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 (完结) by 十世(穿越攻 帝王受)第7部
春风渡 (完结) by 十世(穿越攻 帝王受) 作者:肉书屋
也没了七魄,浑浑噩噩的。
楼清羽住在渔乡小镇的时候,因为‘初来乍到’,又赶上这个身体娇滴滴的孱弱,所以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调理和锻炼。那时候楼清羽对这个世界充满不信任感,每日又闲得无事,整日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书房里偌大的书架从头到尾让他翻了个遍。以前的楼清羽显然是个爱读书的主儿,毕竟出身名门,在那种乡下小地方仍然有一个齐全丰富的书屋。里面的东西原来的楼清羽十之八九都读过,许多地方还写着注解。不过换了这个楼清羽,还是不得不从头读了一遍,许多古文古字以及以前那位原主的笔迹他都是那时候搞清的。
因为对这个新世界的不安和不信任感,楼清羽对这幅新身体格外上心和注意,那些大夫的什么药方诊断他都要一一确认,明白的明白,不明白的也要想办法搞明白。当时他很怀疑这个身子作为一国之相的儿子被扔在那种乡下地方只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所以着实钻研过一阵医术和解毒之术,加上这幅聪明的头脑,钻研了这么久,没有大成也有小就,简单的把把脉之类的他还是能摸清一二。所以那日陈竟走后,楼清羽看着迦罗炎夜昏睡过去,想起他近些日子身子似乎有些异常,便随手搭到了他的脉上。
他不是专职大夫,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他们刚从边关回来,多事之秋不想引人注意,而且迦罗炎夜生性多疑不喜别人亲近,最信任的大夫沈秀清还在回京路上,所以楼清羽并没想到给他请个御医,只是自己把脉给他搭上了。随后的日子里楼清羽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这个做法。
怎么回事?
楼清羽侧侧头,有些疑惑地蹙起过于秀美的双眉,望了望昏睡中的迦罗炎夜。换了只手,楼清羽又试着确认了一次。
奇怪……
我的功夫果然不到家。
楼清羽好笑地撇撇嘴。
那种事怎么可能。
楼清羽用力挥去那抹疑惑,想想还是沈秀清回来帮他仔细看看吧,自己这点本事不要班门弄斧了。
司锦抱了一床棉被进来。书房里的软榻上只有一条长毯,楼清羽怕炎夜冻着,让他去取的。
“放下吧,我来。”
“是。”
楼清羽抖开被子,给迦罗炎夜盖上,忽然回头望了望司锦。
“你是双儿吧。今年多大了?”
“回王妃的话,今年十九。”
“哦。”
楼清羽现在已经能够辨别出未婚男双和女双在服饰上的区别。已婚的不用说了,男的穿男装,女的穿女装,像楼清羽这样穿着男性服装逛来走去的已婚‘双儿’基本没有。不过这也仅限于府里,迦罗炎夜并不约束他,但在一些正式常合,楼清羽就是再不甘愿也必须屈从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未婚的双儿男双女双区别不大,统一都是双儿的服饰,不过看花色和打扮还是能辨别出来。大部分的双儿都有耳洞,但女双的要精巧美丽一些,衣装也更为艳丽。
楼清羽看着司锦一身朴素的装扮,问道:“你选的女道?”
司锦抿唇一笑,道:“王妃笑话了,奴才这么低贱的身份哪里有什么资格选,主子让我们选男道就是男道,让我们选女道就是女道了。”
楼清羽有些吃惊,随后想起这个封建社会是没有人权的,奴才就是奴才,比个物件都不如,主子让他们娶老婆就娶老婆,让他们生孩子就生孩子。再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嘛,除了不能生孩子,让他从男人变成双儿还不是得照做。
楼清羽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炎夜,眼神有些淡漠。
这个男人,野心很大!他是所有人的威胁,所以大家都想毁了他,可惜谁也做不到。
蒋皇后是个聪明人,太聪明了。他不把儿子留在皇宫,而是送去了军营,因为他知道,只要手握军权,就没人敢动他儿子一根毫毛。
可是他也算错了。他的儿子,野心比他想象的大。军权,就像把利器,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
在这个封建社会,谁不想做皇帝。做了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主子,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别人的生死,任意掌握在自己的手掌间……
“王妃,是不是、是不是司锦说错话了?”司锦从没见过楼清羽脸上的那种神色,怯怯而乖巧的道。
啊,想得远了。
楼清羽拉回神志,对他笑了笑:“没。”突然饶有兴趣地道:“那你想做男人还是女人?”
“啊。”司锦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慌忙道:“奴才不敢。”
楼清羽奇道:“有什么敢不敢的?”
司锦微微红了脸,咬了咬唇,低声道:“奴才是前年皇后送来给二殿下侍寝的……”看见楼清羽的脸色,连忙道:“可是二殿下从来没有碰过奴才。真的。”
司锦慌了,扑通一声跪下:“奴才错了,王妃不要生气。二殿下绝没有碰过奴才。奴才明白,在王妃有正室子嗣之前,奴才们绝不敢妄想的。王妃饶恕。王妃饶恕……”
楼清羽脑子好像轰然一下被敲了记闷棍,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向对他下跪连连叩头的司锦道:“起来,我又没怪你什么。”
司锦的额头都破了,渗出血迹。
楼清羽把他拉起来,微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真没怪你,反正是早晚的事。”
司锦真的吓坏了,王妃的脸色和语气让他有点害怕,他真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你下去吧,让秋儿给你上点药。”
秋儿正好进来,茫然地看了楼清羽和司锦一眼,然后看见司锦额上的伤,吓了一跳。
楼清羽把司锦推给他,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司锦的话提醒了他,子嗣,是他和迦罗炎夜早晚要面对的问题。
呵,现在风雨飘摇之际,我竟然还在想这个。
他妈的!我爱上他了吗?!
楼清羽看着长榻的迦罗炎夜,面孔有些扭曲。
知道他为什么用尽力量和手段也要在上面吗?因为这种不平等的地位,让他绝对绝对不可能雌伏于他的身下。
这是楼清羽最后一点坚持!
至少仅剩的这点尊严,他要在别的地方留住。
哈!
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可怜处境,楼清羽觉得可笑的厉害。
他走过去,给迦罗炎夜掖了掖被角,忽然视线在他的腹部停住。
双儿,几万个里面有一个,暗双,可以男子之身,受孕。
春风渡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焦灼
楼清羽拉过迦罗炎夜的手,又把了一次脉,然后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天都暗了,他还是有点浑浑噩噩的。
迦罗炎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动动身子,右半边是麻的,回头一看,楼清羽把他的那半边当枕头用了。
迦罗炎夜皱皱眉,让脑子沉淀了一下,看清楚这里是书房。
对了,昨天自己好像昏过去了。
迦罗炎夜脸黑,觉得自己这次丢脸丢大了,竟在属下的面前那么直愣愣的倒下去,战场上也没遇过这事。
长榻没有卧室的床榻那么宽,两个人躺在上面楼清羽把下床的道挡得严严实实。迦罗炎夜侧头,楼清羽靠得他极近,可以感受到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脸颊。
有那么一刹那,迦罗炎夜心里充满了柔软。晨曦的阳光下那个少年的面容清雅安详,带着温暖的气息,紧紧与他拥在一起,好像大千世界只剩下他们俩。
迦罗炎夜忍不住靠过去,轻轻吻住他柔软的唇瓣。虽然眼前的人严重的表里不一,但在这个时候迦罗炎夜根本没有想到那里。
浅浅的吻渐渐变得深入,对方不知何时回应起来,舌头也搅了进来。两人唇齿纠缠了好一阵,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已浓重得受不了,才不得不分开。
楼清羽的手由于惯性使然,伸进了迦罗炎夜的衣襟里。火热的掌心微微薄茧,摩擦着炎夜的肌肤,带来粗糙的快感。
迦罗炎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情欲。他微微动了动半麻的身体,把手伸到了楼清羽的下体,那里已经和自己一样硬了。
楼清羽知道他想做什么,要是平时,他早就精虫灌脑一骨碌把他吃了,可今天弄了一半,突然想起大事,硬生生的停了手。
迦罗炎夜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不想要吗?”他早已食髓知味,迷恋上楼清羽带给他的畅快淋漓的快感。
楼清羽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难看。用手帮迦罗炎夜释放了出来,自己那里还涨得厉害,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自己解决。楼清羽一翻身坐了起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他们送早膳来。”说着匆匆下地,跑了出去。
迦罗炎夜当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刚才听他一说才感觉自己果然饿了,真要做怕还真撑不住,心里觉得楼清羽难得这么体贴。
嗯,虽然他自己也想要。
迦罗炎夜觉得这些天楼清羽有些怪。怎么说呢,好像对他特别关注,而且比以前关心的更广泛更细致了。
比如说吃饭。楼清羽会异常细心的观察他喜欢什么菜,哪个入口哪个不入口,会不会太酸了,是不是太辣了,多吃点寒凉的不可以,多碰点性热的不可以。而且还会亲自检查膳谱,每日盯着厨师做菜。在其他方面也更加细心入微,对他关怀备至。
迦罗炎夜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后来连陈竟等人都看出来了,他才察觉到。虽然没说什么,但迦罗炎夜对楼清羽的关心很感动,在这波涛暗涌的动荡时刻,楼清羽的温暖和体贴多少缓解了他焦灼的心态。
皇上的病情没有好转,宫里传来的消息,每况愈下了。迦罗炎夜每次听完消息都是面无表情,可是楼清羽却能感觉他心底里的悲伤。
那毕竟是他的父皇,虽然聚少离多,但他真的爱他。
迦罗炎夜的五万大军已经抵达京城,在城外驻扎。北郡王带来的一万精兵也兵列城西,与迦罗炎夜分庭而立。赫战连带着十万大军在回京路上,太子迦罗真明控制着京城一万禁军。
情况看来似乎是迦罗炎夜不利。他这边只有五万人马,但实际上原西北边关的二十万大军却对他忠心不二,虎视眈眈的矗立在他身后。如果撤销军权的诏书一下,迦罗炎夜绝不会束手待毙,而放手一搏的后果就是大齐的一场劫难。所以双方僵持着,京城此刻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朝廷上已经乱成一团,全靠楼竞天在压着。皇太后的侄子严尚书和蒋皇后的父亲蒋太师已视同水火,丞相楼竞天中立。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的准备还不充分,皇上的突然病危让一切都措手不及,事情过早的爆发了出来。现在不是炎夜想怎样,而是太后要逼他怎样。如果皇上就这么去了,太后必定会想办法除掉炎夜这颗太子的绊脚石,而迦罗炎夜又怎会任人宰割?
皇上,你快醒吧,不然天下要大乱了。
楼清羽为了避嫌,最近连楼府都不敢回去,楼竞天的立场暧昧不明,让他忐忑不安。可是更让楼清羽担心的是炎夜的身体。那渐渐明显的双脉,那渐渐明显的症状,让他怎能不忧心忡忡?上天在作弄人吗?不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开个大玩笑。
春风渡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离京
可是一切却出乎意料快的结束了,在事情即将到达爆发的临界点前,以一种最平和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了。
元月十五,夜,皇上苏醒,传太子、二皇子、北郡王及丞相楼竞天等人一一入宫觐见,一夜密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皇上于次日清晨在蒋皇后的怀中阖目而逝,太子继位,江山换代。
楼清羽在宫外等了整整一天,清晨时丧钟响起,九九归一,宣告先帝的驾崩。
先皇遗诏,太子即刻登基为帝,大赦天下。迦罗炎夜封安亲王,赐岭南遥西三省领地,先皇下葬后即刻离京,不得皇命不得回京。北郡王同样返回封地,受制与安亲王同。皇太后年迈,赐住皇陵西郊永华宫,颐养天年。
谁也没想到,这场差点动摇大齐根基的风波,就在皇上清醒后的最后一刻尘埃落定。也正如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功勋在外的军神赫战连真正效忠的,自始至终都是先皇。
楼清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有些惋惜,也许又有些庆幸。
皇上果然高瞻远瞩,想必早已预料到会有今日。他虽然疼爱炎夜,却毕竟不想江山不稳。让炎夜带着自己的亲兵去封地,可谓变相的发配,既可保住太子的江山,又可给炎夜活命的机会。而将太后软禁永华宫,则是他最后留给蒋皇后的一点心意和保障。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剩下的就是萧索悲凉的静寂。楼清羽看着收拾王府的家丁穿梭来去,人人脸上有着不安和退缩。
“秋儿,遥西偏远荒僻,你若不想去,我可放你自由,赎回卖身契。若是你想回相府,大公子也不会亏待你。”楼清羽身穿素白孝服,端坐在桌前,对秋儿道。
一刻之前他刚刚下了命令,凡王府中不愿随去的下人,未买断终身的可以请辞,买断终身的可以极低的银两赎回自由。而奴籍和家养的奴才,不愿去的也可留下照顾王府。
“秋儿跟着少爷,少爷去哪里秋儿就去哪里。”秋儿坚定的道。
楼清羽笑了笑:“好。”
来到院子里,将所有人招到面前,楼清羽淡淡地道:“大家都想好了吗?想好的到司锦和秋儿这里登记,王爷给每个人选择的机会,并不勉强。愿意留下的明日随王爷启程,不愿留下的今日办好手续就可离开。”说完对司锦和秋儿吩咐了几句,自行离开了。
来到卧室,沈秀清正为迦罗炎夜把脉。
先皇驾崩,诸多琐碎事宜。先是守孝七天七夜,接着从京城一路送葬到皇陵,下葬后又至太庙祭奠,早已把人折磨去了一半。回京后太子登基,又是一通大典。皇太后心中不忿,以孝道为名让炎夜在太庙前为先皇祈福,整整跪了两天两夜。要不是楼清羽以先皇遗命下葬后即刻离京为由让蒋皇后去皇上那里讨来圣旨,只怕炎夜……
“怎么样了?”楼清羽看着自昨日从宫中送回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的炎夜,忧心如焚。
沈秀清沉吟片刻,蹙眉道:“殿下积郁在心,本哽气难平,这几日又劳累过度,休养失调,至血脉不畅……胎气不稳。”
楼清羽喃喃道:“他果然……”
沈秀清点了点头。他回京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迦罗炎夜和楼清羽,昨日被急召入府,诊断出二皇子的脉象,着实吓了一跳。那喜脉已近五个月,推算回去竟是二皇子领兵出征之前就有的了。
沈秀清当时下巴颏都快惊掉了。一来震惊于二皇子男子之身竟有喜脉,二来震惊于……这个楼清羽果然不可小觑啊。==
“我们明日必须启程离京了,秀清,王爷的身子可撑得住?”因为封了亲王,楼清羽对炎夜的称呼也变了。每一句王爷,都在提醒他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从此皇城再无九五至尊的庇佑,只剩下兄弟之间的猜忌和疏远。
“不能再缓两天吗?二皇……安亲王已露落胎之相,遥西路途遥远,旅途艰辛,我怕……”
楼清羽苦笑:“如今的情势,容得我们缓么?晚走一步不定再有什么变数。”
沈秀清叹息一声:“也是。如今京城尚不安稳,早走早好。只是……”回头看看迦罗炎夜锦被掩盖下的腹部,“这件事,王爷是怎么想的?说句冒昧的话,孩子……真要留下吗?”
楼清羽微微一颤,凝目淡道:“王爷还不知道此事,孩子要不要,由他决定吧。”
沈秀清惊诧道:“王爷还不知道?”随即想到一般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孕在身的,不怀疑也不奇怪。虽然近五个月的身孕,但迦罗炎夜身材修长,腹部结实,孩子并不怎么显形,何况这些日子如此混乱紧张,想必也疏忽了自己的身体。
迦罗炎夜缓缓醒来,只觉全身沉重,酸软不堪。慢慢抬头,看见楼清羽正坐在床边,双目望着他的腹部发呆,神色有一丝哀戚和茫然。
“清羽。”轻唤出声,才发觉声音暗哑无力。
“你醒了。”楼清羽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迦罗炎夜迟缓地坐起身来,只觉腰腹酸胀,小腹隐隐坠痛,全身挪一挪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
楼清羽端过一旁小炉上温的药,道:“喝药吧。”
“什么药?”迦罗炎夜一边问,一边把药喝了。
楼清羽从他手上接回药碗,道:“保胎药。”
迦罗炎夜一愣,又问一遍:“什么药?”
楼清羽静静望着他,重复一遍:“保胎药。”
迦罗炎夜皱眉:“胡说什么,不要开玩笑。”心里却忍不住惶惑。
楼清羽似乎叹息了一声,又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拉住炎夜的手,伸入被中,按在那已经隐隐厚实鼓胀起来的小腹上。
安亲王的马车逐渐驶离京城,蜿蜒的车队和整齐的护卫队伴随着骨碌碌的车轴和清脆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皇城之外。
迦罗真明站在城楼上,看着安亲王的车队消失在眼前。
北郡王站在他身后,冷道:“皇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放虎归山,终有一日要后悔的。”
迦罗真明淡淡地道:“这是父皇遗诏,皇弟不要再多言。”
北郡王还要说话,一个娇小的身影奔上城楼。
“皇兄,我不要二皇兄走!我不要二皇兄走!”迦罗德馨红着眼眶冲过来,冲着迦罗真明叫道。
迦罗真明温言道:“德馨,不要胡闹,快回去。”
“是你赶二皇兄走的对不对?!”
迦罗真明脸色一变,尚未答话,北郡王上前一步喝道:“德馨,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这样和皇上说话!”
迦罗德馨瞪着他:“父皇不是同样下了诏书让你回自己的封地吗?为何二皇兄走了你还不走?!”
“我明天也要回去了,你何必着急。你眼中只有你二皇兄,却忘记了谁才是你的亲兄长,谁才是大齐国的君主。”北郡王冷笑。
迦罗真明淡淡地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德馨,你二皇兄总是会回来的。”
德馨听见皇上的语气,看见皇上的神情,嘴边的话不由咽了回去,心底里打了个颤,浮起一层模糊的不安。怔愣的看着皇上,不再言语。
北郡王拉住她的手,道:“德馨,我们退下吧。”
下楼之前,迦罗德馨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迦罗真明单薄的身影静静站在城楼前,寒风吹鼓起宽大的龙袍,更衬着他秀美的身姿如谪仙临世,飘然欲飞。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二皇嫂曾经吟过的一首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十四岁的迦罗德馨,好像一瞬间了悟了些什么。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章 滑倒
“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进入德徽府了。”陈竟来到马车前恭敬的请示。
此时已经离开京城半个多月,迦罗炎夜的人马一路缓行渐进,过了德徽府就将进入遥西的领地。
马车里传来安王妃的声音:“知道了,大家继续前行。若德州府尹出来迎接,像往常那样即可。”
“是。”陈竟领命下去,不由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车门。王爷一直身体不适,从出了京城之后就没怎么露过面,即使到了诸城郡,郡府诸官出来相迎也闭而不见。沈大夫一直随行再侧,王妃眉宇间清淡如初,只是似乎隐隐泛着一丝空乏和忧虑。
“炎夜,就要到德州了。”
“……嗯。”过了许久,那斜卧在软榻上的人才极轻的应了一声。
车里的气息令人窒息的沉闷。楼清羽望着那面无表情、憔悴苍白的面容半晌,才开口道:“可要让他们准备什么?”
迦罗炎夜极缓的睁开眼,眸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准备什么。皇上有旨,让我们不得耽误,三十天内必须到遥西属地报到,难道还有闲工夫和那些地方官吏勾搭拉拢吗。再说,”他慢慢沉下视线,黝黑的眸子落在自己腹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楼清羽在长袖下握紧双拳,语气却十分平缓:“我已让秀清配好了药,等我们到了遥西属地,留或不留,你做主。”
迦罗炎夜抬头,见楼清羽面色如常,似乎刚才说的话再正常不过。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假寐起来,不再说话。
马车进了德州府,对那些官吏视而不见,也不去官方接待的府园,只先遣派了人去包下了城里最大的客栈。
马车直接驶进后院,迦罗炎夜和楼清羽先后下了车,进了上房。迦罗炎夜眉色疲惫,在床边坐下,道:“身上乏了,让他们备水,我要沐浴。”
楼清羽顿了顿,道:“好,我去安排。”
迦罗炎夜外表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春寒露重,身着又厚,看不出什么。可是脱去衣衫,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便一览无遗。
楼清羽不由直直望着那里,直到迦罗炎夜抬头看着他。楼清羽的目光与他在空中相碰,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隔在其中。
楼清羽避转开了视线。迦罗炎夜目光里的冷锐和漠然,让他觉得,这个孩子好像是他给他的罪。
门外都是侍卫,将上房守护的滴水不落。屋里只有清羽和炎夜两个人。自从知道那件事后,迦罗炎夜再不让任何人伺候,一切都由楼清羽来。
迦罗炎夜泡进浴桶里,温热的浴水将他包围,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疲惫。
水的浮力减轻了身上的沉重,小腹忽然蠕动了一下,猛地胀开,肚皮凸了起来,然后又慢慢收了回去。
迦罗炎夜不由将手放进水里,按在腹上。他知道那是孩子在里面动作,似乎微微挪了个身。
这种感觉很奇妙。迦罗炎夜有些出神。这个孩子很少动,沈秀清说胎儿在四个月时就会有胎动了,可他当时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直到最近才有了些微的动作。而且除了严重的嗜睡、疲惫和微微的恶心之外,他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妊娠症状。
迦罗炎夜的心情很矛盾。他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暗双体质,此事如果让别人知道将会动摇他的根基,何况现在这个时候更是雪上加霜。
他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可是皇命在身,他已被逐离京城,必须在一个月内到达自己的封地。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如果强行落胎再加上一路奔波露宿,只怕自己性命堪忧,因此不得已听从了沈秀清的意见,尽快赶回封地,安顿下来后再想办法处置这个孩子。可是那时胎儿更大,只怕更加难以落下了。
难道真的要生下来?
迦罗炎夜想起刚才楼清羽望着自己小腹时那复杂莫名的神色。他想要这个孩子,他知道。记得新婚不久他们就曾说起过这个话题,当时楼清羽虽然没有表示,可是他知道他是想要属于自己的子嗣的,只是这个权力被他剥夺了。可是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到,为他孕育子嗣的人竟然是自己。
迦罗炎夜心中烦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眼前竟一阵发黑。
“小心!”幸亏楼清羽一直在旁留意着他,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怎么样?哪里难受?”
“我没事。”迦罗炎夜有些粗鲁的推开他。他现在不想看见他,可是偏偏又离不了他。
迦罗炎夜抬腿要迈出浴桶,楼清羽扶着他道:“地上水滑,我扶你。”
迦罗炎夜闻言联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更是恼怒,莫名火起,甩开他的手道:“走开!我自己能行。”
话刚说完,好像要应验他的逞强,迦罗炎夜突然脚下一滑,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炎夜?!”楼清羽大惊,连忙扑了过去。
迦罗炎夜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护着腹部,脸色也是惨白。
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手不像往日那样灵活,自父皇过世后又一直身体欠佳,竟然一时脚下发虚滑倒了。在倒下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捂住腹部,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竟只想着一定要护好它。
“炎夜?炎夜你怎么样?”楼清羽见他一直不说话,紧张地追问。
迦罗炎夜强自镇定下来,刚才的意外竟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他镇静了一下,淡道:“我没事。”说着撑着楼清羽的手臂,慢慢站起身来。可是刚刚披上外衣,腹中突然一阵紧烈的收缩,爆起尖锐的痛。
“啊”迦罗炎夜猝不及防,低叫了一声,弯下腰去。然后,他感觉到粘滑的液体伴着淡淡的腥檀味,在他的双腿间蔓延。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故事
沈秀清坐在床边,搭著迦罗炎夜的脉,一声不吭。
楼清羽心急如焚,压抑著低问了一句:“怎麽样?”
沈秀清迟疑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看向迦罗炎夜问道:“王爷现在觉得怎麽样?是否仍然腹痛?”
迦罗炎夜向里微侧著头,看不见神情,但是半边脸颊很是苍白。
“嗯。”他过了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沈秀清面色凝重。刚才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了,可是……
楼清羽轻声问:“孩子……”
沈秀清低声道:“王爷必须安心休养,不然随时会有小产的可能。”
楼清羽望向迦罗炎夜,炎夜慢慢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向他。
“若是小产,会怎麽样?”
沈秀清微微一抖,看见楼清羽虽然面无表情,却在听到那句话时刹那间苍白得彻底了。
“怕会折损王爷贵体。”
“哦。”迦罗炎夜淡淡应了一声,半垂的视线不知望向何处。“那如果生下来呢?”
沈秀清顿了顿,低声道:“王爷有孕之後一直不曾好生休养,胎儿根基不稳。之後王爷又颠簸劳累,身体欠佳,加之这次大动胎气,只怕孩子已体质受损,生下来……也会比寻常孩儿孱弱。”
这已经是他很婉转的话了。说实话,这孩子能活到现在已是命大。迦罗炎夜在受孕初期奔波沙场,本就未曾固好胎息,接著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先皇驾崩更是给了他极大的打击。再到太庙罚跪,被贬出京……
沈秀清没有把握,而且二皇子的心思也揣测不明,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暗双生子本就艰难,何况若此事泄漏出去,只怕安亲王的身份和地位都难以保全,就算皇上手软,朝里也自有人不会放过他。
沈秀清看向楼清羽,不知他是什麽想法,却见楼清羽神色极淡,冷硬地吐出两个字:“打掉。”
“什麽?”沈秀清吃惊的张开嘴。
楼清羽道:“打掉。”过了片刻又道:“现在还来得及。”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沈闷的吓人。
沈秀清结结巴巴地道:“王爷现在气血两亏,实在不宜落胎,若是强行……不仅危险,怕还会落下病根。这个、那个……属下还要给王爷熬药,先告退了。”
沈秀清不敢久留,慌慌张张的退下了。
不知道楼清羽和迦罗炎夜是怎样商量的,第二天大队人马竟然照常上路了。
沈秀清拧著眉坐在马车里,身前放著一小小药炉,上面正在煎著药。安亲王躺在华丽厚软的锦榻上,闭目沈睡,楼清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护他。
沈秀清见安亲王睡得深沈,忍不住道:“王妃,您也歇歇吧,这些天熬得消瘦了。”
楼清羽微微一笑:“秀清,不是说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的名字麽。王妃王妃的,我不都知道自己是谁了。”
沈秀清脱口道:“王妃这麽大的殊荣,你以为是个人就能称呼的。”
楼清羽伸手拂了拂肩头垂落的发丝,淡淡一笑。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满头青丝。女双出嫁後就要像妇人一般束发,不再行冠礼,因而头发也是不能剪的了。
“最多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就进入遥西了,不知那里是什麽样子。”
沈秀清道:“遥西虽然地境偏远,但幅员辽阔,民风淳朴,也是一个好去处。”
楼清羽笑道:“委屈风流好动的沈大人随我们来这样偏远的地方。”
沈秀清笑道:“哪的话。这些年来跟著王爷东奔西走,哪里没去过。”
这沈秀清乃是医学世家出身,其父曾是皇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太医之首,医术高明,无奈生性耿直不懂进退。先皇一名後妃生了病,其他御医都说是寒症,唯其父说是中了热毒,力排众议以热毒之法救之,竟不治而亡了。一道懿旨下来几乎满门抄斩,不知怎麽遇到当时年少的迦罗炎夜,将他一家救了出来。从此沈秀清专心医术,一身本事只对安亲王效命。
这事前些日子无事,马车里沈秀清曾将这件事跟楼清羽说过,只是遇到迦罗炎夜那段有些含糊其辞。楼清羽也不喜刨人隐私,没有深问,不过从他的只言片语知道迦罗炎夜的许多心腹都受过他的大恩,不由感慨这冰冷冷的人收买人心的手段竟是从小就拿手。
楼清羽与他随意聊了两句,忽然道:“秀清,你的医术十分高明,老实告诉我,这个孩子平安出世的机会大吗?”
沈秀清没想到他的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麽敏感的问题上,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楼清羽望著迦罗炎夜苍白的脸,似喃喃自语地道:“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又不能打掉……果然是我的错吗?”
沈秀清忍不住问:“你有什麽错?”
楼清羽发了一会儿呆,道:“秀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秀清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好。”
楼清羽静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很有学问,心地也十分善良,可是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大夫检查後才发现,那个丈夫因为工作原因,接触了太多射线,破坏了体内机能,不能生育了。可是他和妻子都十分想要一个孩子,於是他就去了精子银行……就是找了另外一个男人,让他的妻子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
“啊。”沈秀清轻呼了一声。
楼清羽继续道:“那个孩子十分可爱,夫妻二人都很喜欢他。可是随著年龄渐长,丈夫看著孩子与自己越来越不相像,越来越像一个外人,心里渐渐不舒服起来。可是孩子是他强求来的,他无权指责妻子,只是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脾气渐渐变坏了。然後他在外面又遇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学生,青出於蓝胜於蓝,在专业领域比他还要优秀。他和那个女人相爱了,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利用先进的技术,想办法有了他真正的孩子。”
“啊。”沈秀清忍不住再次轻呼了一声。这个故事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匪夷所思。
“然後呢?”他忍不住催促道。
借腹产子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曾听说过,楼清羽虽然说的一些词汇他不是很明白,却能猜测到大概的意思。他不知道什麽样的工作会让一个男人不能生育,随後又能治好,也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会把成亲叫做结婚,还有什麽射线之类的,不过居然有女人能在一些地方比男人还出色,却是很少有的,可见那个女人一定有些本事。
楼清羽的神情有些遥远,似乎听到了沈秀清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他垂著头,一时没有说话。
“你怎麽能这样对我?!”
“对不起,明华。我实在不能忍受……”
“可是孩子当初是你想要的!是你同意的!是你让我生的!!!”
“可是我後悔了!我後悔了明华……我看见他就受不了……”
“你受不了!?那我呢?我呢?!你怎麽能这样对我?!!!”
“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付梅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真正的骨肉,我真正想要的孩子……”
“肖正你混蛋!你混蛋!!!”
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喊,父亲的愧疚和痛苦,好像一幕遥远的电影,在脑海中晦涩缓慢的流放。
我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孩子吗?那为什麽当初要生下我?既然生下了我,又为什麽要後悔?
原来我的到来让你如此痛苦。爸爸,为什麽你後悔了?为什麽你後悔了?
难道,是我的错吗?
四岁的小男孩默默地站在门後面。幼小的他被父母之间如此激烈的争吵吓坏了,透过昏暗的灯光,穿过门缝,他看见了那狰狞可怕的一幕。从前温柔慈爱的父母形象,在那一刻,扭曲了。
许多年以後,他也不明白,为什麽当初创造一个生命的时候能那麽不负责任?也不明白,为什麽有人对自己创造的生命居然会後悔……
“清羽?”
楼清羽深呼口气,从久远如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後来,那个女人为丈夫生下了一个男孩。丈夫很高兴,他想和妻子分开,再娶这个女人,可是妻子开始不同意,他们纠缠了一两年,妻子最後终於同意了,谁知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女人竟然因为意外身亡了。”楼清羽垂下长长的眼睫,声音清远模糊,“丈夫很伤心,只好一个人抚养自己的孩子。过了几年,经过重重磨难,他的妻子带著原来的孩子又回到了他身边,两个人重新开始。没想到经过这麽多事情,两个人的感情竟然越发好了起来。丈夫对原来那个孩子不再那麽隔合,妻子也接受了丈夫另外一个孩子。可是他们幸福了,却忘记了他们在原来那个孩子心中种下了什麽样的伤痕。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忘记的痛,即使过去再多年,幼年的种子种植在心中,对那个孩子的伤害永远不会消失。”
楼清羽停了下来。沈秀清有些莫名地问:“然後呢?”
“然後?”楼清羽轻轻一笑:“然後就完了。”
“这样就完了?”沈秀清不可思议地道:“那那个孩子呢?那对夫妻呢?後来怎麽样了?没有结局吗?”
“结局啊……”楼清羽侧头想了想,拂了拂垂在腮边的发丝,轻抿唇角,淡笑道:“後来那对夫妻就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呗。”
沈秀清露出一个明显你耍我的表情。显然他搞不懂楼清羽跟他讲这个故事是什麽意思,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因为迦罗炎夜醒了。
楼清羽帮他垫了垫身下的软枕,问道:“觉得怎麽样?”
迦罗炎夜微微拧眉。他腰酸背痛,腹部滞胀,又一直卧在颠簸的马车中,委实不太舒服。可是他从军多年,隐忍惯了,极挨得了辛苦和疼痛,因此只是淡淡蹙了下眉,道:“还可以。”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人,问道:“你们刚才聊什麽呢?”
“王妃给属下讲故事呢。”
“哦?什麽故事?”
沈秀清摸摸头,含糊道:“属下也没听明白。”
楼清羽淡淡岔开话题:“秀清,给王爷看看脉。药我来煎。”
“是。”沈秀清挪到迦罗炎夜身边帮他切诊。
迦罗炎夜的视线落到楼清羽身後,眼神深幽,看不出任何思绪。但在他回身的时候,却又淡淡撇了开去。
迦罗炎夜的情况很不好。自从那次滑到之後,下体一直断断续续的有些落红,赶路又十分辛苦,胎儿被沈秀清用药保著,却一直不稳定,若不是迦罗炎夜的身体素质十分好,只怕撑不住。
沈秀清这一路上真是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一辈子的脑汁都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