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
难测爹爹心 作者:月亮蛋挞
☆、第十一章 出外散心
抬眼见他凤眸中多了一丝萧索,望之令人生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意,我说道:
“大哥哥年纪轻轻,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沧桑,连名字起得都很沉重呀。”
君望夕眼神深邃,看住我的双眼,道:“允你叫我夕哥哥。”
--什么?允我?这人好狂妄。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可眼神意态却像历尽沧桑,年纪轻轻养成如此成熟超迈的气质,必是经历过一番坎坷磨难,非寻常人可比。
想及此,我故意朝君望夕甜甜一笑,叫道:“夕哥哥。”
君望夕原本慵懒魅惑的脸上,霎时间有如华灯上夜,弥散出柔美的光芒,他自石上走下来,一改初见时的颓废邪魅之气,一股清气自身体里向四周散发开来。
此时面前之人如神似仙,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他长身一矮,半跪在地上,轻薄的长衫柔顺的铺展于地,凤眸中饱含了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灵霄?很好,你的眼睛很美,像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水,像春日里一池碧蓝清亮的湖水……”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紧紧凝视我的眼睛,可目光却透过我看向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低低的声音道:“也许我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的话我完全不懂。
君望夕似乎对于我的迷惑很满意,他勾唇一笑,“我了解你,胜过你自己。世上找不到第二个。”
然后他直起身来,遥望天际,“霄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见他不再盯着我看,我顿觉一片轻松。此人心智不同常人,我不敢弄巧耍滑,一概老实作答:“医术,将来我欲以医术行走天下。”
他唇边漾笑,颌首说:“一技傍身,足以行走天下,霄霄好打算。可认师傅了?”
我摇头说:“还没有,我想去医馆学习。”
昨日在上京闲逛,看到医馆里有不少像我这么大的学徒。
他戏谑一笑,“堂堂大将军的千金去医馆学徒,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眸光辗转考量地看我一眼。
“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来教你。”
--什么?!我没听错吧?
就算他是神医在世,我也不想拜他为师。这人言谈举止惑人心智,眼神却又如冰似刀,在他身旁没有一点安全感,随时都担心他会在下一刻将自己咔嚓了。
我正寻思怎么措辞他不会生气,却听他冷哼一声,“小傻瓜,成为我的弟子,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荣华,是你十世也修不来的福分。”
这人口气好大,他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呢。我讪讪一笑,说:
“夕哥哥,阿霄又不想掀风弄浪,要风雨来有何用?至于荣华,要凭自己的本事得来,享用起来,心里才踏实。”
君望夕不以为然的说:“霄霄执意如此,夕哥哥也不勉强。既然不肯拜我为师,就收下我一件东西。”
貌似随意的从袖中抽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递给我。
这人太自以为是,我心中不满,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只得默默收下。
他邪魅一笑,“今天收获不小。记住,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他狭长凤眼扫过来,寒冰利剑,有如实质般向我s来,我心中一凛,身上霎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们还会见面,也许很快,也许……呵呵,可怜燕云殊一片苦心。”
一阵清风拂过,再看眼前,哪里还有君望夕的踪影。
无缘无故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我不胜其烦的攥起拳直敲头。此人不简单,惹不起又躲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霄儿……”远处传来燕云殊高声呼唤。
“爹爹!我在这里!”
我如闻救星,燕云殊转眼间掠到我面前,我一头扑到在他怀里,他张开双臂顺势环抱住我。
闻着熟悉的茶香,惶恐的心渐渐平静。
“霄儿,怎不和人说一声,就跑出来?为父差点把将军府掀翻了。”头顶传来燕云殊责备的话语,饱含着宠溺。
我心头一热,想燕云殊一代英雄豪杰,在自己女儿的面前,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父亲。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毫不计较、无条件的一心对自己的儿女好。那么我是不是也该收起那份不该有的绮想?
“霄儿,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耳边的警告如幽灵般重现,我只得天真的说:“我看到一只好看的蝴蝶,就追到这里来了。”
“蝴蝶?”燕云殊细细瞧着我的脸,然后目光移到地上,那里还残留着君望夕写的名字,我紧张的看过去,好在只有极不明显的几笔。
燕云殊凤眼轻眯,我心虚的低下头。
忽闻燕云殊一声轻笑,我忙抬起头,他的脸上的确挂着笑,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前面就是爹爹的居处,爹爹有事情告诉你。”
身子一轻,燕云殊抱起我,我面如火烧,把脸埋在燕云殊的臂弯里。
很快走进院门,进入厅堂,燕云殊把我放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让我稍等,自己先去里间更衣。
我环顾四周,厅里的摆设简明大方,对面一张长约三四米的紫檀木的罗汉床,上面浮雕着万字吉祥花纹。正中摆放一只矮桌,四名侍女正从几个大食盒里端出各式水果点心,不多会儿便满满的摆了一桌。
——又要吃饭?我可吃不下了,我暗忖。
这时燕云殊从侧门飘然而至,他好像是一个漩涡,一出现就将我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吸引过去。
一身雪白色的窄袖便服,袖口滚了海水江崖银边,头顶挽一g白玉簪,如瀑的长发泻在肩头。
前庭饱满,眉如墨画,浓淡相宜,眼如秋水,唇如菱叶。
气清神朗,玉立如仙。
“爹爹,你不会是神仙转世吧。”我又看呆了。
燕云殊唇角轻扬,似是很满意的说:“入得霄儿的眼,爹爹很欣慰。”
“霄儿吃些水果吧。”
说着,燕云殊过来要抱我上榻,我忙偏过身跳下太师椅,说:“不敢劳烦爹爹,我自己来。”
我红着脸坐上罗汉床,随意在矮桌一边坐下,随手拾起一枚荔枝剥起来。
燕云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霄儿真是别扭的小孩儿,”顿了一下,问:
“霄儿可想出外散心?”
☆、第十二章 计划有变
我不明其意,迟疑着说:“这……要看去哪里。”
燕云殊道:“去栖凤山,爹爹早年认识一名神医,就住在那里。去星空岛刚巧途经栖凤山,过几日,花幻海启程时你们正好顺路。”
我一皱眉,这哪里是去散心,明明是要送我去学医。
“爹爹,霄儿可以留在上京吗?这里也有医馆啊,霄儿不想离开……这里。”
“霄儿,为父即日就要出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现在京中不安宁,将你独自留在这里,爹爹着实放心不下。如果你实在不愿去,为父就将你带在身边。”
——京中不安宁?上京之地,天子脚下,若说这里不安全,那天下之大,哪还有安全的地方。
展眼看燕云殊,只见他眸波幽深,俊朗出尘的脸上,染着淡淡清愁,正等我的答复。
平心而论,我当然愿意跟在燕云殊身边,可燕云殊身为一国将军,随时都要领兵上阵,身边带着个八岁孩童,分心照料,实在不方便。
我自是不愿给他添麻烦,压下心中所有苦涩,朝燕云殊一笑,乖顺的说:“爹爹有国事要c劳,霄儿想了想,还是跟随神医学艺吧。”
燕云殊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神医的医术在瀚洲可以说是首屈一指,而且还懂些武艺,和爹爹有些交情,把你交给他爹爹也可以放心。而且爹爹有时间也会去那里看你的。”
忽听厅门响动,只见和光推门进来,转身又将门掩上。走上前来施过礼,说道:
“将军找属下?”
燕云殊微笑道:“和光酒醒了,坐吧。”
和光报赫一笑,也不推辞,撩衣襟坐在我方才坐过的那张太师椅上,神态悠然。
燕云殊将送我去栖凤山的打算告知和光,转过头对我说:“霄儿,到时就由和光护送你们。”
我微微一笑道:“有劳和参军。”
和光儒雅一笑,道:“小姐客气了,叫属下和光就好。”
燕云殊道:“京畿布防的事暂交给青尘,你这一去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
和光点头称是。燕云殊又交待路上须注意的事宜。又命侍女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和光。
大厅里的光亮在一寸一寸减少,我知道该是告辞的时间了,心中各种不舍,我勉强一笑,道:
“爹爹,时辰不早了,霄儿也该告退了。”
燕云殊一怔,摇头一笑,轻叹一口气道:“是啊,爹爹一时高兴,竟然忘记了时间,霄儿也该回去休息了。”语气里显得很不舍。
我起身离席。
和光微笑着说:“将军疼爱小姐之深,令人感动,和光定不负所托。将军若无事,属下先告退了。”
“你先下去准备吧。”燕云殊声音沉凝。
回到荷园时,天已擦黑。红霓紫雾正在大门口张望,看来她们的酒已经醒了。
两人见我归来,都迎上来扶我进院。
我边走边问,花幻海和东方雅现在哪?紫雾答,花幻海和东方雅正在我的卧房里。
我转身对红霓紫雾说:“两位姐姐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
两人谁也没说话,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我疑惑的盯着她二人细看。
红霓眼眶微红,像是才哭过,紫雾倒是没哭,只是脸色凝重。
我这才发觉,进院后红霓一句话没说过,正要细问,紫雾作礼道:“如此属下先下去了,小姐如果有事只管吩咐。”说完,拽上红霓,疾步离去。
这二人明显的不对劲,明天一定要问清楚,我暗忖。
款步进屋,花幻海正翘起二郎腿斜靠在贵妃榻上,东方雅一脸忧愁的临窗而坐。
我笑着说:“怎么?花幻海终于如愿以偿了?”
花幻海初见我进门,本是一喜,听我说完,脸色一黯,扭过头不理我。
——怎么回事?今天每个人都很古怪。
东方雅移莲步走来,温柔的揽住我。
“阿雅怎么喝那么多酒?”我问。
“阿雅一时高兴忘形,让阿霄笑话了。”东方雅回答,然后和我纷纷坐在纱窗下的梨木桌旁。
“听紫雾姐姐说,阿霄方才去燕将军那里了?”
我点头称是,然后用手悄悄指向花幻海,他长长的睫毛低垂,额头两侧的留海垂及脸颊,看不清神色。
东方雅无奈的说:“大哥舍不得阿霄,不愿独自出门。”
——花幻海还不知我要与他同行?难道我去栖凤山是燕云殊临时作出的决定?
按下x中的疑惑,我轻笑出声:“呵呵,阿霄还以为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呢,送上一程也终须分别,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不过,好在阿霄刚刚求过爹爹,送大哥一同前往。”
花幻海转头看向我,一脸惊喜,东方雅闻言也是粉面含春。
我便将燕云殊的话重复一遍,花幻海听完,小脸一绷,沉默不语。
东方雅忧虑地说:“听着哪里是去学艺,倒像是去避难。”
花幻海忽然说:“燕云殊身为腾云国重臣,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他都忌惮的人……”
说到这里却顿住,但任谁都听得出花幻海说的那人是谁,可贵为一国之君何以与我为难?
东方雅说:“听燕总管说,自你认亲以来,京中王侯贵戚朝廷重臣都吵着让燕将军请客,将军府天天贺礼贺贴不断。”
花幻海坏笑,半开玩笑的说,“难怪前两日总看不见你爹爹的人影儿,原来是去躲清静了。”
“你胡说!爹爹可不是怕事的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幻海本是玩笑之言,我的话太突兀,忙岔开,“这次去星空岛爹爹派和光护送。”
东方雅说:“就是那个书生?红霓姐姐说他武功很好。”
花幻海却不语,半眯双眼,打量我半晌,冷哼一声道:“果然是父女情深,你爹爹连玩笑都开不得?”
这话说的,我顿觉头大了一圈,这厮真是得罪不得。
我欲解释,花幻海却起身,拂袖而去。我看向东方雅,这厮脾气怎变得这么燥。
东方雅无奈笑笑,说:“每逢遇到和阿霄有关的事,大哥都会失常,我去看看。”盈盈追去。
闷闷的脱衣上床,无意间碰触到衣服里的硬物,掏出一看,是那怪人送我的玉牌。
长二寸,宽八分正面隆起一道弧度,上面刻着我不认识的花纹,背面光滑平直。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不见有何特别,顺手塞到床铺下。
想起方才回荷园时,燕云殊本要亲自相送,可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只送我出了他的居所。
我强忍住没有回头看他,直到侍卫引我走了很远,才蓦然回首,犹见院门外大槐树下,那抹飘逸的身影。
如同天边一弯孤月,说不出的孤寂与苍凉。看得我心头酸痛。
在将军府短短几日,从未见府中有任何姬女侍妾,数年来燕云殊一直孑然一身,他这般洁身自好到底是为哪般,难道是因为灵霄的娘亲。想到这里,我心里猛的一颤,灵霄的娘亲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能得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如此爱重。
不知不觉堕入黑甜梦乡,忽听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呼唤,迷蒙之间,我睁开双眼,原来是红霓。
哎?天还没亮呢,红霓小声说:“小姐,起床了,计划有变,将军吩咐即刻出发。”
☆、第十三章 前往星空岛
我闻言,睡意全无,翻身下地,昨晚没睡好,只觉得一阵阵头晕。我问:
“红霓姐姐,你和紫雾也同往吗?”
红霓含混的应着,一面不停的叮嘱,一面忙前忙后,很快将我打扮妥当。
出了房间,花幻海和东方雅已在前厅等候。红霓头前带路,走的是后门。
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很普通甚至有些破旧,就连赶马的车夫也是一身破衣烂衫,一顶破草帽遮住大半张脸。
紫雾从墙顶掠下,冲红霓点点头,红霓会意,低声让我们三人上车。
我们弯腰钻进车里,刚刚坐稳,只听车夫打马如飞,疾驰而去。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红霓紫雾并不同往,我急忙撩开厚厚的窗帘,向后看去,可泪水奔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只看到远处似在挥手的一抹红影和一抹紫影。
红霓紫雾再见了,
将军府再见了,
还有燕云殊……
希望这次旅行早点结束。
东方雅温柔的为我拭去泪水,好一会儿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跑出去很久,我忽然想起少了一人,将车帘撩开,车夫依然打马扬鞭,“想不到和大车夫驾车的技术这样娴熟,歇歇可好,和光?”
和光朗声一笑,“前面就是城门,出了城门再歇不迟。”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守城的兵丁盘问一番,又撩起门帘探头看了看,不见异常,便放我们通行。
出了城门,和光驾车又狂奔好一阵子,才慢慢减速。
花幻海提出要下车透气,我和东方雅也正有此意。和光停车,我们三人从车上一个个跳下来。
东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马车停在道边,前路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远处群山起伏,我环顾四周,杂草丛生不见人烟,暗想,这里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和光摘下草帽,露出俊秀的面庞,眉宇间书卷气十足。我被颠得浑身酸疼,捶着腰问:“为什么计划有变。”
和光中规中矩的答:“将军临时的决定,属下也不得而知。”
花幻海眼珠一转,“临时的决定?我看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我心头一惊,和光瞥一眼花幻海,赞赏道:“难怪将军说你聪敏慧黠异于常人,如今看来果然不虚。”
仿佛是在向我解释,和光又说:“将军担心告知了小姐,小姐睡不好觉,没j神远行。”
心头平生出无数疑问,心头莫名的烦乱,我压下不快问道:“还要走多久能到栖凤山?”
和光想了一下,回答:“大概七天左右,不过要是照方才的速度,三天就到。”
--照这样疯跑,到了那里我们几个非得给颠零碎不可。
花幻海开口道:“七天太慢,我看五天正合适。”
我暗地白了花幻海一眼,心里不住哀叹,我可怜的屁股。
那边,东方雅正满心欢喜的捧着满满一抱鲜花,袅袅婷婷从花丛间走来。她穿着烟青色的罗裙,淡紫色的g绦随着她清浅的脚步,翩翩舞动。她的面容生得饱满,白中透粉,柳眉杏眼,琼鼻樱唇,眸波流转之间,一派妩媚明艳之色。
东方雅平日端庄大方,x格内敛,从未有过这样小女儿家的行径。一时大家谁也没说话,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她。
她满足的抱着一怀不知名的鲜花,淡棕色的眸子盛满了笑,“阿霄,这束嫩黄色的正好配你的衣裳,我帮你c头上。”
我开心的回答:“好啊,我也很喜欢呢。阿雅要是天天都采花给我戴,那该多好。”
东方雅歪起头瞧我一眼,嗔道,“鬼丫头!只要阿霄喜欢,姐姐天天摘花给你戴。”
说着,东方雅将花放在一块大石上,挑出三朵水灵娇艳的,为我c在发间。
花幻海翻翻白眼,不合时宜的说:“你们不怕招蜜蜂,尽管c满头。”
我瞪他一眼,见那捧花中有一朵花生得硕大饱满,淡黄色的瓣片淡粉色的瓣边,片片花瓣,层次分明,是月季。
拾起,为东方雅斜c在发髻间。
和光微笑的望着我们,自始至终未置一词。
花幻海神态慵懒,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今晚去哪投宿?不会露宿荒野吧。”
和光闻言答道:“再往前走有一座小镇,我们现在起程天黑前就能赶到。”
花幻海道:“既这样,我们快点赶路吧!”
和光征寻的目光看向我,我也觉得不能再耽搁,说道:“现在就上路。”
花幻海‘咻’的蹿上马车,和光扶我进了车厢,轮到东方雅时,和光的动作明显一僵,倒是东方雅微微一笑,“劳烦和参军。”大方的将自己的手搭在和光的手臂上,弯起纤腰进入车厢。
和光愣了一下,随即飘身坐在车前,继续打马疾行。
一路东行,五天后,我们来到栖凤山脚下。
只见林麓幽深,弯曲绵延。仰头向上看去,山势奇高,古木参天,一眼望不到山顶。
和光道:“神医就住在山顶。”
我闻言身上所有的气力一时间都泄了,花幻海撇嘴道:“住在山顶?找他看病岂不是要爬整座山,这神医好大的架子。”
和光一笑,又道:“神医的住所虽在山顶,不过山脚下有他行医的医馆。”
我松了一口气,暗想,和光有时也很顽劣。
我们循着山麓走了片刻,看见前方一座白墙灰瓦的房舍面南而建,门上匾额题着:乐善堂。
迈步进了房门,房间里充满淡淡的药香,房内开阔敞亮,几名药童正在给病人把脉,开药。
一名十四五岁的灰衣药童迎上来招呼:“几位客人可是要看病吗”清澈的瞳子不住打量我们。
和光微微一笑,“这位小哥,我们不是来瞧病的,在下名叫和光,不知仙师现在哪里?我有事求见。”
灰衣药童回答:“和公子,真不凑巧,家师今日一早刚好外出采药。”
和光道:“如此,我们在这里等等。”
灰衣药童为难地说:“家师采药少则三天多则半月,你们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和光闻言一蹙眉头。只得告辞离开医馆,出了山麓,走上大道,谁都没说话。
花幻海忽然道:“那神医也不知多久能回来,不如先送我去星空岛,如何?”
东方雅闻言眼波一动,默默不语,我见状不禁叹一口气,“从这里去星空岛要多久?”
和光答:“一天半的行程。”
--也好,就先送花幻海去星空岛。
第二天下午,我们进入滨海小镇,据说那里有一个渡口可以通往星空岛。
和光道:“将军言早年在这里曾购置一处宅第,就在镇子东南,属下先送小姐和东方姑娘去那里歇息,等送完花公子再来接你们。”
花幻海一撇嘴,嚷嚷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阿霄说好了陪我去的,再说你们不想看看星空岛是什么样的?”
我对星空岛并不感兴趣,再加上连日里赶路,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息。可是抬眼见东方雅万分不舍的神情,又一想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于是同意陪花幻海去星空岛。
当天临近午时,我们一行人来到渡口。
这渡口是方圆几百里唯一的一个。岸边三丈多高的礁石上,刻着‘泥沙渡’三个大字。
海面上风平浪静,潮湿的海风轻轻拂面,吸到嘴里的是淡淡的咸味,几只海鸥在蓝天与碧海间自在翱翔,发出悠远缥缈的叫声。
一个黑脸汉子迎上来,“几位要去哪里?”
和光答:“去星空岛。船家,现在能开船吗?”
船家面露愁色,说:“不瞒您说,去星空岛是不难,但要想见到岛主恐怕……据说星空岛的岛主十年来一直在闭关,不见任何岛外之人。岛主不发话,岛中的仙师们也不能收徒,这些年前去求师学艺的人越来越少了。”
和光儒雅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只管开船就是。”
船家纳罕的打量几眼和光,露出不信的神色,但是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便殷勤的将我们让到船上。
回过头见东方雅和花幻海还在岸上,正小声嘀咕着什么,花幻海还递给东方雅一张纸,好像是书信。
我心头暗喜,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回去非得央阿雅拿出来瞧瞧不可。
等众人都上了船,船家这才挂起风帆,缓缓开船。
脑中忽然闪出一个疑问,便问那船家:“大叔,这里海岸这么宽广,为什么只在此处设一个渡口?而且渡口怎么就你一个船家?”
船家边摇橹,边大着嗓门道:“别处暗礁太多,水流又湍急,海浪也太大,只有这里略平静些。自那岛主闭关以后,很少有人来了,渡口的生意不好,船户越来越少,到现在只剩下我这一户了。不过每个月十五,这里会变得很热闹,那天是星空岛的通商日,一到那天这里就会汇集很多商船。”
行了大概两个小时,终于看到海平线上出现一座岛屿,半个小时后,渡船靠岸,我们三人登上小岛。
我打量眼前的岛屿,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座山,树木郁郁葱葱,一仰头便望见山顶,不是说有个摩云顶吗?怎么没看到?死气沉沉的毫无特别之处,更没有半点仙气。
和光付了船资,船家道:“我先回去,三日后再来接你们。”
我和东方雅惊讶的瞧向船家,花幻海向岛内观望,脸上却不见异色。
和光解释道:“若要见到岛中人,须要经过一番考验,如果来者确是有缘之人,自会被指引入岛,得见岛主。”
东方雅问:“入岛?我们不是正在岛中吗?”
和光目光望向东方雅,露出柔和的笑容,“这并不是星空岛的真容,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幻境而已。”
和光对那船家说:“我们只是送人前来,一会儿就回去,你略等等。”
那边花幻海已循山麓上山,和光率我们紧随其后。
“星空岛的真容是什么样?”我好奇的问。
“这个属下也不知,属下也是第一次来,这些都是将军相告。”
不多会儿,我们登上山顶,本以为从山顶望下去会把整座海岛尽收眼底。没想到低头看去,什么也看不到,脚下弥漫着厚厚的云雾,我们仿佛正站在云端。
--好一座奇幻的小岛,星空岛果然是座仙岛。
和光说:“花公子,我们就送你到此,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不能顺利拜师,将军吩咐你若愿意从军,他欢迎之至。”
花幻海慧黠一笑,眼中j芒闪动,“多谢将军好意,幻海既来之则安之!”
说着,一把拽上身侧毫无防备的我,纵身跳入茫茫云海。
☆、第十四章 重识花幻海
“啊!”我骇然惊叫,声音在山谷间回响。
同时耳际传来和光东方雅的大声呼喊,瞬间又如烟尘般散去。
幻海紧紧拽住我手腕,似乎要将它拧断一般。下坠之势慢慢减弱,最终在一处凸起的石崖上停下,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我挣开花幻海的钳制,揉着被攥得毫无知觉的手腕。
花幻海一脸歉意,上前来要看我的手,我一转身,背对他,不语。
“其实我来过这里,早在三年前便来过,也见到了岛主,只是当时因为某种原因没能留下。”花幻海轻轻的说。
我心头气恼,嘲弄道:“某种原因?原因无非一个,你不是星空岛认定的有缘之人。”
花幻海没有理会我的嘲弄,摇摇头说:“是,也不是,我是有缘之人,只是缘分还不够。”
我怒极反笑,这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拜不成师。
“岛主要我办成一件事,如果办成了,便允我留下。”花见我不语,他接着说:
“岛主要我接引一个人过来。”
我愕然瞧向他,过往的一幕幕又回放在眼前:
阿雅曾提到,灵霄的娘亲于他兄妹有恩。三个月前花幻海和东方雅讨饭讨到我家门前,灵霄的娘亲,施舍给他们一些薄粥馒头,这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是不巧没多久花幻海得了疟疾,阿雅背着已经烧得失去意识的花幻海,来到医馆,求医者诊治,那医者道:“想看病,拿钱来,都如你这样,我这医馆还开不开。”阿雅跪地苦苦哀求无果。恰逢灵霄的娘亲,也就是灵珠也去看病,她实在看不过眼,不但花钱给花幻海看病,还收留了他们兄妹。花幻海病了一月有余,终于在灵珠的救助下痊愈。从此他兄妹二人便不再远走,还经常帮灵珠砍柴挑水。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少年,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之中,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可笑我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被一个小孩玩弄在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我自嘲一笑:“如此说,我就是你答应的那件事。原来所谓的救命之恩,竟然是你事先策划好的。你,东方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花幻海一脸歉意的注视着我,说道:“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这些阿雅并不知情。她是我在一年前认识的。当时我乞讨至天麒国京郊,见她与一群乞丐争食,她年小体弱,处处受人欺负,我好心帮了她,她便称呼我‘大哥’,从此不离我左右。”
花幻海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庄重端凝,可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紧紧盯住花幻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想从中找到些微端倪,却一无所获。
“三年前,星空岛岛主让我返回瀚洲,去找一个名叫‘灵霄’的孩子,我游历整个瀚洲从繁华的市镇到荒僻的乡间,每一个地方我都不放过,功夫不负有心,最终还是让我找到你。”
此时我的情绪已经出离愤怒,方才我只顾着生气,却未曾想,三年前,他也不过八九岁,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到底是怎样的毅力支撑他,走过一路的艰辛坎坷?
一个月来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我感慨至深,这乱世生涯简直就是在夹缝里求生存。最后,他却只用‘游历’二字轻轻带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透过他清亮的双眸,找不到任何感伤、恨怨,那里只有平静、无边无际的平静。我原本烦乱的心绪逐渐变得宁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幻海落寞的笑了笑:“我的名字叫花幻海,这个没骗你。我爹是泽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等军官,四年前,在泽国与天麒国的一场战役中阵亡,我娘受不了这打击,没多久也随我爹去了。她临死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有安身立世的本事,怎能苟存于乱世。从那以后我便立志学得一身本领,结束这乱世。”
我怔怔然望着他,只觉他既熟悉又陌生,从来只见他嬉笑怒骂毫无形状,何曾见过他如此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可你为何不坦然相告,当时我并没有来星空岛的打算,你怎么算准我一定会来?”我疑问道。
“岛主说天机不可轻易泄露,否则会影响到你我的寿数。这三年我辗转寻你,看尽世间百态,也想开不少,能引你前来当然最好,如若不能,我宁愿投军。”花幻海从容答道。
“星空岛的岛主为什么要你寻我?他为何不自己出来找。”
花幻海轻声一笑:“阿霄你忘了吗?凡是修炼了摩云神功都不可离开星空岛半步。”
“至于岛主为何执意寻你我也不得而知。”花幻海回答。
我又是一阵无语。
花幻海又说:“星空岛与世隔绝,所有有幸入岛之人,只需学艺七年,七年后便可以离岛,如果愿意继续修炼也可留在岛中。”
“花幻海,你的言辞令我动容,但还不足以让我留下来。”我斟酌的轻声说。
--与世隔绝,那岂不是见不到燕云殊了。
花幻海闻言并不气馁,眼中星芒闪动,缓缓说道:“阿霄,你可知你周围已经危机四伏?你可知你差点殒命将军府门前?”
我惊讶的望向花幻海,周围有危险我是知道的,不过具体的是怎样的危险我并不清楚,只能从燕云殊的言谈话语中感受出来。
花幻海接着说:“你难道不奇怪吗,那三日跟你爹爹接触中,我能看出,他体恤下属,宽待下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日他为何要将那四个家丁乱棍打死,他为何要一掌击开将军府大门。”
我凝视花幻海,不语。
这也正是我的疑惑,像春阳般和煦,像春雨般泽被万物,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下那般狠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慢待了我?
☆、第十五章 岛主凤至
“长乐谷以音攻著称于世,就是将音刃化无形为有形,这只是最初级的,如果在音刃中添加内力,那就是更高一级的音攻了。”花幻海忽然说道。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与音攻有什么关系?
他接着说:“星空岛岛主传授我软筋术,以防我年龄增大筋骨变硬,将来无法练武。软筋术不是以修炼内力为主,但也会涉及一些。那日在将军府大门前,你说话之时,我隐约听见一声笛音,紧接着燕将军一掌击开大门。如果我没猜错,当时你命悬一线,他使出的是最高等的内功功法,在不伤到你的情形下,将你推开。本来那音攻的劲力已经打空,但是他眼见你就要被打翻在地,忙收回内力将你牵引起重新站稳,可是附着在音刃上的残余内力也同时被吸引,它迅速转攻击中燕将军,你爹爹应该受了内伤,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何此后他的面色一直苍白。你险些殒命当场,他自然迁怒那四个家丁。”
花幻海的分析得条条是道,这么说燕云殊从一开始就救了我的x命,想到这里心中激荡不已。可是,他受伤了?
“你放心,他伤得不重,自行运功便可疗伤。”花幻海看出我的担心。
“谁要杀我?难道真是……”我问道。
花幻海道:“这跟你的身世有关。”
“你都知道什么?”我是灵珠的女儿,不知他知不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娘亲应该就是十年前腾云第一才女灵珠。”
我惊疑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幻海呵呵一笑,道:“因为你叫灵霄。天下之大,灵这个姓氏只有一家,就在腾云国上京,当年腾云新帝灭你灵府满门,只有灵珠幸免于难,我找到你自然就找到她,同样的,找到她也就找到了你。”
“皇帝为什么执意要杀死我?”
花幻海蹙眉道:“我也不知道,当年参与雪潜谋反的叛臣,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除了灵玑,没有哪个被灭门,我也不知皇帝为何那么恨灵家。”
“我是灵珠的女儿,可我也是燕云殊的女儿。”只觉得整个身心都疲惫不堪。
“我游历三国,听过有关你娘亲的传闻。”他犹豫一下,“可能对令堂有不敬之辞。”
“你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坊间流传,灵玑是你娘亲的哥哥,但是却不是亲哥哥,他是灵老爷从自己的大哥那里过继来的孩子,灵珠和灵玑自幼长在一起,慢慢生出情愫。灵老爷因此将灵玑逐出灵府。灵玑一无所有,投靠雪潜。你今年八岁,推算过去,灵珠怀上你之时,燕将军正在外戍边,是不可能有分身之术的。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你应该是灵玑的女儿。”
——什么?我不是燕云殊的女儿?这是真的吗?此时,我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所以皇帝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我一个小小孩童,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苦笑着说。
“这个我也不解。”
“这么说,除了星空岛我别无选择?”
花幻海眸光闪动,瞧我一眼没有说话。
“岛主在哪里?”我问。
花幻海看着我神秘一笑,“你想见他,他自然会现身。”
话音刚落,却听天外一声鹤唳,一只白鹤自茫茫远山徐徐飞来,它挥动宽大的翅膀,掠过茫茫云海。飞近了才看清,鹤背上面赫然坐一个人。
——难道世间果真有神仙?
仙鹤落在石崖上,鹤上人飘然走下,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生得神清骨秀。一身宽大的冰蓝色袍服,长可拽地。
面如玉雕,吹弹得破,眼如琉璃,眼尾上翘,一双细眉,斜飞入鬓,淡粉色的薄唇微抿。
头上一支透着碧蓝幽光的簪子束发,簪子头处镂雕的星形饰物,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墨发长已过腰,在阳光的映s下,发出暗红色的幽光。
我正细细看着,却听花幻海嚷道:
“嗨!老头!人我带来了。你说过的话可要兑现。”
——老头?!我心头一惊。
细看那双琉璃美目,慈悲通明,若非历尽世间铅华,又怎会生出这样的神采。
那人轻甩拂尘,微笑启唇道:“幻海别来无恙,贫道有礼了。”
花幻海听了一翻白眼,转过脸对一脸痴相我说:
“星空岛岛主凤至,已经一百五十岁了,你可别有啥非分之想。”
——一百五十岁?都可以做我的曾曾曾祖父了。
——非分之想?我挑衅的剜了一眼花幻海:我就想了,你能怎么样?
凤至的目光停注在我身上,一笑道:“灵霄,你可喜欢这里,可愿拜贫道为师?”
我眼珠一转,将花幻海得意的神情收在眼底,客套的向凤至施礼道:“凤岛主生得仙风道骨,青春貌美,灵霄羡慕仰慕,但灵霄自知资质驽钝,且更喜欢俗世里的生活,没有拜师学艺的打算。”
凤至闻言,原本温和含笑的面容顿时一僵,扭过头对花幻海沉声说道:
“花公子,当初贫道说得明白,灵霄必须心甘情愿前来拜师,贫道才能收你为徒。”
——花公子?刚才还亲热的称呼‘幻海’,这个凤至,变脸的水平不次于花幻海。
偏头去看花幻海,花幻海朝我又一翻白眼,叹气道:“当初确实是这么商定的,我哪想到,世上竟还有傻瓜不想神功盖世,容颜不老。”
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垂头丧气状。
这口恶气出了一半,我心情转好,问凤至:“凤岛主为什么执意收我做徒弟?”
凤至说:“灵姑娘,若肯留在星空岛,于你不过短短七年,却可了我一段夙愿。”
——我暗暗撇嘴,你的夙愿关我什么事。
我问:“岛主可懂医术吗?”
凤至长眉舒展,春风一笑,“医术不过区区末技,何足道哉。”
我暗地咂舌,医术怎能说是区区末技,这人太狂妄。不过狂妄之人通常都有狂妄的资本。反正出去也是死路一条,留下来花幻海能一尝心愿,我也能学得一身本事。只是七年时间太长了,见不到燕云殊,不知能不能写信……
我这边胡思乱想,凤至言道:“果然是资质驽钝,看来贫道要费番心思。来到星空岛,便要与尘世隔绝,清心寡欲,不可乱动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