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第11部分阅读
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 作者:肉书屋
得退了好远,身上被不知被多少冷刀剑划伤。
黎景黎微一见众人都涌了上来,当下纷纷取出兵器斗成一团。这下无论杜云笙再怎么劝,也劝不住了,林玄中本想阻止,可是刚迈出去一步,却犹豫了,半晌再缩回来,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韩豫尘三人哪里挡得住那么多人的攻击,渐渐被挤成一团,他急急回头看着习玉,却见她捂着肩上的伤口,脸色苍白,似乎是要晕过去了。韩豫尘大急,急道:“习玉!你快逃吧!我……我便是拼死也会护你周全!”
习玉茫然地抬头看他,良久,才喃喃道:“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韩豫尘这时再顾不得隐瞒,沉声道:“你当真一直没猜到?!傻丫头!快回去找你爹!告诉他云想衣裳花想容!他立即就会明白的!快走!快走!”
他一把抓住习玉的衣服,立即就要将她抛出去!习玉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道:“云……云想衣裳花想容……?!你……你难道是我……我的……”
话还没说完,韩豫尘肋间却被人刺中,他的手一震,再也抛不动习玉,两人摔了下去,刀光剑影齐齐扎过来,习玉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可是,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苍老却冷漠的声音,“有什么事情来找我老头子好了,一群所谓的江湖正义人士却巴巴地来追杀我那娇贵徒弟,嘿嘿!教人牙也笑掉了!”
习玉乍一听这声音,如遭雷亟,她猛然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青衣老者昂然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吞日短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握去手上,他脚下全是断开的刀剑。那一片云雾渺茫,可是他的身影却仿佛天神陡然降临,威武雄浑,令人不敢亵渎。
那老者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他面容清矍,神色狂傲,纵然年过花甲,依然不减当年的狂放之气。他轻道:“你也吃了许多苦头,现在你告诉我,你还不后悔么?”
习玉心头猛然一痛,肩上的伤口也跟着剧烈疼痛起来,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春雨绵绵的夜晚,她牵着心爱的人的手,越过高高的围墙,奔向辽阔的天地。师父挡去面前,说:「你日后不要后悔。」她坚定地回答:「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可是既然不后悔,为什么,她现在那样伤心?伤心到,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
杜云笙忽然惊呼出声,,她怔怔望着那老者,颤声道:“你……你……你怎么……”
胡杨却不看她,傲然一笑,将手里的吞日短剑举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忽然放下,冷眼扫过眼前各派人士。众人被他的目光一看,都觉仿佛一道电光劈下,竟然不敢逼视,纷纷避让开来。
胡杨冷道:“想不到我退隐江湖二十年,你们还念念不忘。不错,碧空剑诀是被我抢走了,我还习得了上面的功夫。怎么,不想来试试剑诀的厉害么?”
众人听他这样说,眼里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碧空剑诀果然在他手上!十步杀一人这个名号代表了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当年八大派的高手聚集崩玉山顶,竟无一人能够将他擒住,反被他杀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逃回来的人,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愿涉足江湖。如今此人更是习得了碧空剑诀,只怕比那时还要可怕,谁也不愿先上去送死,故此没有人说话。
杜云笙奔了过去,却停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她喃喃道:“不……你一定是骗人的!你……你不是那样的人!胡大哥!碧空剑诀不在你那里,对不对?泉容香只是故作玄虚罢了,对不对?”她几乎要哭出来,可是眼睛里却坚持着破碎的信任,几乎快要撑不住。
胡杨依然不看她,只是昂首道:“不,我是从璃火宫抢来了碧空剑诀!我胡杨天生就是一个卑鄙小人!前半生都是为了找到剑诀而活的!废话不多说,你们谁要上来挑战老夫?!”
杜云笙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退了好几步,几乎要站不稳。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扶,她哽咽着抬头,却见郑融翠淡淡地看着胡杨,眼底恍若一片虚无的海洋。
“胡杨,你我也有很多年不见了。我想试试你习得的剑诀,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轻轻说着,缓缓从背后抽出剑来,却见他那柄剑比寻常的宝剑都要长许多,郑融翠即使身材高大,那柄剑竟也有他半人高,闪烁着寒光。
胡杨看了他一眼,大笑起来,“是你!郑融翠!怎么,败了一次不服气?换了一柄长剑,是想以长补短么?可笑!废话少说,你来吧!”
郑融翠眼睛里慢慢兴起波澜,可是语气依然淡淡的,“不错,我败给你一次,而且败得很彻底,从此再没有脸面追求我想要的东西。这次我或许也无法赢你,但我想赢的人,却是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
他将剑一横,登时潋滟生光,声音如同龙吟虎啸,实在是一把好剑,他眼里的光芒却比剑光更甚。
胡杨定定看了他一会,低声道:“……好,我也不会相让。”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郑融翠挥剑而上,那样一把长剑,在他手上竟然运用自如,灵活无比。只见一道银光扑面而来,胡杨叫道:“好!你的动作倒比以前快了许多!”他也不相让,一步上前,只听“叮”地一声,两柄剑磕在一起,一长一短,居然都是丝毫不让。
郑融翠向后一纵,先退了一步,胡杨却不等他回防,腰身一扭,袖子忽展,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大鸟,吞日剑仿佛是藏在羽翼下的利爪,嗖地一下,竟然削下郑融翠的一截袖子。胡杨一招得手,便笑道:“你这剑,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半点杀气也无!剑是用来杀人的,你以为只是挥着跳跳舞么?!”
郑融翠面色不改,只低头看了一眼断去地上的袖子,良久,方道:“你还是一样杀气腾腾,练武之人,讲究强身健体,却不是用来杀人的。”
“自欺欺人!”胡杨冷喝一声,脚下忽然加快,窜去郑融翠的面前,忽然将身体一纵,反手劈下,这次却被他轻松挡住了。胡杨却不相让,将剑一转硬生生按下去,一面厉声道:“你若是强身健体,何必用铁剑!你若是强身健体,何必来在乎碧空剑诀!老子生平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一肚子坏水,面上还装模作样!”他喝完,忽地抬脚,正中郑融翠的心窝,将他踢得倒退数步,口角缓缓流下血来。
“师兄!”杜云笙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抬脚刚要上前搀扶,郑融翠却缓缓抬手,阻止了她。他擦去嘴边的血,神色依然如常,只是淡淡说道:“你错了,我来泰山不是为了碧空剑诀。我是来看一个人的,我知道她今年一定会来,我只是情不自禁。”
胡杨冷笑一声,这次却连吞日短剑也不用了,上前就是一拳,直直打去他脸上,冷道:“废话!老子管你什么情不自禁!”
郑融翠还是淡淡看着他,目光却仿佛透过了他,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喃喃道:“那时,我太懦弱,输了便觉得再没有脸见人,所以我逃走了。何况我输的人还是你,从此,我更没有脸在她面前出现。”他抬手去格胡杨的拳头,却不料他又是一脚,将他踹的差点摔倒,郑融翠踉跄两下,还是站稳了。
胡杨喝道:“老子不要听你这些肉麻的废话!回家和你老婆说去!给我闭嘴!”他一拳砸去郑融翠的口角,郑融翠身体一震,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里面还有两颗断裂的牙齿。
他轻道:“我也知道以我的本事,一辈子也赢不了你。你是天上的苍鹰,永远自由自在,桀骜不驯。我和她不过是屋檐下的燕子罢了,可是她却爱你的桀骜,我这只燕子,永远也成不了苍鹰……”
“放你妈的狗屁!”胡杨一掌括上,谁知郑融翠忽然厉声道:“我不是为了胜你!我只是不想输给那个懦弱的自己!胡杨!你是个千刀万剐的混帐!”他手里的剑忽然一挥,化作万道虹光,呼啸而来。
胡杨避之不及,只觉面上忽然一痛,却是被剑气擦出血来。郑融翠一剑直指他的喉咙,两人定在那里,如同两尊塑像。不知过了多久,胡杨忽然笑了起来,张狂依旧,仿佛指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利刃,而是一根筷子。
“有本事你就刺进来!老子说不定还会觉得你是个男人!”他冷冷说着。郑融翠却怔在那里,动也不动。杜云笙再也无法忍耐,冲过去抓住郑融翠的胳膊,急道:“师兄!求你不要伤他!”
郑融翠转头去看她,忽然轻道:“你……你说什么?”
杜云笙只道他故意作态,不由流下泪来,哀求道:“求你别伤胡大哥!师兄!你现在是名门宗师,弟子无数。他……他却什么也没有了……求求你不要伤他!”
郑融翠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仿佛被利剑刺去了要害一般,“光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去地上。杜云笙见他神色惨淡,不由呆住,正要开口说话,却听他惨然道:“你……你叫我放了他……当年,你也是这样求他放了我……是,是,我什么都有了……何必还要在乎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你……你好……!”
他忽然放声大笑,如痴如狂,众人见他笑得可怕,都忍不住惊骇。郑融翠忽然喷出一口血来,凄然道:“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白了……”他转身就走,杜云笙不明所以地要去叫他,却听胡杨冷道:“你这没用的东西!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依然如此!你一辈子也只配被老子踩在脚底下!”
郑融翠缓缓回头,他目中满是泪水,轻道:“不错,我的确是个没用的东西。我们都白白蹉跎了无数年华,现在再说那些,无非让人嗤笑罢了。胡杨,你傲然一生,纵横江湖,却连情之一事也不明白,实在遗憾!”
胡杨脸色猛然一变,杜云笙忽然抢着说道:“师兄!请……请不要再刺激胡大哥了!他已经……”她的话没说完,却被胡杨推开,他自始至终一眼也没有去看她,只是傲然道:“杜女侠,我早已说过,胡杨一辈子只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苏浣香!你的爱怜,于我无用!你的师兄为了你断指,你难道一点也不明白么?”
此话一出,郑融翠和杜云笙都是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胡杨又道:“杜女侠,你是个好人,也已经成了大器。我配不上你,也从无妄想!胡杨狂放半生,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她死,我心亦死!”
郑融翠怔怔看着他,忽然苦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就走,笑道:“胡杨啊胡杨!你也配说情……?当年你做了那么多事,现在已经全部忘记了么?可笑啊可笑!好!我就看看你怎么心死吧!哈哈哈!”
胡杨脸色铁青,却没说话。杜云笙痴痴看了他好久,忽然轻道:“我……我从无妄想……”
他冷道:“杜女侠,胡杨不屑别人的同情怜悯!请收回!”
杜云笙脸色惨白,忽然咬牙泪道:“是!你是痴情人,他也是痴情人!那我呢?我是什么?!我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来指责我?!胡杨,你简直比神佛还要冷漠!”
她转身就跑,下面沧海派的弟子也不知该不该跟过去,一片混乱。众人看了这一出闹剧,倒也无言,当年璃火宫宫主的妻子苏浣香死的离奇,众人都觉奇怪,原来却与胡杨有关。此事只怕有些难言之处,难怪泉老宫主闭口不谈。
胡杨站了半晌,忽然回头弯腰抱起习玉,看了一眼旁边的韩豫尘,冷道:“这么多年,现在你才过来认亲,是何道理?”
韩豫尘只有苦笑,说不出话来,胡杨哼了一声,“念你拼命救我徒儿,我便卖给你一个人情。你跟着我下山,看谁敢拦!”
他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翠云师太大喝一声,“j夫滛妇的闹剧演完了没有?!胡杨!快把碧空剑诀交出来!否则今日你休想下山一步!”
胡杨回头,森然看着翠云师太,半晌,他方冷道:“很好,你不说话,我差点忘了你这贼婆子。你伤了我徒儿的肩膀,等于伤了我的。胡杨向来是计较的小人,我要你加倍奉还!”
他将习玉轻轻一抛,韩豫尘冷不防他把习玉丢了过来,赶紧伸手去接,触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胡杨忽然竖剑向天,冷道:“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碧空剑诀!”话音一落,他忽然转起了圈子,整个人如同一阵狂风,呼啸着刮向翠云师太。她冷笑一声,“这是什么鬼剑法!笑死人了!”
眼前寒光一闪,却是他的吞日短剑从头顶劈下,翠云师太仗剑一挡,铿地一声,却听胡杨厉声道:“幽人枕宝剑,殷殷夜有声。”那剑忽然一转,发出龙吟一般的声响,贴着她的剑一直窜去顶端,然后一粘一挑。
“人言剑化龙,直恐兴风霆!”他硬生生将她手里的剑挑了上去,反手一斩,翠云师太惊叫一声,肩上却是被砍中了。胡杨不等她反攻,手里的剑哗哗攻了上去,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不然愤狂虏,慨然思暇征。取酒起酹剑,至宝当潜行!”
翠云师太只觉眼前剑光乱窜,竟如同跳跃的银龙,她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法,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只能步步退让,不由大觉丢脸。谁知他剑光忽然一沉,专攻下盘,她更觉奇窘,只有连连躲避的份。胡杨吟道:“岂无知君者?时来自施行。”他腰身一扭,险险地打了个剑花,擦着她的脸过去。
翠云师太被他逼得火起,厉声道:“狂徒胆敢无礼!受死!”她没命地挥舞着宝剑,谁知这峨嵋金顶三十二式在他面前如同儿戏一般,眼看他左挡右阻,竟然毫不费力,翠云师太心下更是惊骇。
忽地眼前一空,他忽然消失了。她正在惊恐之时,忽听身边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一匣有余地,胡为鸣不平?!”她眼角瞥见此人挥剑而下,当即抬剑去挡,谁知肩上忽然一凉,她惨声痛呼,右胳膊居然被他生生齐肩砍下!
当下峨嵋派众人大乱,急急上来搀扶脸色惨白的翠云师太,她肩上伤口鲜血狂喷,半边衣衫尽湿,喘了一会,终于还是撑不住晕死过去。
胡杨将剑上鲜血一甩,回头昂然看着惊骇的群雄,森然道:“还有谁想上来和老子打?!”
无人说话,群雄默然。
胡杨长声大笑,将剑塞回袖子里,转身抱起习玉,带着韩豫尘三人,洋洋洒洒地下山,再无踪影。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那是一个下雪的冬日清晨,下人们闹哄哄地往后院抬着什么。她撑着伞,过去看个究竟,原来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闯进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他已经昏过去了,不知情的下人以为他死了,又不敢告诉老爷,只能偷偷把他抬去后院偏僻的地方埋了。
她说:「人命关天,怎么能这么草莽对待?快将他抬去客房,请大夫。」
下人们不敢违抗大小姐的命令,只好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还有一些人偷偷跑去书房找老爷,等爹赶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被脱去血衣,丫鬟们打来热水,替他洗干净了手脸。
他是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紧紧闭着眼睛,面上毫无生气,嘴唇也泛出死气的青白。爹说此人只怕是个富家子弟,不能怠慢了,于是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看。爹则出门四处打听有哪家失踪了儿子。
爹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大夫说他筋脉紊乱,不似常人,而且胸口背上有许多类似刀划出的痕迹,说不定是个练武的。这话当时她根本没往心里去,爹回来后告诉她,这人只怕不是皇城人,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要声张比较好。
她也没往心上去,只是吩咐丫鬟们好生照顾,便找师父练功去了。
他足足昏迷了三天,在她甚至以为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时候,他却睁开了眼睛。现在想想,或许那真的叫做缘分。她三天来只去看了他一次,可是,他偏偏就在她去的那一刻张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清澈,深邃,温柔,纯善,仿佛世界上的一切一切,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美好。她在那一个瞬间呆住了,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破烂似的人,竟然拥有一双动人的眼睛。
他睁开眼睛,谁也不看,只是静静看着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后,他忽然笑了,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有点俏皮,有点呆。她一下子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阵一阵,钝钝的,震得胸口发疼。
他笑的那一刻,仿佛春天忽然提前来到,百花盛开也抵不过的温柔。那真的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最美丽的笑容了……
习玉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袭青色帐子,案上铜炉里青烟袅袅,散发出一种安详的幽雅的香气。
她微微一动,肩上忽然传来一阵类似麻木的钝痛。她皱起了眉头,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肩膀上包扎了一块布条,上面渗出了一点血迹。之前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涌进脑子里。习玉忽然一惊,师父呢?!如果她不是做梦,应该是师父救了她!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直走去床边,揭开帐子——“师父……!”习玉虚弱地叫了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老者。
胡杨淡淡瞥了她一眼,轻道:“先喝药。”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也有太多的事情想说,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接过瓷碗,仰头一口把里面苦涩的汁水喝干净。胡杨坐去椅子上,慢慢说道:“我替你出了气,卸了那贼婆子一条胳膊。至于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子,我把他赶走了,因为我有事要问你。”
习玉茫然地把碗放去桌子上,心里空空的,好像一直找不到可以着脚的地方,飘啊飘,隐隐的惶恐。
“我问你,现在你后悔了么?”
这话现在问来,简直比利刃刺进身体还要疼痛,习玉脸色一阵惨白,眼泪纷纷涌上,她拼了命去压抑,只逼得自己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杨长叹一声,“你说话,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失去了一切,你在想什么?”
习玉捂住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太弱了!我还不够强!我还没有强到可以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心,她的身体,仿佛被放去火上焚烧,一点一滴,慢慢折磨的痛,可是,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胡杨眯起眼,昂首道:“你终于承认自己很弱了?我问你,你想变强么?你甘心么?你要一辈子活在这事的阴影里面么?”
习玉猛然抬头看他,她眼睛里似有火焰跳跃,仿佛那焚烧身体的火要从眼睛里面喷射出去一般。她凄然说道:“不,我不甘心!我绝对不甘心!我要变强!”
胡杨轻道:“我其实一路都跟随你而来,也根据你的表现,来决定是否该将碧空剑诀传授给你。你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习玉却不答,强忍着肩上的疼痛,她在床上跪下,叩首。
“请求师父将剑诀传授给我!”
胡杨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良久方道:“你是我胡杨唯一的徒弟,我绝不允许你被任何人压下去!璃火宫算个鸟屎!峨嵋派算个鸟屎!你就是伤心绝望,也得给我活出个人样来!老子就不信,你无法把那小子抢回来!璃火宫的人要是敢反对,你给我统统杀了!明白了吗?!”
习玉咬牙厉声道:“明白了!我绝不相让!”
胡杨长声大笑,“好!这才是我胡杨的徒弟!璃火宫欠我们太多,这笔帐,你去替我算清。把泉老头子的儿子给抢过来收拾服贴,老子就不信气不死他!哈哈!哈哈!”
他走了出去,一直到门外才道:“你先安心养伤,这里是我租赁的一处偏僻农家。待你伤好之后,我便开始传授你碧空剑诀!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成或不成,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明白么?”
习玉深深叩首,小声地,对着自己说道:“……明白了!我若不夺回一切,便不叫司马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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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撒在窗棱上,雕花的窗户此刻开了一个缝,从缝里面望进去,可以见到案上冒着青烟的铜炉,如果再偏一些,可以见到墙上挂的许多兵器,靠墙放的书柜,以及挂着雪白纱帐的床。
床边此刻坐了一人,正在低头仔细搭脉,他清俊的面上满是专注的神情。半晌,他终于放开手里那只雪白柔软的手腕,轻轻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缓缓揭开帐子,他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依然陷入昏迷中的女子,目光渐渐如同冰消雪融,变得温和爱怜。她瘦了,也没有了平时那神采飞扬的笑容,只喜欢穿红衣服的她,如今只能穿着白色的软袍子,防止擦伤胸口的伤。她的脸色白若新雪,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看上去是那么楚楚可怜。
“生生……”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滑过,那样轻柔,仿佛怕触伤她细弱白瓷的肌肤。
窗口又一次传来压抑的低笑声,似乎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端木无奈皱了皱眉头,走去窗边霍啦一下打开窗户,两只躲在窗下的人影顿时无所遁逃。两个人,两张脸,傻兮兮地抬头看着端木,忽然齐齐露出讨好的笑容。
“哟!三弟,好久不见!艳福不浅啊!”
“哟!儿子,好久不见!桃花运来了啊!”
端木冷冷看着这两个据说是自己大哥和父亲的人,失踪了大半个月,他们终于知道回家了么?
“走开,去娘那里,别待我这儿,看着心烦。”他冷冷说着,劈手就把窗户关上了。
谁知一只手好死不活地卡在窗户缝里面,长着长长胡子的端木老爷挤出一额头的汗,讨好地笑道:“容慧啊!别这么冷淡呀!爹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你一定喜欢的!……对了,你床上那姑娘是谁……?”
端木又把窗拉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然道:“你儿媳,我妻子。走!”
“砰”窗户又关上了,这次下巴被惊掉下来的端木老爷忘了去拦,只能呆呆地看着窗户上的雕花。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儿媳……儿媳……儿媳?!端木老爷和端木大哥面面相觑,眨了半天眼睛,终于挤出一句话:“问……问(你)娘去!”
端木关上了窗户,发出的声音大约是惊动了床上的少女,她“嗯”地一声,动了一下。端木急忙奔过去,一把揭开帐子,立即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吃力地摸了摸柔软的被子,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我就知道……你家一定是超级有钱的……真……真是不爽!”
端木真不知道是笑还是气,顿了半晌,终于还是坐去床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手掌虽然依然冰凉,可是手心里已经有热气透了出来。他把她的手贴去脸上,轻道:“既然醒过来,那就不要紧了。我请了周神医,他说你伤口不深,没有伤去内脏,是万幸。只要好好修养,过两个月就没事了。”
居生生虽然胸口被结结实实地缠住,半点也动弹不得,依然对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都说了我命好,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么?想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呢!”说着,她忽然苦下了脸,撅嘴道:“可是从此胸口留下一个疤,去也去不掉,一定难看死了!”
端木终于笑了起来,在她手心轻轻一吻,柔声道:“我替你上了最好的药,伤好之后只会留浅浅的疤痕。我都不计较了,你在乎那么多做什么?我就是喜欢。”
居生生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晕,她结巴道:“你……你胡说什……什么呀……!说的那么亲密,谁和你有……有什么了!再说,谁准你给我上药了!我的身体是你能碰的么?你这登徒子!”
端木伸出手指点住她的唇,轻道:“你不能说太多的话,小心伤口。总之,你亲也被我亲过了,看也被我看过了,摸也被我摸过了。这辈子,你只能做我的人了。你死心吧。”
居生生轻轻咬了他一口,仿佛一只小猫,喃喃道:“你可知道……要是在摇红坊,这一亲一看一摸,要花多少银子么?本来说好了十八岁开脸正式挂牌,可是我半途却逃了出来……妈妈一定气死啦……”
端木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把额前的乱发理开,柔声道:“为什么想到逃出来呢?”
居生生闭上眼睛,轻轻说道:“我遇到了习玉,忽然觉得做花魁没有和她在一起好玩。而且,每天都是陪一些无聊的男人喝酒吟诗唱曲,渐渐的,觉得有些恶心。当妈妈说我挂牌第一夜的价格起码要一千两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和市场上卖的猪肉没啥区别,不过就是贵了一点而已。那样的日子,真的是没有意思……”
她忽然睁开眼睛,露出惶恐的神情,怔怔地看着他。端木见她忽然露出这般惊惶的神色,不由愣住,却听她低声问道:“这里……是你家?你家人……都知道了?你双亲……”
端木释然地笑了,“不用担心,你是我的人,不是端木世家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居生生有些疲倦地说道:“不……我只是……不喜欢世家的生活。我不想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起来的鸟……”
端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头在她发上一吻,柔声道:“你累了,睡吧,不要说话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放心吧……”
居生生再也没了声音,沉沉睡去。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尽管端木从来没说要她去拜见父母什么的,可是她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养伤,所以当一堆人来看她的时候,居生生也没有太吃惊。
那是在她胸口的伤开始结疤的时候。端木出去不知做什么了,居生生一个人睡在床上,浑身不舒服。伤口疼的时候,还可以忍耐,可是一旦它开始发痒,那就无法忍耐了。偏偏那痒又不能用手去挠,只怕伤了新长出来的肉,居生生被折磨得暴燥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想干脆下床走两步。
刚揭开被子,突然有人敲门,居生生以为是端木,便没好气地叫道:“快进来啦!敲什么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没人进来,半晌,两颗脑袋偷偷探了进来,四只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充满好奇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居生生。她吓了一跳,轻道:“你们……是谁……?”
两双眼睛又眨了眨,眯了起来,似乎在笑。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痛呼,只听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说道:“没点体统,倒教人家笑话我们!给我站直了,好好进去!”话音一落,就见门口走进两个高大的人影,一老一少。
尽管那个中年男子面上全是笑容,没点威严的样子,居生生却何等眼力,一下子就看出此人身上的尊贵气质,他颌下有着浓密的胡须,眉毛和眼睛都笑去了一起,可还是能隐约看出他与端木轮廓惊人的相似。旁边那个年轻人看上去比端木大上五六岁的模样,若不是此刻他笑得和他爹一样傻,居生生真会以为那是端木容慧。
她怔怔看着这两人走了过来,坐去椅子上,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微笑,然后那中年男子笑道:“容慧真是好眼光,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我先前还一直操心他的婚事呢!这下不用担心啦!”说着那两人相视而笑,欢畅极了。
居生生何等机灵,立即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她强压心头的惶恐,急忙揭开被子,下床就要对他们行礼,谁知她忽然被人扶住,鼻前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抬头一看,却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着白衣的妇人站去了床边,她的手放去自己肩膀上,将她轻轻压了回去。
“姑娘有伤在身,不要贸然下床。”那妇人的声音清冷如同地下十九层的泉水,乍一听令人忍不住便要打一个寒颤,可是居生生心底却不自觉涌起亲切的感觉。
她简直与端木如出一辙。白衣,乌发,冰雪一般的容颜,这位夫人或许不是很美,可是见到她的人一定从此难以忘记。居生生生平见过无数美丽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有眼前这位夫人的气质。她的眼睛是那样深邃,明亮,仿佛寒夜里的星子,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刺骨。她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居生生却立即明白了什么叫做绝代风华。那不是倾城倾国的美貌,而是气度与姿态。
居生生在那一个瞬间禁不住便要垂下头去拜服在她面前,她也在那一瞬立即明白了她的身份,却不知道他们今日来的目的。端木夫人扶了她一把,便放开手,转身轻轻坐去椅子上,静静看着她。
居生生向来不是能够沉住气的人,她张口轻道:“请端木老爷,夫人,端木大公子原谅,小女子有伤在身,无法行礼。”
端木老爷一见她立即说出自己的身份,不由瞪起了眼睛,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容慧的爹?这丫头!聪明的紧呐!”
居生生咬住唇,不让自己笑起来,只是看着端木夫人,她看上去那样淡然,真是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这样的人,居生生向来不擅长应付,何况她还是端木的母亲,她更不能像当初对待端木和习玉那般造次。
“姑娘芳名?”端木夫人轻轻问着,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居生生低声道:“我……我叫居生生。”
端木夫人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居生生被看得浑身发毛,她向来无法忍受这种气氛,真想说点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偏偏又不敢。她会怎么看自己?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仪容不整?会不会觉得她这样一个年轻姑娘随意跟着男人回家太不知检点?居生生越想越是出了一身冷汗,胸口的痒痒好像也不觉得了。
“端木世家……”端木夫人突然又开口了,“是武林名门,生生姑娘一定是知道的了。容慧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我们一直为他的婚事操心。我们这样的名门,如果不是门当户对,小家的姑娘只怕会被我们的势头吓住。姑娘出身何方?府上是做什么的?你这样跟着容慧回来,父母不担心么?”
她这一番话虽然问得客气,可是白痴也能听出里面的含义。她是用端木世家的名声来压她么?明里好像是问她父母,事实上是在轻视她随意跟着男人跑吧……?
居生生脸色一白,半晌,才轻声道:“我……我……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府上……”而且以前还做过妓女。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算什么?自取欺辱么?
端木夫人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如果说方才还是清冷的泉水,现在则变成了山顶的冰雪,足以将人冻死,“那么生生姑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配的上我们家容慧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突然嫁入豪门,算是天上掉下金元宝了吧。对你来说,这或许是飞来横福吧。”
居生生只觉火气直冒,她忍了又忍,没有说话。端木世家好了不起么!说的她好像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似的!笑话,她当花魁的时候,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区区一个端木世家,只怕之前她根本连眼角也不会瞥一下呢!
居生生!你给我忍耐住!她在心底拼命喊着。你在乎的人只是端木容慧!不是端木世家!忍耐!忍耐!!忍耐!!!
端木夫人顿了顿,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答,又慢条斯理地说道:“事实上,不瞒姑娘,之前我已经替容慧物色了一个家世相当,才德兼备的女孩子。或许她不如姑娘你这般美丽,不过日久生情,何况容慧娶了她,对端木世家大有裨益。生生姑娘,你这般美貌,想必也是心比天高,小小的端木世家只怕你放不去眼里。这样吧,端木家也不会亏待你,你出一个价,只要你能离开容慧,一切好谈。”
她还没说完,袖子就被后面的端木老爷悄悄拉了拉,他对她挤眉弄眼,似乎是说她话太重了。端木夫人一个冷眼瞪过去,端木老爷乖乖摸摸鼻子缩了回去,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
忍耐!忍耐————!居生生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根弦噌地一下断了,火气冲破了头顶,她冷道:“夫人真是好口才!我想娶亲一事,还是要问问您儿子吧!不瞒您说,端木世家我还真没放去眼里!我和端木容慧在一起,不是为了他的家世!请您搞清楚!用钱财来砸人,真的是最无聊的做法了!我知道我没有显赫的背景,或许在您眼里我还很不知检点!可是这有什么不对么?我只是喜欢他!我们一直都发乎情,止于礼!为什么要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我喜欢他!我喜欢端木容慧!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这样有错吗?!”
她吼完,忽然呆住,冷汗涔涔而下。完——蛋——了!对面坐的是端木的家人呀!居生生,你这个暴燥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掉?!被人一激就跳起来,简直就是火药桶么!
居生生怯怯地抬头望过去,却见端木夫人依然面无表情,而她身后那两个人下巴已经掉去了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她忽然嘿嘿笑了一下,抓着脑袋小声道:“那个……这个……诶?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话音刚落,却听端木老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叫道:“好!我喜欢!夫人,你别装模作样吓人家啦!当心容慧和你翻脸哦!那小子发脾气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就揽住端木夫人,没正经地挂去她身上,像一只八爪鱼。这次轮到居生生掉下巴了,那个高雅冰冷的端木夫人居然也笑了!居然、居然也反手搂住那老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受损!?
端木夫人笑起来的时候,万般温柔,哪里还有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看着居生生,半晌,方道:“你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以前,做过比你更大胆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死缠烂打,他不屈服不罢休。你以后有空问问容慧,多和我学学吧!”
居生生脑子明显反应不过来了,她呆呆看着端木老爷笑道:“夫人,你这是向未来媳妇传授当年的追夫秘笈么?”
端木夫人哼了一声,“不过是受伤被迫来咱们家的,我还当她追过来的呢!不问问,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喜欢容慧?我可不要那种唯唯诺诺,三从四德的媳妇!一点做婆婆的感觉都没有。”
端木老爷在她身上蹭啊蹭,“夫人,小生一直到今天都记得你当年的英姿呀!千里迢迢追来我家,在门口睡了半个月,差点把我那老娘气死,她到现在提起你的名字还会变色呢!”
端木夫人轻道:“是呀,以前我是个恶媳妇,现在又是恶婆婆。”
端木老爷缠住不放,“谁说的!你是我好老婆就行啦!我说夫人,大好下午的时光我们就跑来吓人家小丫头,多浪费!咱们一个多月没见了,你好忍心!”
居生生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到肚子痛,如果不是顾忌形象,她真想在床上打滚。端木老爷瞪她,“小丫头笑什么?不听话夫人打你屁股!”
“不!不是的!”居生生笑道,“我只是终于明白,为什么端木会生成那种样子啦!”难怪他对自己没辙,难怪他突然提出要跟他们一起行动,原来这是家传死缠烂打秘笈!亏她还一直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