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 (完结) by 十世(穿越攻 帝王受)第8部
春风渡 (完结) by 十世(穿越攻 帝王受) 作者:肉书屋
这里了。亏得他年纪虽轻,医术却非常精湛,竟真的将孩子保到了遥西属地。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遥西
“这里就是遥西了啊。”楼清羽趁著迦逻炎夜沈睡的时候,出来透透气。骑在奥赛背上,望著眼前风貌迥异的异地风情,不由心情好了许多。
遥西虽然偏远,但土地辽阔,许多少数民族混居,气候也很好,并没有想象中那麽荒芜。只是遥西山广人稀,民族又多,难於管理,农业发展也比较落後。
“王妃殿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遥远首府──裕阳。”
“好。”楼清羽两个多月来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欣喜地笑容。也许来到这里,并没有那麽糟糕。先皇毕竟给他最疼爱的儿子留下了一个安身之地。
楼清羽这些天来一直伴他左右,迦罗炎夜似乎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醒来时眼中总是闪著锋利的光芒,疏离而冷漠,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还好,一路上迦罗炎夜沈睡的时间比较多。一来他有孕在身,难免嗜睡。再来又动过胎气,身体损耗大,马车颠簸,沈秀清怕他撑不住,在药里下了安神的草药。
回到马车里,在迦罗炎夜身旁坐下,细细看他,发觉他憔悴许多。迦罗炎夜原本便刀削般俊秀的面颊越发尖削,面色有些苍白,下颌光洁。
大概是有孕的关系,迦罗炎夜这些日子发须生长极为缓慢,皮肤也比以前滑腻细致,楼清羽猜测这大概是他体内的雌雄激素分泌失调的缘故。迦罗炎夜似乎发觉到这些,因而心情越加起伏不定,喜怒无常。
迦罗炎夜是在傍晚时被楼清羽唤醒的,当时马车已经停在了裕阳王府面前。
二人从马车里出来,面前是一座有些颓落的老旧王府,和京城的安亲王府无法相提并论。自从上届遥西亲王去世後,这里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主人了。虽然派了人提前来修整,可是时间有限,只能大致修葺的整齐些,若要重新翻建,还需要时间。
迦罗炎夜看著眼前斑旧朴素的王府,庞大的院落一砖一瓦都用得是最好的石料和木材,可毕竟时代久远,斑落驳旧的墙壁和石板,仍然昭昭显示著与繁华富丽相反的落寞。
迦罗炎夜只淡淡看著,面无表情。陈竟却暗中攥紧了拳头,为王爷心生不忿。
楼清羽扶住炎夜,温声道:“我们进去吧。”
跪在前院的奴仆们大部分是在当地招募的,剩下都是随王爷从京城里出来提前来打点的旧府老人。原来京城里的管家因为年纪太大,实在无法奔波千里之路,楼清羽便将他留在京城看守,现在这个府里,新任了司锦当家。
迦罗炎夜旅途疲惫,没有心情理会旁的事。楼清羽扶著他回到房间,里面的陈设都是按照京里的那套布置的。
帮迦罗炎夜脱下宽大厚重的外衣,楼清羽问道:“要不要躺下歇歇。”
迦罗炎夜冷道:“在马车里还没歇够吗。”
楼清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也不多说什麽,只道:“我让沈秀清进来。”
“等等。”
楼清羽立住,回首望他。迦罗炎夜按住腹部,道:“你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务,府里的人仔细筛选,让陈竟他们都先安顿下来。没事别让人进来。我不想节外生枝。”
楼清羽沈默片刻,点了点头,轻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迦罗炎夜望著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
不过这个问题迦罗炎夜并没有考虑太久,因为随後的发生的事情让他无从选择。
“圣旨?”楼清羽诧异地道。
“是。宫里的内侍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厅等著王爷王妃接旨呢。”司锦急匆匆的跑进来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好好招待内侍大人,就说我和王爷换好衣服即刻出来。”
“是。”司锦退了出去。
楼清羽面色凝重地进了内室,心里不安。他们刚刚在遥西王府里安顿下来三天,宫里的圣旨就追到了,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迦罗炎夜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坐起身来望著楼清羽,冷笑道:“没想到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楼清羽道:“还不一定……”
“你觉得他的圣旨会是什麽好意吗?!”迦罗炎夜打断他。
楼清羽不语。
迦罗炎夜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帮我更衣。我倒要看看,他会把我这麽样!”
二人来到大厅,宫里来的秦内侍已经等待多时,看见安亲王夫妇出来,缓缓站起身来。
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显形,若不穿厚重的外衣,宽大的官服也掩饰不住。不过因为胎位靠上,顶在胃部,炎夜又身子高挑,肚子不若一般人的大,看上去倒像花天酒地中人常常养出的富贵肚。
秦内侍慢慢扫视了面色不佳的安亲王一眼,本想再细细打量,却被他冷锐狠戾的视线冻住,狼狈地收回视线,抖开圣旨,唱道:“安亲王、安亲王妃接旨。”
迦罗炎夜和楼清羽跪下,听著秦内侍那服过药後双侍特有的尖细嗓音,缓缓道出圣旨。
迦罗炎夜暗中攥紧双拳,冷硬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
原来,竟连呆在遥西都不能让皇上安心,竟以为先皇守孝为名,再度将他被贬到遥西最南边最荒凉的苍州去了。
苍州,和大齐国最北边的凉城,一向是皇族的发配之地。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阴谋
“圣旨……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吧。”
斜卧在高贵华丽的白色虎皮软榻上身姿,松懒雍容,一头青丝沿著雪白玲珑的背脊缓缓披下,白与黑的衬托,越发映得那人的双唇和胸前半露的两点朱樱红润妖?。
“早该到了。”
那人身後,一个矫健英俊的男人缓缓摩挲著他雪白的身躯。
那人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低声道:“你说,他会去吗?”
“不去,那是抗旨。”
“若去了。”那人微微侧首,眉眼如丝,吐气如兰,“你说,他能平安到达吗?”
男人低低笑了,掳起他一捧青丝,放在唇边嗅了嗅,道:“宝贝,你说呢。”
那人反手勾住他的肩项,仰起雪白秀美的脖子,贴在他的面颊上,呼出一口香气,柔声道:“那就全靠你了,我的大将军……”
男人猛地低头,一口噙住那人香唇,用力吸吮,辗转蹂躏。
瞬间,滛靡暧昧的气息,在华丽隐秘的内室里荡漾开来。
“放心,有我在,谁也保不了他!就是皇上,也不能……”
苍州之行再不若来遥西那般平坦顺利。失去了王府的护卫和随从,轻车简骑,只有安亲王、安亲王妃和几个贴身侍人。就连陈竟,也被以驻守裕阳为名留下了。路上‘护送’他们的,都是京城里来的人。
楼清羽心里很不安。他们在秦内侍送来圣旨的第二天启程,在皇宫来人的监视下离开了裕阳,离开了那个他们只停留了三天的地方。司锦和秋儿执意跟随,也让他们来了。
迦罗炎夜靠在车窗边,望著外面陌生而荒僻的景色,右手垂在榻上,手指轻轻在长剑的剑柄处摩挲。
“炎夜。”楼清羽坐在他身边,看著他的动作。从离开裕阳,他的随身长剑斩啸就未曾离手。“休息一会儿吧。”
迦罗炎夜左手落到腹上,回头望了一眼楼清羽。“你担心它?”
“不。”楼清羽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望著他的双眼:“我担心你。”
迦罗炎夜顿了顿,道:“清羽,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功夫和谁学的?”
楼清羽道:“和我二哥。”
迦罗炎夜挑了挑长眉:“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道:“在乡下时,王伯曾经给我请了个武师。那时我身子弱,让他教我些拳脚,也好长得强壮一些。”
迦罗炎夜调查过那个武师,原是个江湖人,五前年重伤倒在渔水镇,被当时楼家的乡下管家王伯所救,後就留在了楼家。三年前旧伤复发,已经过世了。
“那个人名唤莫回,在江湖上听说也小有名气,为何不传你内功和他的独门绝技?”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肯定早已把他的过往调查的一清二楚,因此也并不慌张,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我的身子太弱,年纪也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他的功夫并不适合我,所以根据我的情况,另编了一套简单的功夫传授。”
迦罗炎夜盯著他,没有说话。
莫回这个人他也调查过,确有几分本事,只是性子鲁莽不知变通,又仗著几分本事在江湖上闯荡,得罪了仇家被人追杀。以他的性子来看,不像是会因材施教的人。被王伯所救时,更是武功全失。只是那人过世已有三年,死无对证,楼清羽的话也摸不出几分真实性了。
楼清羽静静与迦罗炎夜对视,神色镇定,嘴角甚至还含著浅浅的笑意。他并没有撒谎,莫回这个人确实教过楼清羽两年功夫,不过不是此‘楼清羽’,而是彼‘楼清羽’。
“怎麽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麽。只是好奇你的好身手。”迦罗炎夜淡淡的道。
楼清羽轻笑:“你是好奇,我怎麽能把你压在床上吧。”他有意舒缓气氛,故意出言调笑。
迦罗炎夜果然薄怒:“你胡说什──唔……”
马车忽然一个剧烈的颠簸,迦罗炎夜措手不及,腹部登时一阵翻搅。他按住肚子,霎时间被胎儿顶撞的脸色发白,剧烈的胎动让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楼清羽连忙搂住他,道:“山路不平,你还是躺下吧。”
迦罗炎夜咬唇不语。马车却忽然一声清啸,停了下来。
“什麽人?!”
“你们干什麽?!”
“啊──”
外面一片混乱,刀箭之声传来。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握紧斩啸。
楼清羽按住他,低声道:“你不要出来,我去!”
迦罗炎夜要起身,楼清羽一把将他按了回去,喝道:“你给我留在这里!”说著冲出了车外,反手扣下车门的机关,将马车从外面锁住。
来的人不少。楼清羽初步判断至少有二十人。不知道这里的高手是怎样定义的,但楼清羽觉得以他没有内力的身手来说,这些人,还不够看。
杀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杀过人。
鲜血从第一个人的脖颈直喷到楼清羽身上时,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另一个战场,你不杀人,就要被杀。让楼清羽意外的是,司锦的功夫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这批护送他们去苍州的卫队大概有五十来人,里面有几个是王府暗中培养的死士,还应付得过来。
一支利箭射来,楼清羽滚到草丛中,匍匐向暗中的狙击手潜去。他不喜欢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近身搏击,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不然他可不认为那辆经过加工过的马车锁得住迦罗炎夜。
“秋儿!”
秋儿不会武功,狼狈的躲下马蹄下,一个黑衣人举剑刺去,他惊吓的不知躲闪。
楼清羽大急,顾不得後门大开,飞掷出去的匕首坎断了那人的咽喉。同时一只风声鹤唳的利箭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旁掠过,噗的一声射穿了他身後另一人的胸膛。
楼清羽回首,迦罗炎夜正手持黄金弓箭,定定的立在马车上,脸色铁青的瞪著他。
……
一炷香後,所有的杀手全部伏诛,不过不完全是楼清羽他们做的。
“刚才那是什麽人?”楼清羽仍然惊异莫名。
刚才突然从暗处跃出的蒙面人手法迅如惊雷,十几名杀手在他的剑下顷刻间失了性命。帮他们解除危机後,那人没有任何停留,像出现时一般诡异的迅速消失了。
“不知道。”迦罗炎夜略略弯腰,靠在车门上,一手按著腹部,一手仍然持著箭弓,低低喘息,脸色苍白。
“不过暂时看来不用担心了。他还想我活著到苍州。”迦罗炎夜冷笑,撑著车门想站起身来,身子却像灌了铅一般沈重,腹部钝痛,竟又跌了回去。
楼清羽来不及问他口中的那个‘他’是指谁,连忙将他搀起,扶回车里。
沈秀清跃上马车,手里提剑,左臂上有道口子,衣襟满是血迹,形容有些狼狈。
“王爷,您没事吧。”
“我看有事的是你。”迦罗炎夜打量他一眼,冷道。
“属下知错。”沈秀清放下剑,过去搭上迦罗炎夜的手腕,沈声道:“属下怠惰,功夫退步了。日後定当勤加练习,找回场子。”
迦罗炎夜腹部痛得厉害,冷哼了一声,咬著牙不再说话。
楼清羽皱眉望了他片刻,转身离开了马车。
宫里派来护送他们的侍卫均已毙命,剩下几个都是自己人。司锦临危不乱,叫他们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秋儿虽然受了惊吓,却仍撑著惨白的小脸紧紧跟在楼清羽身後。
“少爷,您、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楼清羽和司锦正在检查一个黑衣人的尸首,回头看见秋儿心有余悸的小脸,拍拍他的面颊,道:“回你的马车上,别看这些。”
秋儿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麽,乖乖的回了自己的车上。
司锦蹙眉道:“王妃,他们的身份经过伪装,看不出来处。”
楼清羽沈吟道:“你觉得他们是宫里来的吗?”
司锦想了想,道:“不像。大内侍卫的身手不是这样。这些人手法迅捷,出手狠辣,像、像……”司锦蹙眉,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楼清羽道:“像从刀风血雨中走出来杀人不眨人的死士。”
司锦点头:“是。”
楼清羽厌弃的看了一眼染满血迹的双手,低低道:“回去吧。”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早产
“炎夜,好点了吗?要不要让他们把车停下来歇一歇?”
楼清羽担忧的望着他,将温热的布巾取下来,重新用凉水投洗过,再给他覆上。
马车仍然在向苍州的方向行进。自从那日遇袭后,迦罗炎夜不知道做了什么安排,路上再没有遇到过刺客。楼清羽敏锐的感觉得出有人暗中保护着他们,不然凭着他们一行只剩下十几人,很难一路平安走到现在。
从裕阳到苍州并不太远,但因为山路不好走,东拐西绕,大概也要半个月时间。加上上次遇袭后换了另外一人领路,竟然还走错了一段,绕了一个大圈,耽误了四五天,才回到去苍州的官道上。
这几日迦罗炎夜的情况很不好。大概因为一直以来精神紧张,南方气候又与北方大不相同,炎夜前几日突然开始发热,进入七个月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炎夜躺在软榻上,山路崎岖不平,虽然马车速度缓慢,但从离开京城开始竟在路上走了近两个多月,是人都受不了了。马车每一次颠簸,他都晕眩难忍,吃的东西也大半都吐了出来。他从来没在马车里呆过这么久,兼之有孕在身,不能像楼清羽和沈秀清一般偶尔出去在马背上透透气,或下车走一走,身体简直像散了架一般,绵软无力。
“不用了,继续走吧。”迦罗炎夜低低的道。过了片刻,喃道:“苍州还有多久才到?”
“最多还有两日就到了。”
其实楼清羽也受不了了。他本来就觉得古代的马车颠簸难忍,虽然已经适应很多,王府的马车也华丽舒适,但连续坐了两个月也要吐了。这几天炎夜身体虚弱,下体偶尔还有落红,沈秀清说很可能会早产,这个时候楼清羽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出去透气了,因而也日夜盼望早日到达目的地。
“呕!……呕”迦罗炎夜捂住嘴,忍了忍,没忍住,撑起身子扑到前面,呕在了楼清羽及时递过来的痰盂里。
天翻地覆一番干呕,迦罗炎夜无力地倒回软榻。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这辈子从没有如此软弱狼狈过。就是当初行军之中身负重伤,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疲惫无力,精神上也是萎靡不振。
“开、开开窗子,我想吹吹风。”迦罗炎夜苍白着脸,靠在榻上,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有些凌乱的披在肩头,更是衬着原本古铜色的肌肤苍白若雪。
“你现在还有些发热,还是不要吹风的好。”楼清羽像个小媳妇一般,小心翼翼的道。
“打开!我说打开就打开!”迦罗炎夜不耐的皱眉,狠狠地瞪着楼清羽:“我的话你不听吗!?”
楼清羽只好上前推开一扇车窗,四月清明特有的湿寒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带着阵阵清凉的同时,还有一丝丝的寒气。
“好热……怎么还这么热……”迦罗炎夜扯了扯衣襟,闭着眼喃喃道。
楼清羽皱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按住他的手,把他的衣襟重新系好,将毯子往上提了提。
迦罗炎夜终于不再折腾了。他也没什么力气了。这些日子腰酸背痛还是小事,但腹部渐渐的涨坠却让他无论坐着还是躺着都不舒服。孩子本来顶着胃,吃什么都吃不下,现在渐渐胎位往下走了,却更加不舒服。而且在车里呆久了,憋闷得也让人受不了。
“呃……”迦罗炎夜觉得腹部一阵钝痛,不由伸手覆在那里哼了一哼。感觉下体隐隐有些湿润,怕是又落红了。
迦罗炎夜心里明白,孩子怕是快保不住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一丝惶恐。
“王爷,王妃,苍州到了。”司锦在车外禀报。
从裕阳出来又走了近一个月,他们终于抵达了苍州。
如果说裕阳的遥西王府是陈旧,是落寞,那现在苍州守孝的禁忌之府,就是荒凉,破旧。
楼清羽的心颤了颤,扶着炎夜下车。
迦罗炎夜包裹在厚重宽大的外衣里,低着头靠在楼清羽身上。他对这里早已有心理准备,出生皇家,这种事见多了,反不像楼清羽那么震动。现在让他难受的,只有腹中的胎儿。
“清羽。”他不得不低声提醒楼清羽,他感觉自己几乎快站立不住了。
楼清羽连忙回过神来,扶着他慢慢走进简陋的平院。他们的卧室司锦刚刚收拾好,朴素简单得和以前的房间无法相提并论,就是楼清羽以前在乡下住的房间,都要比这里舒适得多。
楼清羽扶他躺到床上,收拾好东西,想去叫沈秀清进来,回头一看,炎夜已经睡着了。想了想,带上门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楼清羽打点好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人手,端了晚饭进来,看见炎夜面向里侧躺着,似乎已经醒了。
“炎夜,该用晚膳了。”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楼清羽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拉起床幔,弯下腰唤道:“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迦罗炎夜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吃?”楼清羽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想让他翻过身来,却见炎夜半侧过的脸颊,骇了一跳,提高声音道:“炎夜,你怎么了!?”
迦罗炎夜满头冷汗,左手抓着床褥,右手紧紧按在腹上,低低喘息,双眉紧皱,闭着眼不发一言。
“秀清,这是怎么回事!?”楼清羽焦急地问道。
沈秀清皱紧眉毛,低声道:“可能是要早产……”
“早产?!”楼清羽只觉晴天霹雳。
虽然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当皇上将他们发贬至苍州时,他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丝侥幸,觉得这个孩子也许可以留下来。可是早产,才七个多月,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没有保温箱,没有点滴,一个七个月的孩子能活下来吗?
楼清羽无措,慌乱地望着床上的炎夜。
沈秀清掀开丝被,在迦罗炎夜臃肿鼓胀的腹部按了按。胎儿似乎比六个月的时候大了些,但仍然与足月的肚子无法比。
迦罗炎夜沁出满头冷汗。沈秀清的动作加剧了他的疼痛,他忍不住喝道:“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沈秀清神色凝重,对楼清羽道:“我先去准备一下,可能今晚……应该很快……”
楼清羽茫然地道:“我、我能做点什么?”
沈秀清看着桌上的晚膳,道:“先喂王爷吃点东西吧。没有体力是不行的。”说完匆匆出去了。
楼清羽在床边坐下,扶起迦罗炎夜,道:“炎夜……”
“我不想吃。难受!不想吃!”迦罗炎夜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的道。
“炎夜,你没听见秀清的话吗?!”楼清羽有些急了。
“我不想吃!不想呃……”迦罗炎夜咬着唇,绷直了身子挺了挺,过了片刻才松懈下来。他抓住楼清羽的手,紧紧的,用力的道:“我不想生孩子!楼清羽,你听清楚,我不想生孩子!”
楼清羽心脏一紧,没有说话,走到桌边端过饭菜,拌了拌,重新回床边坐下,伸出勺子递到炎夜唇边,道:“张嘴。”
迦罗炎夜烦躁的别过脸去。他现在浑身难受,腹部一阵一阵的痛,哪里有心情吃饭。
“张嘴!”楼清羽提高声音。
迦罗炎夜仍然不理会。
楼清羽恼怒道:“你干吗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知不知道早产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迦罗炎夜终于忍耐不住。从父皇去世后一直积累到现在不甘和怨愤,还有发现自己竟然是暗双后的惊恐和恼恨,以及这个孩子带给自己的种种挫折和痛苦,在这一刻统统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生孩子!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迦罗炎夜忽然捧着肚子倒了下去,蜷缩在床榻边大口喘气。
碗落在地上,跌了粉碎。楼清羽僵直了片刻,缓缓道:“我知道。生下这个孩子,你再也不会受这种罪了。”
楼清羽没有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司锦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他。
楼清羽低声道:“进去照顾王爷。这件事若泄露出去半分,所有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司锦轻轻道:“司锦明白。司锦会闭好嘴巴,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秋儿和其他人呢?”
司锦迟疑了一下,道:“刚才沈大人让我点了所有人的|岤道。除了外面的侍卫,院子里的人都睡着了。”
楼清羽点点头,让他进去,自己出了屋,在院子里碰上提着药箱的沈秀清。
沈秀清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楼清羽顿了顿,道:“我去烧水。”说完绕过他,向屋后走去。
天上的晚霞大片大片,红彤彤的燃烧着。四月已是初夏,南方的天气湿气重,总是带点闷闷的感觉。
楼清羽心里烦乱不堪,脑袋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他只是觉得有些烦,有些累,有些……失落。担忧,焦急,无奈,紧张……种种情感纠结在一起,混成抹不去的心痛。
无意识的抬头,望见远方渐渐沉下的天空,太阳西下,余霞犹存,淡淡的红正在慢慢消散。
楼清羽忽然很想飞。像以前一样,在晚霞的余辉中自由自在的飞一回。什么样的烦恼都能烟消云散。
他不由自主地往外迈了两步,却愣愣的停住。
他现在是一只折翼的鸟,如何还能感受飞翔的快乐。
“王妃,您怎么这么久没回去?”司锦匆匆跑进厨房,看见他焦急地道:“你快回去照顾殿下吧。殿下、都出血了。”
楼清羽惊了一下,道:“沈秀清不是在里面照顾他吗?”
司锦道:“您快回去吧。殿下的脾气……谁的话也不听,沈大人也没办法。”
楼清羽迟疑地望了他片刻,终于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担忧和焦急,匆匆回到卧室,里面的情形让他吃了一惊。
沈秀清跪在地上,正在向炎夜恳求什么。可是迦罗炎夜那个家伙,竟然半靠在床榻上,手抓着床杆,死也不让他靠近。
“去、去准备药……不、不用你动、动手……”迦罗炎夜浑身冷汗,气喘吁吁的道。
沈秀清快要抓狂了:“光用药,胎儿怎么下来?!”
看见楼清羽进来,沈秀清好像看见救星,扑过去道:“殿下胎位太靠上,胞衣未破,不想想办法难以安产啊。”
楼清羽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看那样子,好像沈秀清要帮迦罗炎夜推腹,却被他拒绝了。
他早就发觉,每次沈秀清给炎夜检查身体的时候,炎夜从不让他多碰自己的腹部。似乎对于怀孕这件事,他的抗拒心理极重。
楼清羽走到床边,道:“炎夜,起来,我扶你走一走。”
“什……么……?”迦罗炎夜虚弱地看着他。
楼清羽掀开丝被,扶住迦罗炎夜,强迫他坐起身来,道:“走一走,孩子下来的快些,羊水也可以早破。”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无声
“你……”迦罗炎夜咬着牙,任由楼清羽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他现在动一动都觉得受不了,却不肯在楼清羽面前示弱。
沈秀清眼睛一亮,知道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一般人都认为临产之人不宜妄动,何况迦罗炎夜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谁敢叫他拖着待产之身下地乱逛?
迦罗炎夜双脚酸软,本来坐了长久的马车,身体疲惫,晚上又任性未吃晚膳,其实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可是他一声不出,靠在楼清羽身上,撑着腰摇摇晃晃地随着他在屋子里慢慢走动。
楼清羽架起他的手臂,左手有力地托着他的腰,尽量让他轻松一些。右手放在他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揉抚。
“炎夜,坚持一下,走一走待会儿生产时会轻松些。”
只走了一圈,楼清羽便感觉迦罗炎夜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心里一紧,只觉说不出的酸楚,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隐忍的痛楚,楼清羽觉得心疼了,不由放柔了声音在他耳边道。
迦罗炎夜一言不发,只是难受地随着他走动。走了几圈,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下体越发沉重,双腿渐渐打颤。
楼清羽对生产之事并不怎么了解。上辈子不知从哪里看到过产前运动有助于生产,但也不清楚该做到何种地步。眼见迦罗炎夜快要撑不住了,不由望向沈秀清。
沈秀清过来,小心翼翼地在迦罗炎夜的腹部上摸了摸,忐忑地道:“羊水还没破,再多走一会儿吧。”
楼清羽只好将迦罗炎夜扶得更牢一些,继续在屋里走动。
迦罗炎夜已经冷汗淋漓,不知又走了多久,下身终于喷出一股湿润,哗的一声溅湿了地面。
他有些吃惊的望着地面,好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的抓紧楼清羽的肩膀,腹部越发涨坠难忍起来。
沈秀清道:“好了好了,羊水破了,快扶殿下上床。”
迦罗炎夜此时几乎举步维艰,楼清羽半拖半抱将他扶上床榻。
沈秀清动手去解他的亵裤,迦罗炎夜立刻低吼道:“别碰我!……”
沈秀清无奈地望向楼清羽。楼清羽让沈秀清后退,自己过去动手脱下他的亵裤,露出修长的双腿和赤裸的下体。在那低垂的分身下,楼清羽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汩汩透明液体,从那扩张至三指宽的后|岤中缓缓流出。
迦罗炎夜不是真正的双儿,而是外表与男子无异的暗双。没有女|岤,意味着胎儿没有正常的产道出入,只能依靠那下体唯一的出口。
种子从哪里撒进去,必然要从哪里破土而出。
楼清羽呆呆凝望着那他们数次欢好的地方,心里突然恐慌起来。
胎儿真的能从那个地方出来吗?那里那么狭小紧致,真的能扩张至足以容纳胎儿通过的大小吗?
疼痛被分为十级,而分娩之痛是最高级,远远凌驾于其他疼痛之上。十级痛苦,只有柔韧性极强的女性才能忍受,而男人却缺乏这种持久地忍耐力。炎夜……
迦罗炎夜已经疼得顾不过来了,他此刻只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痛苦,低哑的催促道:“快点……快点让它出来……我不要生……不要生了……”
楼清羽紧紧握住他的手,微微发颤,却说不出话来。
当夜晚的黑幕降临时,幽静的内院里,只有主卧室隐隐传来粗重低哑的喘息声。
迦罗炎夜终于进入产程。半躺在床榻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褥,低低的呻吟也不受控制地从高傲单薄的唇边溢了出来。
怎么能够这么痛?真的……真的太痛了……
迦罗炎夜紧咬着下唇抬起身体,辗转扭动。以前受了再重的伤,都没有像此时这样痛楚的呻吟过。这与以往的箭伤枪伤不同,一波一波,越来越厉,无休无止。
“炎夜,疼就喊出来,不要憋着。”楼清羽拍着他的双颊急道。
缓下一阵阵痛,迦罗炎夜张大口急促喘息,神色苍白而迷茫。
楼清羽忙用干布巾帮他擦汗,可是很快布巾就湿透了。司锦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床褥也抽出换过了一床。
因为不让别人碰触腹部,沈秀清只好让他自己用力。可是时间过的缓慢,又是初产,孩子迟迟无法出来。
“用力!殿下,再用点力!”
迦罗炎夜攥紧束缚在床头的布巾,下唇咬出血渍。下体胀痛之极,感觉庞大的物体卡在那隐秘之处,随着他每一次用力向外移动,却在力尽之时缩了回去。反反复复,迦罗炎夜快被这种极痛逼疯了。
“啊”
他终于因为一阵强烈的痛楚喊了出来,模糊地听到沈秀清惊喜地在耳旁喊着什么。
“清羽……清羽……”
迦罗炎夜痛得有些意识不清了,紧紧抓住那双握着自己的手,惶恐而疲惫的低唤。此时此刻,他只记得这个名字,只唤得出这个名字。
“炎夜!炎夜……”
“啊呃……”
迦罗炎夜最后爆发出一阵极强的猛力,然后感觉那巨物滑出了体内,身上一阵轻松,不由气喘吁吁地倒回榻上,微张着口喘息。
一阵短暂的昏迷之后,迦罗炎夜迷蒙的睁开双眼,楼清羽正怔怔地守在他身边,无声的望着他。
怎么了?为什么……那样望着他……?
屋子里静静的,下体还在灼痛,感觉得到沈秀清的双手轻柔地在帮他清理伤口,双腿间仍然湿漉漉的。司锦在一旁,似乎在清洗着什么。无声的房间里,只有轻轻的、哗哗的水声。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安静……
春风渡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夭折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在心中来回的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
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花鲁冰花
啊~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
优美轻柔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那么轻缓,温柔,好像怕惊醒了梦中的宝宝一样……
迦罗炎夜默默地站在山坡上,第一次听到那个人在唱歌。那满腔浓烈而悲伤的慈爱,似乎都溶化在歌声里。
七月份的苍州,十分暑热。桃花的娇艳不在,茂密的树枝撒下浓浓的阴影。
迦罗炎夜挪不动脚步,就那样望着那个人坐在树下的背影,听着他缓缓的歌声,看着他轻轻抚摸大地的动作。
迦罗炎夜的心脏突然狠狠地扭曲起来。
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一个……他并不期待来到世上的孩子。
对!他本来就不想要那个孩子!他是男人!他不是双儿!他是大齐国的二皇子!他是大齐国的安亲王!他怎么会生孩子?!他怎么会……
迦罗炎夜紧紧攥住胸口,抿住双唇。
我不痛!我一点也不痛!我、不痛!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楼清羽仍然背坐在桃树下。他呆呆的坐了良久,然后拍拍那片宁静的泥土,轻轻道:“宝宝,爸爸以后再来看你。”
他站起来,回过身,望见伫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人,不由微微一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迦罗炎夜茫然了一瞬,回过神来:“出来透透气,看见你的奥赛,便过来看看。”
“哦。”楼清羽应了一声,与他擦肩而过,淡淡的道:“走吧。”
迦罗炎夜仍然望着那棵桃树,过了片刻,才僵硬的转身,跟上楼清羽的脚步。
二人顺着小溪向外走了不远,便看见奥赛和狮子骢悠闲地在溪边晃悠。
楼清羽道:“你身子还没全好,还是不要跑这么远比较好。”
迦罗炎夜冷硬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楼清羽沉默,牵过奥赛,低声问道:“回去吗?”
迦罗炎夜很想再回头望望那个小山谷,但还是忍住了,跨上狮子骢,淡淡的道:“回去吧。”
二人默默地纵马回府,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自从那个孩子消失之后,他们之间就变得异常沉默。一层无言的阻隔矗立在那里,沉重得几乎让迦罗炎夜窒息。
那天他从昏迷中醒来,静寂无声的房间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张了张口,很想问一句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然后看见司锦用小巧的锦被裹着什么,站在那里。
迦罗炎夜当时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懂,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看到那个襁裹,他知道那是孩子,他生下来了。然后生产后的疲惫和松懈,让他放心的躺了回去。
他睡着了,或者是昏迷了过去。反正他记不清了。当第二天傍晚他醒来时,楼清羽不在身边,只有沈秀清和司锦在。
司锦给他喂药,他看见司锦的眼睛红红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沈秀清给他诊脉时,他才好似突然想起什么。
当时他的口气可能有些冷淡,有些紧张,但他终于问了。
“孩子呢?”
司锦的手一抖,手里的碗差点落下。他扭过头去,用袖子抹了抹脸,却没有说话。
迦罗炎夜有些莫名的望着他,然后看向沈秀清。
沈秀清迟疑道:“殿下,您、您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迦罗炎夜这个时候隐藏在心底里的不安慢慢浮了上来。他终于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他盯着沈秀清问:“孩子呢?清羽呢?”
迦罗炎夜曾经想过,这个孩子生下来将对他是何等大的负担,若能除去自是一了百了,若不能除去,生下来便是最大的麻烦。届时他将如何解释孩子的由来,他将如何面对身份暴露的危险?可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命不由人,这孩子最终还将来到这个世上。但是当他已渐渐接受孩子的存在,并面对自己生产的事实后,上天却又一次作弄了他。
“你说什么?”迦罗炎夜攥紧被角,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沈秀清,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颤抖。“你说孩子怎么了?!”
沈秀清跪在地上,重重俯首,颤声道:“属下没用,保不住小世子。小世子出生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夭折了……”
迦罗炎夜茫然地望着他。
司锦也跪在一旁,低低抽噎道:“殿下,小世子身子太弱了,生下来还不到三斤重,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