的三条路线,拒绝亲自参与计划。
我和白寒取得了第一步突破,我暗中计算好三条路线花费的时间和细节,打算等机会动手。
“哥,还不行吗?”白寒新一轮地盘火拼失败,急着催了我几次。
我不像他那么毛躁,冷眼问:“白寒,钱要是抢到手了,你打算怎么骗过警察?”
我说的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抢运钞车属于大事故,不做得干净,不骗过警察眼睛,我们这辈子脱不开身。
白寒烦躁地抽烟:“抢的时候做掉所有点子?来个死无对证?”
我用铅笔敲敲地图:“杀了警察就变成首要大案,白少要三思。”
白寒被我压下去不久,小弦又透露了一些重要讯息:“阿澈,队里的老法医晚上请我吃饭,我不回来了。”
“他为什么请你?”我也是随口问问。
“下半年他就要退休了,想移民去新西兰,家里两个小孩要在那边读书,叫我给他们参谋下报考大学的事。”
“几点回来?我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
我听了好笑:“老法医不负责接送?还要客人出钱打车?”
“你不知道吧,为了筹备出国费用,他早就把车卖了。”
又是一个捉襟见肘的人。
我心事重重地挂下电话。小弦不知道,她透露的尽管是一些八卦消息,不涉及真正的行内机密,但在我心里,已经被拼凑出一个大胆的罪恶雏形——贿赂主驾和法医,让法医提供给痕迹科伪证,主驾假死逃脱法律制裁。
白寒再次出手,通过威逼和利诱,终于迫使老程和法医点头。
计划浮出了水面,日臻完美。我们现在就等一次大型运送,钱越多越好的那种。
四月中旬机会来了。警局搜缴了一大批赌资,其中有一半是从白寒名义上的地盘刮出来的,场子虽然由白寒挂个名,真正的责任有别人来承担,不过想到那2000万,白寒还是很心痛:“一定要拿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洗成我们的钱。”
“时间不知道,路线不确定。”我提醒他。
“老程不是司机吗?怎么什么都不清楚?”
“发车前一小时才公布随车司机和路径。老程只是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不到万无一失不准动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白寒急了几个月,这次显然更恼火。
“等等再说,总有机会。”我安慰他。
可惜白寒没有听我的话。他故意放火烧街,让警察抓进了监狱。他先一步退出众人耳目,提前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明显是在逼我抓紧时间出手。
他好像忘了,时间和路线始终未确定,这是最大难题。
我站在庭院里低头想对策。小弦看完《龙珠》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踩我影子。
“阿澈,在想什么哪?这么出神?”她跳来跳去,样子很顽皮,青草窸窸窣窣地响。
无忧无虑的孩子气。
我看着她也开心起来,忍不住脱口说:“小弦就是我的影子,不要跟丢了。”
说完这话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矛盾。一方面我喜爱她,想一辈子带着她,做一对平凡的小情侣。另一方面,内心潜藏的指使我继续利用她,继续套取消息,换取将来的成功。我能想象最坏的结局,我多次自问以后能不能安抚到她,让她继续听我的话,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反复推敲过,最坏的结局不外乎是小弦发现我的罪恶,亲手把我抓进牢里,彻底和我决裂。有这么多可能发生,我问自己还做不做?
做。
考虑几天后,我终于卑鄙地下定了决心,不想再动摇。
可是活泼的小弦一点也不知道这些背后的事,她还踢踢脚下青草,指着我拉成的剪影:“这个?”
“是的。”
小弦露出牙齿笑,嘴角弯弯的,像是可爱的小动物。我的心柔软不少,感觉到眼睛里都充满了暖意。就在那一瞬间,我们是最真实的。
8月31上午10点,我在厨房里清洗蔬菜,客厅里电话响了。小弦躲在卧室里看电视,根本不管外面的铃声。我探出半个身子叫:“小弦,接电话!没人知道我在这里,电话肯定找你!”
她穿着拖鞋嗒嗒嗒跑出来,我关好水,突然听到惊讶的一句话:“要我出勤?车队那边不够人吗?”
再出去拿杯碟时,我看见小弦夹着电话,弯腰在便笺纸上写什么:“好的,我都记好了,马上去找老程。”说完对我笑笑,又嗒嗒嗒跑进去换衣服,挥挥手跳过栅栏走了。
我像往常一样冲到门口提醒:“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
回过头,整栋公寓只剩下死寂的冷,突然和我的心很相似,没什么温度。我拿起铅笔,粗粝涂在便笺纸上,小弦留下的押运路线清楚地显现出来……
真正的机会。人员和路线第一次提前泄露。老程到位,法医早就等着休退,多撑了两个月也是在等这次机会。
但是小弦也在里面,这是关键。
我的计划从来不包括去伤害她,我最多只想过利用她套取消息。
怎么办?
我坐在沙发上沉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欧式挂钟当当撞出时鸣,嘲笑我的伪善。
我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决定,终于做出了选择,给白寒打个秘密电话:“今天有场押运,从外滩走,新路线,刚好是老程出警。”
“新路线怎么办?”他在那边是单间,声音传过回声。
“不要紧,大同小异,我一个小时就能算出时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像拍电视剧,我算对了开头和结尾,中间没预料到出现变故。
按照计划,白寒找来的四个生面孔丢下被打晕的我,引诱小弦下车,方便老程抢出车位造成翻车假象,躲在坡底的人趁机偷出钱箱,从河道里运走。
小弦下车了,四劫匪之一是新手,为了报老大被击杀的仇,不顾规定射杀了小弦;老程的脚卡在车里,没来得及跳车逃命,真的死了;我当时陷入昏迷,侧伏在地面,劫匪的本田车被撞翻到一边,救我时爆炸的碎片划伤了我的右脸,我毁容了。
……
官方报道死了四个人,两个劫匪,老程,我。实际上我去了国外整形两年,回来后沿用杨散这个身份。
杨散确有其人,是白家外戚孤亲,一年前意外死亡,我顶替了他的资料和位置继续活着。
回国后,我先把白寒抓出来狠打一顿,再派人去看小弦。传来消息说她不见客,没人知道她在里面的情况。
我还没想到会发生虐囚的事,我天天矛盾地走来走去,考虑是否亲自去见她。
白寒找到我,放下狠话:“哥,你去了也没用,小弦那脾气你知道,她会恨你一辈子。你要是不想失去她,只能瞒住这件事。”
随后五年,我致力于发展事业,凭着天生对金融行业的敏感嗅觉,我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先用尽成本投资餐饮,躲过了金融危机,再用衍生的钱财转战外汇与证券,渐渐充实了自己实力。
看得见的钱和看不见的钱从我手上流过,我的财势达到鼎盛时期。期间,我分批做了几件事:一是扶植白寒当势;二是派人过问小弦的虐囚案,未果,让我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三是自觉羽翼丰满可以一举扳倒白祖沙。
白祖沙几乎垄断了半个北区的电子业,我急切需要一个合作者。
我想到了顾翊,我知道依依喜欢他,白祖沙对他青睐有加。除去这些有利因素,我选他的原因很简单:顾翊也需要发展实力,而且他善于谋略,具备了隐忍心狠的特性,够资格。
我直接说明了来意,顾翊默然一刻,看着我问:“一定不超过两年?”
他的反应异于常人,不是故作镇定、惊讶失色,而是最关心时间长短,不问成败。
我感到好奇:“顾先生不关心结果?”
“能将时间算得精准,我相信杨先生逻辑思维超绝,白祖沙就算能力再大,也没办法斗过银行家。”
我思索顾翊话里的真实成分,对他的了解我仅限于传闻,我们熟悉程度其实为零。交握起双手正打算开口,顾翊看了我一眼,突然说:“杨先生可以和我先签订合约,防止天成失信。”
聪明人,看穿了我的内心,对于自己的选择,我彻底放心。
“杨先生很像一个人。”临告别,顾翊冷着的脸似乎有点松动,看着我按住衣襟下摆的手慢慢说了一句。
他绝对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我没必要惊慌。我笑着要告辞。他的秘书慌慌张张跑进办公室,连声说:“顾总,有位冷姓小姐自称是您家的园丁,要求您下去见她。”
“你慌什么?”顾翊冷淡地问,神色一贯冷静。
“……她出手打伤了两名保安……”
顾翊没顾上我的招呼,仍然对着脸皱成一团的秘书:“把人给我带上来。不准再动手了。”秘书跑了出去,他又转过脸看着我:“杨先生请慢走。”
我笑笑离开,突然又听到身后低声说“越来越胡闹”,但我看不见他脸上表情。
四年后,我知道冷双成在那天找顾翊分手,顾翊表示过男人可以玩转所有阴谋诡计,唯独对爱的人不能残忍。
否则后悔终身。
时间是最公平的法官,它给我不可限量的财富,同时带走了小弦对阿澈残留的记忆,最后的一点爱意。我再见到小弦,世界完全变了样。
她像男人那样沉默,有和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和冷漠,不开口说话。我坐在车里看她的背影,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那种瘦骨嶙峋,我的手脚直打颤。
我是个卑鄙的人,看到她再次证明了这点。而且我不敢面对她。
我现在是杨散,失去了求她回头的权力,我想我的良知还没有完全丢光,在她面前,除了愧疚,我努力寻找弥补的机会。
白寒问我是不是怜悯才爱小弦,我从来不对人疾言厉色,这次忍不住冷下脸:“白寒,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对他我才是怜悯。
他只能在帮派之争上斗狠,心智上并没有成熟。可能是卑劣得多了,我难得对一个孩子仁慈,一直能容忍他的胡闹和任性。
但是我不能容忍小弦爱上康盛。
就算我还卑鄙无耻,劣性膨胀,小弦始终是白澈的悔恨与责任,别人不能插进来。
只是情况远离我的预料,小弦好像很喜欢康盛,一直追在他身后,我只能一次次强压下酸涩,等着她回头看见我。
她不喜欢很多事,我全部不做。也是不敢做。
我希望她能回头,给我时间偿还。
风暴
冷双成的意识沉入了身体最里面,眼前有光,还能听见各种细语低声,不清晰,时断时续。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爷爷神色怜悯,简苍笑容温柔,沙宝眼睛沉静……他们一一从面前走过,如同放映一部漫长的黑白电影,把她27年来的人生缓缓演绎了一遍。
年轻时快乐,恋爱时委屈,分手时一鼓作气,照顾亲友时忙碌,工作后受尽羞辱。
生活被搅得一团糟,每当透不过气,她也会自问:凭什么要这样活着?凭什么受人支配?畅快淋漓的年纪她也有过,只是遇到了顾翊,后面偏离正常轨迹。
康太浸渍鲜血的脸浮现在眼前。带着怜悯与鼓励,康太告诉她:“活得开心点。”
如果说她曾经走过一段弯路,那么这句话等同于方向标,再次引导她踏上征程。
记忆里还残留了一张模糊的脸,由于时日久远,印象被搁置在最深最隐秘的地方,她捕捉不到他的长相,只记得一个声音——
“双成,来,过来。”
一双强健有力的大手向她伸出了怀抱,那是5岁半的记忆。她看着一个矮胖的身子冲出幼稚园铁门,咯咯笑着扑向了男人手臂。
“乖,要叫我——”
“爸爸。”
扎着蝴蝶结的小孩清楚吐出这个词。
冷双成猛然睁开了眼睛。触目所见的是房间蓝白两色,透出温和淡雅的味道。
房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她慢慢回过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抬手拔掉点滴针头,甩出一细缕血丝。窗台外树木葱茏,阳光闪耀,她察觉到身体有些冷,摸到衣橱前套了件薄毛衣,再坐回沙发里。
从相连套间走进一个衣装得体的年轻人,看了眼沙发,打破沉寂:“冷小姐醒了?我得赶快通知顾先生。”
冷双成面向他,出声阻止了他打电话的动作:“麻烦等一等,我先问你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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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多长时间?”
“14天。”
冷双成皱起眉头,语声抑制不住厌弃:“两星期?比上次还离谱,身体也太烂了。”
年轻人一怔:“冷小姐,你还好吧?”
“吓着你了吧,不要管我。我是在怪自己不争气。”说到这,冷双成找到镜子照了照,看见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忍不住捶了一拳头。镜子哐当一响,盥洗室外的守卫慌忙走到门口,正要开口问,她抢先说道:“告诉我这两星期发生了哪些事,所有你知道的。”
电视里滚动播放几条新闻:凌专员倒台卧病,凌府四分五裂。杨散有望当选财政司司长,成为北部历史最年轻的政府要员。萧从影扩大港旗珠宝业务,有意向安保公司抛出橄榄枝。
冷双成一条条默记清楚,转换频道,又找了个感兴趣的:某期刊杂志在影射天成传媒老总私会“秘密情人”,提供了远程拍摄的照片,只是辅证照片模糊,只映出一栋别墅的轮廓影子。
歪着头看半天,她终于确定这栋白色别墅以前没见过,不过能猜测阳台上闪过的蓝色连衣裙身影。
那身影很熟,她追过。
顾翊珊珊来迟。
冷双成站着没动,招呼他:“顾翊,你上了电视。”
顾翊转头看了下,眼色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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