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第9部分阅读
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 作者:肉书屋
我会让帐房算好,一分不少给你。只是我不希望再在济南见到你。明白了么?”
高大有一见自家三公子来了,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此刻听他如此说,哪里还敢求饶,只得灰溜溜地磕了个头,起来转身就走,头也不敢抬。
端木容慧走去那对姐弟面前,轻道:“惊扰了两位客人,是在下的疏忽。请两位去天字号房休息,作为赔礼,费用一律由我来出。”
那少年不由喜形于色,眼中满是仰慕的光芒,定定地看着端木容慧,小声道:“姐!姐!你看!他是端木容慧诶!他和我们说话呐!我是不是在做梦?”
韩豫尘见这少年憨直可爱,不由笑出了声,却不料那个娇小的女子正正经经地说道:“这如何使得?投宿是投宿,赔礼是赔礼,两回事。公子请把钱收回,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您的赔礼我们心领了。”
她说起话来一个字一个字,正经而且认真,一派酸儒风范。看她年纪,应该也不过十七八,居然半点女子的娇柔天真都无,倒是老气横秋仿佛读死书的儒生。这样的人物,连端木容慧也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她回头说道:“黎微,取十两黄金出来,咱们先付了房钱。天字号的。”
她不说天字号三个字还好,一说却又令人觉得她还是一个会赌气的小丫头。韩豫尘忍不住喷笑出来。
那少女付了房钱,对端木他们作了一揖,说道:“我叫黎景,这是内弟黎微。久闻端木三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日后还望多多照应。我先有礼了。”
她把这一套腐朽的说辞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端木容慧哭笑不得,只得拱了拱手,“黎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他领着忍笑忍到几乎要内伤的居生生他们几个,逃一般急匆匆上了楼,隐约还听黎微在下面小声说着:“他真的就是端木容慧呀!好厉害!他身后那几个人也好好看!姐,这是不是就是爹经常说的大人物与众不同啊?”
居生生几乎笑到岔气,软去习玉身上一个劲叫肚子疼,一面又道:“真是绝了!原来世上还真有酸儒这一说!今日让我开了眼界!”
韩豫尘也笑了一会,方道:“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从湖南那里来的。湖南岳阳有一个双刀黎家,主人黎神人半途弃武从文,尔后又后悔,也是个儒生人物。想必这对姐弟就是双刀黎神人的儿女。”
习玉也掩不住嘴上的微笑,轻道:“他们也是来泰山观战比武大会的么?”
“必然如此。今年的比武大会,众人都看好沈小角。俗话说英雄出少年,江湖上人都等着看泰山本宗夺回掌门人的位置。怎么说,看热闹的更多一些罢了。”韩豫尘说完,反手推开了窗户,阳光顿时洒了进来,一室璀璨。
“天气如此好,不如出去游玩。这两天听说有庙会,不如去看看?”他看着习玉,柔声问道。
习玉还没答话,一旁的念香早已孩子气地叫了起来,“好啊好啊!习玉,一起去好不好?”
习玉只好点头,“好吧,可是念香你这次不能乱跑了,一定要跟着我。明白么?”上次在怀德也是晚上去玩庙会,结果念香一个人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玩了,害她找了大半夜,结果找到这个少爷的时候,他还一脸天真地吃着松子糖看花灯,一点也不紧张。
念香笑吟吟地说道:“一定一定!我喜欢习玉,所以一定会跟着你!”
习玉顿时涨红了脸,也不敢看旁边韩豫尘他们似笑非笑的神情,小声道:“念香!你又胡说了!给我闭嘴!”
念香瞪圆了眼睛,奇道:“我说错了吗?可是我昨天还听见端木兄和生生这样说啊!他说他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一路跟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脸色铁青的习玉用力捂了去。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脸红如同猴子屁股的居生生,再看看神色尴尬的端木容慧,又看看捂住嘴拼命忍笑的韩豫尘,最后绕去脸色铁青的习玉身上。
他始终没能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真奇怪,不是么?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当真是泰山比武大会名扬天下,离四月十八还有一个多月,济南这里却早已聚集了许多江湖中人,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要一齐出发去泰安。
这一路庙会逛下来,吃了不少东西,也看了不少热闹,几乎每走两三步便会遇到几个负剑傲然的名门弟子,亦或者是嘻笑粗鲁的江湖草莽。看起来,稍微有些名望的宗师都尚未来到济南。
五个人逛了一大圈,正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些茶,却见对面街角那里围了许多女子,都在叽叽喳喳地挑选着什么,原来那里是一排卖珠宝首饰的摊子。女子向来爱美,无论是乡野村妇还是江湖侠女,习玉和居生生也不例外,一见有新奇的式样出来,当下茶也不喝了,两人手牵手跑去那里挑珠花簪子。
端木容慧嫌那里吵闹,便和念香留在茶棚里,韩豫尘向来体贴女子,便笑吟吟地跟了去。他素来风流,与他大哥的性子有些像,喜欢流连脂粉堆。对端木来说,一个女人的吵闹可以忽视,一群女人的吵闹就是可怕,但在韩豫尘看来,女子的娇俏可爱正体现在此处。他见摊子上铺了红色绒布,上面整齐地列放着数根精致珠花,心下不由赞叹,这里虽然是个小地方,可是手艺着实不赖。
他正要拿起一根瑙丝缠玉金步摇看个仔细,忽听旁边一个摊子似乎吵了起来,一个女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天云斋的真珠我见过,绝不是这般粗糙的。真珠讲究光泽圆润,你这根簪子上嵌的珠子暗淡无型,怎么可能是天云斋的。”
韩豫尘一听这声音便忍不住要笑,又是她!酸儒姑娘黎景。她难道不懂什么叫做变通么?和小贩争,有什么意义?果然那小贩被她说得火起,大嚷道:“你这姑娘好不晓事!天云斋的真珠多少黄金一颗?我的珠子多少银子一颗?再说了,我的珠子是自己捞出来自己打磨的,绝对新鲜!你会不会看货啊?!”
黎景却不恼,依旧正经地说道:“绝对不是新鲜的,新鲜的真珠无论什么质量的,上面都有光泽。只怕你这不是真珠,而是假冒的。作生意便是作生意,怎么可以坑蒙拐骗?这是什么道理?”
那小贩被她说得面上无光,周围的姑娘们都笑了起来,他忍不住火大,一把抢过黎景手上那根簪子,嘟哝道:“要买就买,不买就滚蛋!老子还不希罕你这种人来买呢!”
黎景好像没有听到,反手拿起另一朵珠花,看了一会,才道:“这颗也不是真珠。老板,你这摊子上旗子的名称应该改一下,这绝对不是天云斋的东西,你不可以冒用别人的名号……”
她话没说完,手上的珠花又被小贩抢回去,他推了她一把,厉声道:“你这娘们罗唆什么?!快滚!小心老子揍你!”原来他这个摊子围的人最多,只因他后面竖了一面大旗,上书“天云斋真珠”五字。天云斋是最大的珠宝商,卖的是最好的真珠,式样新颖,甚得女子的欢喜。他借了这名号,引得许多人来看。
黎景被他一推,差点摔下去,她还在正经地辩,“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太鲁莽了!”
她肩上又是被人一扶,然后韩豫尘在后面柔声道:“我好似每次见你,你都是快要摔倒。黎姑娘,小心小心。”
黎景一见是他,赶紧整了整袖子要来作揖行礼,韩豫尘忽然含笑握住她的手,转身对小贩说道:“假借别人的名号,还如此理直气壮,你这真珠,我看比石头还不如。”他拈起一根簪子,手指一拨,那颗珠子轻巧地落入掌中,他五指一搓,居然一下子就搓成了粉末!
韩豫尘把粉末撒去吓傻的小贩面前,牵着黎景的手转身离开这个摊子,一面轻道:“黎姑娘好鲁莽,与这等三教九流的人物辩理,你纵然是白的也会被他说成黑的。对付他们,只需要狠一些,他们便不敢再放肆了。”
黎景怔怔地被他牵着走去河边,点头道:“果然有道理,书上说提防小人,不可与之逞口舌之利,我居然忘了。谢谢韩公子的提醒。”
韩豫尘见她一派斯文正经,半点女子的矫情也无,不由笑了起来。他从袖子里缓缓取出一枚珠花,轻轻簪去她耳边,看了一会,方温柔地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天云斋真珠。真珠送美人,相得益彰。”
她大约是在客房沐浴过了,面上再无半点风尘之色,如今穿了一件水墨禅衫,乌云一般的头发垂在雪白的脸颊旁,双眉修长清丽,两眼清澈漆黑,朱唇红润,却是一个娇美文秀的大小姐。如今耳旁簪上珠花,更显妩媚。
只可惜了她的好容貌,竟然半点风情也不懂。黎景赶紧拔下那朵珠花,双手还回去,一面说道:“无功不受禄,韩公子,这个礼物太贵重!黎景不敢收!”
韩豫尘挡住她的手,笑道:“真珠是我的,我爱送谁就送谁。它现在是你的了,你爱戴着,或者丢了,都是你的东西。”他纵横江湖十年,见过无数女子,却从未见过黎景这样的,不由一时玩性大起,忍不住上去逗弄两下。
果然,黎景为难极了,拿着珠花一付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韩豫尘见她微微垂着头,颈后肌肤白腻如脂,因为苦苦思索对策,她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犹豫。他心中不由轻轻一动,从她手上拿起珠花,再次簪去她耳边。
“珠花本就是让人戴着的,无论它是贵重还是贫贱。没人戴,它也不过是一块无用的石头,没有价值。它很适合你,你真的要辜负我一番心意么?”
他柔声问着,黎景哪里见过如此景象,她从小都是沉浸在书里,对人情世故本来就不甚了解,如今一个如此清俊文雅的男子这般柔声细语,她只觉心头突突直跳,没来由的惊慌,只能胡乱点了点头,脸却早已涨红了。
这边韩豫尘和黎景暗潮涌动,那边不慎和姐姐走散的黎微还在急匆匆地来回张望,试图从一堆莺莺燕燕的女子中找到黎景。黎微今年只有十六,半点江湖经验也无,平时又甚少出门,是个见了女子都要脸红的人,如今身chu女人堆里,真真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没走两步就怕碰了人家姑娘,干脆缩了肩膀垂头,眼角也不敢胡乱瞟一下。
腰上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然后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流水价地道歉,“哎哟!不好意思!人太多,撞着您了!”黎微急忙回头,却见一张千娇百媚的脸仰起来看自己,他只觉满眼艳光,忍不住竟呆了,谁知那美人看了自己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这不是黎家小弟么!你姐姐呢?怎么一个人出来玩呀?”
黎微不知此人是谁,不敢胡乱答话,只能支吾了两声,居生生连问两遍,见他呆呆的,不由叹道:“你还真是个小孩子,话也不会说了吗?走吧,和我们一起去喝茶,待会一起回客栈,你姐姐一定在客栈等你呢!”
她不由分说抓起黎微的手,将他抓去茶棚里,端木见她忙了半天,没买什么东西,却把一脸呆愣的黎微抓了回来,不由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把人家带过来。”
居生生将他按坐下去,笑道:“这小子走丢了,我看他可怜,待会一起回客栈。”
黎微一见端木容慧,两眼顿时放光,看上去似乎很想和他说什么,却又不敢,只能一会抬眼偷偷瞄他一下,眼神里满是钦佩仰慕。端木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干脆问道:“令尊……是湖南人称双刀黎神人的黎老前辈么?”
黎微激动地说道:“对啊!端木公子原来也知道我爹!我爹常给我说武林典故!说到端木世家的时候都是一直称赞,说三公子是人中龙凤,说我们姐弟只要有你一半的资质,便不会那么窝囊啦!”
他呱呱说了一通,显然打开了话匣子,又道:“端木公子,你究竟是如何学习武功的?我爹我总说我笨,教十几遍也学不会。我想,你一定很聪明,你爹一定欢喜你得紧。”
端木本不想与他搭话,可见这个少年人满脸的自卑,不由轻道:“没有人生下来就聪明绝顶,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很贪玩,武功总也学不好。可是你一旦弱了,便会有人骑去头上。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嘴上说说是不够的,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黎微与他一通说,都是他说,端木在听,他居然也丝毫不觉得,依旧说得开心,看端木的眼神已经从先前的仰慕变做了绝对的崇拜,俨然将他当作自己大哥一般。
过了一会,忽听居生生笑了起来,“韩公子!原来是你把佳人骗走了!让人家小弟一顿好找!”
黎微赶紧回头,却见韩豫尘带着黎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轻道:“那可真是抱歉了,我没想到。”
黎微一看到姐姐,赶紧跳起来,好像失落的小鸡终于看到母鸡一般,咯咯叫着扑了上去,谁知他跑得太急,一脚踢去旁边一桌的桌腿上,将人家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部撞去了地上,乒乒乓乓全摔碎了。
那桌的立即有人跳了起来,“你怎么走路的?眼睛瞎了?!”说着那人上来揪住了黎微的领口,黎微只觉他手劲奇大,勒着自己竟然喘不过气来,不由心下暗惊。
黎景一见弟弟受挫,立即要上前理论,谁知那桌一个戴着斗笠的蒙面人忽然轻道:“算了,小八,人家不是故意的,不许那么凶。快放了人家。”他的声音苍老嘶哑,仿佛走了很多路,带着一种安详的疲惫感。
那个叫做小八的粗鲁男子立即乖乖放开了黎微,嘴里嘟哝了两句,弯腰收拾了碎片,叫小二再换新茶。韩豫尘见他二人都是身穿青色大袍,袖口有八卦图样,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武当的人!武当有七个大弟子,俗称武当七侠,这老者却不知是七侠中的谁?
黎景安抚了一下受惊的黎微,上前一步拱手轻道:“舍弟鲁莽冒犯了二位,还请见谅则个。”
那老者坐在椅子上还礼,柔声道:“不关他的事,都是我的小弟子太冲动。姑娘莫怪。”
韩豫尘见他伸手去端新上的茶,右手赫然断了一个中指,他心下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原来是他!他回头看了一眼端木,端木微微点了点头,韩豫尘一步上前,弯腰行礼,朗声道:“原来是武当七侠的郑老前辈!晚辈韩豫尘有礼了!”
这老者正是武当七侠的第三侠郑融翠,他原本不是武当的弟子,是半途拜师的。半途拜师者,向来难改旧习,难以成才,他却硬是熬了过来,成为名声响亮的武当七侠,连同门的师兄弟都对他钦佩有加。郑融翠性情温和低调,甚少参与江湖争端,今年不知怎地居然会来观战泰山比武大会,实在出乎意料。
当下端木容慧也站了起来,对这个武林前辈行礼拜见。郑融翠淡道:“各位不必多礼,我本不欲抛头露面,今日一见,也是缘分罢了。”
说着,他茶也不喝了,站起来,对众人一揖,轻道:“端木公子,代我问候令堂令尊。韩公子……代我问候鹤公子。黎姑娘黎公子,代我问候令尊。”
他一一说了一遍,也不觉得麻烦,说完转身就走,青色的袖子在风中缓缓飘拂,不一会就和那个叫做小八的弟子消失在人群里。
韩豫尘怔了半晌,忽然轻道:“他怎么会来?莫非也是来看沈小角这个少年英雄?”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武当掌门周广桔同行?周广桔与端木一样,是今年作为主持公道的宗师,他知道自己的三师兄也来了么?他看上去似乎满腹心事,话也懒得说,与平时的风格大迥。
却说众人在茶棚里闲聊了几句,便返回了客栈。这半日间,宝德客栈又来了许多投宿的人,小二一见端木容慧回来了,立即殷勤地迎了上来,陪笑道:“三公子,您回来啦!今儿咱们客栈可住了许多大人物呀!”
端木微微点头,原本不想搭理,却听居生生笑问道:“都有什么大人物呀?你倒说说看。”
小二见公子爷身边的美貌姑娘相问,立即打点了精神,如数家珍一般地报了出来,“像是雪山派的刘子华大侠,金龙帮的钱大侠……还有无风山庄的庄主呀!三公子,邓老庄主方才还向小人问起您呐!”
端木容慧眼神微微一动,渐渐变得温和,“邓伯伯也来了?你们可有好生招待?”
小二赶紧点头,“那是当然!小的茶水毛巾绝对不敢缺了!邓老爷子住的是仁字一号房。”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啦,四川沧海派的杜云笙杜女侠也来了!”
众人乍一听杜云笙三个字,都愣了住。习玉本能地反手握住袖子里的吞日短剑,心里滋味百般。她真想看看,这个与师父有过往的女子,究竟长着怎样的容貌。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终于见到杜云笙,是在三天后。吃完饭后,居生生说出去逛逛,结果一行人出了客栈,却不知什么时候分开行动了。生生和端木两人早就跑去不知什么地方谈情说爱了,连那个好脾气向来温和的韩豫尘也带着黎景走了开,剩下孤零零的黎微觉得没劲,干脆回客栈睡觉了。
习玉挽着念香的胳膊,慢慢在河边走着。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济南的春天向来来的早,河道旁的柳树早已吐露新芽,粉色的桃花也冒出了小花苞,夜风缓缓吹过,里面似乎也带着暖暖的味道。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一派悠闲景象。习玉只觉心中一片安宁祥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念香静静望着夜色下的柔软垂柳,轻道:“三月河边柳,十八女儿腰。”
习玉一惊,怔怔地看着他,念香轻笑道:“我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习玉,你的腰可比杨柳好看多啦。”
习玉不由红了脸,轻啐一声,“说什么呀!难得认真一点,便说这些混帐话。”
他的笑颜是如此温柔,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呆呆笨笨的念香,他能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多,眼里的灵气也越来越重,她不知是喜是忧,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慢慢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她脑后忽然有风声,似是有人急急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向旁边微微一让,谁知那人却大叫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猛地摔了下来,习玉被他一撞,差点跟着摔倒,念香赶紧扶住她,两人回头一看,却见是个青衣的汉子,满脸的惊慌,从地上跳起来就要继续跑。
习玉一阵恼火,抬手就向他肩头抓去,一面说道:“你撞了人,难道不道歉?!”
那人猛然挥开,叫道:“臭娘们少管闲事!”他那一挥,却有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习玉轻轻接住,却是一个荷包,上面绣着荷花莲叶,甚是精美,像是一个女子的物品。那人一见习玉得了荷包,立即伸手来抢,急道:“还给我!”
习玉抬脚一绊,趁他向下摔去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后背心,厉声道:“你竟然偷人家的东西!”那人被擒住,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动,方知遇到了高人,只得在口中叫骂,什么小表子臭小娘之类的。
没叫几句,他脸上流水价被扇了十几个巴掌,登时肿了起来,习玉冷道:“你再骂呀?”那人两边脸颊又痛又麻,哪里还能说话,只得自认晦气。
习玉制住他,正要送去衙门,却见街头有人追了上来,口中一面叫着:“抓小偷呀!抓小偷呀!”一见习玉抓住了那男子,她赶紧跑了上来,也不说话,抬手就是一拳,将那男子打得翻过白眼,不省人事。
这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出手却利索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习玉见她还要再打,不由说道:“他已经昏过去了,而且也不是练武之人,你手下留情吧!荷包在这里,你先看看有没有少了钱财。”
那女子急忙弯腰行礼,急道:“谢谢姑娘出手相助!我一时不防竟然着了这贼子的道!”她接过荷包,粗粗一点,笑道:“没有少,幸好姑娘抓住了他!不然我要被师父怪罪啦!姑娘芳名?也是来观战泰山比武大会的吗?”
她是个极爽直的人,唧唧呱呱问了一堆,才突然又道:“对啦!我应该先报上名来!我是四川沧海派门下,杜云笙的第四座大弟子!我叫孙桂芳!姑娘你呢?”
习玉先是一震,怔怔地看着她。她是杜云笙的弟子?再见她浓眉大眼,面容间颇有英气,是个极爽朗的人,心下不由有了些好感,轻道:“我叫司马习玉,这是我相公念香。我们是出来游玩的。”
孙桂芳正要笑吟吟地说话,忽听身后一个慈祥的声音问道:“桂芳,贼子抓住了吗?”她急忙回头行礼,恭敬地答道:“回师父,是这位司马姑娘帮忙抓住了贼子,荷包里分文未少!”
习玉一听是她师父,不由浑身又是一震,急忙抬眼望去,却见对面走来三四个女子,都穿着青色短打,腰上系绛红色腰带,多为年轻少女,为首的却是一个面容娟秀,慈眉善目的女子,年约四旬。
她就是杜云笙?习玉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她目光温柔却深邃,令人不由自主便收起嘻笑的心态,不敢放肆。杜云笙看了她一会,笑道:“这位小姐看着不像江湖中人呀,竟然有如此好身手,真真令人佩服。”
习玉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孙桂芳嘻嘻笑了起来,“师父,她叫司马习玉,旁边那个是她相公哦!他们是出来游玩的!”
杜云笙疼爱地摸了摸自己这顽皮徒弟的头发,轻道:“就你知道的多!荷包被人偷了你还好意思笑,回去可要罚你,太没警惕心了。”孙桂芳吐了吐舌头,并无半点惧怕的神色。
习玉见她们师父慈祥徒弟可爱,不由更是说不出话来。杜云笙柔声道:“司马姑娘,如果不嫌弃,将贼子送去衙门之后,可愿一同喝茶?当作是我们师徒的谢礼。”
习玉茫然地点了点头,她只想多看她一会,似乎光这样看着,就能了解当年她与师父还有苏浣香之间的事情一般。于是众人转身向街角的衙门走去,还没走两步,孙桂芳忽然叫道:“司马姑娘!等等,你好像掉了东西!”
习玉一回头,却见孙桂芳手里拿着她那柄吞日短剑,原来方才那贼子一撞,将短剑震出来了。她急忙答应了一声,伸手去接,谁知杜云笙忽然疾步而上,一把抢过那剑,拔开上下一看,脸色陡变。
“你……”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习玉,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要漫溢出来,习玉分不清她是喜悦,是感慨,是震惊,或是愤怒,她从未在一个人面上看到如此复杂的神情。
“你是……他的弟子?”杜云笙轻轻问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吞日短剑的剑身,每一道沟鸿都细细体验,仿佛在爱抚情人一般。习玉只得点了点头,“我是胡杨的弟子。”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杜云笙脸色猛然一白,竟仿佛被雷劈中心脏一般。
“他……现在还好吗?”杜云笙喃喃问着,忽然反身一把抓住习玉的衣袖,那般急切的神态,哪里还有方才半点宗师的风采,完全是一个失措张皇的普通女子。
习玉料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情深如斯,只得轻道:“他很好……只是时常喜欢发呆。”
只是时常喜欢发呆……这几个字如同钉子一般,狠狠钉去了杜云笙心底,她忍不住泪盈于眶。那么多年了,他竟依然如故。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幻景,他们还是年少之时,存在于记忆里的景象,永远是他默默发呆,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言。最后的最后,他留给自己的话居然是「我走了,你保重。你是个好人,日后必然在武学上大有进展,成为宗师人物。这般光耀,让我这种俗人仰望罢了。」
他大约永远也不知道,她最想做的,不是宗师,她也不要武艺高强。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和心爱的男人春日携手游湖,夏日并肩纳凉,秋日举案齐眉,冬日小炕赏雪。她的要求那么低,却没有人可以成全。她恨他的专情,也爱他的专情,最后只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远离。那种怅然的感觉,一直残留在梦里,无法消退。
他的美梦,开始于苏浣香三字;她的美梦,终止于苏浣香三字。苏浣香已经死了,却比活着更可怕,她永远留在他心里面,是一个烙印,也是她无法触碰的伤口。
杜云笙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他在什么地方?”
习玉愣了一下,“我……不能说。”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能泄露师父的事情,哪怕要求的人是杜云笙。
杜云笙急急抓着她的袖子,叫道:“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请告诉我!”
沧海派那些女弟子见平时内敛温柔的师父突然变得如此急躁失态,不由心下骇然,都不敢上来劝。习玉叹了一口气,“杜女侠,请不要为难我。”
杜云笙目中流出泪来,他最后的话,她听从了,做了一代宗师,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无数人景仰。可是,她最想要的那个人,却始终得不到。那些少女的情怀,初恋的甜蜜涩然,她永远也忘不了。
她颓然放开习玉的袖子,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汩汩而下。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它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仿佛要将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光一般。
习玉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念香有些惶恐地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反握回去,忽然觉得,他在自己身边,是如此幸福。无论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她是完整拥有这个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你何苦太痴……痴儿呀,痴儿!”
众人一齐回头,却见河岸边缓缓走来一人,青色大袍,上绣黑白八卦。此人须发如银,双目柔倦深邃,居然是武当第三侠郑融翠。杜云笙一见到他,不由呆住,半晌,才喃喃道:“你……师兄……不,郑三侠……”
郑融翠走去她面前,轻道:“还是叫我师兄吧,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你这样叫过我了。”
杜云笙抹去眼泪,面上挂了一些喜色,“你这些年在江湖上风声水起,前几年师父还一直念叨你呢!武当派……比沧海派好么?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郑融翠却不答,看了她一会,才轻道:“你老啦,我也老啦。年轻时的事情,何必还要带到如今?难道你还打算带着进坟墓么?堂堂沧海派左堂首宗师,在大街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杜云笙被他这样一说,不由羞愧起来,赶紧抹了眼泪,正了神色,正要说话,忽见他右手中指齐根断开,不由大惊,急道:“师兄!你的手指……!”
郑融翠静静看着她,他的眼神是那样深邃,教人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杜云笙被他看的有些惊惶,不知该说什么,良久,他长叹一声,“忘了吧,不是你的物事,求也求不得。我们都老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留给年轻人吧……我本不欲与你相见,这次相遇也是缘分。你我再会吧……”
说罢他转身欲走,杜云笙急忙叫道:“师兄!你断指,是为了……因为……输给他么?”
郑融翠背对着她,半晌才轻声道:“我断指,是为了忘记一个人。可是,它断了那么多年,伤口早已愈合,却总是疼痛。输给他……我无话可说……你保重吧。”
断指,断情。可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伤口痛了四十年,还要痛多久?
杜云笙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百般滋味,却无从说起。她忽然抬头望向习玉,半晌,方道:“司马姑娘,方才冒犯了你,请不要怪罪。我们就此告辞吧,四月十八泰山顶再聚,到时候,一定请你喝一碗好茶。”
习玉茫然地点了点头,眼看她们一行人押着贼子往衙门走去。念香摸了摸她的头发,喃喃道:“习玉,你在难过?”
她微微一笑,环抱住他的胳膊,“不,”她轻轻说着,“我只觉得,现在的我,很幸福。”
拥有他的每一天都是幸福,不要去管以后,没有以后。现在的她,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四月初,泰山比武大会终于即将开战,各路江湖人物也纷纷聚集到了泰安这个小城。除了三位主持公道的宗师,备受瞩目的观战者便是峨嵋派与雪山派。这两派一派全是年轻娇美的女子,一派全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浩浩荡荡地攀山轻巧而行。
传闻峨嵋派与雪山派向来不和,今次带领峨嵋十八大弟子前来观战的翠云师太,是峨嵋派中三大高手之一,她为人虽然和善,却是个目下无尘的自负者,据说十年之前一次因缘巧合,与雪山派掌门刘子华发生了冲突,百招之内不防败北,峨嵋从此与雪山势不两立,互相间如同仇敌一般。
但世事如此荒唐!两派大多是少年男女,哪里有什么仇恨一说,这些年峨嵋派不知道被雪山派骗走多少弟子,辛苦培养了十八年的徒弟,到头来成为人家的老婆。为了禁绝两派弟子的联系,翠云师太越加严厉教徒,一旦发觉有何异动,不问情由,立即逐出师门。可是男女之情本就是流水一般,越禁越容易缺堤,眼看雪山派刘子华那得意的笑容,翠云师太心头越发有气。
却说还有三日就要开始比武大会了,泰山顶巨大的擂台也已经搭好,栓了无数红绸流苏,甚是华丽。泰山派的本宗与宗派弟子也纷纷露面,虽说本派与宗派斗了那么些年,两派人的感情倒是十分融恰,都是有说有笑,掌门人之间也是礼遇有加,这情形与山顶上势同水火的峨嵋雪山两派截然不同。
习玉一行人也在山顶上休憩,居生生一直吵着要来看沈小角是如何模样,端木实在无法,只得悄悄指着一个青衣少年,“就是他,你可看仔细了。不要说我骗你。”居生生急忙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却见擂台旁站着一个青衣矮小的少年,看上去甚至只有十四五岁,宽宽的额头,黝黑的皮肤,实在是普通之极,只怕那个呆呆的黎微也比他好看上几分。
居生生撅起嘴,“你骗人!他根本就是个小孩子么!”
端木笑了一声,“你还是那样喜欢以貌取人!他祖籍巴蜀,本来就身材偏矮。何况一个人生成什么脸,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沈小角能被众人看好,自然有非凡之才。你看他行动的时候,手脚柔软,一点拖泥带水也没有,可见是经过严格修炼的。这山顶之上的年轻人,只怕没有一个能与他相比。”
居生生“哦”了一声,软软地靠去山顶的栏杆上,没了兴致。她原以为就算不是美少年,也必然是身高八尺的真男儿,谁知沈小角真的是小角,完全是个小孩子。端木将她轻轻拉回来,轻道:“不要靠去栏杆上,小心摔下去。”
居生生抬头看他清冷俊秀的脸庞,忽然忍不住笑道:“你总是夸人家,怎么不说说自己呀,端木大侠?我看你面容清俊,武艺高强,岂不是标准的人中龙凤?果然,这一山的人,你最有资质。看看……那里好多年轻侠女在偷看你呢!”
端木容慧瞪了她一眼,脸色微微发红,嗔道:“饶舌!该打!你什么时候能安静一点不再胡乱说话?”
居生生奇道:“我哪里有乱说!你自己看呀,对面的峨嵋小女侠都在偷看你呢,一边看一边笑。”
端木抬手去蒙她的眼睛,冷道:“不许去看!不关你我的事。”
居生生偏要和他对着干,一边去抓他的手一边低叫:“奇了怪了,什么叫你我的事?端木大侠,我是烟花女子,哪里敢和您相提并论……”她话没说完,下巴就被端木捏住了,他清冷的声音贴着耳朵响了起来,“你再和我斗嘴吧,反正端木容慧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好名声,会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居生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被他这样威胁,哪里会听,她偏要去扭,急道:“你放开我!这里那么多人,让人家看热闹么?!你没有好名声,也别连累我这个烟花女子呀……我……”
她话还没说完,腰上忽然一紧,被他凌空抱了起来,紧紧揉去怀里,他的唇也跟着揉了上来。居生生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冰块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胆,吓得下巴差点掉下去,端木就势撬开唇齿,深深吻进去。
他袖子宽大,身材修长,刻意将居生生挡了去,从后面看起来,他就像在低头看风景,一点异状也没有。居生生只觉脚趾都在发软,用力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渐渐的脑子里一片糊烂,只能倚在他怀里,无措地接受他急切的索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黑暗的窒息里面脱离出来,眼前一片光明,她大口喘息,只觉脸上几乎要烧了起来,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却怎么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是他不该吻自己?还是他不该这样轻慢她?啊,管他的!让那些什么礼教矜持见鬼去吧!这感觉如此美妙,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心呢?
端木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唇顺着她的头发吻去耳朵上,然后再从脸颊上吻去脖子上,那是轻柔如同春风的吻,她是自己最宝贝的物事,需要无比爱怜地去对待。江湖上,端木容慧就是冷酷的代称,对谁都不屑一顾,自恃极高,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喜欢穿红衣服的女子突然映入眼帘。她激烈如火,柔媚如水,却又天真无比,她把一向遵守原则,冷漠待人的自己搅得一团乱,他开始不由自主随着她打转,成为一个登徒子。是谁说的,佳人再难得?他的佳人,此刻就在怀里呀……
“你……你下次要再这样霸道……我……一定生气了!”高兴归高兴,她还是要故作矜持一下,撅着嘴的神情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生气,倒更像带着狡黠的勾引。
端木容慧叹息了一声,可是听起来更像在轻笑。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耳朵,手指在她脸颊上俳徊,舍不得离开。良久,他才低声说道:“端木容慧只在一个人面前做登徒子,你就认命吧。”
居生生抓住他的袖子,忽然一本正经地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你先前不是很讨厌我的吗?你若回答不出来,我一定会生气,而且再也不理你了!”
端木忽然能够了解韩豫尘以前说的话了,他说女人是一种你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人,她们可以在前一刻柔情似水,也可以在下一刻和你翻脸。她变脸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堂堂的端木世家三公子,此刻终于也憋出了一点冷汗。
愣了半天,他终于叹道:“喜欢就喜欢上了,需要理由么?”要怎么说呢?从第一次开始?他是多么高傲的人,平时怎么可能与一个烟花女子计较,为什么那次他偏偏没忍住?喜欢一个人,竟然是没有理由的,即使她有一堆缺点,也变成了可爱。千言万语,只需要一句话——“我就是喜欢你,没有原因。”
居生生又撅起嘴,显然这个答案让她不满意,可是抬头看看他,哪里还是冰山?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子,携手到老。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她却忍不住要问自己:真的是他?就是他了吗?居生生你不会后悔?
她忽然笑了起来,抓住他垂在肩膀上的长发,柔声道:“那样也好,我就当作你这个三少爷完全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