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五更钟 第11部分阅读
女儿楼之五更钟 作者:肉书屋
着两人交握的手,微笑。
“你偷亲我。”卿溯没有笑,很认真地指控。
“嗯。”白三也不否认,只是额头隔着手掌轻蹭他的眼。距离很近,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面上。
“你这样不好,会让我睡不着觉。”卿溯感觉到她的亲昵动作,虽然仍一本正经地说着教训的话,唇角却已抑制不住往上翘。白三闻言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又凑过去亲了亲近在咫尺的俊脸上那渐渐浮起的酒窝。“我喜欢你这样笑。”她说,神情是真的认真,不似卿溯的作假。
“这样啊…… ”卿溯像是在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唇抿了起来,然后,突然极郑重地道:“那我允许你再亲亲我。”
白三一愕,回过神,果真依言再亲了一下他的脸。
“你可以再亲亲这里。”卿溯抬起手点了点自己下巴。
白三再亲。
“还有这里。”手指点在厚薄适中的唇上。
白三又亲。
“这里也要…… ”
卿灏十日前就带着残余的卿家儿郎走了,给卿溯留下了两个使唤的侍卫。谦儿非要闹着不肯走,卿灏便随了他,而舍不得谦儿的老人自然也跟着留下。说到这个老人,他自称老烟杆子,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山野村夫。卿家兄弟自是不信,但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隐姓埋名,自有其这样做的理由。
老烟杆子武功路数古怪,看似没有招式,但那似随意而为的一敲一打,中者非死即残,既精准又狠辣。即使是以卿溯对武林人物的了若指掌,也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好在是友非敌,不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他们所住的木屋,一应物事俱全,显然之前是有其他人住着的,但是自他们来之后,除了明昭外,没再看到过一个外人,想来是不想与他们打照面,将地方暂时让了出来。卿溯那日是见过他们其中一人的,只是当时心思茫茫,没有留意,现在想也想不起了。
木屋位于山崖之下,四周草长木盛,野花烂漫,旁有小溪潺潺而过,却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昏迷的那十日,明昭已经将白三的内外伤调理得差不多,只是他说她的心脉因长年郁结受损极重,想要完全恢复,还差两味药材。这两味药材虽然不难寻,但是白石镇却是没有,于是卿溯就派了一人去最近的城镇采买。在白三完全好起来之前,他是不打算带她回去见老娘的。“三姑娘,在下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明昭坐在那株歪脖子石榴树下的竹椅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的旁边设着一个小炉子,炉上茶壶冒着腾腾的白雾,煮茶的人竟是卿溯。
已过了端午,雨下得没有之前那么频繁,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木屋前的泥土地上,亮晃晃得耀人眼睛。
老烟杆子熬不住暑气,早窝进了屋里午睡。白三体质偏寒,坐在太阳下许久,也不见汗出。闻言,她询问 地回望明昭。
“那日你们是如何离开的?”明昭道。当时有人来,他将续命的丹药给她,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和平的方式将来人打发,而以防她与他分散时所用。她和谦儿的平空消失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一直都没想出原因。
卿溯正将水壶从火上端下,闻言不由顿了一下,亦回头看向坐在阶上的白三。
“姨姨带我从床下的地道走的。”白三还没开口,一直蹲在树下草丛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谦儿手抓着一大把青草站了起来,大声道。此话一出,不止是卿溯,连明昭都怔了下。
“床下有地道?”明昭纳闷,暗忖自己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怎么没发现。而最最主要的是,白三又怎么会知道。
“是啊。”谦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三人,像是献宝一样兴奋,“里面可好玩了,到处都是路,我和姨姨出来时,就到了山顶上啦。姨姨,你教我编这个…… ”
到了白三面前,他将拔的草全塞进她手中,又从怀里掏出那只干了的草蝈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好。”白三脸上没有表情,可是眼神很温柔。她伸指在手中那把乱草叶中挑了半晌,然后拣出一根细长而柔韧的草茎,“要这种的,你再去找几根来。”
直到看到谦儿兴匆匆地去了,白三回眼,蓦然发现卿溯正一脸疑问地看着她,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看了眼明昭,发现他靠着椅背,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答案。
“明昭先生住的那间草屋以前是守坟人的。后来守坟人死了,那草屋坏得不能遮风雨,我就住到了下面去…… 有好些出口都在坟里。”她缓缓道。
卿溯赫然想起那日她就说过她是在这乱葬岗长大的,至于那下面的暗道,看来是守坟人监守自盗所留下的。想到此,他既觉得心酸又有些好笑,回身去沏茶时,看到明昭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显然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原来如此。”明昭咳了一声,目光落向蔚蓝的天空与绿树交界的地方,不再言语。
卿溯将沏好的茶恭恭敬敬递了一杯递给他,然后再端起另一杯走到白三身边,也不怕热地挤进椅中,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尝尝我煮的茶,三儿。”他说,白三伸手来接时却并不给她,而是直接将杯子递到了她的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还不忘念叨,“慢慢地,小心烫。”
那茶汤翠绿澄澈,入口微涩,但咽下后却回味浓厚,口舌生津。
“很香,你也喝。”白三见卿溯热得额上直冒汗,便从怀中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同时将递到自己嘴边的茶杯推到了他的面前。卿溯享受着她冰凉的手抚过脸颊,正笑得开怀,不料手中杯子突然被横伸来的一只小手夺了过去。
“渴死了!我还要,三叔叔。”不知何时回来的谦儿一口将那剩下半杯不到的茶喝完,又递还给卿溯,嘴里还直嚷嚷。
卿溯脸上的笑僵住,目光从谦儿的小脸缓缓移到空了的杯子中,然后又缓缓移回去,双眼凶光闪烁。
谦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三叔叔,我还渴呢。”他抱怨,然后当看向白三时,立时忘记了这事。“姨姨,这么热,你别跟三叔叔挤,咱们到那边阴凉的地方去。”他是行动派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将白三从卿溯腿上拉起来走了几步。
“臭小子! 三儿是我的!”卿溯蓦然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从椅中弹了起来,三步并着两步,从后面抱住了白三。
这一回不仅是谦儿,连白三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怎么了?”她反手摸了摸卿溯的头,低声问,暗忖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涂了。她只是这样想,谦儿却已经问了出来。
“三叔叔,你头晕么?要不要像公公一样去睡会儿?”
卿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然要。”说着,抱起白三就往屋里走,在谦儿反应过来之前碰地一下关上了门。
“姨姨…… ”谦儿叫,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手中辛辛苦苦摘来的草茎,最后看向仍坐在椅中一脸悠然看戏的明昭。“叔叔?”明昭微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
这个男人啊,动了情后,真是比孩子还小气。
等那采买药材的护卫回来已是两日后的事,同时他也带回消息,日前卿灏已经率领卿家的精锐水师从竟阳出发,前往虎修。虎修是临海的一个郡,常年受南夷人侵扰,卿灏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看样子南夷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历史。
兄长一走,卿溯左思右想,还是不敢马上回去见老娘。他想起以二哥的顽固冷硬都着了娘的道,自己再滑头,有了三儿这个软肋,没有充分的准备,实在是没勇气去面对老娘的手段。万一又被看管起来,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受不了。他不想再和三儿分离,哪怕是明知母亲最后会妥协。
想来想去,他决定带着白三和谦儿中途去拦兄长的船。不管怎么说,能缓就缓,反正他们先在外面逍遥一段日子再说,顺便教教三儿应付老娘的手段。
走的时候,他们叫上了明昭。
“要八月二十那个红衣女子才会出现,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先生不如随我们去海边一游。等八月的时候,我们再陪送你回来。”卿溯说,态度诚恳。不过连谦儿都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白三。
明昭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答应。其他人只道他喜欢四处游玩,殊不知他其实一直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抹渺茫的红影。卿灏走之前留了五匹马,一行七人,白三卿溯共骑,谦儿和老烟杆子一骑,余人各自一匹马。恰恰够。
走的那天是五月初十,天气晴好。卿溯对地形极熟,领着众人一路抄捷径,过新安,越章平岭,一路马不停蹄,三日后的正午在微平郡外五十余里处的明江江岸截住了卿家的战船。
卿灏见到他们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很高兴,微一细想便知小弟是怕面对母亲,他也并不点破,只是让人为他们准备热水洗去几日来的疲倦,同时置办接风宴。
谦儿年纪小,顶不住旅途劳顿,在洗澡的时候就睡着了。白三大病初愈,也被卿溯逼着回舱休息。傍晚船队抵达紫阳郡内的谷丰县,卿灏下令停泊,不准备像前几日那样连夜航行。
因为相识于患难之中,晚上的洗尘宴卿灏并没办得很隆重,而是注重在诚意上,因此气氛很好,彼此快意畅谈,无所拘束。不知道为什么,谦儿总是喜欢粘白三,连吃饭也要挤在她和卿溯之间 ,一个劲地让白三给他夹菜。卿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拎起侄子丢回卿灏的身边。
其他人看得好笑,谦儿换了一个地方,也并不恼,还是吃得很愉快,只是指使夹菜的人换成了自己爹爹而已。最终只有卿溯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不过那点闷气很快也在白三的一筷子菊花鱼下化为耀眼的笑脸。
正吃到兴头上,有人来报说派往龙源的人回来了。
听到龙源,明昭怔了一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卿灏将人招了进来。那是他的贴身侍卫卿子山,这一去一来花了不少功夫,又在竟阳与他错过,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坐船连夜追来复命,幸好他临时命船队停下,要不恐怕得明早才能追上。
“龙源主说白隐先生半年前就出外游历,目前不知去向。”卿子山一脸的风尘,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怕耽搁而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此时找不找得到白隐已经没有关系,卿灏奖慰了他几句,然后便打发了去休息。
“卿兄为何要找白隐?”明昭突然问 。
“还不是为了三儿的伤。”卿溯接话,“幸好遇到了明昭先生,不然三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到现在。”说到此,他竟有些后怕,伸过手去紧紧抓住白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不失去她一样。白三知他心意,反手回握,心中说不出的温柔与歉疚。
“原来如此。”明昭微笑,点头表示明白,却并没多说,端起酒来啜了一口。
酒过三巡,卿灏身躯蓦然一震,望向明昭,退疑地道:“明昭先生莫不就是白隐?”
明昭温和地一笑,“正是在下。”
众人愕然,一时竟有点哭笑不得。
第十九章
宴毕,卿溯被卿灏叫到甲板上说了会儿话,回去时直直走过自己舱房敲响了白三的门。
房内没有燃灯,白三坐在窗边,看着夜色下的江面,无月有星,暗淡的波光在她脸上蒙了一层薄雾,使人心中无端感到一层似有若无的疏离。卿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树三,黑宇殿没了。”白三淡淡道,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情绪。
卿溯滞了下,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甩燃,点亮了灯。一点昏黄慢慢荡漾开,最终将整间舱房都笼罩在了光亮当中。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他柔声问。
白三转过脸,灯光映照下,她原本就没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
“我在想黑宇殿和女儿楼。”她静静地回望他,眼神清醒。“这几年我没回去过。宇主子也没再让我出过任务,他是什么都知道的。他从来不勉强我们。”
这是白三第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卿溯不想打断她,便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心里却无法不去嫉妒黑宇殿主能让素来淡漠的白三如此惦记。“十多年前,是宇主子将我带离那个乱葬岗,不然我可能早就没命了。”白三将眼睛从卿溯身上移开,又落向泛着点点星辉的江面。“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上的神仙…… ”
她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卿溯手慢慢收紧成拳,因为弑嫂一事,他对黑宇殿主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而与白三起冲突。事实上,黑宇殿以及他的大嫂,一直以来都是俩人尽量避免的话题,不知白三为何会突然提起。
正当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想先暂时离开的时候,白三又开了口。
“柯七性子不喜受拘束,他便允许她四处游荡。龙一寻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也不勉强她留下继续…… 龙一是女儿楼主,她走了,楼主的位置就一直空在那里。谁都不想坐那个位置,谁也没能力坐上去。他也不介意…… ”
“我不想听他的事。”卿溯垂下眼,断然打断白三的话。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白三心中满满地装着他,以他的喜为喜,以他怒为怒,那样乖顺得让人心疼。直到此刻,才突然醒悟,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心绪,只是他没用心去探究罢了。这项认知让他有瞬间的恐慌,语气不免有些粗鲁。
白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手伸到桌上,轻轻地拨弄着茶杯的杯沿。
“我知道他一定厌了那个位置。”她继续道,说的话让人不解。
卿溯觉得自己最好马上找个借口离开,否则难保说出伤到她的话,但是心中是明白的,脚却挪不开。
“你还记得幻帝宫的壁画吗?那个站在鬼怜身边的黑发男子,便是宇主…… ”白三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因想起了两人在幻帝宫中的遭遇,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但凡他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不料这个笑却打翻了卿溯的醋缸,他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反而对那惊人的事实没有任何反应。
“树三,站住。”白三对于他的反应虽然意外,却并不生气,只是冷冷地喝止。她话还没说完,他怎么可以不听。
卿溯身体一僵,竟再不能跨出一步。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就这样走了,自己恐怕一夜都睡不着觉。
“坐下听我说。”白三又道,声音微微缓和。
卿溯有些郁闷,郁闷自己的脚似乎更听她的话。
看到他在自己对面乖乖地坐下,白三眼中并不见丝毫得色,只是继续道:“这次黑宇殿出事,我知道除了那些明着的势力外,你们卿家定然也参与了其中。”说到这,她顿了顿,似在等待卿溯辩驳,然而得到的只是沉默。
她叹了口气,将桌上盘中倒扣的杯子翻了一个起来,提起茶壶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再推到卿溯面前,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了口才继续。“大家都说是宇主子身体出了问题,才让你们得以趁虚而入。”她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木然,还带着极淡的属于死魂的阴冷。卿溯端起杯子,透过杯身,可以感觉到些许温热。“三儿……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将有些窒闷的气氛调节一下。
白三扬眼看向他,没给他扯到别处去的机会。她反应虽然木询,但心思却并不迟钝,这些日子她已有所感觉,有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不然以后会在两人间始终横亘着一些不是禁忌的禁忌,“但是你们恐怕不知道,如果没有宇主子的默许,封九连城就算占领了黑宇殿,也控制不了那个地方。如果你还记得幻帝宫的话,应该会相信我的话。因为宇主子所住的地方和幻帝宫一模一样。”
卿溯心中一寒,突然冷静下来,隐隐约约知道了白三的意思。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哗哗的船桨击水声,一艘华丽的楼船从江心悠然滑过,往下游驶去。船上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飘飘渺渺地传过来,伴着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两人目光被吸引过去,等那船消失在视线之中后,白三才接下去。
“我想,宇主子身体出问题也许是真的,因为鬼怜说过他们也有弱点。但是你也应该记得她说过他们是半神的体质…… ‘我们拥有神的力量,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可不见得好。一个人游走在这天地间,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活着’…… ”白三一字不漏地重复鬼怜当时的话,神态语气还是她自己的,因此显得分外诡异。
卿溯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脱口道:“你是说,你们主子只是活得太腻味了,是有意引人去犯黑宇殿?”
白三脸上浮起一抹阴郁,承认得似乎有些无奈,“是啊。于他来说,也许这只是一场打发无聊生命的游戏。”
如果黑宇殿主听到这一番话,定然会很惊讶最了解他的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得近乎木呐的白三。事实上,女儿楼十三个女子,即使是最冷漠无情的龙一也有心中的挂念,唯有白三在认识卿溯以前生不知何来,死不知何去,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活得浑浑噩噩迷迷茫茫,因此也就更能体会宇主子的感觉。龙一云二看不明白的,她能看明白,她只是不说而已。
卿溯怔愣地瞪着白三,很想直斤她的想法太过荒谬,试问世上有谁愿意因为无聊而拿自己辛苦创立的基业来当游戏玩?但是,他见过鬼怜,进过幻帝宫,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
“所以,黑宇殿的事我不会再去理会,只要女儿楼的人平安无事的话。”白三终于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们卿家要怎么样,我都不会插手……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最后这一句,才是她的重点。
碰!卿溯手中的杯子落地,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刚刚还在讨论一个让人震惊的话题,转眼却又给他来了一个大大惊喜的意外表白,这三儿也太考验他的心脏承受能力了吧。
见状,白三起身,绕过桌子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因为舱板是木质的,杯子竟然没摔碎。
“三儿?”看她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溃,又要坐回去,卿溯蓦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嗯?”白三站定,询问地看向他。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又恢复成一贯的安静和温顺。
“你、你将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卿溯被她看得莫名有些紧张,手却不肯放开。
白三想了想,才忆起他所指的那句话,于是依言重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的表情木然,就像在说一句与己毫不相干的话一样。卿溯抚额叹息,原本的激动顿时消失无踪,以至于错过了白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三儿…… ”半会儿之后,卿溯受挫的小心肝儿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他握着白三袖子的手扒啊扒,最终扒住了她的手,然后再略略使劲一扒,把她扒进了怀里。“三儿,你是说你不会因为黑宇殿的事,而找我麻烦么?”
白三垂眼而笑,然后轻轻一点头。
“三儿,你是说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么?”卿溯再接再励诱惑,手已经环上了怀中人儿的腰,准备不管她点不点头,都不放开。“嗯。”白三的唇扬了起来。
“三儿,你是说你愿意给我生个小娃娃么?”卿溯弯着眼乐,额头与白三的额头抵在了一起,得寸进尺地追击。
白三微微一怔,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透过白晰的皮肤,竟是说不出的诱人。她垂下眼,不敢再与卿溯灼热的眼神相接。卿溯也不催她,只是笑吟吟地等着,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白三心跳得很快,感觉到手心里都起了汗,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小臻生孩子的时候是我接的生…… ”她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卿溯听出来了,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其他事来,但是仍然抱紧了她。他知道如果她害怕或者有一丝不情愿,他绝不会勉强,大不了想其他办法应付老娘好了。他们卿家人不在意世俗礼法,但新婚夜于女子来说终究是特殊的,所以如果白三拒绝,他也能够理解并给予尊重。
“那天我神志是清楚的。”白三将头靠在卿溯肩上,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神色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激动与紧张。“当我将那粉嫩的小娃娃接在手里,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想…… 很想…… ”
“很想什么?”卿溯急切地追问 ,然后几乎是屏息着等待,虽然他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白三却没有马上应,而是抬起手摸上他的脸,手指细细地勾画他的脸,良久。
“我想要一个你的娃娃,长得像你一般,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她说,胸口鼓动着强烈的渴望,一如当初。“我会好好待他,不让他冻着饿着,让他跟一般的孩子那样开开心心…… ”
卿溯心中一酸,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咱们要两个,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好不好?”
“好啊。”白三微笑,想到那样美好的情景,眼中浮起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满足。
将白三放到床上,卿溯起身去关门,回转时看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温柔似水,心口不由狠狠一撞,竟是越跳越快。
他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也曾逢场作过戏,也曾有过年少时的迷恋,只是这些在眼前这个他愿意生死相许的女子面前,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油灯被舱窗外吹进的风刮得明灭不定,卿溯在床前蹲下,握住白三的脚,为她脱掉鞋,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前,然后自己才脱鞋而上,放下了帐子。
颤着手解开她的衣带,薄衫微敞,露出白哲的肌肤以及弧度美好的锁骨,幽幽的女子体香挠着他的心,他别开眼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慢点再慢点。这世上有一种忍耐是值得的,有一种人是需要珍惜的。
“树三,你怕么?”白三抬手,指尖轻轻接住卿溯额角浸出的汗珠,疑惑。她也有些紧张,但显然没有他那么强烈。
卿溯抓住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那里的急剧跳动。
“傻三儿…… ”他低笑,声音因欲望而沙哑,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抱着那温软的身体,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
“我不怕。”他低下头吻住白三,含糊地道:“我是担心伤到你。”
白三闻言只觉心里说不出的温柔,不由更贴紧了他,任他需索。
发散衫解,一个灼热的吻印在诱人的肩窝上,辗转成一朵绚烂的红梅。雪肤冰肌,夭梅逐一而绽,唤起体内深潜的渴欲焰火。抽气细细,与啧啧吮吻之声相合,点燃房内的温度。
娴熟的技巧,小心翼翼地呵哄,他生涩地引诱她为自己敞开身体,然后猛然将自己的欲物嵌进了她的体内,在她带着细微痛楚的轻吟声中两人终合为一。
帐外投射进的隐隐灯光下,她肤泛瓷泽,雪映梅妆,他宽肩窄腰,随着动作而紧绷的紧硬背肌上有汗液淌下。
江风倏狂,扑地一下吹灭了油灯,屋内一切瞬间被黑暗所遮掩,唯有床咯吱咯吱的响声伴随着浓浊的呼吸声,漫了一室的暖昧与缠绵。
清晨,船启航。白三倦怠难起,卿溯一脸飨足地为她拭净身子,穿上里衣,又压好薄被,这才走出船舱。
卿灏正和明昭站在船首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他出来,眼中都露出暖昧的笑意。他挠了挠头,厚着脸皮凑了上去。“你小子真打算给母亲一个惊喜?小心被剥了皮。”卿灏笑道。
卿溯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展开双臂,迎接扑面而来的江风。天色微阴,江面离得远些都笼在了纱一样的雾气中,看不清楚。“反正三儿已经是我的人了,娘爱剥便剥吧,我怎么都不会让三儿再受委屈的。”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语罢,蓦然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和振奋。
卿灏摇头,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是鼓励还是安慰。
“昨夜我看到阴九幽那小子的船了。”卿溯突然回转身,轻轻一跃坐在了船舷上,随口道。
卿灏皱了下眉头,“我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知道。”卿溯耸肩,“不会是爹让他来帮你的吧?”
“不应该。他那边的事还没完。”卿灏沉吟,突然想起明昭在一旁,忙转向他笑着解释道:“阴九幽是我父亲最小的弟弟,和我们兄弟年龄相若,因此平时相处便如同平辈一般。”
“他和我爹同母不同父,所以姓不一样。”卿溯补充。一是因为明昭帮过他们,又救了三儿,另外便是他与生俱来有一种让人信任的特质,因此两兄弟对他并没丝毫隐瞒。
明昭微笑相应,并不多问。对于别人的私事,他无意多加关注。
“算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卿灏像是想到什么,淡淡道。
“能有什么大事,只有他玩人的,哪里会有人玩得了他。”卿溯却一口道出了他没说出的话。想到白三和谦儿的事,他就觉得窝火,但是又不得不感谢那个人,怎么说都算是帮了自己一把。
一想到白三,卿溯就坐不住了,从船舷上跳下,“你们聊吧,我去睡会儿,吃饭别叫我。”他挥挥手说,没等两人回话,已一头钻进了船舱。
卿灏与明昭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回到白三的舱房,她仍在睡,闻声只是抬了抬眼皮,见是他,又疲倦地合上。卿溯轻轻栓上门,然后脱了衣钻进被中,与她相偎而眠。睡醒已是下午,确切地说,两人是被人拍门叫醒的。
卿灏坐在他的书房中,将一张微卷的纸推到仍在不停打看呵欠的卿溯面前,一只眼神凶戾的海冬青停在窗上,不耐烦地来回踱看步。“母亲放出消息,说扣压了白三姑娘。”他沉声道。
卿溯脸色微变,拿起纸,展平,大略扫了一眼,清朗的眉瞬间拧成了结。
原来黑山明秀不知从何得知卿溯和卿灏在一起,竟让鹰传信,命卿溯带着白三立刻回竟阳,如果三天之内朱至,便再也不用回去。“哥,我觉得要不咱们找个机会干掉黑尉阿布吧。”卿溯将纸撕成碎片,蹭到卿灏身边,攀上他宽厚的肩。
卿灏没好气地脱了他一眼,“当初是谁还利用人家设计四叔和燕家丫头的?现在终于也尝到苦头了吧。”
卿溯呻吟一声,按住发痛的额头,目光一转,看到在旁等待回信的海冬青,脸上不由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邪恶笑容。海冬青察觉到危险,扑地一下飞离了窗,在外面盘旋。
“哥,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太没隐私可言了。”见无法如愿,卿溯于是继续磨叽卿灏。
卿灏不理他,只是自顾研究着书案上的地图,嘴里淡淡道:“黑尉再大能耐,也不能有事没事都监控着咱们,如果不是你太滑溜难以抓到人,母亲绝不会出动到他。”
说服兄长同仇敌忾的计划失败,卿溯叹了口气,求道:“哥,要不你给娘回信,说是需要我帮着平定南夷。”
卿灏嘿地一声笑了出来,从一旁的镇纸下又取出一张纸来,向后递给卿溯。
卿溯一看内容,整个人登时蔫了。那也是黑山明秀的传信,说已让阴九幽来协助卿灏,话外之意就是,卿溯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仅凭卿灏一己之力使足够灭掉整个南夷,黑山明秀如此安排,不过是要断卿溯后路而已。
三天。卿溯怎么算,无论走陆路还是水陆都不够用,看样子老娘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找他麻烦了。想到还要让白三陪着自己日夜兼程,他就觉得不舍。
“三儿,咱们溜吧,到塞外玩去。”一想到母亲用的疲劳战术,卿溯就觉得颓,暗忖等两人不眠不休地回到竟阳,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老j巨滑的母亲,到时恐怕免不了吃些苦头。他一人倒也罢了,如果母亲一狠心,将他们俩隔离个十天半月,那个时候可是后悔都来不及。白三梳着头,闻言顿了下,然后说好。于她来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没关系。
很多年后,卿溯仍然记得这一幕,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女子,乌黑的长发侧垂胸前,梳子仍留在发中,吐出好字时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认真及坚定。她的背后,白水荡荡,水鸟振翅仰冲向天。
最终,他仍然带着她跨上了驰向竟阳的骏马。他知道她愿意随他浪迹天涯,也知道她不在乎名分礼教,但是他不想也不应该在他们之间留下遗憾。
回竟阳的旅程是辛苦的,一路逢站换马,没有片刻休息,即使是这样,在抵达竟阳时,已是第三日深夜,城门紧闭。
“三儿。”卿溯看向面色苍白的白三,想到她大病初愈便连连奔波,不禁心疼得揪了起来。
跳下马背,白三只觉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扶着马背支撑住自己,她向着卿溯微微一笑,想让他安心。
卿溯心中抽紧,甩掉马缓,大步走到白三面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进城。”连他都感觉到有些吃不消,何况白三。
白三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推拒,柔顺地趴在了他结实的背上,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她心中明白,这个城他是一定要进的,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卿家人接不接受她,但是只要是他想的,她便愿意陪他去做。
卿溯手臂勾住白三的腿站起身,两人胸背隔着薄衫紧密相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那一刻他突然产生两人血脉相连谁也无法分开他们的强烈感觉。
“三儿,你别怕。”他迈开步子向高高的城墙下走去,不忘安慰白三。
白三将头搁在他肩上,鼻中充塞的全是他带着淡淡汗味的男子气息,“我不怕。”她说,夜色中嘴角轻轻地往上扬。除了他,没人能让她怕。
卿溯无声地笑了,抽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他知道,他只是自己有些不安而已。
白三收紧了手臂,贴紧他,“你也别怕,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谁也阻止不了她,哪怕是他的父母。
卿溯嗯了声,然后叮嘱她抱紧,自己蓦然提气纵身往城墙上跃去,在抵达中途时手中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如入豆腐般插进了墙砖中,借此回力,然后脚在墙上一点再跃而上,同时拔出匕首,如此数下,终于跃到了城墙之上。
他不想节外生枝,捡的是防守死角,从上墙到下墙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惊动守城的将士。等抵达卿宅,梆子声正响起,竟已三更。让人吃惊的是,卿宅前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似乎正在等待两人的归来。
卿溯摸了下头,苦笑。一切都在老娘的算计当中,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妥当。
第二十章
啸坤居。
黑山明秀还没睡,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卿溯和白三进来时,她连头也没抬。卿九言站在一旁磨墨,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的内容,唇角含着雍容的微笑。
卿溯不敢打扰他们,只是拜见过父母后,便拉着白三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虽然心疼白三劳累,但是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否则恐怕会火上浇油。
白三是个安静的性子,在哪里都能不言不语地呆上半天,此时有卿溯相伴,自然是更不会焦躁。她只是大略看了眼黑山明秀和卿九言,心想树三更像父亲一些,便又将日光落回了身旁的卿溯脸上。
许久,黑山明秀放下笔,小小伸了个懒腰,卿九言立即转到她身后,为她按摩肩颈。
白三看着,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只因想到卿溯对她也是这般体贴,不自觉向他瞧去,正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撞在一起,看到其中的深情,心便似被化了一般。
“那丫头,你过来。”黑山明秀将一切看在眼里,抬手一指白三,冷冷道。
白三微一迟疑,卿溯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拉着她便要走过去。
“我说的是丫 头,谁让你也过来了?”黑山明秀毫不客气地斥责,虽然目光仍放在纸上,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对着卿溯说的。白三脸一沉,拉住卿溯,正要开口,却被他一把捂住嘴。“是。娘!三儿,乖,你自己过去。”前面是回复黑山明秀的,后面则是哄白三。卿溯知道,白三见不得他受委屈,此时开口,准不会说出中听的话。
白三垂下眼,想了想,方才放开他的手,木然走向书案边的两人。
“你姓什么?”黑山明秀明知故问 ,双眼则如同冷电般上上下下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了个透彻。
“白。”白三有问必答,但绝不会多浪费一个字,这还是看在卿溯的面子上。
卿九言脸上笑容加大,恍似看到了少年时的黑山明秀一般,两人初遇时,她便是这样一副冷漠木然的表情。他扫了眼神色紧张的儿子,心中又是同情又是好笑,但更多的却是羡慕,至少这小子早早便明白并能勇敢承认自己的心,不像他,折折腾腾,没少让秀秀伤心,以至于现在怎么补偿都觉得不够。
“黑宇殿女儿楼的白三?”黑山明秀脸上也没多余的表情。
这两人一对上,连卿溯都看得脸想抽筋。听到母亲的问题,心中直叫不妙,恨不得能代替白三回答。
“是。”白三应,目不斜视。
黑山明秀向后靠向椅背,冷笑连连。
“杀我儿媳,掳我孙子的,可是你?”再一次的明知故问,语气犀利如刀。
卿家父子闻言,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也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这都将成为一个遗憾。“是。”白三的回答一如之前的干脆,没有多余的辩解话语,甚至在她脸上看不到分毫的惭愧和悔意。
“好,好极!”黑山明秀大笑,然声音却空洞而苍凉。
白三默然而立,卿溯控制不住,往前踏了一步,被卿九言横扫过来的警告眼神制止住。
许久,黑山明秀笑声停,起身走到墙边,取上墙上的长剑,当地一声丢在白三脚边。
“杀人偿命。你自我了断吧,看在溯儿的面子上,便留你一具全尸。”她的眼神充满突色,声音阴森得让人不寒而栗。
“娘!”卿溯失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白三。
“你若过来,别怪我不念母子情分!”黑山明秀厉声喝道。
卿溯僵住,那一刻,连他都开始怀疑母亲是真能说到做到,心中不由一阵气苦。卿九言看着,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关心则乱啊。“不。”白三突然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顿了下,她慢慢接下去,“我不后悔杀人…… ”
此话一出,屋内的温度登时下降,冷意浸人。白三恍若不觉,继续道:“被人杀也不怨。但是要取我的命,凭本事来拿。”她的语气平静,便是说着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狂妄自大,而是感到理所当然。
卿溯闻言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为她捏把汗,从来都没有敢这样直直地冲撞母亲。
黑山明秀竟没怒,而是嘿嘿地冷笑不已,负手缓步走至白三面前。她个子极高,长发披散,容貌奇丑,但一步一行带着惯于发号施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