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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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 作者:肉书屋

    的伤已经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端木世家?你别忘了,你早就答应我一起走的。”

    黎景说道:“要等黎微赶来才能离开呀,不然他来了,我们却不在,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韩豫尘摇了摇头,“他也有十六岁了吧?是时候让他一个人闯荡了,他总不能在家靠父亲庇护,出门靠姐姐庇护。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本就该一个人,不然永远无法成才。”

    黎景叹了一声,“你说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在我看来,黎微始终还只是个孩子,要他一个人行走江湖,实在教人担心……”她顿了顿,忽然奇道:“韩公子,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也该一个人闯荡江湖,不该麻烦你?”

    韩豫尘哭笑不得,他张开双手,忽然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抱去怀里。“叫我尘,不要韩公子韩公子的,听起来好生疏。”他低声说着,盯着她忽然涨红的脸。

    “那个……韩公子……书上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她喃喃说着,心里有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他的气息,忍不住心神大乱,急急想维持平时的斯文形象,却力不从心。

    韩豫尘笑道:“你叫我什么?”

    黎景惊惶失措,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好怔怔看着他的嘴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小小声,“……尘……”

    话音刚落,她唇上一软,他轻轻吻了上来,贴着她温热的唇,轻轻摩挲。这是一个很浅的吻,黎景却呆若木鸡,忽然把脑袋往后一仰,急得结结巴巴,“韩……韩公子!书上说君子……”

    “谁和你书上说君子……”韩豫尘按住她的后脖子,用力吻了上去,好教她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情。轻轻摩挲着,然后缓缓撬开唇齿,卷曲缠绕,温柔爱昵。怀里的黎景在瑟瑟发抖,几乎站不住。他将她揽起来轻轻按去墙上,低头眷恋地吻着她。她身上有茶水的清香,更多的却是墨香,极为清雅。

    良久,久到黎景以为自己会窒息死去,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用舌头在她上唇腻腻舔着,轻道:“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君子,何来君子之交一说?”

    黎景“啊”了一声,忽然有些受伤,垂下眼睛,睫毛忽闪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豫尘捏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我只把你当女子,所以咱们不兴淡如水那一套。我偏要和你浓如蜜。”

    黎景又“啊”了一声,饶是她再书呆子,也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调情味道,登时羞的脖子也飞红了,急忙伸手去推他,无奈怎么也推不动,急得她只是轻叫:“韩公子!”

    韩豫尘极喜欢她如此神情,明明已经羞不可抑,还在努力试图挽回自己斯文的形象,殊不知,她一点也不像清傲孤寂的菊花,她是一朵娇艳的芍药,却完全不知自己的美丽。见她咬住下唇,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心中一荡,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又要吻下去。

    窗外忽然传来衣袂卷动的声音,韩豫尘立即警觉地将黎景护去身后,回头冷道:“来者何人?”

    窗外有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跪了下去,然后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公子,大公子有信送上。”

    韩豫尘有些惊讶,他走去窗边,就见一个穿着白衣,但袖口与领口皆为黑色的年轻女子跪在窗下。没错,这是朝鹤宫的服饰,只是,大哥怎会知道他身在此?

    仿佛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那年轻女子又道:“大公子要属下告诉二公子,他人虽在朝鹤宫,但心却在江湖,二公子无论在何处,他都记挂着。”

    韩豫尘勾起嘴角,这真是典型的鹤公子的话,他简直长了一双鬼眼,什么事都知道。他点了点头,“把信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那女子答了一个是,然后一封黑皮信封稳稳地飘来案上,那女子转眼就不见了。

    他取出信,看完忍不住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弹了弹信纸,“想偷懒出来玩,还要找那么多借口!不知是不是他那么多姬妾又闹了什么矛盾,逼得他要出来透一口气!”

    原来信上写着许久不见二弟,甚为想念,所以约好了六月初三洛阳城内天香酒楼见,后面还加了一句不见不散,用墨水草草勾勒出一只小小的仙鹤,颇为传神。

    韩豫尘将信放去怀里,回头忽见黎景神色茫然,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不由一愣,轻道:“怎么了?”

    黎景摇了摇头,低声道:“原来……你是朝鹤宫的人。”

    韩豫尘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轻道:“朝鹤宫的人怎么了?你不喜欢?”

    黎景叹了一声,将他轻轻推开,拱手作了一揖,“朝鹤宫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名门,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得罪了韩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恼怒的韩豫尘拉了回去,“你再说一遍?”

    黎景轻轻说道:“出门的时候,爹曾告诫过,见到名门弟子一定要尊重,恪守自己的言行……我,我先前多有得罪之处,没有听从爹的告诫……你,你不会怪我吧?”

    韩豫尘捏住她的下巴,叹道:“还当你要说什么!人与人交往,看中的不是身份吧?你是平民女子也好,金枝玉叶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黎景涨红了脸,急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亏你还是江湖名门呢!非礼勿言也不明白?”

    韩豫尘哈哈一笑,“我是不知道什么非礼勿言!”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笑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一个女子,我就要非礼她!”

    黎景吓得大声叫了起来,什么斯文的形象也没了。韩豫尘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等不了你弟弟了,咱们明天就出发去洛阳,先见了我大哥,再顺道去端木世家。好么?”

    黎景情知自己就是不答应也会被他磨的答应,只好点头,当下留了一封书信给当地的农家,要他们等黎微来的时候转交。两人第二天就出发,向洛阳行去。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六月的洛阳,一派繁华温暖景象,城内最大的天香酒楼此刻正是宾客盈门。韩豫尘和黎景一进门,立即有热情的小二迎上,招呼着是要酒菜还是住宿。

    “三楼的祥瑞阁是否早已有人包下了?”韩豫尘问着,如果他没记错,大哥一来洛阳,必然要去天香酒楼的祥瑞阁待着,因为那里位置最好,风景也最好。

    小二“啊”了一声,面上浮出敬佩的神色,“您一定是韩公子!那位客人已经等了三天啦!早就吩咐小的您一来立即请上楼!”

    说罢他立即振衣前行,恭敬地将两人带上三楼,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祥瑞阁里一片女子的欢声笑语,夹杂着琵琶铮铮的声音,分外惹人心痒。韩豫尘忍不住失笑,“他请了歌女?”

    小二却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立即陪笑道:“这位爷喜欢热闹,那几个歌女也是咱们洛阳城最有名的红嗓子,几支曲子倒也不错。”

    韩豫尘暗暗摇头,这人!大约永远也改不了放浪形骸的毛病!在家贪恋脂粉堆,出门居然还要戏耍一番,真真没救了!

    他回头对有些紧张的黎景柔声道:“我大哥是个轻浮人,他说的话,全不用当真。你只当没看见便好了。”

    黎景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怎么能当作没看见,不说他是韩豫尘的大哥,好歹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鹤公子,纵然再轻浮,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韩豫尘推开祥瑞阁的门,却见里面莺莺燕燕坐了一圈女子,粉红娇黄,有唱歌的有弹琵琶的,当中一个白衣黑领的男子,左环右搂,好不快意。一个红衣女子正端着酒杯喂他喝酒,他才喝得一口,抬头见韩豫尘站在门口,不由立即笑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我还当你被路上的毛贼打劫了呢!那么迟!害我好等!”那人笑着站了起来,声音低沉有力,教人一听便觉得此人稳重之极,倒与他此刻的风流模样一点也不搭配。

    韩豫尘走过去,两兄弟互相在对方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笑说了好几句闲话。黎景见这人身材高大,面相英武之极,显然是个北方伟男子的人物,与韩豫尘的儒雅俊秀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心下不由好生讶异。而且他看上去大约有三十多岁了,双目顾盼如电,虽然混在一群女人中没半点体统,却没有一丝猥亵的味道,令人一眼望去便想到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士。

    黎景还在默默观察,忽然那人转过头来看自己,她只觉他目光如电,被他这样一看,背后的寒毛都一根根竖立了起来,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背,不敢亵渎。

    鹤公子看了她一会,忽然笑道:“你这小子,我说怎么来这么迟!原来路上有美人相伴!”他朝黎景走了过去,倒半点轻浮劲也没有,正正经经地一揖,柔声道:“不知姑娘芳名?我家二弟一路上麻烦你照顾了,甚谢!”

    黎景急忙还礼,“哪里哪里!鹤公子真是太客气了!大家出门在外,都是互相照应的!小女子姓黎,单名一个景字。久仰鹤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豪杰!令人仰慕!”

    她不自觉又掰出一串陈词滥调,鹤公子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幽默明快的笑意,这样的神情令他看上去没有方才的英武迫人,反而多了一种亲和的孩子气。他学着黎景做最完美的揖,然后学着她正经的腔调沉声道:“惭愧惭愧!区区薄名,不足挂齿!黎姑娘莫非是湖南黎神人的后人?果然神采不凡,虎父无犬女!”

    黎景第一次遇到正式还礼的人,急忙又要还回去,却被韩豫尘拉着胳膊被迫坐去椅子上,他叹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大哥!你这烂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黎景可不是你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人!”

    鹤公子这才收敛起方才眼中孩子气的笑意,摸摸鼻子坐了回去,一手揽住一个美人,嘴巴一张,立即有美人塞了一颗樱桃进来。他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边笑道:“难得见你带女子在身边,怎么,难道大哥稍微关心一下都不可以?这下娘可不会成天在我面前唠叨你的终生问题啦!我耳根子总算可以清净一些!”

    韩豫尘一听他说娘,面上终于露出温柔的神色,轻道:“娘身子还好吧?风湿可还发作过么?”

    鹤公子点了点头,又吞下一颗樱桃,才道:“她有翠翠照顾呢,风湿早八辈子就好啦!就是成天介在我面前唠叨你,还怪我养了一群女人在朝鹤宫,天天催着我把她们送回去,我被唠叨的头疼,只好逃出来啦!”

    韩豫尘笑道:“该!你那群女人,我看了都头疼!难为你成天泡里面,居然还享受的不行!”

    鹤公子长叹一声,歪着身子靠去旁边一个美人柔软的肩膀上,捏着她白嫩的脸颊,轻道:“女子是天下间最美妙的,你这小子懂什么?我可从来没有亵渎她们的想法,不过享受一下温香软玉,难道不可以么?”

    韩豫尘跟着叹了一声。许多年前,大哥带了两个被人卖去妓院的女子回来,还让娘白开心了一阵,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自己可以抱孙子了。谁知他此后接二连三带女子回来,不是卖身葬亲的,就是逼良为娼的可怜的女子,他甚至怀疑大哥每次下山根本不是办事,而是专门注意那些女子去了,每次回来都要带几个女子,渐渐地,朝鹤宫里面女子越来越多。大哥每日都是混在里面,由着美人服侍自己穿衣吃饭洗澡,除此之外,居然连手指头也不碰她们的,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他曾想,大哥是因为不懂什么叫zuo爱,所以喜欢所有的人,对谁都一视同仁,虽然嘻笑打闹,却不涉及猥亵。可是,一直到泉容香这个人物出现,他才知道一向潇洒不羁的鹤公子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他去逗笑,她不笑;他去调情,她不动;他去招惹,她挥剑就上。好几次大哥都差点死在容香手里。

    他大约可以理解,对习惯了女子爱娇温柔一面的大哥来说,泉容香是一个异样的存在,他喜爱她,却不能招惹,又不甘心。这样一次一次招惹她,一直到河南长门派的人出言侮辱了泉容香,她愤起杀了他们上下五十多号人,大哥才第一次愤怒了。他狠狠教训了泉容香一顿,不慎将她打伤,后悔不已,只得带回朝鹤宫替她疗伤。

    他们俩最后还是相恋了,那段日子,大哥几乎天天和容香腻在一起,让他那些姬妾空闲了好久。容香和大哥决裂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到现在也不清楚,那段时间大哥很颓废,天天和姬妾待在一起,每日只是喝酒,什么事也不管。他去问翠翠,翠翠也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什么事情,让佳偶成怨偶?当日遇到泉容香,她语焉不详,问大哥,只怕他也不会说。韩豫尘看着眼前仰头喝美人送上酒的大哥,他恢复了老样子,泉容香也恢复了老样子,不过比之前更加冷酷残暴。为了容香的事情,当年念香还特地找过自己,问他鹤公子究竟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二人只能坐着嗟叹,情之一事,实在难以用常理解释。

    “大哥,你叫我来这里,不会只为了喝酒作乐吧?”在鹤公子喝光整整一瓶梨花白之后,韩豫尘终于坐不住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鹤公子放下杯子,沉思了一会,才道:“也罢,是该说正事了。”他反手捏了捏一个美人的脸,笑道:“你们先下去吧!晚上别忘了老时间老地方啊!”

    那些女子三日来与他相处已经熟悉,知道此人出手阔绰,而且也不当真要占便宜,心下对他都有了好感,哪里会说不,一个个笑吟吟地答应着退了下去。一下子,祥瑞阁里只剩他们三人,安静了许多。

    鹤公子沉吟着,终于慢慢说道:“我听说了,玉色峰的人……与泰山派发生了龌龊,是吧?听说是……大宫主二宫主两人破坏了比武大会。”

    韩豫尘倒是一愣,想不到他会主动提起容香的事情,当下点头,“的确如此,泉鸣香和泉容香不但破坏了比武大会,还公然打伤了沈小角,刺伤了一个女子。此事武林各派皆十分愤慨,但估计他们也不好计较。因为事情涉及碧空剑诀,谁也不好轻举妄动。”

    鹤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轻道:“她……还是那样,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忽然他又一笑,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很快散开,笑道:“玉色峰这次倒也狡猾,怕人家沈小角以后报复,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我接到消息了,说泉老宫主已经派人下山去对付沈小角了。这也是我这次来洛阳的缘故。”

    韩豫尘一惊,急道:“真的?!沈小角功力并不浅,岂是说杀就能杀的?!泉老爷子太心急了!当真要和天下人作对么?”

    鹤公子嘴角有些怪异地勾了起来,“问的好,泉老爷子做事向来谨慎,没把握的事情一定不做。要杀沈小角,必然要找一个一定能杀他的人。不知他派的人是老三还是老二。无论是谁,这次我都不会放过!我要活捉了押去泰山派由他们处置!玉色峰的人得意的太早了!当真以为武林没人了么?那个胡杨不管这些事,我却是一定要管的!”

    韩豫尘想了想,“他们想必早已得手,从泰山那里走官道,必然要经过洛阳,所以你在这里等他们?”

    鹤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的确如此。这一次,我绝不心软了!”他的嘴角有些严厉地抿了起来,终于褪去了一些散漫的神色,露出英锐的神采。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破了,有人在大喊大叫。不一会,小二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张口就叫:“韩爷!韩爷救命啊!要杀人啦!”

    鹤公子打开门,皱眉道:“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慢慢说!”

    小二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急道:“方才两个人来了店里,掌柜的去招呼他们。那女子坚持要祥瑞阁,小的都说了祥瑞阁早被人包了下来,她就是不听。最后一言不合竟然把掌柜的耳朵给削了!韩爷!救命啊!”

    鹤公子脸色一沉,也不说话,推开瑟瑟发抖的小二,立即下楼,韩豫尘二人急忙跟上。刚下去一楼,就听一个低柔的声音说道:“你还要闹去什么时候?!出手打伤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你就不觉得羞愧?!”

    韩豫尘一听这声音,不由一愣,急忙快步走下去,却见一楼大厅桌椅板凳乱七八糟,所有人都躲去了桌子下面不敢出来,掌柜的捂着半边脸在哀叫,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而大厅正中站着两人,竟然是念香和容香!他正抓着容香的胳膊,脸色阴沉之极。

    容香淡淡说道:“他们不会武功,难道我就该怜悯?谁让他们生来就弱!被人踩去脚底也是活该!”

    念香大怒,脸色铁青地看着她,拳头慢慢捏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出手教训她一下。

    韩豫尘终于忍不住急道:“念香……!你……你已经恢复了么?!”

    念香微微一怔,急忙回头,却见韩豫尘急急走了过来,他拱手作揖,朗声道:“原来是韩兄!好久不见!”

    韩豫尘见他眉宇间一派清明,说话条理分明,显然早已恢复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这一路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怔怔看着他,被动地回礼,“好久不见!念……泉兄!你们怎会来洛阳?”

    念香刚要说话,却听楼上忽然传来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是从泰山派顺路过来的吧?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沈小角怎么样了?!”

    容香脸色陡变,如同见鬼了一般猛然回头,就见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人,白衣飘飘,领口与袖口都点缀黑色丝绸,英武迫人的脸上满是凛然的神色。她如遭雷亟,忍不住退了一步,仿佛承受不了压力,双肩开始瑟瑟发抖。

    鹤公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多做停留,然后目光便落去念香脸上,轻道:“回答我的问题,泉家老三。”

    念香心知此人必然是韩豫尘经常挂在嘴边的大哥鹤公子,他对此人仰慕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正气凛然,是个光明阳刚的人物,心下不由大是叹服,忍不住便起了亲近之意,于是也不计较他的质问,张口正要解释,谁知容香忽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尖利而且刺耳,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却在急急地压抑着,“沈小角被我杀了!大卸八块,你想怎么样?!”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鹤公子脸色阴沉,静静看了她一会,良久,方轻道:“你再说一遍。”

    韩豫尘见他已然动怒,急忙要上前打圆场,念香抢先一步挡去容香面前,对鹤公子朗声道:“沈小角没事!她只是说气话,请不要当真。”

    鹤公子定定看了容香好久,她也不回避,昂然回望过去,眼底满是倔强。半晌,鹤公子才轻道:“我可以相信你?”

    念香沉声道:“玉色峰的人,还不至于对你打诳语!”

    鹤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一扫方才的阴森紧迫,他用力拍了拍念香的肩膀,赞道:“好!泉家老三!我喜欢!走,喝酒去!”

    念香急忙悄悄给容香使眼色,让她跟过来。她却只是站着不动,似乎在发呆。韩豫尘柔声道:“容香小姐,无论你与大哥有什么误会,总有解决的一日。大家何不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呢?大哥他这三年来也很辛苦。”

    容香怔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误会?什么误会?!此人所到的地方,都令我恶心!”她铿地一声抽出剑来,寒光一闪,将面前的桌椅砍成两半,一旁的小二吓得摔去地上,两腿瑟瑟发软,再站不起来。

    容香森然瞪着他,轻声道:“你看什么?看我的笑话?你好大的胆子!”

    她将剑一竖,手腕一送,竟然当场就要将那小二刺穿!念香大骇,刚要上前阻止,眼前忽然一花,鹤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窜了上来,白色的袖子一展,只听“叮”地一声,容香手里的剑竟然弹了开去!

    鹤公子厉声道:“你还要闹去什么时候?!”他直直一掌劈去她胸口,这原本只是虚晃一招,想将她从小二前面逼开,谁知她竟然动也不动,冷眼看着他的手劈上来。鹤公子大惊,急忙要收力,却哪里收得回来!

    “碰”地一声闷响,容香倒退数步,脸色忽然一白,张口吐出一口血来。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话也说不出来。鹤公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真的是自己下手打伤了她。

    容香抹去唇角的血,双目深邃地看了他一会,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将手里的剑光当一声丢去地上,转身就走。念香怔怔看着她略有些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抬脚要去追,却被韩豫尘悄悄拉住袖子,“你别去。”

    话音刚落,鹤公子就一声不出地追了出去。韩豫尘轻道:“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三年了,拖得够久了。”他又岂会不明白,他大哥千里迢迢专门从朝鹤宫赶来洛阳的真正目的呢。

    念香默默点了点头,回头笑道:“既然如此,只有你我二人来品尝美酒了。韩兄。”

    两人坐去角落里,吩咐惊慌的小二上酒菜。韩豫尘深深看着他,却也不说话。念香低头喝了一口酒,轻道:“你……是不是知道许多?”

    韩豫尘装傻,笑道:“知道什么?”

    念香叹了一声,“是不愿说,还是不知道?”

    韩豫尘沉吟半晌,才正色道:“我先问你,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哪怕是一点点细节?”

    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么?也不尽然吧!至少,他还记得一双手温柔的触感,还记得一些切切的话语。眼前始终有云雾环绕,他看不清真相。可他总觉得,再过一些时候,再久一点,他或许就能够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起一些重要的承诺。

    韩豫尘忽然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我不愿说。我说了,便违背了她的愿望。你自己答应过她什么,你要自己想起来。”

    念香早知他一定会这样回答,当下只有无奈苦笑。他转着手里的杯子,喃喃道:“她……是不是叫司马习玉?她是一个……郡主?”

    韩豫尘有些吃惊,“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念香轻道:“我在泰山派见到她一次,觉得十分熟悉。而且,她去找林玄中,威胁他不许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原来……真的是她。”

    那张脸,那声音,那笑容,他都从灵魂深处感到熟悉无比。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他忽然再也坐不住,将杯子一放,沉声道:“我要去找她。韩兄,请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韩豫尘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们出来也是为了寻找她和端木容慧。她那日被胡杨带走,我便再没见过她。”

    念香站了起来,“好,那我去找胡杨!她是什么地方人?”

    韩豫尘见他说走就走,心下也不由大慰,“她是杭州人,杭州司马府。她父亲是当朝宰相。”

    宰相的女儿!念香勾起嘴角,来头真够吓人的!谁知韩豫尘又道:“她的外婆,就是当朝皇帝的姑母,所以,她被册封为郡主。”

    念香苦笑一声,仰头叹道:“金枝玉叶!前途茫茫!韩兄,告辞!”

    他转身就走,当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韩豫尘自斟一杯酒,却不喝,送去一直沉默发呆的黎景唇边,柔声道:“他欲上下求索,我却只求及时行乐。这上好的竹叶青,佳人不可浪费。”

    黎景脸一红,却依然微笑着就着他的手一口喝干杯中酒。

    xxxx

    自从居生生的伤痊愈之后,端木便再也没有清净的日子,她根本不是能安静待在屋里的人,成天要出门玩。这个脾气刚好对了端木老爷子的胃口,两人甚至开始商量着出海去寻找所谓的仙山。

    这下可把端木容慧给吓坏了,新媳妇还没过门,居然就沾染上他老爹那可怕的习气,这还得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带着居生生离开端木世家,让她离自己那脱线老爹远一点。

    居生生窝在软垫里,笑得好像一只被喂饱的猫。她轻轻揭开窗帘,看着外面移动的绿树高山,笑道:“咱们要去哪儿啊?你之前说带我去看好玩的,是什么?”

    端木有些心虚地端起茶杯,先前为了骗她离开端木世家,他说了慌话,眼下被问到鼻子上,他只得在肚子里苦搜借口来圆,堂堂的端木世家三公子,近段时间总被这个小女子逼得一身冷汗。

    “喂,说话啊。”居生生凑近过去,抓了抓他的长发,在端木看来,她就是一只在撒娇的猫。他轻轻攫住猫爪子,将她抱去怀里,总算编好了一个借口,“咱们先去洛阳别府,至于有什么好玩的,你到了以后就知道了。”

    居生生撅起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真的?我怎么觉着你是在骗人?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端木抬眼深深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算啦,”她伸了个懒腰,趴回软垫上,“就算没好玩的事情,我也不在意的。只要能出来透透气,就很开心了。”

    端木抬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舒服的靠去他腿上,青丝泻去他雪白的衣服上,他干脆细细拈起来,替她编起一根根小辫子,车厢里一片安详的寂静,只有案上的茶水随着马车的移动缓缓摇晃着,散发出淡淡的烟雾。

    居生生闭起眼睛,几乎要睡着,马车忽然猛地一停,车中两人都是微微一惊,端木沉声道:“玉带,怎么了?”

    小童玉带在外面急道:“公子!是……是司马姑娘!”

    居生生急忙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外面日光璀璨,六月骄阳,刺得人眼睛也花了,她看见马车前立着一匹漆黑雄壮的巨马,马上骑着一个白衣女子,她一双比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睛,正直直看着自己。

    “习……习玉!”居生生喃喃地叫了一声,马上的习玉看了她许久,终于露出一个欣慰温柔的笑意,居生生再也忍不住,直接扑了上去,大叫道:“习玉!习玉!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习玉跳下马来,由她抱着自己一顿乱蹭,她脸色有些发白,脸也清瘦了许多,更显得一双眼如同潭水一般清澈深邃。她低头温柔地看着居生生哭得毫无形象的脸,然后抬手替她擦眼泪。

    “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看你过得幸福,我终于安心了。”她低声说着,眼睛里有些湿润。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日都要被恶梦惊醒,梦里,只有那个远远飞离他的灰色身影,和生生胸口溅射出来的殷红鲜血。

    “你这样好,我真的很开心。”习玉摸了摸她的头发。

    居生生吸着鼻子,急道:“你不在,我一点也不好!你别走啦!我们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我陪你一起去找念香,把他抢回来!习玉!习玉!这些日子你去了什么地方?”

    习玉微微一笑,“说来话长。生生,你永远是这么孩子气,马上都快嫁人了,以后要稳重一些。”

    居生生见她无论说话还是微笑都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心下不由大慌,急道:“你怎么了?习玉?我……我好像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习玉仰首看了看天空,轻轻将她放开,柔声道:“我要赶路,去玉色峰。生生,祝福我。”

    居生生伸手要去抱她,却被她轻轻推开,“生生,如果我能平安回来,咱们一定永远也不分开。我这一去,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她轻轻说着,轻轻一纵,立即跳上马背。

    日光刺眼,居生生隐约看到她脸上有闪烁的泪,却看不真切。

    “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已经和父亲诀别,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生生,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习玉用力一扯缰绳,巨马发出痛楚的嘶鸣,她的身影背着阳光,在居生生眼中形成一个定格,很久很久以后,她都忘不了习玉这一刻的决绝与毫不犹豫。

    “……保重!”巨马撒开四蹄,扬尘而去。居生生呆呆站在原地,茫然,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心头一种钝钝的痛,令她眼泪也流不出来。

    端木把手轻轻放去她肩上,柔声道:“上车吧,日后总有相见之日。”何况,他与玉色峰,还有一笔帐没算清呢!

    习玉挥手甩着马鞭,令它飞快地奔跑,这样,迎面而来的风就会把她满脸的泪水吹干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在金陵遇到前来寻找自己的父亲,他震怒的神情和悲伤的话语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

    「你要去找他,从此就不要做我女儿了!司马家没有你这样叛逆的女儿!」

    她只有深深地跪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一个字也不说。

    「……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头!」

    她泪流满面,只有用力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身就走。父亲在后面嘶声道:「你……你不要后悔就好!放弃从小的锦衣玉食,去追随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你不是我女儿司马习玉!」

    她怔了半晌,才轻声道:「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父亲终于撑不住流出眼泪,却倔强地背过身子不再看她。她深深看着那已然苍老的背影,许久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她不能尽孝,她不能保护自己的朋友。她或许什么也做不到。可是,除了这样不顾一切向前走,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回头了,她从此一辈子也会看不起自己,一直向前冲,她也看不起自己。

    两难,她选择一种,便要失去另一种幸福。

    这个世上,果然是没有完美的么?

    她永远也不知道,在她抱着必死决心前往玉色峰的时候,同样也有一个人满心焦急惶恐的赶赴杭州。一南一北,长长,长长的地平线,令他们的影子越分越开,仿佛,永远没有接触的那一天。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今夜的月光很亮,念香坐在窗前,点了一盏油灯,就着月光与烛光,安静看书。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盛夏的蝉鸣僚亮颤抖。

    他翻了一页过去,手指忽然停在纸张边缘。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却忽然低声道:“如此深夜。有什么事?”

    窗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影,他穿着黑衣,半边脸也被蒙住,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忽然半跪了下来,低声道:“老宫主有话转达,小宫主从未历练过江湖,于人情事故甚为不通,更不谈威信一说。故此,命小宫主三月内不得回玉色峰。”

    念香原以为爹会派人来指责他没有伤害沈小角的事情,谁知他居然叫自己三个月内不要回玉色峰?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说道:“小宫主现在人在金陵,真是太巧了。老宫主交代,此次如果要回玉色峰,须得带上江南双生的人头,以此为据。”

    江南双生?爹还没忘了四年前他们一场无心之说?江南双生算的上江南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这两个武林书生,平日里没事便杜撰写书,编了一套又一套武林胡话,把江湖里大凡有名的人物都开涮了一遍。这原本也只是无聊酸儒的戏弄而已,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谁知四年前,他们忽然写了一篇名为《论玉色峰之神通广大完全狗屁》的文,在里面大拿玉色峰的人说事,将泉老宫主杜撰成一个小心眼,善于嫉妒的人,更将当年苏浣香之死编得离奇古怪,极尽夸张之能事。

    这篇文令整个武林拿玉色峰说笑了好一阵子,爹当时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念香非常明白他的为人,泉豪杰是个别人不犯我,我也会去犯人的人,更何况江南双生是指名字骂来了脸上。选择在四年之后动手,果然厉害,教人猜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手,既泄了愤,又撇清关系。

    念香沉吟半晌,忽然转头去看那半跪在外面的黑衣男子,看了一会,他忽然奇道:“葛长老?你是葛长老?爹怎么会特地派你千里迢迢来找我?”

    玉色峰那么多人,葛长老好歹也算长老级别的人物,这种跑腿的事情,怎么会由他来做?念香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沈小角一事爹居然没有半点指责,又忽然教他不要回玉色峰,这些行为实在异常,爹以前绝对不会这样贸然行事的!

    葛长老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不说话。

    念香见他如此,料定其中有鬼,当下立即起身,笑道:“泰山派一事我还没和爹说呢!不如我先回玉色峰,江南双生的事情下次我再来办。”

    葛长老忽然扑地跪下,沉声道:“请小宫主不要贸然行事!老宫主说了三月内不希望在玉色峰见到您!请您不要任性!”

    念香笑道:“我回家又是什么任性了?葛长老,你这样一说我却不明白,爹从来不会教我不要回去。难道你在骗我?”

    葛长老急道:“属下怎敢?!”

    念香忽然沉下脸来,冷道:“既然不敢,你还拦着我做什么?退下!”

    葛长老闭上眼,似乎在挣扎着,过了一会,他猛然叩首至地,低声地,急切地说道:“小宫主!属下……实在不忍隐瞒!老宫主吩咐过,绝对不允许你最近回玉色峰!只因,早有探子探得有一个人在火速赶往玉色峰!老宫主不希望你遇上她……所以,派属下前来拖住你!属下尚有私心!实在不忍见司马姑娘为小宫主伤心伤神……小宫主,你若是一定要去,那么便把我打伤,追上去吧!”

    念香大惊,喃喃道:“她……她去玉色峰……?!”

    葛长老干脆横了心,急急说道:“小宫主!司马姑娘对你情深意重!属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走火入魔那段日子,若不是司马姑娘悉心照料,只怕我等寻着的时候,你早已成了一掊白骨!她这次赶往玉色峰,为了谁,你若再不明白,实在是辜负她一片苦心!老宫主的意思是引她上山,然后直接处理掉!小宫主!属下地位卑弱,原不配说这些话,可是,属下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属下妄言了,请责罚!”

    念香怔了半晌,葛长老的话不啻于五雷轰顶,震的他心神大乱,一时间无数过往快若流水地从眼前流过,他伸手想抓住一些具体的片段,却怎样也抓不住。她,她去了玉色峰……为了他……?

    他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怎样的滋味,那仿佛是最甜的蜜,最苦的黄莲,最热的熔岩,最冷的冰,那样和去一处,最后得出一种古怪的滋味。他缓缓放下书,手竟然在微微发抖,心跳一阵快一阵缓,口中也有些发苦。

    “我……我马上回去!”他将放在桌边的剑一把抓起,纵身就要跳出窗户。

    谁知葛长老忽然拦住他,沉声道:“小宫主!属下只有尽责……拼死阻拦你了!”念香猛然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仿佛日照湖水,一派清明,没有一点犹豫。念香不由抿起唇,心下纷乱复杂。

    葛长老凄声道:“属下已经因私心而失职,请小宫主责罚!”

    念香看了他一会,忽然抬手一掌朝他胸前拍去!葛长老不由闭起眼,等待掌风劈下。谁知肩上却是被人重重一拍,念香身体一纵,早已窜了好远,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要拿爹的那一套来面对我!我不是老宫主!”

    葛长老急忙回头,念香早已消失在夜空下,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同样的月色,照耀在南北不同的地方,此时的习玉,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迷路了。她骑在马上,时不时便被低垂的枝叶打中脑袋,最后只有下来牵着马一点一点在茂密的树林里摸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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