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白发 第2部分阅读
红颜白发 作者:肉书屋
了以后,喝了水囊里的水,吃了馒头,病就好了,馒头只是普通的馒头,那么水呢?水是从哪里来的?”
说着,把水囊拿在手里,打开盖子闻了闻,水囊还留有半囊水,他浅浅喝了一口,顿时甘甜清冽的芬芳流满唇齿。
他的精神一振“果然是水的原因,你在哪里灌的水囊?还记得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子夕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地笑“怎么会不记得?这水可是来之不易呢!”
长相思:第五章桃花笑春风
正晌午时,太阳兴奋的近乎疯狂,把满身的热量全部都投掷下来,又看着枯萎的的树草,无力的畜禽与委靡的人类拍手嘻笑着。
子夕的腿有些发软,眼睛也有些模糊起来,看看前后宽旷的大路,在这毒火骄阳中,只有她一个人在急急地赶路。而她似乎也无法再走下去了,因为身体已经开始警告她,如果倒下去,那么时间会更来不及。
子夕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下,一下子跌坐在树阴里,从背包中取出水囊,仰脖喝了两口之后,就什么也倒不出来了。子夕翻了翻背包,还有两个馒头,她摸起了一个,咬了起来,眼睛触到背包里栩栩如生的小木偶上,泪水弥漫进眼里,又压回肚里去。
~~~~~~~~~~~~~~~~~~~~~~~~~~~~~~~~~~~~~~~~~~~~
夏日的午后,蝉声悠扬。
陆园周围大片浓密的绿色植物,遮挡了盛夏的炎热。有淡淡的风,吹拂着丛丛青竹,清幽静谧,安静泰然。
飒飒的竹影渐斜,子夕午睡醒了,睁开眼睛,就在枕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偶人,捧起它,笑容在唇边绽开。
除了教书以外,爹爹的手特别的灵巧,子夕拥有好多的玩具,蝈蝈笼,鸟笼,小木马,木头房子,都是爹爹亲手雕刻打磨,送给她的。
子夕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就在她的枕边,三不五时,就会出现一份巧夺天工的玩物,让她在睡醒之后惊喜不已,好像是睡梦中的神仙爷爷送给她的珍贵礼物。而每次当她把那些礼物展示给同窗的小伙伴看时,会看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羡慕表情。
记得上次看着子夕手中栩栩如生的小木马,单谦不服气地说“明天我也请先生为我雕一个,比这个还要好。”
子夕不屑又骄傲地扬起头“爹爹只给我一个人做礼物!”
单谦伪装着气势“我让我爹下命令,他可是县令呢!”
子夕更加不屑地撇嘴“你爹还下令让我爹进你们府上教书呢!你还不是要巴巴地跑到我家里来?”
单谦气坏了,瞪着大眼睛,紧咬着下唇,发作不出来。
逊理在一旁说道:“你爹爹也要尊敬先生三分呢!还有,先生教育我们,威武不能屈!”
单谦终于找到了机会,大吼着“喂!你到底是哪边的呀?”
逊理被吓住了,嗫嚅着“我……我……”
单谦抓住他的衣领向外走,不一刻,门外就传来逊理被打的哀叫声,子夕笑呵呵地捧着她的小木马,才不管他们呢!
揉揉眼睛,捧着偶人,子夕仔细地端详起来。
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子,头上束着高高的发髻,面目清秀,浓眉俊眼,鼻若悬胆,身上的长衫似是被风吹着,突显着俊逸洒脱的气质。这个雕像,一定是爹爹年轻时候的样子,所以爹爹才会雕刻的那么逼真传神。
子夕爱不释手,从此,整天把偶人带在身边,在她心里,这个偶人就是代表着最亲的爹爹。这次出远门也不例外,她几乎什么都没有拿,只有这个偶人跟在身边,它能够给她勇气,温暖,依靠。
子夕眨眨眼睛,让未流出的泪水在酷热的风中风干掉,她把偶人从背包中拿出来,捧在手中,喃喃道:“爹爹,我已走了近一个月,可是沿途却没有人知道虚离镇这个地方,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子夕把偶人的手臂抬起来,在手中转来转去,虔诚地闭上眼睛“爹爹的灵魂如果寄托在你身上,请你给我指条路,拜托!”
子夕在原地转起圈来,转的头都晕了,子夕站住,睁开眼睛,顺着木偶伸出手臂的方向看去,木偶的手臂既没指来路,也没指回路,而是指向路边一片生长着浓密大树的地方。
子夕暗暗叹了口气“唉!你指的是什么方向啊?那么多的树,连路都没有啊!”子夕边说边背起包袱,向那片大树丛走过去,走到跟前的时候,子夕愣住了,因为茂密的树丛中真的延伸出一条小路。
子夕看了看手中的木偶,说道:“真的有路啊!还是你能帮我,不愧我们多年的朋友,走吧!”其实,子夕已经想不出任何的可行的方法,如今仍没有找到虚离镇,她都打算放弃了,所以她把心一横,听天由命向前走吧!
道路始终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路,树丛却越来越浓密,子夕越走越觉得凉爽,她想大概是树木高大,遮挡了阳光的缘故。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两边高大的树木渐渐稀少,低矮的开花的树多了起来。子夕闻到香气越来越重,空气也越发的清凉起来,路边低矮的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子夕认识,那是桃花。
花树越来越密,满眼粉红中,子夕终于在这片花海中看到了一个门,篱笆墙的中间用紫色木头做成的门。有门就应该有人了,子夕敲门,可是敲了许久,无人应声,子夕推了一下门,开了,她走进门去。
在满是花树的庭院中,在门对面,有一个草亭子,亭子里有一口井,子夕像见了亲人般跑过去,井里的水与井平,清亮干净,清晰地照见她的样子。
子夕急忙捧起水喝了一口,清香甘甜,子夕从没喝过这么甜美的水,于是忘乎所以地痛快喝饱,接着洗了手,洗了脸,她已经奔波了二十几日,这头上的尘土当然不少。
正当她对着井中的倒影梳头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炸似惊雷的呼喝“什么人,竟敢在此糟蹋古井水?”
子夕惊吓的一跳,一抬头就见对面冲过来一个身高过丈,暴眼圆睁,凶神恶煞的人。
子夕急忙解释“我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又实在渴极了,才冒犯您,请您见谅!”
冲过来的人声音响如暴雷“无人应便来自取?喝了也就喝了,还糟蹋的满地都是,你知道这井水何其珍贵?真是岂有此理!”
子夕不高兴起来“我只是用了一点水,这不是一井呢吗?而且井水还能有什么珍贵?”
那人五官扭曲着,气的要跳起来“有什么珍贵?这三千桃树都依靠它的灌溉,这里的四季长春都仰仗着它,你偷喝了人家的水,还如此的理直气壮,真是没家教的东西,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说着,向子夕冲过来,挥拳便打。
子夕急忙跳开,气道:“说我没家教?你才没家教,喝你点水就这么气的要死,一点慈悲心没有,你是小气鬼!”
那人更气,第二拳又到,子夕凝神定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向下一扭一拉,只听“咔嚓”一声,那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同时那人痛的大叫起来,原来他的手臂被子夕拉脱臼了。
子夕见状,抓起背包,撒腿就跑。
那人气的发疯般要追,他身后一个和善的声音传来“算了,不要追了!”
那凶煞之人立刻停了脚步。
和善的声音问:“事情办好了?”
“是的,主人。”
“回来的路关闭好了吗?”
“是的,主人。”
“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从那条路进得门来,这是天意,放她去吧!”
“是,主人。”
明明是骄阳似火的夏季,这里却开满桃花,明明是口水井,却还要有人看守着,多么诡异的地方!
子夕越想越跑的急,顺着那条小路发狂地往回跑,可是跑不动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绝不是刚刚来时的路,她回不去了!而且她还发现,她奔跑的速度竟然变的飞快起来,这么诡异的地方,这么诡异的事,令人好恐怖,子夕只想快点离开。
路却越走越荒凉,桃树早已不见了,杂七杂八的树也渐渐稀疏起来。当她终于走出树林,面对一片荒野的时候,子夕愣愣地站住了,这又是到了哪里?
现在看,她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别说东南西北,就是道路她都已经找不到了!天边的日头已渐渐西斜,子夕看着满眼荒凉,没有边际的旷野,苦笑不已,她拿出水囊喝了几口水,满嘴的清凉甘甜,子夕心中一动,自己跑的飞快莫不是与此井水有关?难怪那人心疼的心肝一样,看来这井水还真是好东西。
现在已没有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她看着太阳辨别了一下方向,径直向南走去。
长相思:第六章柳絮因风起
“这是你来虚离镇之前的遭遇?”
“是的,在那片旷野中我遇见暴雨,险些倒在那片黑夜之中,也因为那场雨,我才会受了风寒!”
石头把水囊交到子夕手中“我没想到,你这水囊之中的,竟然是古井水,难怪你的病好的那么快,你把这些水都喝掉,就可以马上满地跑了。”
子夕很惊讶“这古井水这么神奇吗?”
“当然了。”
子夕还要问什么,石头却打断她“不要问,不要说话,你的病才刚刚好,先好好歇着。”说着扶子夕躺下,为她拉好被子,子夕只好住了口,乖顺地躺下。
火堆的火势渐弱,石头又去添柴,看着那高大欣长的背影子夕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们才刚刚认识啊!怎么好像认识了那么久?她怎么可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的不设防人之心?还说了那么多的话,坦诚相待。
可是直觉告诉她,他的眼睛,他天生的不凡气质告诉她,他不是坏人,是值得信赖的人!
在暖洋洋的昏黄光线里,子夕渐渐睡去,这么久的奔波寻找之后,她终于可以安稳地睡着了。
夜深深,万籁俱静,只有火堆里偶尔迸出一二声干柴燃烧的劈啪声。
子夕睡的沉沉的,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偶尔翕动着,忽而呢喃出一声呓语“爹爹……”
石头坐在床边,看她熟睡的甜美容颜,心底慢慢被一片温柔的情愫包围,英气的脸上,微笑与希翼荡漾开来。
漆黑无际的旷野中,一间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依靠信赖,孤寂以久的心竟如那温暖柔和的火光,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欣喜与幸福。
子夕不安地翻了个身,石头为她盖好被子,目光忽地触及到枕下露出的一丝黄|色。
他用手轻轻一拉,一块黄绫从枕下露出来,拿在手中,打开黄绫的包裹,火光中石头的脸色变了,螭龙兵符!看着手中那块黑黑似石头一样的东西,石头的眼神变幻了好几种表情,那样复杂莫测。
少顷,他又把黄绫重新包好,轻轻放回了子夕的枕下。然后,他回到火堆旁边,俊逸的眸子看着雀跃燃烧的火焰,怔怔地出了神。
~~~~~~~~~~~~~~~~~~~~~~~~~~~~~~~~~~~~~~~~~~
十五,月亮露出自己皎洁的玉面,圆满着,撒下片片清辉。
陆园的幽深草木,一棵棵,一丛丛,都染上了朦胧的青色。蓬勃的夏夜里,屋外的草虫鸣叫的格外卖力,似是要把这繁华的一夏今夜唱完。
子夕端着一碗粥,来到爹爹床前。
陆逸人的身体已经嬴弱不堪,卧床多日,原本清瘦的面颊,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睛还闪动着微亮的光芒。
陆逸人示意子夕把碗放下,然后声音低低地说:“子夕,不要费神了,爹爹的大限到了!”
子夕固执地摇头“没有,没有,爹爹胡说。”
爹爹一直都不快乐,从子夕记事的时候起,爹爹的笑容那么少,只是偶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爹爹才会笑。这么多年,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包袱压在爹爹身上,让他一直抑郁沉默,落落寡欢。紧锁的眉间与怅惘的叹息,一直让子夕心疼不已,但是爹爹从不对她说一个字,他尽心尽力拿出最好的给子夕,包括爱和关怀。
陆逸人拉住子夕的手“不要难过,人生就是这样,到了年纪人的肉体就会衰老死亡,但是你记着,爹爹的灵魂会永远陪着你。”
“不,我不要!”
泪水终于盈满了子夕的眼睛,到了年纪,爹爹才四十多岁,怎么会到了年纪?他的博学多才,心灵手巧,宅心仁厚,是世间难找的,这样完美清雅的人,这样真心疼爱呵护她的爹爹,怎么会到了年纪?
陆逸人忽地笑了,眼中竟然闪着明亮的光“也许对我来说,这是个幸福的日子,因为那么多的背负,我终于可以放下了,我终于要自由了,所以,丫头,不要难过,要祝福爹爹。”
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爹爹有很多话要告诉你,我一直等你长大,想陪着你,帮着你去完成你背负的使命……那个门,就在今年才会打开,可是今天我已经不能够陪你去了。我死之后,你要离开这里,一直向南走,找到一个叫虚离镇的地方,下一个月圆之夜,如果那个人守诺,没有意外,他会在虚离镇等你,见过他,你就知道你要做的事了!”
子夕摇头,骨子里她是个倔强固执的人“我哪也不去,我会天天陪着你,即便你死了,我要为你守孝,永远不离开。”
“绝不可以。”陆逸人的呼吸因为激动急促起来“你不是想知道你娘的样子吗?去那里,你就会什么都知道。”
“不,爹爹一手把我拉扯大,我比有娘的孩子幸福,我不需要知道她的一切。”
陆逸人越发急迫起来“丫头,你一定要听话,一定要去那里,因为那里还有你爹的消息。”
子夕一下子愣住了,大大的眼睛里一片茫然“爹爹,你说胡话了,我给您煎药去。”
“不,我很清醒,我不是你的亲爹爹!”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本已经跳的微弱无力的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了,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啊!他多么希望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多么希望她身上流淌的是自己的血液!
子夕怀疑自己在梦里,在噩梦里,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爹爹,他却说他不是,可是这二十年的父女之情,超乎寻常的关爱,明珠捧于掌心的呵护,不是亲生的,又如何能做到?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爹爹的心里又藏着怎样的情感,才能对她视如己出,爱若珍宝?
子夕看见清凉的泪水,从爹爹的眼角流出来“我这一生追求的东西太不切实际,犯了太多错误,唯一做的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养你二十年,这二十年,我过的最幸福,最踏实,最没有悔怨!我希望能用这二十年为我的前尘赎罪!丫头,谢谢你,给我二十年的幸福,也许只有平凡人间的日子是最幸福的,也许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拥有这样的快乐安宁,这些都是命,是劫数,我的子夕是最坚强的,善良的,爹爹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孩子,你的一切都是不平凡的。”
陆逸人握住子夕的手,吃力地说:“令仙域……回去……那里有你的故国,你的父王母后,你的子民,带着偶人,你的爱……”他的眼光闪了闪,是的,丫头的爱,他曾经看到过那个神奇的珠子。
那么多的秘密,辛苦藏了那么多年,想要说的时候,却已无力再讲出来。
可是心犹不甘,不甘,大口喘着气,挣扎着“我毁了你娘的幸福,我害你爹失去江山,害的你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丫头,不要恨我,我向你忏悔……丫头,爹爹真的不愿意离开你,我的女儿……”
手松开,坠落下去。
撒手了,放手了,终于放开了尘世的恩怨情仇,纠缠情劫,抽身飞去,茫茫身后事,犹如自由归,终于不再被任何东西捆缚,压抑,牵累……
长相思:第七章各在天一涯
“啊!爹爹,你不要死,你不要子夕了么?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啊!”子夕哭喊着,心中的悲苦抑制不住,泪水泉水般涌出。
她挣扎的手臂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抓住,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醒醒,怎么了?做噩梦了?”
子夕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石头俊逸的脸,他眼中的关切温暖令子夕的泪水再次滂沱,那是爹爹看她的眼光啊!
爹爹新丧,背井离乡,辗转寻追,惊恐杀戮,倾覆的变化,她死死压抑地忍着,貌似坚强地忍着,这一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压抑深重的悲伤终于爆发出来。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两行晶莹的泪水,沿着她美丽的脸颊,汹涌地淌下来。这一刻,她那样孤单弱小,梨花带雨,石头的心猛地涌起一股柔情,怜惜不忍地把子夕颤抖着的身体拥进怀中。
“爹爹死了,爹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子夕伏在石头宽厚的胸膛前,呜咽不已。
石头揽紧了她,柔声安慰着“别怕,别怕,他会永远住在你心里,永远不会离开的。”他真是很心疼,这样一个美丽孤单的女孩子,命中注定要比别人背负更多,她的双肩那么柔弱,她能担负得起吗?茫茫前程中,还有多少风雨等着她?
哭累了,子夕沉沉睡去,睡梦里握着石头的手,那支大手好温暖像爹爹的手。
子夕真的可以满地跑了,古井水果然神奇。
可是子夕却不想向前走了,这个地方虽然荒凉,虽然寂寞,虽然没有人间的日子平凡温暖,可是子夕害怕如果仍向前走,这份荒凉的平静都会没有了。
她终于明白了爹爹临终的话“你的一切都是不平凡的!”可是,她已经开始害怕自己的不平凡了,仿佛一夜之间,她从江南私塾先生的幸福女儿,变成了一个身负国仇家恨的亡朝公主,这中间的角色转换太过突然,令她无法适应,迷茫困惑。
石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每天都会给子夕做饭,通常是在虚离镇的各个房间找到的食物,由他在火堆旁加工而成。他会给子夕说笑话,讲他小时候的糗事,讲他在街上听见的坊间传说,子夕没有什么心情笑,但有了他的鼓噪,她才不再那么寂寞孤单,所以,在心里她还是感谢他的。
朗朗的日光被蒙了一层淡淡的黄晕,天地间都变的不那么通透,有风吹过,在荒野中呜咽呼啸,尽情打滚。
风是自由的。
子夕站在叶皇甫的坟前,长发和衣裙在风里飞扬,她跪下来,抚摸着坟堆上已经被风干的尘土,口里喃喃着“老人家,我该怎么做?你让我去找你的心腹为我父母报仇,可是,我这么平凡平庸,我怎么能做到?”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何能报仇复国?这多像痴人说梦一样!
子夕拿下手腕上的珠链抚摸着,蓦地,她发现珠链上有字,举至眼前仔细辨认:存于世间,无愧天地,生也坦荡,死也忠贞。
十六个字,是一个人一生的信念,残缺的老者,信念却是如此强大坦然。他可以为一个承诺坚守二十年,他可以为了从未谋面的小主人放弃生命!他可以忠诚地背负一个亡国之君的仇恨二十年,而她却置身事外二十年,被杀亡国的,是她的父母啊!
子夕猛然清醒——有些事是你必须做的,无论你是否做的到,都要去做!这就是爹爹临终时的话“这些都是命,都是劫数!”
子夕手握珠链向老者的坟墓拜了拜“老人家,多谢您的指点,无论我是否做得到,我都会尽全力去完成我背负的使命,您安息吧!”
就在子夕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一声叹息传来,在风中转瞬即逝。那是一声功德圆满,功成身退,安心离去的叹息吧!
子夕疑惑地抬头再听,只有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也许是她真的听错了。
她面对坟墓,轻声道:“您终于放心了,才甘心离去的,是吗?我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诺言,我一定会为父母报仇,只要手刃仇人,此身死不足惜。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蓝地阔,无风无浪,让人忍不住想去旅行。
子夕整理好背包,准备出发,她知道她不是去旅行,而是开始走进另一端生命。
走到屋中央,对着正在保留火种的石头轻声说道:“我要走了,谢谢这几日你的照顾,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以后你要多保重。”
石头放下手中的东西,惊愕地抬起头“你要走了?怎么说走就走?”
子夕轻叹一口气“再等待几日,也还是要走的,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所以也应该走了。”
“你就准备和我说两句告别的话,就走掉?”
子夕一愣,脱口而出“不然还要怎么样?”
石头是个很善良也很聪明的人,尽管一直嬉笑说闹,但他对自己的身世一直讳莫如深,子夕也不问,每个人一生都会遇见很多人,错过很多人,见了然后散了,最后慢慢消失在记忆里。
今天也会随着子夕的离开,让这段相遇的故事变成回忆,子夕就是这样想的。
石头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一直想让她在这里多住几日,再多住几日,因为前面等着她的,绝不是一马平川,峭壁高耸,深渊再望,可是一切也如她所说,再等待几日,也还是要走的。那么,只好上路。
“你要去哪里?”
“令仙域。”
“哦,那走吧!”
石头边说边踩熄了地上微弱的火苗,把长衫的前襟放下来,拍拍身上的尘,走向门口。
子夕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也走吗?”
石头剑眉一挑“当然了,我告诉你我在找人,因为你生病我又不能狠心地一走了之,你知道,我是天下第一善良人,所以我才耽搁了几日,现在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走好了。”
“可是……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啊?”
石头笑了,唇边的酒窝那么深“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我还要找人吗?”
“可是……”好像似乎有什么不对。
长相思:第八章不敢叹风尘
石头佯装无奈地眯了眯眼睛,皱着眉打断她“如果你再可是,天就黑了,我才发现,原来女人真是很啰嗦!”
“你说我啰嗦?”子夕生气地嘟起嘴,那娇俏的模样令石头不由得心神一荡。
“这几日,不知道谁说的话用箩筐都装不完!”子夕背上包袱,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控诉。
石头笑呵呵地跟着走去,抬起头,他的心忽然如现在的天空那般晴朗开阔,从未有过的,对未来充满希望与憧憬。也许上天看到了我的苦处,从现在起要厚待我了,这样想着,唇边的酒窝更深。
旷野,一望无际的旷野,天地相连,荒芜的没有尽头。没有一棵树,就连草皮都是浅浅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子夕又陷入到寻找虚离镇之前的惶恐之中,那场暴雨跋涉,险些致她于死地。
幸好石头,这个英俊的,穿着打扮平常,神情气质却高贵非常的男人,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时而哼唱着曲子,时而对着子夕身后大叫一声“啊!一只大老虎!”因为他,这场奔赴仇恨的路,才不那么寂寞恐怖悲凉。
日已渐斜,石头从鼓鼓的衣袖里拿出两个熟土豆,递给子夕“饿了吧?歇息一会。”
子夕站住喘了口气,接过土豆“出门时你又跑回去,就是拿了这个?”
石头得意地点头,嬉笑着“我有远见吧!”
子夕无力地撇了撇嘴“如果有远见,你就应该把锅也背来,今夜我们是走不出这旷野了。”
石头坐下来“才不会呢,马上就出去了。”
子夕一愣“你走过这片旷野?你知道行程?”
石头的一阵慌乱,没有逃过子夕的眼睛。
装着理直气壮的样子,石头用手指着前方“看见没有,前方那个黑点,那一定就是村庄人家了,我们歇息一会,不屑一刻就走出这鬼地方了。”
子夕抬眼极目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你不要骗我,根本没什么黑点嘛!”子夕也坐下来,捶着酸痛的腿。
石头从子夕手里拿走一个土豆,吃起来“吃完饭,你就看见了。”
子夕只好掰开另一个土豆,想了想,子夕抬起头“我可以问你在找什么人吗?”
石头一愣,看见子夕怀疑的目光,戏谑地笑了“我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人,应该找什么人?”
“不知道。”
石头大笑起来“当然是在找一绝世大美女呀!”
“哦!”
石头神秘兮兮地看着子夕“你不想知道我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子夕惊奇的问。
“她是我未婚妻,我父……父亲给我选的妻子,找到她,我们就成亲。”
“那恭喜你!”子夕微笑着看他兴奋的脸。这次他说的是真话,因为从他的眼神里,子夕看到充满幸福的期待。他这样善良出色的男人,应该得到幸福。
忽然石头垮下脸来,看着子夕万分悲伤的样子“你怎么都不难过呢?”
子夕惊讶地一挑眉“我为什么要难过?你成亲是好事啊!”
“我这天下第一美男子就要娶别人为妻了,你都不觉得失去一次好机会吗?”
这次子夕大笑了“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你未婚妻吧!”
石头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狠狠地咬着手里的土豆,子夕偷偷地笑的直不起腰。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子夕抬头看看天空,这么荒凉的地方,居然连一只飞过的鸟都没有。已经绝望,子夕站住不走了,不管今夜是有狂风暴雨,还是沙暴冰雹,她都不打算再走了。平日吟诗作对,足不出户,文静幽雅的她,有生以来何曾走过这么长的路,一直坚持不懈地走,能跟得上石头的速度,还是依仗了古井水的功劳,就连上次在暴雨中没有葬身荒野,除了意志也要感谢那古井水。
可是这与天地相等的旷野,多少古井水也没用了吧?
石头回过头,夕阳给他俊美的身形上涂了一层金光,那般英武不凡。“累了?我来背你走,过来。”
子夕坚决地摇头,她怎么能成为别人的负担累赘?
石头指着前方,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再走一会,就有人家了,我们要大吃一顿,鸡鸭鱼肉全都有,然后找个软乎乎的床,歇息够了,再走。快点,我已经看见村庄了。”
子夕不相信地向前望去,果然,前方有一处很大的黑点,在夕阳的余晖里看的格外清楚。
子夕精神一震“太好了,是真的啊!我们马上要走出去了,快走。”说着快速向前走去。
石头胸有成竹地说:“急什么,天黑以前肯定能走出去的。”
黑点越来越大,当子夕和石头离它越来越近时,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村庄人家,而是一座城池,高高耸立在金色的夕阳中,宏伟壮观,古老巍峨。
终于站在它的脚下,子夕才看清楚高高城墙上的三个字“逍遥城”。
长相思:第九章纤纤绿草生
高高的城门敞开着,如一张吞噬繁华的巨口。门楼下来往的行人是那么少,冷冷清清的,像极了刚刚走过的孤寂旷野。
子夕带着雀跃着的神情看向石头“终于看到人了,我们进城吧!”
“慢着!”
石头走到子夕面前,把她束在脑后的长发用根布条缠了个结,又把前面的头发扯下来一些挡住她大半张脸。
子夕被他弄的有些奇怪,问道“这是做什么?进城之前还需要化妆吗?”
石头低声道:“不是化妆是丑妆,这个逍遥城,我曾经听说过,城里面的人都比较凶狠善斗,而且这城里的女人都比较丑,又黑又粗的,心肠和相貌一样歹毒,如果你刚才那样子进城,准有女人嫉妒的向你扔匕首。而这里的男人更凶悍,真害怕他们见你这么美会把你抢回家去做老婆。所以还是打扮丑点比较安全。”
子夕有些瑟缩,半信半疑地问“果真这样吗?那我们不要进城了,好不好?”
石头无奈地看着她有些惧意的大眼睛“你不是要去令仙域吗?令仙域在逍遥城的南面,只有穿过逍遥城,才可以到达令仙域,你想想看,去还是不去?”
子夕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石头拍了拍胸脯“本少爷是闯荡过江湖的,就看你敢不敢闯了。”
子夕咬了咬牙“闯!”率先向城门走去。
石头急忙跟上,安慰着她“别害怕,天色马上就黑了,晚上应该不会有问题,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嗯!”子夕转过脸展颜一笑“幸好和你在一起,谢谢!”
即使大半张脸被头发遮盖住,石头仍被那倾城一笑夺去了半体魂魄,他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子夕的芊芊小手,牵着她走进逍遥城的大门。
子夕想要躲闪,石头低声说道:“不要走散了,这样子外人看见了也不敢欺负你!”
子夕想想是这个道理,而且,相处几天,石头一直谨尊礼法,不曾逾越,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所以就由他牵着向前走去。
天色渐暗,子夕没有看见石头眼中充满深深幸福的笑意。
终于见到了人烟,首先当然要寻个酒楼吃饱了饭。
石头拉着子夕进了一家名叫玲珑阁的酒楼里,要了几样小菜,两碗面。
酒楼里面的客人不是很多,零星的几桌客人,竟没有饭堂喝酒喧哗的声音,一切都那么沉闷无声,静默的令人难以忍受。
子夕悄声对石头说:“这里的人的肤色真的都好黑啊!男人怎么都那样高大呢?都比你高多了!”子夕没说女人,因为确实如石头所说,刚刚见了的几个女人都是又黑又矮,不成样子。
石头也小声回答子夕“逍遥城的人,绝大部分是蚩族人,男人高大是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顶高帽子,才显得他们有多高似的。”
“蚩族人?没听说过。”子夕很惊奇。
“蚩尤的蚩!”
子夕又问“那戴高帽子是他们这里的风俗吗?”
“不是风俗,是在掩盖缺陷!”
子夕瞪大了眼睛“什么缺陷?”
石头的声音更低了“因为他们这里的每个男人头上都长着一只角!”
“什么?”子夕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大声惊叫出来,不可置信的瞪着石头。
石头肯定地点点头“所以这帽子是他们最看重的地方,如果碰了他们的帽子,或是打落他们的帽子,那就要没命了,因为伤了人家自尊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种族呢?或者他们的沉默冷酷,是因为头上的角造成的,自卑而又不甘被歧视?
乱想间,饭菜上来了,辛苦地走了一天,早已经饥肠辘辘,终于见到香甜的饭菜了,两个人全都扔掉形象,大快朵颐起来。
可是吃到一半,子夕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石头,你有钱结账吗?”
石头低头猛吃,头都没抬“你的包袱里不是有钱吗?我可是身无分文的!”
“什么?”子夕拿筷子的手有些抽筋,恼火地低喊道:“我的背包里一文钱都没有!”
石头抬起头,撇嘴“你不要骗我,整天紧张兮兮的把背包背在身上,没有钱,你干嘛那么小心?”
“我……”子夕支吾着答不上来。
石头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我也不借你的钱,你就请我吃顿饭好了。”
子夕急红了脸,要哭出来了“可是……我真的没有钱啊!怎么办?”
其实,所有一切石头早已了然于胸,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看她急迫窘羞的样子,石头就想笑。
看到子夕真的急了,他立时心软了,马上按住她的手“不要急,先吃饱了饭,有我在,你怕什么?”
子夕不安地看着他“你也没有钱,你要怎么办?”
“你要相信我,知道吗?”
“嗯。”子夕不再言语,草草又吃了几口饭,放下了筷子。
石头慢条斯理地吃完,招呼那个店小二“结账。”
又黑又高又面无表情的店小二走过来。
石头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扳指,他把扳指递给店小二“送去给掌柜,告诉他不用找了。”
店小二接过扳指走去柜台,石头和子夕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可是还没出门,就被店小二冷声冷气地叫住了“两位站住,我们掌柜说只收现银,不收首饰。”
石头一听,立时气坏了,转回头吼道“你们掌柜瞎了眼吗?本公子那扳指可不是一般的首饰!”
店小二走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满脸鄙夷之色“本店概不赊欠,也不收首饰玩意,请付现银!现银拿来!”
“你……”石头真的生气了,堂堂的他,竟然被人逼着要饭钱,从小到大,尊贵无比养尊处优的他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真是奇耻大辱!一记披风掌,伸手就打了出去。
店小二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本能地向下一蹲,躲过石头的掌风,帽子却被打掉了。
顿时,还没等他叫喊出声,酒楼后面就窜出四条大汉,身高马大,凶神恶煞向他们冲过来。
石头拉住子夕的手,撒腿就跑,四个大汉在后面紧追不舍,大喊叫嚣着“站住,敢藐视我们蚩族人?还想吃白食?做梦!”
“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子夕确实做梦也没想到,她的人生会有一天因为吃饭不给钱而被人追杀,从小到大温文尔雅的她,竟然为了一顿饭而狼狈逃窜。可是面对那些穷凶极恶,冷酷凶猛的蚩族人,讲理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比狗屎还廉价吧!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子夕清楚地看见了店小二头上的角,黝黑尖利,突出于额上,这也是他们死命追杀他们的原因吧!
而令子夕更为吃惊的是,石头是会功夫的,疾速的奔跑中,石头像是拉着子夕在飞,顷刻间就甩下后面几个大汉一大截。照这样的速度,那些蠢汉子是追不上他们的。
子夕稍微放下了心,回头看了看,一见之下,立时吓坏了,追杀他们的人已经由四个变成了三,四十人,叫嚣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他们遇上了什么决斗的重大战役。天啊!这里的人这么欺生吗?
子夕边跑边颤抖着声音问石头“他们好多人啊!怎么办?会不会全城的人都来抓我们啊?”
石头拉住她的手继续飞跑,一点都不在乎“别怕,你要相信我!”
子夕有些喘不上气,因为劳累更因为紧张“可是……我跑不动了。”
石头侧脸看了看子夕有些苍白的脸颊,放慢了脚步。
子夕又描了后面一眼,气喘吁吁“他们那么多人,如果抓住我们,会不会把我们砍成肉酱啊!”
石头慢慢停下脚步,两个人依靠在一堵高墙下面的暗影里喘息着,石头轻松地说:“如果被抓住,我打不过他们也就被砍死算了,可是你可能就比较惨,因为你是女子,而且还是非常美丽的女子,这帮混蛋可没人性良知……”
站在一旁不停喘息的子夕吓的心都不跳了,颤声问“那我怎么办?怎么办?”
感觉到她柔嫩的小手不停地哆嗦,石头觉得不应该再吓她了。
石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有我在,你怕什么?我们藏起来,他们找不到,还砍什么还杀什么。”
“可是,藏到哪里去啊!”
石头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高墙“就藏到里面去。”
子夕抬头,面色更难看“这墙太高了,而且里面是什么人家啊?会不会比追我们的人还凶?”
石头甩下一句“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后把身上的外袍褪下,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急速跃起,手中的长袍向墙上一搭,借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