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第14部分阅读
怜香惜玉录 (江湖版) 作者:肉书屋
玉色峰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师父给她的地图太潦草,什么也看不明白,只能一路走一路问,所有人都是一听她要去玉色峰便露出恐惧的神色,只告诉她向北向北……可是她已经在这树林里向北走了两天,到底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她拨了拨头发,整整三天没有沐浴,她觉得自己又臭又脏,比乞丐好不了多少,肚子又很不合作地叫了起来,提醒她昨天最后的干粮已经吃完,眼下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埋头牵着马往前走,不慎又被一旁的软树枝打中下巴,恼的她扯下枝叶当扇子。
一阵风忽然吹过,是谁说的?饥饿的人,鼻子总比常人灵敏,她老远就嗅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当下更觉饥肠辘辘,急忙牵着马朝香味传来的方向跑去。
绕了半天,前面隐约有火光闪现,香味更浓。习玉拨开枝叶,直直走过去,就见前面是一片空地,两个穿着短打腰佩短刀的男子正在火堆上烤两只野兔。那两人一见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少女,不由也是一怔,再见她面容秀美,然而却满身狼狈,两眼更是不看人,只盯着架子上的野兔看,几乎要露出上来抢夺的模样。
其中一个面相较善的男子急忙笑道:“那个……姑娘,你也是赶路人?不如一起来吃?正好兔肉多了。”
习玉一见有人来邀,更不矜持,话也不说,点了点头就走上去,毫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兔子腿,大快朵颐。那两人见她吃得这般香甜,不由都露出纯朴的笑容,另一人干脆把自己的兔子撕了一半给她。
习玉摇了摇头,只扯了一些兔肉,吃完便抹了抹嘴,吃饱了。那两人又递了水壶上来,她也不避讳,张口喝了许多,终于酒足饭饱,她在怀里掏了半天,取出两张百两银票,放去石头上,对他俩点了点头,站起来就要走。
其中一人急忙说道:“这算什么?姑娘,大家都是赶路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快!把钱收走,一只兔子而已,我们岂是那种小气之辈?”
习玉摇了摇头,“我没东西可以报答,银票在这里虽然没用,不过到了市集上一定会有用。谢谢两位的招待。”
那人笑道:“谈什么报答!太见外了!姑娘,你给钱,莫不是看不起我们两个没钱人?”
习玉见他们这样说,只得走过去把银票收回来,那人又问道:“看姑娘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呢?”
“玉色峰。请问两位知道玉色峰在什么地方么?”她问的淡然,可是那两人却立即变了神色,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半晌,其中一人才喃喃道:“玉色峰……?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与他们扯上关系?”
习玉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等待答案。那两人无奈,只得说道:“要去玉色峰,姑娘走错方向啦。你向回走,出了森林,朝东边走,会到一个渡口,要渡河才能到玉色峰呢!”
习玉一听自己走错了方向,不由大悔,急道:“那……大概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那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着说道:“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
习玉一听还要这么久,当下再不说话,对那二人拱手道谢,牵着马转身拨着枝叶往回走了。
那二人等她走远了,其中一人忽然叹道:“郭兄,你为什么要骗她?朝东走那个渡口,是去相反方向的吧?”
姓郭的男子拨了拨火堆,他沉吟良久,才道:“你看她的模样,分明有仇恨,是要去找玉色峰的人算帐呢。难道要我把她间接送去黄泉路么?她才多大?比我家丫头大不了多少,年纪轻轻,应该赶快回家和父母团聚,而不是跑出来自寻死路。”
那人笑了起来,将剩下的兔肉塞去嘴里,一面说道:“你倒好心!只是当心小丫头回头恨你!”
郭姓男子也不答话,转身又拾了一些树枝丢去火堆里,忽听后面传来一个轻轻细细的声音,非男非女,阴森森地,“你倒好心,将老宫主到手的猎物放跑。你不让她去黄泉路,不如你替她先走一步吧?”
那两人大惊,刚要抽刀质问,忽然脖子上一凉,嗖地一下,两颗脑袋居然就这样生生被割了下来!尸首扑倒去火堆上,发出焦糊的味道,脑袋滴溜溜地滚了好远,忽然被一只脚踩住,那只脚穿着精致的皮靴子,边上还绣了花,甚是女气。
顺着脚向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甚高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袍子,上面绣着许多蝴蝶花朵,眉毛修长,双目妖娆,竟然阴柔之极。他手里抓着两把刀,还在那里甩来甩去,将上面的血迹甩干净。
“真是,马上都要到玉色峰了,却给你们两个狗崽子破坏!”他软软地抱怨,刷刷两声,将刀收回腰间的鞘里,将脚下的人头随意一踢,然后把手放去口中,吹了一个响亮尖利的口哨。不一会,只听脚步声阵阵,竟然有五六个人从暗处奔出,拱手围在他身边。
“你们几个,回去禀报老宫主,就说出了意外,司马习玉由我在路上解决,决不会留一点痕迹。你们几个……跟我走。不能让她出了这个森林!”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人怯怯地说道:“可是……周长老,老宫主好像交代了要活捉回去有话问她……她是那个人的徒弟啊……”
阴柔的周长老微微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我知道了!马上我去捉她回玉色峰!你们先回去待命!”
那些人答了个是,纷纷隐入黑暗中。周长老翘起兰花指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身体一纵,跳上一棵树。别看他那般女里女气地,动作竟然利落之极,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远远看到习玉牵马朝林中一个水潭走去,看起来似乎是打算沐浴一番,他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地潜入黑暗中,朝那个方向走去。
正文 第四十章
虽然此时方值盛夏,水潭里的水依然冰凉彻骨。习玉先把马牵了进去,替它洗去满身的尘埃。然后四处看看,确定没人,她将头发散了开来,脱去外衣,穿着小衣跳去水潭里。
水很冷,冻的她一个寒颤,急急忙忙地赶紧搓洗头发和身体,又怕突然来人,又冷。她那匹黑马在水里喷鼻子,亲热地把脑袋靠去她身上。习玉把洗好的头发编起来,抬手摸了摸它,正要上岸,忽听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枝叶拂动声。
习玉吃了一惊,急忙躲回水里,厉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她将短剑紧紧攥在手里,警惕地盯着那片黑暗处,只待一有异动便出手。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妖娆的笑声,“你往哪里看呢?”
习玉倒抽一口气,本能地反手就是一剑,溅起无数水花,眼前忽然一花,一个黑衣人轻轻一纵,竟然从她头顶翻越过去,一把抓住她放去水潭边的外衣,随手一抛,竟然丢进树林里。习玉心中一凛,却见那人笑吟吟地站在岸上看着自己,面容娇媚,却是个阴柔异常的男子。
“好了,没衣服的女人就不能乱跑啦。乖乖和我走吧,听话一点,我便不折磨你。”那人拍了拍手,示意她上来。
习玉冷冷看了他半晌,缓缓说道:“你是谁?”
周长老叹了一口气,“怎么个个都那么多废话。你不是要去玉色峰吗?乖乖跟我走吧,老宫主在等着你呐!你该庆幸,如果不是老宫主有话要问你,你方才早死在我手上了。”
习玉一听玉色峰三字,心跳陡然加快,忽然又起了疑心,冷道:“玉色峰的人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老宫主有什么事要问我?”
周长老不耐烦起来,急道:“你要再废话,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本来你是胡杨的弟子,玉色峰见之是必杀的!现在能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不要如此不知好歹!”
习玉恍然大悟。原来为了师父!只怕也是为了碧空剑诀!她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周长老用力拍着手,厉声道:“你上不上来?不要逼我动手!我没那么好的脾气可以由着女人胡闹!”
习玉忽然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不屑与冷酷,只听“忽啦”一声,她从水里站了起来,湿透的小衣粘在身上,勾勒出她柔媚的曲线,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美丽,连一向对女子不屑一顾的周长老都有瞬间的怔忡。
“铿”地一声,她抽出短剑,月光透过它半透明的刀身洒去她面上,她眼底的光芒比它还要冷冽。
“我有两个杀你的理由,”她森然说着,“一,你好大胆子,竟然看偷窥我沐浴。二,你好大的口气,竟然敢来威胁我。”
她缓缓朝岸上走过来,周长老想不到她竟然毫不在意身体被人看光,不由惊慌起来,退了一步,急道:“你要做什么?!好不知羞耻的女子!竟然赤身露体!实在有伤风化!”
习玉踏上岸来,脚底残留大滩大滩的水。她横剑于胸,冷道:“没有关系,看到我身子的人,马上就会死!”她甩了甩剑上的水,身上的小衣仿佛第二层皮肤,没有一点遮挡的作用。她腰身一扭,手中短剑犹如一条银龙,呼啸着朝周长老缠了上去。
周长老又是惊又是羞,也不知眼睛往该哪里看,手忙脚乱地抽出双刀抵挡了下去,“叮”地一声,刀与剑撞在一起,习玉身体猛然逼上,硬是压的他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去一棵树上。
她忽然嗅到他刀上的血腥味,心中不由一凛,厉声道:“你刚才杀了人?!你杀了谁?!”
周长老一掌挥开她,手里的双刀开始转动,原来他的刀柄上有铁链拴着,随时可以抛出当作暗器。忽听“嗖”地一声,他抛出了一把刀!电光火石,那一刀奇快!无声无息地削向习玉的脖子。
他笑道:“不过是两只习惯多管闲事的狗崽子而已!下一个就是你这不知廉耻好歹的丫头!”
习玉忽然转了一圈,也不知她如同动作的,周长老的刀竟然被弹开,倒插去一旁的泥地里。她忽然将剑举向天空,森然道:“要杀你的理由有三个了!三,为了那两个无辜受害的好心人报仇!”
周长老猛然瞪大了眼睛,他眼前没有人影,只有一片又一片的剑光,仿佛无数条银龙,张牙舞爪地盘旋着,随时等待将他撕咬扯烂,他哪里见过这种古怪剑法,当下竟然呆住,手足无措。却听习玉厉声道:“着!”
他眼前忽然一片血红,跟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张口狂呼起来,伸手状若疯癫地在眼前挥舞着,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啊!我的眼睛!眼睛!”周长老用力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里面汩汩涌出。习玉一个回旋,将剑上的几滴鲜血甩去,冷道:“只是我答应过师尊不可乱杀人,今日暂且放了你,废你一双招子足够了!”
周长老在地上哀号着,习玉看也不看,快步走去林间,找到被他抛出的衣物,迅速穿上,回身刚打算走,忽听耳后风起,她急忙一让,谁知还是迟了一步,后脖子硬生生被划了一刀,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她又惊又怒地回头,却见周长老满脸是血,手里的双刀不顾一切地胡乱飞舞着,口中凄声叫道:“你这个贱人!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然加倍报复回来!”
习玉反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触了一手血湿,那道伤口似乎砍得很深。她见此人如此凶残,死不悔改,不由杀机大起,真想提剑上去将他斩成两半,可是胡杨的话却回响在耳边:「我年轻之时,吃了许多大亏,只因我杀机太重。吞日短剑给你,希望你行走江湖能够做到不杀一人。你不听我的话,不肯杀林玄中,其实我很欣慰。习玉,你宁可将别人打成残废,也不要轻易去杀人,人命背负起来,太沉重了。」
周长老还在那里乱挥飞刀,周围的枝叶被他砍了大半下来,他满脸是血的模样看上去可怖之极。习玉咬了咬牙,轻声道:“不杀他,他日后必然要杀更多的人……”她攥紧了手里的剑,忽然横了心,上前一步,短剑猛然挥出——!
“扑”地一下,他挥刀的右手被齐肩砍下,周长老痛呼一声,忽然没了声音,一头栽倒昏死过去。习玉怔怔地收剑,愣了很久很久,才急忙过去撕下他的衣服将他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我……听从了教诲……我没有杀人,师父!”她喃喃说着,然而她第一次出手真正给了人一个无法挽回的身体伤害,她的双手抖得连剑也拿不住了。匆匆包扎一番,她飞身上马,急急离开了这里,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物事一般。
人的身体,原来可以无比坚强,也可以如此脆弱,只需要一剑,就能够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习玉怔怔地坐在马背上,后脖子上的伤口越发疼痛起来,她扯下袖子胡乱包扎起来。可是,她手和胳膊上还有许多血,是方才斩下他胳膊时溅上去的。
习玉用力在衣服上搓着手,眼中一痛,泪水莫明其妙地涌了上来。她既不想练成什么神功,也不想杀人,她原本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单纯的愿望,到如今看起来却无比困难。
念香,你究竟在哪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踢了一下马肚子,令它飞快地奔跑起来。总之,上天入地,都要将他寻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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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匆匆赶了十几天的路,从来没有那样焦急过,顾不上休息,顾不上吃饭。从金陵一路出来,过徐州,过扬子江……沿途风景似陌生似熟悉,总能让他回想起一点点的片段,仿佛他曾流连过,与人在这里笑语过。
为什么,那样珍贵的回忆,他会全部忘记?如今再看,恍若隔世,他只能捉住一段一段的画面,却捉不住完整。
念香忽然勒住马,到了,黄河渡口。黄河的水永远是混浊翻滚的,仿佛数千年下来一直在怒吼咆哮。岸上三两棵杨柳,也被那种浩大的声势震撼得不停摇摆,越发显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他忽然完全不受控制地,喃喃念出一首诗,“三月河边柳,十八女儿腰……”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笑声,然后仿佛有一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她说——「难得认真一点,便说这些混帐话。」
那般软绵绵的抱怨,完全的甜蜜,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道:“……你的腰可比杨柳好看多啦。”
幻景忽然消失,他猛然惊醒,眼前只有奔腾不休的黄河水,而他身边,没有人。念香心中微微发涩,抿起唇,驱马走向前面的大渡口。
渡口那里已经等了许多人,似乎都是要过河的。念香提住缰绳,正要翻身下马,谁知马忽然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猛然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念香差点被掀翻下去,他急忙用力扯住缰绳,双足一点,轻巧地从马背上跳下。
是杀气,杀气惊了马。念香拍了拍马头,安抚受惊的坐骑,然后回头淡然道:“这一路你跟得倒紧,数次下手都没成功,怎么,现在还不肯放弃?”
话音刚落,却见树后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又高又瘦,面上的肉都是凹进去的,如果不是他两只眼珠子还在转,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具骷髅。
这人走去念香面前,忽然半跪下去,声音嘶哑,“小宫主,属下奉老宫主之命前来阻你,绝对不能让你过河一步。”
念香笑了笑,“原来葛长老不够,爹连你这个高长老都请出来了。难道他把璃火宫十个长老都派出来阻我么?”
高长老恭敬地说道:“不,老宫主只派了我和葛长老周长老出来,我与葛长老来阻你,周长老去阻那女子。”
念香脸色大变,厉声道:“周长老?!”他是璃火宫十大长老里面最残忍的!只要能杀人,必然不会放过一个。爹是真的要赶尽杀绝?!他简直无法想象习玉落去周长老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周长老性格极其古怪,对年轻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仇视,只怕习玉最后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留!
他忽然快步向前走去,高长老身形忽动,闪去他身前,照样跪得笔直,好像他膝盖下面也有一双脚似的。
“小宫主,你不可以再过去。周长老受了重伤,被送回璃火宫,老宫主震怒,已经亲自下山打算捉拿那女子。她是必死无疑,你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操心?”
高长老的声音听起来永远平平的,仿佛没有任何波澜,念香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森然道:“你让不让?”
高长老垂首,淡然道:“阻拦小宫主是属下的职责,属下不敢让。”
念香再不多话,抬脚就朝他的下巴踢去,高长老急忙翻身躲过,谁知念香紧贴上来,手指在他肩上轻轻一拂,高长老只觉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心下不由大惊,口中叫道:“小宫主!除非你将属下杀了,不然属下绝不退让一步!”
念香本打算点住他的|岤道,令他不能动弹,听他这样说,不由杀机大起,冷笑道:“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他提起高长老的领口,高举手掌,立时就要劈下!谁知手腕上忽然一冷,竟似被一只铁圈箍住一般。念香大骇,急忙要抽手,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连我也敢打?!”
念香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转头,却见一身青衣的爹站在身后,他抓住自己的手腕,面上满是怒色。念香张开嘴,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泉豪杰一把甩开他的手腕,森然道:“你还知道叫我爹?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呢!”
念香咬紧牙关,怔了半晌才道:“孩儿……不敢!”
泉豪杰冷笑一声,“你不敢?我看你很敢!我的吩咐你都敢不听,还想杀自己人,你胆子之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念香不敢接口,只是垂首垂眼,面上毫无表情。
泉豪杰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念香,我对你期望最大,从小到大你也没让我失望过。我希望这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你担心那女子,行,我答应你不去伤她,但你得跟我回去,并且答应我从此再不与她做任何接触!你喜欢谁都好,只有她不行!因为她是胡杨的徒弟!你忘了胡杨是璃火宫的仇人么?你忘了胡杨是怎么逼死你的母亲吗?!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念香心中一阵苦一阵甜,背后一阵冷一阵热,只觉那股情潮在胸中奔腾呼啸,仿佛脚下怒吼的黄河水,没有出路,在身体里撞击着,撞出一道又一道伤口。他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她……没事么?”
泉豪杰不等他说完,便沉声道:“你当你爹是什么人?我泉豪杰说了不会伤她,便绝对不会再碰她一根寒毛!”
念香捏紧拳头,脑中有无数画面嗖嗖流窜过去,她或颦或笑,或嗔或喜,最后她缓缓抱住自己,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道:「念香,你不可以忘记我……」
他喉咙里一紧,终于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喃喃道:“一切……都听从爹的安排……”
话音刚落,忽听前面渡口传来一阵喧嚣,他转头望过去,忽然如同五雷轰顶,浑身都僵住了。
好几个黑衣的璃火宫属下围住一个人,那人在当中左冲右突,仗着一柄利剑,那几人竟然丝毫也拦不住她。忽见她举剑向天,厉声道:“你们一路上都缠着我,看样子不吃点苦头是不知道退让!给我退下!”
她将身一转,如同舞蹈一般,手里的剑化作道道银龙,精准而且飞快地点向那些人的手腕。他见过这种美丽如梦的剑法,它就是传说中的碧空剑诀。泉豪杰忽然眯起眼睛,眼神陡然一暗,杀气忽起,喃喃道:“原来已然习得了剑法,如此,更不能留!”
习玉将一路上缠着自己不放的黑衣人撂倒,抹了抹凌乱的头发,四处看了看,一边喘气一边问旁边早已吓呆的路人,“请问这里是黄河渡口吗?从这里是不是可以去玉色峰?”
那人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滑稽地不停点头摇头。习玉“啧”了一声,将剑一甩,转身就要去问其他人。
忽然,她看到了前方站着三个人,猛然一呆。
那如春山的眉,那深邃温柔的眼睛,她甚至以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人,如今竟然站在自己面前。她早就想好的要说的话,要抱怨的抱怨,如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他身边有什么,她的视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恍若隔世的再见,出现的如此突然。他一度急切的赶路,她一度慌乱地探索,可是终于见到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有怔怔的对望,仿佛,要用眼神说尽千言万语。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习玉看了许久许久,她紧紧攥着短剑,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泉豪杰眯起眼睛,低声道:“高长老,你去。好教她知道人上有人。”
骨瘦如柴的高长老立即答应,转身朝习玉走去。念香如梦初醒,上前一步就要拉住高长老的袖子,泉豪杰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连点他上半身数十个|岤道,他登时动弹不得,如同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
“爹……”他低低叫了一声,眼睛微微垂着,睫毛似乎在颤抖,面上仍然毫无表情。
泉豪杰昂首道:“你要还想做我儿子,就给我安静看着。我不杀她,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念香没有再说话,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木头人,连呼吸声都没有了。泉豪杰拿捏着他肩上的要|岤,丝毫不松。念香平时虽然听话,但他总觉得无法像掌握鸣香那样掌握他,他泉豪杰三个儿女,能让他完全信任的,竟然一个也没有。这是可悲还是可怕?
习玉大步向念香走去,眼前忽然一花,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突然拦去她面前。他两只死水般的眼珠定定看着她,淡然道:“退下,不许再向前走。”
习玉吸了一口气,冷道:“大胆!你让谁退下?!”
高长老心中一惊,忍不住便要向后退一步。他识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习玉身上的贵气,只怕是官家的千金,玉色峰向来不与官家有任何牵扯,只怕不好得罪她。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老宫主,他眼底是一片杀气,微微朝他点了点头。高长老心下会意,回首道:“再向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习玉横剑于胸,冷道:“让开!我不想再说一遍!”
高长老默默抽出腰间的软剑,手腕一转,那剑如同蛇受惊一般,卒地一下直起身体,摇晃的剑尖就是它的信子。他拈了个剑诀,目光沉了下来,映着剑上的寒光,分外锐利。
“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再向前一步。”他淡淡说着,谁知话还没说完,却见习玉腰身一扭,手里的剑犹如一道银龙,卷着风云朝自己呼啸而来。他心中又是一惊,却暗叫一声好,果然是碧空剑诀!当真傲视群雄!
他手腕一翻,软剑陡然变做水一般的柔媚,妖妖打了个卷,将那条银龙稳稳套住。习玉一招不得手,身子一转,剑尖一挑,试图挑去他那柔媚的圈子,谁知他胳膊忽然一挥,那道如水一般的圈子忽然变做犀利的寒光,摇摆着朝她肩上刺过来。
习玉自从习得碧空剑诀以来,还没有人能与她拆了五招以上不败的,当下见此人剑法如此精妙,她也忍不住有些慌,手腕一沉,贴着他的剑身压了下去,腰身又是一转,生生翻了个圈,试图把变老的招式救回来。谁知他手腕也是一沉,跟着她翻了一圈,又将她的招式变老。一时间两人连翻了四五个圈,习玉一身白衣,雪肤花貌,高长老一身黑衣,状若骷髅。这个对比看起来出奇的诡异,可是衣袂飘飘,两人的动作都是既快又险,竟然赏心悦目之极。
习玉毕竟年轻,经验不足,被他连拆好几招,忍不住焦躁起来,虚晃一招打算退开。谁知他手里的剑忽然一抖,发出怪异的“沙”地一声,习玉只觉他的剑仿佛怒海狂啸中陡然窜出的一条白蛇,大口忽张,白森森的獠牙直扎上来。她躲闪不及,眼见银光向自己的额头刺过来,她下意识的一偏,哪知他的剑陡然一沉,卒地一下,扎入她肋间,一阵冰冷。
习玉倒抽一口气,反手要去斩他的剑,高长老的反应奇快,手腕一抖,软剑立即收了回去,兀自在那里扭动呼啸,真像一条蛇。他淡淡看着习玉苍白的脸色,眼中忽然流淌过一丝不忍的色彩,轻道:“你快走吧,何苦如此固执?”
习玉用力按住肋间的伤口,刺的不深,而且他似乎是刻意避开了要害,尽管如此,她还是痛得背后冷汗涔涔。疼痛仿佛是会互相呼应的,后脖子上没有痊愈的旧伤也开始隐约疼痛,甚至两个多月前在泰山顶受的肩伤也开始痛起来。这些疼痛如同毒蛇一般紧紧攫住她,令她呼吸都开始困难。可是她狂热的思绪,却因为这些疼痛而冷却下来,心跳也渐渐平静。
她手指一动,另一手忽然握住了腰间另一柄长剑,两柄剑,一长一短,合并成一个十字。高长老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姿势,不由一呆,却听她轻轻说道:“如果能走,我早就走了。何苦等到现在!”
话音刚落,她双足一点,两剑陡然分开,高长老只觉她周身仿佛多了两道银光,上下盘旋,然后,剑光竟然蔓延了出来,好像海面上无数个大小龙卷风。它们翻卷呼啸,一直卷去天顶,那一瞬间,好像碧空中的层云都被惊破。高长老看得怔住,终于忍不住喃喃道:“难怪……叫做碧空剑诀……”
他还没说完,习玉早已攻来身前,龙卷风一卷,将他的身影吞没其中。高长老只觉眼前银光乱转,无边无际,刚一发呆,肩上,胸口,腿上纷纷中招,被她两柄剑划出深深浅浅无数道伤口。他惊骇之余正要说话,却听习玉厉声道:“你给我让开!”
他腹上忽然被人用力一踹,向后退了好几步,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余光瞥到习玉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她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叫了出来,“泉念香——!”
念香猛然抬眼,她的剑已经到了眼前,抵去他脖子上。她的眼神仿佛奔腾的火焰,又像陨落的流星,那样专注地看着他。然后,火焰渐渐熄灭,流星坠入海中,溅起无数涟漪,在她目中缓缓凝聚,化作晶莹的泪水。
习玉豁了命出去不让眼泪流下来,她死死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泉念香,我喜欢你!我不要你走!”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可是仔细看去,却又是纹丝不动,甚至连睫毛也没有动一下。他只是沉默地,定定地看着她。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泉豪杰一掌拍向习玉的天灵盖,饶是她再有十套碧空剑诀,却也躲不开了。习玉仿佛没有感觉到他掌风中深厚的内力,她好像也不知道那一掌下去,她立时就会毙命,她动也不动。
念香忽然动了!他快若闪电地在泉豪杰肩上轻轻一拂,泉豪杰脸色陡然变得极度怪异,仿佛不可思议,仿佛惊骇异常,他的两边肩膀缓缓耷拉了下来,那一掌再拍不下去。他猛然回头,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念香。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泉豪杰低声地,森然地问着他。
念香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他方才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也只能冲破半边身体上被点的|岤道。他抬起那只能动的胳膊,将习玉一把搂去怀里,转身朝渡口走去。泉豪杰厉声道:“念香!你敢不听爹的话?你以为自己能逃走?!”
念香回头微微一笑,喃喃道:“爹……”
那一声爹还没叫完,却见渡口那里飞奔而来三四个黑衣人。念香脸色微微一变,是十长老中的其他几个!爹将他们全带出来了么?只为了对付一个女子,他竟然如此认真!
泉豪杰冷道:“玉色峰不需要背叛者!你和你那不成器的姐姐一样!太让我失望了!”
念香反手将习玉抱去怀里,低头看了看她,她一直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似茫然,似沉醉。他用那只能动的手替她理了理头发,笑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眼下的情况真是煞风景。你怕么?”
习玉摇了摇头。
念香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泉豪杰,轻道:“爹,我乖乖听话了二十三年,只因为我一直没找到比玉色峰更让我在意的事物。二十三年,应该够了吧?就算我对不起你,你就当从没有我这个儿子吧!告辞!”
他说完,将身体飞快一纵,竟然朝渡口下面跳了去!泉豪杰大骇,急忙奔了过去,却见渡口下只有奔腾怒吼的黄河水,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二十三年!他一直知道念香不容易摆布,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说走就走!十长老从后面追了上来,没有人敢说话。谁也不知道,在这汹涌的黄河里面,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他们到底是死是活,也没有定数。
泉豪杰在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十长老替他解开了|岤道,有人扶着受伤的高长老走了过来,高长老轻轻说道:“老宫主,这……”
泉豪杰怔了半晌,忽然疲惫地挥了挥手,“回去吧。”他转身就走,再没有说一个字。
浣香,他在心底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只觉满是涩味。他错了么?还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样,犯了同一个错误?他不明白,或许永远也无法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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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人,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她坐在窗前,身边放着温暖的火盆。他站在积雪的回廊外,手里抓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的谷子,笨拙却微笑地逗着肥胖的麻雀。他的嘴角勾起,笑得无比幸福,好像能喂麻雀,就是一件很值得快乐的事情,眼睛里面闪烁着亮晶晶的色彩。
她一直看着,觉得累了,就趴去窗台上。他忽然回过头来,见她直直看着自己,他不由一愣,却笑得更开心了。
有什么好笑的?他怎么每天都这样开心?她本来是想鄙夷地移开视线,可是嘴角居然跟着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心情在那一瞬间也明朗起来。
一旁绣花的大丫鬟一个劲问她笑什么,她支吾了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抬头再去看他,他却已经不在了。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失落的,然后就像中了邪,只要看到他,心情就会好,倘若有一天见不到他,她就会乱发脾气,搞得下人们都不敢再和她说话了。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寻找他,每天缠着他,也不说话,只要他能在自己身边就好。陪他一起喂麻雀,采松果,堆稀奇古怪的雪人。日子一天天过去,下人们的谣言也越来越多,终于传去爹的耳朵里,她第一次见到勃然大怒的爹。
他将他关去柴房,严禁二人再见面。
后来……后来……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奔跑,在雨夜里狂奔,打倒了无数看守她的下人。一直跑去柴房,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问他怕不怕,他只是摇头。她是真的觉得,只要有他在,遇到什么困难,她都完全不在乎了,只要有他。
「你……不要后悔就好!」
师父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她浑身一震,只觉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哔哔剥剥地响着,温暖无比。习玉缓缓张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头顶漆黑潮湿的岩石,不知道身在何方。
“醒了?”
一个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习玉又是一震,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哗啦啦涌了上来。她急忙回头,却见念香撑着脑袋,躺在自己身边。习玉呆住,半晌,才喃喃道:“这……这里是……”
念香轻道:“一个不知名的山洞。我们被黄河水冲来这里的。”
习玉撑着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忽然滑了下来,她一惊,低头却见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只剩小衣,而她身上方才一直只是盖着他的外衣!她猛然涨红了脸,回头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表情去看他。
念香很正经地说道:“我们的衣服都湿了,我放去火堆上烘干。后来你睡着了,我怕惊了你,所以一直没替你换上。”
习玉茫然地看着他,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可是他眉宇间再也没有以前的纯真憨厚,只有一派清明。可是,他的眼睛始终是那样美丽,含笑的,温柔的。她猛地掐了自己一把,转过头去,喃喃道:“你……你其实什么也不记得了……对吗?我……让你困扰了?”
念香定定看着她纤细美丽的脖子,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蝴蝶的翅膀,他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轻道:“我只记得一些片段,还有一个绝对不能忘记你的承诺。”
习玉咬住唇,眼泪缓缓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她没有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念香忽然紧紧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我会想起来的,什么都会想起来。习玉,你不要离开我。就当你我从现在开始一见钟情,重新认识……好不好?”
习玉吸了吸鼻子,忽然推开他,转过身来,用力擦去眼泪。她眼睛和鼻子有些发红,不过更红的却是脸。顿了半晌,她才低声道:“我……司马习玉,十七岁,江南杭州人……”
念香微微一笑,“我,泉念香,二十三岁,极北玉色峰人。”
说完,两人都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一瞬间的隔阂,好像不知不觉也消失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下人们差点就要把你埋了,后来我见你胸口还有起伏,才赶紧去叫了大夫……”
习玉抱着膝盖,轻轻说着。火光映在她雪白的脸上,散发出一层温暖的粉红。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念香,有些害羞的笑,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只是觉得你很好,很好……好多人都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奇怪,喜欢一个人一定需要理由么?”
念香握住她的手,轻道:“喜欢一个人自然不需要理由。你别说了,我希望能自己想起来这一切,我一定能想起来的。就算十年八年,我都会努力。”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良久,习玉才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做梦吧?念香,我真怕自己是在做梦,你在我这里么?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念香见她神色虚幻,眉宇间隐约还有凄苦之色,心中忍不住一痛,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搂去怀里,贴着她的头发,用脸颊去摩挲,喃喃道:“我在这里呢……习玉,我是那样喜欢你……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两人紧紧拥抱着,谁也不想放手。不知过了多久,习玉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涨红了脸,急忙推开他,“抱歉……”
念香笑着把自己的外衣披去她肩上,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等衣服干了,咱们就离开这里。你想去什么地方?”
习玉伸手去烤火,此刻虽然是盛夏,可是这山洞里却非常阴寒,她打了个寒颤,才道:“什么地方都好……不过,我想先去找生生他们,让他们安心。”
“生生?”念香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回想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习玉轻道:“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一路从杭州同行。还有韩豫尘和端木容慧,黎景黎微,大家都是同行的伙伴。”
念香笑道:“韩豫尘和端木容慧?他们要同行,只怕都是各怀心思吧?我想起来了,生生是不是喜欢穿红衣服?”
习玉跟着笑了起来,像个孩子,“我都能想象出来,生生看到你的时候,会多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