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第30部分阅读
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 作者:肉书屋
,按熄了屏幕。冷双成又笑:“怎么,保密工作没做好?”
顾翊伸手捏她的脸,被她后退一步避开了。“你真笑假笑?”他问。
冷双成打开壁橱门,找了件棉布衬衣,窸窸窣窣套在毛衣上:“有些冷。”她回头解释,语气平稳:“真笑。”顾翊辨析她的神色,她却低着头慢慢走回来,像是沉吟的文人。等到抬头时,已经说得很肯定:“顾翊,那个是盈盈吧?”
顾翊总算看到她沉静的眼睛了。想了想回答:“是的。”
“你知道被人算计了?”
顾翊突然伸手摸摸她额头,有些惊讶:“冷双成,你借尸还魂了?”
冷双成拍下他的手,侧过头:“大病了一场,醒过来脑子清楚得很。我现在今非昔比,你以后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顾翊兴致勃勃地问,凑过嘴啃到了一口。
冷双成用袖子擦脸,皱着眉:“我变清醒了,你当然要倒霉——以后我哪有这么好糊弄。”
事实证明,她说的不是假话。她分析出了盈盈背后的隐患:“你也经常来看我,只盈盈那里曝光,只能说明有人在故意泄密,我想那人不是盈盈就是你手下。如果是盈盈,你的麻烦更大。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针对你,这些又是不讨好的事。”
她并非危言耸听。也并非突然转性。23岁之前,她过的就是开心明朗的生活,头脑清晰口齿伶俐。得了抑郁症后,天天被烦心琐事缠住,精力过多分散到方方面面,她难得舒展心情。就像沙宝说的,只要不提起顾翊名字,她绝对是松软无反应的一个人。
现在她想解脱。至少得通过自我调整达到轻松。
顾翊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追问:“你没事吧?”
冷双成已经回到他的府宅里,不厌其烦地回答:“我很正常,你去忙吧。”
顾翊没走,安静看她伏案临摹人物,过了会才强调:“说了孩子不是我的。”
“知道。”
“白寒接走了盈盈。”
“你威胁了白寒?”
顾翊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只会做坏事。”
冷双成已经知道了凌府倒台的前因后果。她从笔筒抽出一支碳素铅笔,左手按住白色画纸边角,右手仔细勾勒古装人物轮廓。沙沙地涂画很久,她侧头说道:“顾翊,公道自在人心。伤天害理的事情少做。”
顾翊提起她的马尾,凑近嘴:“有话直接说。”
冷双成真的像以前那样,一巴掌撑开他的脸:“姓凌的不是好人,你不是好人,我现在从纯粹意义上讲,也不是好人。虽然我的所作所为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还是希望你积点阴德,别让我恨透了心。”
顾翊听完这话,脸部好像凝固了。他一动不动盯着冷双成的眼睛,许久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差一点就问出“你到底知道什么”。
冷双成也对峙不动,笑着说:“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害怕你要做什么坏事,先敲山震虎下。我记得以前你想吞并祖先生(白祖沙)的产业,也是这种闻风不动四平八稳的样子……”
顾翊保持神态的镇定,靠近亲亲她脸颊,转移话题:“这个男人是谁?”
画纸上跃然而出一个中年男人。脸颊清瘦,细长的眼里流溢出温柔笑意。冷双成寥寥几笔,给他加上古装衣饰和发冠,不住端详:“我想象中的父亲。等《唐宋》问世,我把他画进宣传画里——老天保佑让他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去打听这幅画的作者。”
“你想法真奇怪。”
冷双成露齿一笑:“天真吧,那我告诉你一个有可能不天真的结果。”
顾翊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伸手捏她脸颊。看到病患脸色苍白,眼睫衬得漆黑,伸出的手最终垂下。
“顾翊,你要当心盈盈,小心她给你戴绿帽子。”
冷双成没猜错。范盈盈既然放出风声表示她和顾翊关系亲密,其背后目的肯定不简单。冷双成在花园呆了一天,晒晒太阳暖和身子,缓解了下精神,再正式告辞回港旗。她始终以不变应万变,顾翊也好奇地问:“冷双成,盈盈的事你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
她也没法生气,身体状况现在日下,她还哪有精力去揪心疙疙瘩瘩。她越是表现得镇定,顾翊越是惊奇:“那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冷双成用手遮住阳光,回头冷笑:“你和沙宝串通一气坑死了我。还好意思问?”
顾翊替她拂去落蕊,低身帮她扣好袖口,不说话。冷双成先配合着没动,再伸脚一踢:“康盛发了公告函,开除了我的职位。”
书面辞令是安抚她静养身体。冷双成知道,沙小弦将她转交给顾翊,带有七分请求三分赠送的意思。关键是等她醒来,却猛然发现又回到顾翊身边,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打电话给沙小弦,她在那边说得斩钉截铁:“你别回来了,先养好身体。我照顾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
“我需要。”
“……”投降。
顾翊派两个人随行,说是要提防凌艺雅的报复。冷双成回到港旗住宅,先请保镖自行安顿好,再卷起袖子清理家务。
地板上居然铺满了垃圾。包装袋、纸巾、鞋子、衣服薄薄一层,几条长裙子随便搭在沙发和流理台角,肆意装点凌乱空间。
“这里面肯定有拒绝我回来的成分。”冷双成拖一会地休息一会,冷汗蜿蜒流下,颇感无力。到傍晚时分,她花了整整四小时清扫完毕,坐回沙发等沙小弦下班。
没想到盈盈先行拜访。
“冷小姐,我打听好久才知道你在这里,特地坐飞机赶过来。”
冷双成累得有气无力,抬抬手:“随便坐。”
盈盈攥紧小包,铺好裙角坐下。
“说吧,找我做什么。”有了先前的认定,冷双成表现得异常冷静。
盈盈咬着嘴,果然开了口:“我怕顾先生不承认孩子身份……所以……我提前告诉了记者,说顾先生是孩子的爸爸。”
冷双成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转到苍白无力的脸上,这些嘲笑和讽刺变成轻微咧嘴:“盈盈,你总不能一辈子糊涂下去。”她竖起手,打断了盈盈的辩解,继续说道,“每次做事前,多想想自己处境和孩子未来。想想自己的任性妄为是不是又一次导致别人送命?想想自己无意识的冲动是不是又连累了别人?盈盈,你今年二十了吧?应该懂事了。”
盈盈手袋传来手机铃声,她没接,只勉力咬住红唇,快要哭出声。冷双成连忙制止:“别哭!千万别哭!我最怕女孩儿的眼泪。”
“可是报道已经发出来了。”盈盈低头,脸带红晕,不知是羞愧还是难过。
“我送你回去。”冷双成不置可否,放下袖子说了一句。
“那……顾先生那边……”
冷双成冷漠一笑,拉起盈盈手腕:“你现在才知道紧张?已经晚了。与其在这里假关心,不如多注意下孩子。”她拉着她朝出走,不容置疑,“以后别动不动哭、发脾气,少坐汽车和飞机,好好养胎——范盈盈,我有时候真想抽你一巴掌,可惜我不是你姐。”
冷双成安置好盈盈,辗转找到白寒电话,通知他来接人。晚上九点,网络及娱乐媒体纷纷转载盈盈放出的报道,其中不乏影射顾翊私生活放荡之语。冷双成打开落地灯,坐在沙发上守着盈盈,叫她安心休息。
盈盈像只无辜的小鹿熟睡。
冷双成起身到外间,查看电视新闻,把声音开至最小。默默看了几篇责难顾翊的报道,她转换频道,突然发现一个更震惊的消息——
“……现有望当选北区财政司长的杨散先生初现窘境,据可靠人士透露,与他密切来往的一沙姓小姐竟然是劳改犯……”
冷双成砰的一声甩出遥控器,狠狠砸在电视屏幕上。
她终于见识到了舆论的可怕。仅仅一天之隔,两起风暴发动。一件牵连到顾翊,她没必要很担心,因为内心已经有了对策。可她万万没想到沙宝也被披露了!
“沙宝以后怎么办?怎么开始新生活?”冷双成恨得咬牙切齿,“都他妈的龌龊,为了打击新党执政,竟然不择手段!”
她看了整整一两天报道,渐渐捕捉到了杨散对手意图倾轧的苗头——先是有人大肆炒作杨散身世单薄,进而挖掘和他有过来往的女性,交通部千金韩之凝,名模白依依,神秘美人沙小弦都在名单之列。
她回港旗也有不放心这些的原因。不过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
白寒驱车前来,先致歉,再解释他下午就赶到了港旗。冷双成无心寒暄,抓起大门钥匙匆匆告别。回到公寓还没看到沙小弦,拨打电话被告之她此刻在康宅,已经知道报道的事。
“你不管,这事没什么噱头,过一阵就好了。”沙小弦语声平淡,很是宠辱不惊地回答。
“你不回来吗?”
“我陪李离。”
“李离怎么了?”
“网上又爆出了萧从影粉丝的帖子,叫嚣着要灭了她。明天和康盛不方便随身保护,就叫我多陪陪她。”
软着陆
社会舆论犹如风暴,一波一波登陆港旗领土。 面对滔天巨浪,每人反应不一样,冷双成是私下揣测三起事件的影响力,杨散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处理……
每位当事人态度鲜明。
港旗海滩公寓。
白寒派手下看住盈盈,走入灯火辉煌的公寓大厅,正看见杨散面海而立,留给他一个岿然不动的背影。
“哥,怎么沙宝也出事了?”他直接问。
杨散转过身,神情不惊:“交通部韩管搞的鬼。他本来是中间派,这次被对手拉过去入了伙,瞒住韩之凝爆了我的底。”
“消息肯定?”
“韩管刚才打来电话,提出和杨氏联姻,说是一方面可以加大我的实力,一方面可以帮我澄清谣言。许诺只要我答应,他马上瓦解对手组织。”
白寒愣着没说话,韩家有权有势,地位相当于北部凌志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杨散看向暗沉沉的海面,继续解释:“沙宝在珠宝展上透露她服刑的事,消息抖露那天就安了要媒体黑我的心,我看得出来。中间我又拒绝了韩之凝几次,韩管坐不住,干脆借这次机会为女儿出头。”
中间一个星期,他用尽一切手段将报道压了下去,没想到最后被笑面虎反弹。韩管的算盘打得好,所有可能他都能想得明白:本尊不需要出面,借刀也能杀人。他要是妥协了,一定会寻求帮助,韩管趁机推出联姻壮势的策略,对两方都有利;他若是执意不回应韩之凝,韩管也会看清他的决心,更要趁这个机会报复。
白寒了解了前因后果,微微怔忡:“哥没答应?韩家提出的条件很诱人啊!”
杨散紧闭了下嘴,回答得肯定:“白寒,我现在不会再犯错了。”
“哥为了沙宝……真的什么都做?”
杨散自嘲地笑笑:“该我还的。”
“哥以后怎么办?”白寒反应自然,替杨散后面的执政焦虑。
杨散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当务之急是把沙宝送走,不能让她被口水淹死。”
白寒坐在沙发上,摸出烟叼在嘴里,火柴划了四次才点燃。杨散始终看着外面海景,沉默听着海风呼啸的声音。连天轰响的海潮仿佛暴雨倾盆,呼呼啦啦扯出雪白泡沫,在暗夜里飞舞。
“白寒,不用太焦心。沙宝这事迟早要传开——就算海面再平静,底下的暗流迟早要掀起风暴,时间长短的问题。”
白寒眯着眼吐出烟雾,听完冷静不变的话,若有所思:“哥,你前两天叫我准备的旅游票,就是为了这事吧?趁乱之前把沙宝送走?”
“我是这样想的,成不成还得看萧先生那边。”
杨散走回来坐定,抬起沉敛眉眼,纹丝不动地看着白寒。白寒又是怔忡:“晚上的帖子,是你叫萧先生炒作的?”
“是,正中他的意。”
杨散所言不假。他和萧从影一直呆在港旗,私下接触了几次。在与康明最后的对局来临之际,三人集团里的萧从影受到前妻另爱的影响,心神变得不宁。他提醒过萧从影要稳住阵脚,不能在康明人面前流露出负面情绪,萧从影沉思良久,才回答:“李离对我的影响过大,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爱上别人,不隔离她,我很难做到冷静。”
杨散听了叹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
沙小弦天天和康盛走得近,照这趋势下去,继李离和明天巧成“佳偶”后,只怕他们也有可能发展成情侣。萧从影的话,他深有感触。
“那萧先生有什么打算?”杨散是明眼人,看得出来端倪。
萧从影果然松了口:“前几天粉丝马蚤扰过李离,她心里有些发慌。下次我把老帖子翻出来,她害怕粉丝围攻,肯定要想办法躲避。到时候我再劝她去英国就没问题了。”
话说完,他的眉头依然深锁。
杨散笑:“萧先生都有对策了,怎么还黑着脸?”
萧从影抿住嘴角,带了几分愤恨之情:“就怕她要明天陪着一起出国。如果是这样,我白费了力气。”
所以他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展开行动。
杨散看着忧戚至深的萧从影,微微沉吟,最后下了论断:“萧先生不必过于忧虑。李小姐受到惊吓,我想从常理出发,康、明两人委托沙宝照应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康盛与明天都属未婚男性,假设他们形影不离陪着李离,名节上说不过去。杨散想通了这点,萧从影却踌躇了两天,不敢下定决心赌一次。
今天傍晚韩管挖出的内幕算是最大契机。五点借反杨党之口透露消息,七点就让它上了晚间新闻。当暴风雨来临时,杨散当机立断,致电萧从影,要求他马上放出封杀的帖子,也是萧从影纠结很久的方法策略:“萧先生,我这边突发了点意外,处境和你差不多。我已经安排白寒明天送去英国双飞十日游机票,如果能说动李小姐和沙宝同时离港,相信就解决了后顾之忧。”
萧从影和杨散同时明确了关键:一定要说服两人离开,躲避这轮或真或假的风波。
“好。我会劝服李离。”萧从影爽快答应。
杨散收线,再转播白寒:“你欠顾翊一次旅游还记得吧?赶紧想办法弄两张这十天的双飞票,我代他取过来。顾翊以前放出过这方面的消息,安排你送过去最好,这样就合情合理,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白寒耳目多,效率高,真的找来了后天起飞的机票。杨散叮嘱他明天送到康宅李离手上,殷殷转告细节言辞。白寒低头听了一会,又回到来前质疑的问题上:“哥,顾先生那边呢?也是凑巧?”
杨散扣齐袖口,弯腰拉起外套:“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我劝你一句,这事最好不要去问顾翊。盈盈你没处理好,他帮你善后,结果还被捅了漏子。”
白寒掐灭烟,烦躁站起身:“盈盈,又是盈盈。现在他妈的一整个炸弹挂在我身上……”
杨散笑着拍拍他的肩:“你是男人,多担待些。”白寒烦乱挥两下手,先告辞离开。小皮捂着内线电话匆匆走进来:“哥,韩小姐的电话,接不接?”
杨散按了下额头,停顿一秒,说道:“给我吧。”
韩之凝在电话里先致歉,再爽朗提出化解谣言的方法,表示即使被假传和他订婚也不在意。杨散听后微微叹息,为她的坚强执着,仿似也为自己的爱而无果发出感慨:“谢谢韩小姐,不过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这番好意我只能心领,耽误人的事真的不能做……”
韩之凝语声哽咽:“杨散,我看我是中邪了,这么作践自己你都不答应!”喀嚓挂断通讯。
杨散掌握手机,低头苦笑:“自救尚都不能,何况顾及他人?”
小皮试着凑近,眼睛里带着警惕:“哥,那个韩小姐始终关注你的动向……不会真的爱上你了吧?”
杨散穿好外套,手没有停顿,整理衣摆和检查衣扣。他审视衣着,淡然说:“她提过一个有效建议,我委婉拒绝了。”
杨散委托保镖吸引走围在公寓外的新闻记者,和小皮钻进了车里。小皮追问杨散发生的事,杨散三言两语拣无关紧要的说了说,笑着安抚他。
小皮回头注视,恍然惊叹:“哥还能笑出来,定力好强啊。我想你心里肯定有办法了。每次都能看到哥翻手盖过天,这次准没问题!”
杨散拍了下他的头,叹口气:“专心开车吧。”语句既没否定也没承认,一贯的风格。
路上没再交谈,驱车直向冷双成公寓。进门后,两人突然看到冷双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冷小姐,你还好吗?”
六月底已起热意。冷双成穿着浅领薄毛衣,外面还罩住一件衬衣,安静坐着不出一滴汗,杨散看了的确有些惊奇。
“还好。”冷双成稳坐不动,喝口水说道。
杨散明白她冷淡的原因,毫不踌躇地说出:“沙宝的事我会处置好,请冷小姐先放心。在这之前,还得请冷小姐帮忙说服她。”
冷双成先消化了杨散的两条讯息,问出第一个疑惑:“杨先生用什么方法平息谣言?”
“为了使对手松口不挖掘沙宝的事,我明天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退出竞选。”
“哥!”一直保持沉默的小皮吃惊地大叫。杨散背对他,扬手制止了他继续发言。
冷双成默然良久:“你考虑好了吗?这关系到你一生的仕途。”
“我想得很清楚。”
“那你要我做什么?”第二个疑问。
杨散交握双手站立,沉吟:“帮我劝劝她,看能不能出国避开一段日子……”
冷双成笑着起身:“这事得取决于沙宝自己。随她的意,我不好勉强她做什么。 ”
“好吧,我去劝沙宝。她人呢?”
“康盛家里。”
冷双成礼貌送走两位客人,再次坐下。杨散的决定像股冲击波,狠狠砸在她心上。她反思很久,觉得该为顾翊做点什么,拨通了电话。
晚十点,顾府。
顾翊按熄了电视,坐回沙发沉思。一晚上他都没出去,看各路消息像煮沸的油,最大限度地炸出滚热。
手机放在茶几上,右手边,蓝色屏幕闪着幽幽亮光,陪他一起沉寂。他吩咐过不准接进内线,房间里被隔离出清静。
下午银光禀告过一件事。盈盈逃脱白寒的管制,私下会见专栏记者,吐露孩子的父亲姓顾。“少爷,盈盈明显在造谣,让我去频道组封杀那条新闻吧!”
顾翊思考了几秒,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了。”
“为什么?”
“范盈盈不会死心。消息流传在北部我还能控制。”
银光惊异:“你不怕冷小姐误会?”
顾翊看着他,眉眼深沉:“这是个好机会。冷双成以前总是推脱不嫁给我,现在盈盈一闹,她肯定有话要说。成不成功就看这一次了。”
能预见的结果有两种,一是正妻出面澄清谣言。二是当事人被谣言中伤,名声扫地。
银光领命离去。到了晚上,顾翊果然看到了盈盈掀起的风波,他自岿然不动,像是浪潮里的礁岩。
与之同时炒作的还有萧从影和杨散。港旗那边的情况他清楚,杨散曾经转达过。他们三人现在连成了一体,每个环节都要确保为大局服务。
今晚发生的事虽然有些例外,不过还没有脱离掌握。
没必要担心。
顾翊低下头,继续破解先前的机关游戏。九九归一图分成横竖九排,对应不同的木楔子方块,就好比他正在参与的布局,关系错综复杂,牢牢把住阵眼才是关键。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侧头看了一眼。
终于等到了冷双成的电话。
“不忙。”顾翊右手按开通讯键,拿起电话凑近耳边。为了避免冷的盘问,他直接先声夺人。
“在干什么?”冷双成在那边也平静。
顾翊左手推动方块找寻路径,淡声说:“玩拼图。”
“好有闲情逸致。”
“要不你回来陪我?”
冷双成嗤笑:“得了吧顾翊。我不信盈盈的事你还坐得住。”
顾翊知道她看不见,默然笑开嘴角:“前面都被你说中了,后面不需要我吃惊。”
“顾翊,你装鬼的功夫天下一流。我只说过盈盈要给你戴绿帽子,没说过她会胡闹吧?”
顾翊又推动一块图形,闭嘴不答。
冷双成继续揭示,洞悉了分:“杨先生算得上是官方人物,他的消息你不方便压制。盈盈披露的八卦刚好在你旗下,我不信你一点没收到风声。”
顾翊低头思索。过后突然说:“冷双成,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退缩了。”
“是说过。”
“这事你先摆出态度。”
“你想我怎么做?”
“嫁给我。”
冷双成声音停顿一下,不带惊讶:“你真是个王八蛋,婚姻大事也拿来开涮。”
顾翊沉声问道:“答不答应?”
那边没了声音。这边屏住呼吸。时间凝滞。
“好。”轻轻一个字力道千钧。
顾翊站起身:“说了就不准反悔。”
“不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盈盈拖你下水,就算明知道你在背后推动了一把,我还是做不到完全袖手。”
顾翊高兴地笑:“婚期定在本月中旬。”
冷双成想不吃惊也不行:“这么快?”
“早点稳定下来。我不想再等了。”
顾翊手指不禁捏紧了手机边缘。对于他来说,下面的答案很关键。他不能在拆分康明之后,突然又看见冷双成倒向了康盛那边。
所以先下手为强。趁她彻底反应过来前。
冷双成先是一阵沉默,再应答:“好。七年时间说短不短,既然注定在一起,我们就好好过吧。”
顾翊笑容不减:“很高兴你还相信命中注定。”
他说的是事实:rh阴性o型血的女人最好找同类结婚,要不孕后容易诱发溶血症,对后代不利,这个道理她懂得;当年她问他取什么公司注册名,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天成”。
他的心底也在希求缘分——佳偶天成。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为什么收留盈盈?”
顾翊回答:“多留一条后路。”
冷双成切断了通讯。他捏着手机还看了一会,眉目依然沉敛。一种淡淡的喜悦充斥全身,他压下了笑意,静寂枯坐。
直到白寒的火急内线传进来:“顾先生吗?我哥那边你得劝劝他。”
“出了什么事?”顾翊神色不惊,冷淡问道。
“刚接到确切消息,哥打算退出竞选,明天召开记者发布会。”
“稍等一下。”
顾翊眼底一惊,阖上了手机。窗外悠悠传来夏花清香,淡而飘渺送进鼻端,大脑清醒了不少。他踱步阳台上,远眺夜景。顾府视野开阔,在一片明亮的烘托中,磅礴的地势显得影只形单、曲高和寡。暗黑里喧嚣了万千灯火。夜深远寂寥,似乎在诉说什么。
顾翊隐隐约约想通了点。走回去拨通了白寒:“让他宣布退出,我明天调出十个频道宣传。”
“为什么?”白寒吃惊地叫。
“扩大影响。”
“顾先生,您到底在做什么?”
“赌一把。赌大众心理。如果一个男人为保护爱人放弃权势,我相信能感动不少选民。我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帮他煽动群众感情。”
晚十点半,差不多同一时间。毫不知情的杨散驱车赶往康宅。
豪华璀璨的吊灯照得人目眩神迷。地板与天顶互相辉映,照亮了沉身坐在沙发里的影子。光亮从四周投散过来,杨散保持着沉默的姿势,如同雕塑。
相信不是为了找沙小弦,他宁愿一辈子不踏进这个地方。不需要抬头看壁钟,他也能计算出时间过了七分钟。
大厅里寂静无声,陪伴着他的沉默。
“杨先生,沙小姐已经睡了。”康盛急步走回,语带歉然。
预料中的结果。她不可能出现在视线里。杨散站起身,微微一笑:“不要紧,她能好好休息我更放心。”
康盛回以笑容,握手相送:“我送杨先生出去。”
杨散矜持地握了握手,抽回来站定:“康先生。”吐出这个称呼的确很艰难,他的脸庞尽量显自然,“外面谣言满天,很抱歉我的麻烦也连累到你。”
康盛左手延请,让出道路:“没关系。”
“康先生明白现在的形势,沙宝的事一旦被曝光,以后她的生活很难得平静,所以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劝她离开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杨散回过身,眼神沉沉地强调。康盛笑着应允:“好。”他的神情也透出一丝轻松。
两人再次握手作别。杨散走下台阶,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康盛转头,发现明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远视大门相连的道路,挑眉问道:“怎么了?”
“他就是杨散?”
康盛笑:“如假包换。”
明天摸下巴,正容说:“气势沉稳,处事不惊。康盛,你的情敌很厉害啊!”
康盛失笑,拍了兄长肩膀一下:“什么情敌,别乱说。”
“也是,康盛对着沙宝小姐,只有招架的份。”明天频频点头。康盛脸浮起难堪:“哥!她只是有些孩子气,爱追在后面尝试新鲜劲,不是真的爱上了我。”
“所以你忙不迭地把她送出去?”
康盛尴尬地笑:“……有时候她追得太紧了,我连招架都不行……”
明天呆立。眼神掠向欧式楼梯顶端。
沙小弦的房间就在二层。
晚饭后李离听闻网上传闻,淡淡皱起眉头,心绪变得不宁。康盛哄着沙小弦形影不离地陪着她,并按照要求买来《咒怨》的碟片。
恐怖画面一个接一个上演,李离即使心不在焉,也委实被阴恻恻的声音效果吓住了,不由得紧张地捏住沙小弦手臂,朝她背后躲:“沙宝,换个片子好么?”
沙小弦瞳仁里映照所有片段,她看得丝毫不避。“不换,以前在ktv时,你不是说喜欢看电影吗?”
李离忍不住紧了手掌:“那是文艺片。”
“看,小女孩出来了。”沙小弦突然指着荧屏,轻轻咧嘴。
李离上了当,果然转头看了一眼。一条白色身影直挺挺漂浮在空旷走廊里,脸部淌着白色汁液。“啊!”终究受不住惊吓,李离喊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落地窗也砰砰直响,一个压扁的脸贴近玻璃,五官怪异地挤在一起:“沙宝姐,下来一趟!”来人大叫。
李离好不容易从沙小弦臂弯里抬头,眼角扫到那张陌生的脸,顿时不敢动弹:“鬼……”
吓得不轻。
沙小弦皱皱眉,随手从茶几上拈起一个橙子,呼的扔了出去:“小皮,怎么你也装神弄鬼?”
小皮本来在车里等杨散。他看着杨散背影融进黑暗,不知怎地突生一种心酸之情。他弄不清楚杨散和沙小弦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亲眼目睹大哥相思入骨,又被逼着退出仕途,内心很是激荡不平。
“沙宝姐对哥太狠了。也不看看韩小姐正在追他,哥要是娶了别的女人,那他们两个不是掰完了?”小皮刚点燃一根烟,又掐熄,走向康宅车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哥就是太斯文了,追女人讲什么绅士(风度),直接上了不就行了?”
骨子里的轻浮气再次占据上风。小皮利索爬上二楼壁沿,沿着一个个房间窗台搜寻沙小弦身影。靠东最里间,终于被他找到了。“沙宝姐!”他惊喜地大喊一声,一个橘红色猛飞过来,他忘记有玻璃格挡,伸手捂住了额头。
没了攀援,小皮直接掉向一层绿化地面。“沙宝姐!我不行了,快来救我!”他抱住膝盖,倒在草丛里翻滚。
沙小弦朝外探了下身,单手撑住阳台,呼的带起风声跳了下去。两脚刚一着地,小皮利落跃起,一溜烟跑向车道,边跑边喊:“想打我就来追我啊!”
沙小弦冷淡地咧咧嘴,就着光亮找到了那枚橙子。她蹙起脚尖一削,橙子滴溜溜转上来,再被她捏在手里狠狠一砸,前面飞奔的目标应声而倒。
她转身走向正门。
“沙宝。”杨散的声音突然转过一丛紫杉,低沉地响起在阴翳里。
沙小弦慢慢侧伸脑袋,看清了站在树后的人。有双眼睛在暗中发亮,一动不动攫紧她的脸。
她避开遮掩,继续朝前走。
杨散猛地伸出手,使了蛮力将她抱在怀里:“十六天没见面,我很想你。”宽阔的胸膛隐隐萌生颤抖,他的两条手臂逐渐收缩,形成了一个强大包围圈。
炽烈的气息铺天盖地。
“放手!”沙小弦左右挣扎不脱,不耐烦地提起膝盖狠狠撞击。杨散有见地,更是贴紧了身体,不留一丝缝隙给她:“沙宝,沙宝。”他先是轻唤两声,再把头埋在她脖颈处,不断亲吻:“你打死我也行,不要离开我。”
外人不明白他根深蒂固的感情,他从来都清楚自己内心。喜欢什么,要什么,一笔一划说得果断。每次从深夜醒来,梦见最爱的人冷言讥讽,他不敢探究她眼底,那种心痛使他长久伤神,苦涩吞了一层又一层。
但最致命的打击躲在后头。她开始不理他,眼睛里完全没了他的影子。
他害怕她爱上别人,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什么财富地位都变得轻微如尘,不再让他慎重对待。
“沙宝,嫁给我吧,你怎样折磨我都行。”
杨散的声音已经不能保持平稳,连续轻颤,“我可以放弃一切,只要你嫁给我。”
沙小弦一直没说话,只是烦躁地挣扎。在杨散表达了这么久,她还是紧皱着眉毛,沙哑地警告:“烦不烦?说了我不打斯文人。”
杨散痛苦地闭上眼睛,干脆狠狠咬住了她的右颈:“如果你实在讨厌我,那就送我下地狱。痛得太狠了,我不愿意活。”
沙小弦趁他分神,终于抽出了手臂,随后冷冷扇了一耳光。杨散再抱,她反手一撩,又清脆地抽了一巴掌。杨散抿紧嘴,像是麻木的机械工,只知道一次次重复搂抱的动作,却不知道躲。
打到最后,沙小弦染红了眼睛,恶狠狠地揪住他衣领,右手疲软无力:“阿澈,你是读书人吧?何必自取其辱?”
杨散嘴角血水缓缓流下,他黯然神伤地站着,不擦。“我今晚才知道,你想嫁给康盛。”说完这句辗转打听到的消息,一股模糊不清的眼泪也混杂着落下,水珠子砸在沙小弦手背上。
“你就是我的魂哪,沙宝。我舍不得你。”
“果然是阿澈,这话只有他说。”
沙小弦抬起手臂,用长袖口胡乱给他擦了两下嘴,冷冷一笑,走进了大厅。
沐浴后快要睡着了,李离突然推开门,伸进了脑袋,咬嘴:“沙宝,我刚接到萧从影电话,他劝我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你认为呢?”
“你最好避避。”沙小弦拉过枕头,转身蒙住头,“晚安。帮我带上门。”
发展
风波第二天,港旗似乎一切照旧。
下午四时。
明亮澄净的办公室内,康盛走到幕墙前,背对大门站立,一层淡黄的光辉撒满他的肩,执着地宣示出主人的决断。冷双成沉默了足够久,才慢慢说:“康盛,你的工作裁夺我绝对支持,只是这次,能不能让我做完法国的宣传再离职?——那不仅是我的心愿,也是你妈妈的心愿。”
透过玻璃,阳光强度折损了炙热。康盛远视外面的高楼大厦,似水车流,最后迎向了光亮,淡淡说:“你走吧,冷双成,回北部去,和顾翊好好生活。”
窒息的冷流转在宽敞的空间里。他始终不回头,她不能强制性地留下来。冷意渗过薄毛衣,使脸色苍白的冷双成瑟缩一抖,她呵口气,转头走向门外,没再说什么。
察觉到脚步声逐渐离开,背对的康盛回过身子,目送她。消瘦的身影慢慢走进楼层电梯,他扬声说道:“多保重身体。”
冷双成在转角微微一笑,挥挥手进了电梯。来到她工作的格子间,目光缓缓扫过各种文具纸张,禁不住伤神:“这下好了,彻底成了无业游民,身子也太不争气了!”
员工储藏间还保留着她的制服,折叠得齐整,塑压职员牌静静躺在衣服上。冷双成随手拿起挂牌,看见以前的照片,咧开嘴:“像头猪,不知道笑,工作还苦也忍着。”她弹了弹照片,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夹,转身去找顶头上司外交部徐经理。
……
康明大楼一层站了不少人。有平时受她关照的阿米,爱缠着她问东问西的小春……还包括了几位宣传部的白骨精。对头们卸下了不可一世的傲慢劲,朝她点点头,个个双臂环抱退后一步,让开了通向玻璃门的道路。
冷双成浏览一遍她们的眼色,禁不住摸摸脸,苦笑:“怎么,看到盈盈的报道都跑来怜悯我?是不是我失恋又失业了,让你们善心大发忍不住来安抚下?”
白骨精代表汀娜走上前,笑着说:“双成,以前是我们误会你了,总以为你凭着康太康总福荫进了总部,没什么真凭实学。刚才徐经理把你策划的case转给宣传部,我们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
冷双成微微一笑,没点破。汀娜她们敌视她的原因有很多,不是表面上的才干那么简单。这次没办法留在康明,她双手送上私下苦攒的资料和case,等于无条件帮了宣传部大忙。法国那单项目大,利润远,很早时她就开始学习手语,做足了各方面的准备工作。正值商团来华前夕,康盛除了她的职,这是始料未及的变故。不过她还是大方地将资料转给了汀娜,好处所有人。
明亮大厅突然有些嘈杂,很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她们收回对冷双成怜悯的目光,转投电子屏幕上。超大电子墙显现巨大浮标,幕后播音的解读令人倍觉震撼:新民代言人杨散勇退财政司职位,立意保护亲友不受干扰。
电视读音字字泣血,而会所现场嘈杂庞大,到处布满了记者、摄影机、着西服的保安人员。
冷双成咋舌:“这又是谁搞的噱头……”她是早知道有这场发布会,所以不吃惊,相应地,脑袋瓜去思索现场排场和宣传气势,敏锐的触感使她脱口而出。
旁人不可能体会到她的敏锐,纷纷惊叹:“这不是上次来的杨先生吗?”
“昨晚披露了他的事,还提到了沙宝……”
“是为了沙宝放弃职位吧?”
小春踮起脚尖,回过头问冷双成。
冷双成单掌撑脸,右手抬住手肘,沉思。小春推推她,她回过神:“嗯。
小春热血发作,一阵子尖叫:“杨散真帅!把爱人放在第一位,真男人!我要是有这样的老公,死了也值得!”
冷双成拉住她胡乱挥的手,低声说:“帮我把沙宝叫来。”小春转头朝门外瞅瞅,又转回来,保持着高亢的嗓音叫:“沙宝已经来了!”
冷双成猛然回头。众人似有默契,纷纷也侧过身子寻找。
一众黑紫制服色彩中,沙小弦的那抹黑色最为触目惊心。她沉默地靠在圆柱上,淡淡抿住嘴,莹亮汉白玉烘托出她的冷漠,黑色倒影也是一动不动。
“沙宝……沙宝……”心肠软的女孩们已经轻唤出声。
沙小弦歪着没动,也不表态。冷双成的嗓音及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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