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一家欢 第4部分阅读
妻妾一家欢 作者:肉书屋
太夫人眼睛又亮起来,声音都大了许多,“我这把年岁,不就盼着孩子好?辛苦怕什么,不过是教着让她学管家,实在不行,还有老二媳妇帮衬着,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妈妈见太夫人高兴起来,不敢再提其他的事情,忙一连声的说了串是,哄的太夫人笑盈盈的睡下了。
陈纯荔一回了自己的屋子,就欢喜,叫身边的丫鬟绛霜去门口守着,等绛霜回来说对面纯歌的屋子翡翠和琥珀进进出出的拿热水,要烧酒,还找了一大团药棉布过去时,笑的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看来陈纯瑶今日那一簪子扎的够狠!
今日回来的路上,大太太还说隔几日就要带她们再去拜访太夫人。快到节气的时候,让她们三个也准备份绣活给太夫人做礼。当时就看见陈纯歌那丫头白了脸!大太太还有意无意的睃了陈纯瑶一眼。
陈纯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金嬷嬷亲传的女红手艺,大太太明知道陈纯歌伤了手,还叫用绣活做冬至的礼。
这下好了,看陈纯歌一只手包着跟粽子一样,还怎么巧手的起来。要是让丫鬟帮着做,做的好不好都不打紧,横竖不是亲手绣的,一比较,太夫人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可去了一个陈纯歌,陈纯瑶的女红,好似也不差。虽说大太太是不怎么待见那个蠢东西的,自己也不能不防。
第三十八章 心机
陈纯荔想着这一茬上头,也不笑了,穿着软烟罗的里衣,靠在花梨木云纹长塌上出神。想了想,叫守在旁边的降雪过来,交待了几句话。
降雪听完,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伸着还密布着几十个针眼的手按住地面,直磕头。”
“姑娘饶了我吧,我要是去弄坏了十二姑娘的绣活,十二姑娘非打死我不可!”
想到在绥南三房家里时,听说的陈纯瑶那些事,降雪浑身就直打哆嗦。
陈纯荔沉了脸,上翘的唇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绛霜看着陈纯荔山雨欲来的阴沉样子,就觉得背上被粗线针扎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你怕十二姑娘,就不怕我!”
降雪哆嗦着,浑身像是在筛糠。
绛霜伺候陈纯荔的日子比降雪久,对自家姑娘的脾性,再清楚不过。
在嫡母跟前养大,性情多有骄纵。可又因着庶出的身份,惯会看人眼色。人前是从来不露声色的和气,背着人,也不会像十二姑娘那样,直接抡了棍子,抬了巴掌的打。自家姑娘要整治人,只会拿些细尖又锋利的,照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死命戳。
自己好几次,被烫红的长针刺到脊柱上,差点再也不能起床走动。
比那些表里看着严重的瘀伤厉害多了。
绛霜战战兢兢,眼见着陈纯荔反而渐渐的露出笑容,心里一寒,急忙扯住还在哭哭啼啼的降雪,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姑娘是主子,你不过就是个奴才,要你做什么事体,还敢跟姑娘多嘴。”
说完,连推带赶的就把降雪推出了房门。
等到了门外,才掏出帕子给降雪擦泪,“想个法子,好好办差事吧。你终究,是要在姑娘手底下讨饭吃的。”
降雪听着话,抽抽噎噎的走了。
绛霜回到屋子,看见陈纯荔在赶制灵猴献桃的绣活,凑过去还没开口巴结,已经被陈纯荔扇了一个耳光,绣花针劈头盖脸的扎在了背上手臂上。
“小蹄子,打量我不知道呢,敢帮着丫鬟对付自己的主子,欺负我不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是姨娘生出来的是不是。等我做了国公夫人,看你们这些东西还敢不敢小看我。”
陈纯荔满脸狰狞的骂着,绛霜只敢站在原地,忍着痛,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翡翠站在窗口,瞅见降雪抹着眼泪出了屋子,陈纯荔那边又关了房门,隔壁陈纯瑶似乎也是消停下来,就把窗户关严实了,急巴巴的凑到纯歌面前。
“姑娘,都没声了,屋门窗户也都掩上了。”
纯歌点头,叫琥珀过来帮她拆药棉布。
翡翠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还奇怪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大太太明明给了上好的内用药膏下来,说明早起来伤口就好,也不会留疤,偏还叫我们包的跟骨头折了一样,现下又拆了。”
纯歌听着翡翠咕哝,浅浅笑着,没有说话。
第三十九章 秘密(一)
不包成这样,只怕大太太交待的绣活,就得乱七八糟的送到太夫人的面前。
自己的女红最好,在陈纯瑶和陈纯荔心里,就是第一个要除去的人。别人要想下手,总会找到机会,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干脆断了别人的念想。
等她们都以为自己受了伤,做不出好的女红,自然就会把心思动到别人身上去。
翡翠还在唧唧咕咕的,琥珀已经把纱布全都拆了下来,细细的给纯歌上了大太太送来的药膏。
纯歌立时感觉到一阵冰凉,先前火辣辣的痛感都消散不少。内用的药膏,果然不同外面卖的伤药。
不怎么痛了,纯歌就叫人把先前绣制了一半的寒梅冬雪拿过来。
大太太说要送绣活的时候,道太夫人上了年岁,送些仙鹤寿桃,老龟拜寿这些花样较好。
可自己看着太夫人的屋子,但凡座塌,背靠,木椅花纹,瓷器条理,都是梅花。
屋子里,唯一没有梅花图纹装饰的,就剩那架大屏风了。
若是自己能在这几天里,把以前在家绣了一半的寒梅屏风架面赶出来……
大太太带着纯歌几个过去拜访了国公府没两日,李家就传来了陈纯芳病重吐血的消息。
大太太脸色惨白,慌得急忙叫人备马车,赶着过去了国公府。本还在屋中给大太太请安的纯歌几个,就准备各自回自己的屋子赶绣活。
纯歌走到门槛的时候,还被陈纯荔有意无意的撞了右手,纯歌眼帘一动,伸出左手去按着手背。
陈纯荔见了,歉疚的道:“十三妹妹,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是一时没站稳。”
纯歌望着陈纯荔上挑眼角泄出来的探究目光,侧过身子,淡笑着嗔道:“又不是泥娃娃,这么撞一下就坏了,八姐姐可真是的。”
陈纯荔捂着唇,脆生生道:“我不是看着十三妹妹手上包着药棉呢,怕给你伤上加伤了。”说着捧了纯歌的手来看,见纱布一圈一圈的,眼睛一亮,口中却直叹气“这是怎的伤了,是你身边的丫头没伺候好,大伯母交待了要给太夫人赶绣活呢,你还有多少活计,我先把自己的放一边,今晚给你赶出来。”
陈纯瑶在旁边听得心里酸的厉害,横了陈纯荔一眼,从陈纯荔身边撞过去。
陈纯荔被陈纯瑶撞的身子一歪,脸色一沉又一静,变换间看的纯歌心惊,下意识就退开一步,和陈纯荔隔出了些距离。
等着陈纯瑶走远了,陈纯荔笑着和纯歌说了几句闲话,慢条斯理的走了。
纯歌想着陈纯荔走的时候,还用眼角去撇自己的手,就觉得心里堵着一团火,憋得慌。
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才叫琥珀和翡翠回屋子。
大太太住的上房边上,有个小莲池,平日的时候,纯歌不愿意在长房的官邸里闲逛,都是直接走过去,今日心里压抑,纯歌就想到池子边上散散心。
走到池子上架的沁芳桥时,听见两个说话声。
第四十章 秘密(二)
“昨日靖远侯府上果真来人了。”
“是啊,听太太身边伺候的梦兰姐姐说,侯府夫人还带来了侯府小世子的八字,当场就叫了人验看。”
“可那小世子分明是手上已经六七条人命了!也不知道太太是挑中了谁。”
“挑中谁谁倒了血霉呗,别看太太对三位姑娘好着呢,不过就是想拿着她们做人情。被选中嫁到国公府去自然好,万一嫁去了靖远侯府,给了太后娘家那位宝贝侄子,只怕以后的日子还比不过咱们这些丫鬟!都不见得能活到成婚的时候。”
另一个小丫鬟惋惜道:“真是可怜,三个姑娘,看着跟花骨朵一样娇嫩,偏偏太太想着要讨好太后,别人家知道太后给娘家侄子挑正妻,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咱们太太,巴巴凑上去。”
“要死了,说这么大声,快点走。”
两个人叽叽咕咕左右看了看,正好见到纯歌和琥珀翡翠站在桥上,吓得脸色一白,行了个礼,端着手里的东西,像是身后跟着吃人的怪物一般,匆匆小跑着走了。
纯歌站在原地,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白的吓人。
琥珀觉出纯歌整个人都僵硬了,急忙喊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别吓唬咱们。”
纯歌咬着唇,硬撑着,好不容易从喉咙口挤出三个字。
“先回屋。”
翡翠和琥珀就半扶半抱的把身子又冷又硬的纯歌搀回了屋子。
一回屋,不用纯歌吩咐,翡翠已经关好了门窗。
琥珀抖着手去给纯歌倒了杯热茶。
纯歌死死的咬着唇,脸色青白交加,接过茶杯的时候,心里一慌,差点就把茶水全洒在了。强忍着接过来,仰头一股脑喝下,滚烫的茶水灌进胃里,纯歌才觉得身上,稍微有了些热气。
翡翠和琥珀站在旁边,看着纯歌,忍不住掉泪。
纯歌静静靠在床头上,将心里面翻江倒海的愤怒和惶惶压下去,问翡翠道:“你可认得说话的那两个丫头?”
翡翠擦擦泪,憋着心慌,想了想点点头。
“姑娘,我认得的,那是太太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她们两个说的梦兰,我也和她搭过几句话,就是前日过来替大太太给送衣料的,是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
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说的话,虽不是十分准,也该有八九分的真。
听那两个丫鬟的意思,大太太似乎是想要讨好靖远侯府,所以要从自己和陈纯荔以及陈纯瑶三个人中,挑一个嫁过去。
这样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弄清楚到底那个靖远侯府世子有什么毛病,身份如此高贵,太后的侄儿,京中却人人都不愿意将姑娘嫁过去。
仅是背了人命?
京城中的纨绔子弟,背着人命的,太多了。普通百姓的性命,不会在权贵之家衡定的规则里面。这中间,一定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必须弄清楚!
第四十一章 秘密(三)
纯歌咬着牙,对琥珀道:“拿五十两银子出来。”
琥珀怔住,五十两银子。
这趟上京,她们一共就带了三百两银子,其中还有一百八十两,是冒姨娘塞过来的体己。
在京城,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没了钱,又不能像在绥南,月钱不够还能偷偷摸摸去当几样东西,或是悄悄出去卖绣活换银子。
“姑娘。”琥珀就犹豫的喊了一声。
纯歌心如乱麻,沉着脸道:“还不去!”语调中,有明显的怒气。
琥珀从未见过纯歌这幅样子,登时也不做声了,开了匣子捧了五个十两的银锭子过来。
纯歌全塞到了翡翠手上。
翡翠吓了一跳,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
纯歌苦笑,这傻丫头,以为是给她的?
“你既然认得梦云,你就把这五十两银子给她送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撬开她的嘴,打听出来靖远侯府世子的事,看看大太太到底有什么打算!”
翡翠看着怀里闪闪发光的银锭子,忍不住咕哝道:“那也用不着这么许多,我以前打听事情,不过给一二两碎银子罢了。 ”
纯歌就冷笑的瞥过去一眼。
“这些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让人说实话。”
琥珀吃惊极了,“姑娘,这可是五十两,抵得过普通人家十来年的花销了”!
纯歌不言,柳眉浅浅,堆砌的都是寒意。
这么重要的事情,若不是自己偶然听到两个丫头的闲话,怕是还会被瞒的死死的。
自从来了京,上上下下也没有少打点,那些人见了面都亲亲热热的喊十三姑娘,有些什么,也会暗自来提醒。单单这件事情,大太太捂得密不透风。自己也不指望从梦云一个二等丫鬟口里听出什么全盘的真相,只希望,探听出一点靖远侯府世子的事情,就足够了。
见到纯歌沉郁的神情,翡翠和琥珀对视一眼,道:“姑娘,那我过去了。”
纯歌叫住她,叮嘱道:“你见了她,别一下子把五十两银子统拿出来,先给十两,她若不肯说,你再一点点加上去。”
翡翠恍然大悟,“姑娘,我知道了,她若是眼皮子浅,咱们也就省下许多了。”
纯歌但笑不语。
眼皮子浅不浅自己倒是不知道,不过人的贪欲,总是一点点累积膨胀的。
若是梦云一下子就见了五十两,说不定,就会要的更多,慢慢的加,她会以为五十两便是底线,舍不得到手的银子,自然也就会说出真相。
晚上的时候,翡翠回来告诉纯歌,梦云叫了她第二天随着一起去街上帮着厨房的刘婆子采买。
刘婆子是厨房的管事,也是梦云的亲姑妈,纯歌猜,梦云这是想要寻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在外面没府里人的地方和翡翠说事。
纯歌也不怕梦云隔了一天就翻脸不认人。
第四十二章 秘密(四)
拿过去的银锭子都是有标记的,不愁梦云明日不告诉实话。
再有什么事情,也必须要有充足的精力才能想法子处置。
所以那晚上,纯歌依旧按照往常的作息,用了暮食,做了会绣活,就上床睡觉了。
琥珀和翡翠看着,心里悬了一天的石头都暂时放了下来。
第二天去给大太太请安,纯歌看着大太太怏怏的神色,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陈纯荔和陈纯瑶凑过去,不停问陈纯芳的病情。
大太太先前还能撑着笑,多了时候,不耐烦的样子掩都掩不住,干脆撑了额道她身子乏,要歇息。
纯歌立刻问礼告辞退出来。
陈纯荔和陈纯瑶脸上僵了僵,又关切几句,才退出来,因走的快,反而赶在了纯歌的面前。
纯歌心里有事,走的很慢。离大太太屋子里还没多远的时候,就听到茶杯摔碎的声音,还有一个压抑着的哭声传出来,间或夹杂着姚妈妈低低的劝慰声,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只有大姑娘,吉人天相这样断断续续几句话随风入耳。
等纯歌回了屋子,看见翡翠来来回回的走动,神情很烦躁的样子,纯歌心里一沉,直觉翡翠打听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翡翠见到纯歌,就迎上来,眼神示意琥珀去关了门窗。
“姑娘,我打听出来了,靖远侯府世子周炎,五年来,前前后后定了六次亲,每一次定亲的姑娘,都是还没过门就没了。 ”
琥珀的一声变了脸色,颤着嗓子道:“他克妻!”
立刻就抓着纯歌的胳膊,“姑娘,您可不能嫁了克妻的人!”
纯歌神情凝重,没搭话。
克妻不过是这个时代人的误解而已,别人笃定不疑,自己可不信。若是因为这个名头,才没有人愿意嫁过去,那自己倒可以好好的想一想。
那两个丫鬟不是说,靖远侯府这位世子,是独子,家中人口就应简单。加上这么多年没娶到媳妇,家里长辈也就不会太过分刁难。身世尊贵,是太后的娘家,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里,也不会怪责。
这样想起来,这个人人都厌弃的亲事,对自己而言,反倒是好事。
翡翠却一脸后怕的打断了纯歌的沉思。
“姑娘,不是什么克妻,那六个定了亲的姑,都是在家自尽的。”
纯歌和琥珀,都觉得不敢置信。
六个姑娘定了亲之后,都在家自尽了。就算是纯歌不怎么信鬼神的人,都要怀疑,这位侯府世子,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才会让但凡跟他定了亲的人,全想要自尽。
翡翠脸色难看,用一种避忌的口吻道:“姑娘,听说这些姑娘,都是定亲后去侯府走月回家就上吊了。”
走月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婚前习俗,除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外,还会在成婚前选一个时日,让女方到男方家里去住一个月。
第四十三章 秘密(五)
男女有别,未成婚的夫妻,自然不能见面。男方家里需要在家中另外新起一个小园子。
这样做,是想让女方了解男方家里内院的情景,若是有不妥,两家人就会商议尽快解除婚约,此后各行婚配,再无交涉。
因要避忌男子,要单独准备院落,这个在封建时候唯一可能让女子有选择机会的习俗,也只属于贵族之间的通行。
可碍于退婚后要背负的骂名,走月后一直是男方提出异议,很少有女方敢于先主动提出退婚。
琥珀听见翡翠这样说,就猜道:“是不是那几个姑娘在侯府都被薄待了。”
翡翠拼命摇头。
“听梦云说,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侯府世子连着死了几个没过门的媳妇,却只是在私底下没边的揣度,当做笑谈。后来侯府有个下人吃醉了酒,在酒馆里就跟人吹嘘,说他亲眼看见自家世子半夜翻墙进去走月的小院,又说听见了里面传出来哭声,还说世子从旁边小门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的一脸风流痛快样。”翡翠越往下说声音就越低。
琥珀骇的差点摔到地上。
纯歌除了满心的愤怒,就只有苦涩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自己一直奇怪,若是三太太笃定了大太太已经选定了自己,为何大太太还会挑了三个姑娘带上京。
原先以为大太太是想要带到李家去,让太夫人和李建安相看,现在看来,自己和陈纯荔陈纯瑶三个,哪一个,都是有用的。
靖远侯府世子这样的品性,就算只有一半是真的。那些高门贵戚,再想攀附太后娘家,也不会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舍得女儿,也未必舍得名声!
可大太太却不这么想,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女儿。
在大太太想来,有个女儿嫁去了皇后娘家,嫡亲的外孙是未来国公府的当家人。若再能过继个女儿嫁到太后娘家,和皇室之间的联系就更紧密了些。将来即使是皇上不看皇后的颜面,也还有太后在上头撑着。
儿子孙子身后有太后皇后两座大山,前程自然繁花似锦。
再者说,外孙子现在虽然还没封了国公府世子,可将来的继母是陈家嫁过去的,亲姨母又是太后娘家的当家主母,国公府那边想到这些,世子之位也落不到别人头上。
时人讲究宗族血统,只要嫁过去了,靖远侯府都会领大太太这份情,所以就算嫁过去的姑娘不听话,或是可能惹出事来,丢了性命,到时候都是靖远侯府的事情了。
大太太根本不在乎她们的命。她要的,只是自己和陈纯荔陈纯瑶三个,一个嫁去李家,一个嫁去周家。剩下的一个,再给她做一笔划算的买卖!
若自己今天不知道大太太还有这样的打算,稍微走错一步,九成九,就会被嫁去侯府。
幸好知道了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纯歌从未觉得像此刻这样黯然,她来到这里这么久,命运还是被别人捏在手心里,就像是一条晒在日光下的鱼,努力摇着尾巴,希望讨好路边的人,救她一条命,到最后,发现还是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的磨去身上的鳞片,才能有机会得到一口水。
而这水,说不定还是有毒的。
第四十四章 夫妻(上)
纯歌靠在床边上,闭着眼,片刻之后,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唐下去。
明知道嫁去靖远侯府周家是一条死路,为今之计,只有全力以赴,无论如何,一定要嫁去国公府!
纯歌振作起来,眼睛盯着琥珀和翡翠。
“今天的事情,你们都要放在心底里,谁也不能告诉。”
翡翠和琥珀都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桩事情,吓白了脸,拼命点头。
一阵清风吹过来,打的木窗户咯吱咯吱的响,翡翠过去打开了重又关上。纯歌望着雪花飘进来,就顺着雪花飞舞的方向看见了对面坐在绣架前的陈纯荔。
窈窕身影,二九年华,待字闺中多年,带着满心的希望来京城,盼着趁这个好机会嫁一个如意郎君,从此摆脱庶女的命运。可却……
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陈纯荔和陈纯瑶还被蒙在鼓里。
纯歌不由得对她们怜悯又同情。
可有再多的同情和怜悯,这件事,自己也是半个字都不能透露。否则,就只能等着陈纯荔和陈纯瑶疯狂的用尽手段来对付自己
纯歌叹息一声,对着翡翠轻声道:“把窗户关严些。”
好像这样就能挡住心里的满满萧瑟。
大老爷办差回家,本想转到纪姨娘那儿,又想起了昨日自己的嫡长女吐血的消息,叹口气,还是去了大太太屋子。
刚转进小花厅,就听见大太太和姚妈妈正在说话。
等听到大太太问姚妈妈靖远侯府有没有回音定哪个姑娘时,大老爷气的面色铁青,刷一下就掀开了帘子,把门口两个青袄红裙的小丫鬟吓得身子一个激灵。
大太太望着站在门帘口的大老爷,先是呆住,后面就笑了起来。
“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政事上不顺?”又朝丫鬟道:“还不快去给老爷端杯茶过来。”
大老爷青着一张脸,几次都想冲口大骂,看到左右还立着下人,硬生生把堵在喉咙口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丫鬟捧了茶上来,大老爷一气灌了几口,冷着脸道:“都下去,我和你们太太有话要说。”
大太太依旧是满脸的笑,冲旁边担心的姚妈妈使了个眼色,姚妈妈就带着一屋子的丫鬟媳妇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大老爷立刻把心头压着的火都给发了出来。“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咱们陈家不能跟靖远侯府结亲,你却瞒着我和周夫人议婚事。”
原本还担心大老爷是要问前日刚纳的通房怎么不在了的大太太听见这话,心里先松了口气,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我也是为了侄女们好,靖远侯府什么样的门第,她们都是庶出的身份。若不是我牵线搭桥,她们能嫁的过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难不成你还觉得委屈了她们!”
大老爷听的额上青筋直跳,猛的摔了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响,把大太太和屋子外守着听动静的姚妈妈都吓了一跳。
第四十五章 夫妻(中)
大老爷站起身,怒气腾腾背着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才停下瞪着大太太道:“你别跟我说这些,平素咱们房里的事情,你爱怎么处置,都随你,我也没说过一句话。可这件事,由不得你!靖远侯府的名声,你素日是不清楚的!凭他门第再高,京城里哪家愿意和他们结亲事。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巴结太后,也想要帮着纯芳在国公府撑场子,就想把二弟三弟他们的闺女嫁过去,你是要让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啊,往后我怎么跟两个弟弟交代,带了上京城一趟,就是这样算计自己的侄女!”
见大太太低着头不说话,大老爷发了狠,干脆道:“侄女的婚事,你别管了,有我在,还轮不到你做主。咱们陈家世代书香,没有卖女儿攀富贵的道理。”
大太太一听卖女儿三个字,气的胸口炸疼。
她嫁到陈家这么多年,为了丈夫儿女,殚精竭虑的,最后就得了这么三个字!
何况内宅儿女婚事一贯都是由自己做主的,怎的侄女的婚事,人家父母都交到了自己手上,她反而管不得了!
大太太又怒又气抹着泪道:“我倒不知道,我好心好意帮她们寻婚事,怎就成了卖女儿了,我卖了谁了!”大太太恶狠狠盯着大老爷,哭道:“若说是卖女儿,你才是真真的卖女儿呢。纯芳可是咱们嫡长女,你把她嫁去了国公府,有了个国公女婿,便不管女儿处境了。任她一个人在国公府里筹谋,受了委屈你也不出头。一味想要巴结你那国公女婿,到头来,你那好女婿也没见提拔你升官发财,前几年纯清几个出嫁,家里缺了银子,儿媳妇想要和安家做生意贴补一下账上,你那好女婿都直接驳了面子,还不是纯芳把自己多年攒的体己送回家来,给几个妹妹做脸面,否则她们哪能那样风风光光出嫁!”
大老爷听着大太太越说越过,气的心口疼,见大太太还是说个不停,大吼道:“你胡说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声音大的,震着屋子里百宝架子都跟着晃了晃。
大太太一下子蒙住,不敢置信的望着大老爷,不说话了。
“你还敢跟我说纯清她们几个出嫁的事情!”
“我……”大太太刚想争两句,见到大老爷神色,讷讷住了口,只是委屈的一个劲用帕子擦眼泪。
“我好好几个女儿,养在家里,能花你多少银两。女大当婚,你要把她们嫁出去,也没什么。纵是门第低些,嫁妆银子少些,毕竟是庶女,我也不说什么!可你趁着我随南王去安东祭天的时候,私底下给她们议定的那些婚事。你摸着良心说说,到底都是什么盘算。你娘家侄子,是个什么人物,斗狗耍相公,甚么不玩的,你会不知道,你还把纯姬嫁过去,不过三年,纯姬就被活活气死了!你三妹妹家里,早已是家道中落,你却把纯莨塞到她家,结果纯莨差点被你那赌疯了的外甥卖去青楼换银子,现在接回家住着,因那场惊吓,人还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第四十六章 夫妻(下)
大老爷说的心口闷痛,哽咽着继续道,“再说纯清,一个官家千金,你贪区家的聘礼,把她嫁过去商户人家给做继室,聘礼十万两,最后你给了她多少陪嫁,三百亩沙地,一个长年不出产的庄子,二百两压箱银!区家的儿子性情暴烈,纯清过门三年,就掉了三次胎,身边陪嫁丫鬟怀的身子也没能保住。”
一气说了这些话,看着大太太目瞪口呆,惊吓过度的样子,想到自己几个女儿,大老爷颓然坐在旁边木椅上,神情沮丧道:“这些年,这些事,我不说,你便以为我心里不清楚。其实我明白的很,你是她们的嫡母,虽说瞒着我定了她们的婚事,到底也没大错。咱们夫妻这么多年,她们毕竟是庶女,无论如何也没有比你贵重的道理。可你实在不该再把主意打到几个侄女身上,若说纯清她们碍了你的眼,是因她们姨娘的关系,几个侄女,可是二弟三弟他们的女儿,两个弟妹都没这么算计,你又是何苦。”
大太太的确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盘算,一直被大老爷看在眼里,她以为,自己的丈夫被牢牢的拿捏在手心里。那些姨娘庶女,也是自己允许,才能活下来。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丈夫在旁边不露声色的观察,现在是要跟自己算算总账!
大太太又惶急又生气,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一下子炸起来,边哭边骂。
“你说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端仪,为了陈家。几个庶女嫁出去,能给家里添一大笔款项,这又怎的了。庶出的姑娘,我费心费力养这么大,不为家里谋点好处,养着她们做什么。这朝里朝外,谁家夫人太太又不是这样做的!你原来就是觉得我亏待了你几个女儿,所以才不肯给纯芳撑脸子。你好狠的心,纵使气我,纯芳可是你的嫡亲闺女!”
大老爷觉得大太太今天简直是不可理喻,“胡言乱语,纯芳是我的嫡长女,我如何不心疼她。她和国公爷弄成这样,还不是因着你的缘故。纯芳要弄死国公爷身边的贴身丫鬟,你不劝着她,还帮她送药进去,安排人手去外面打理。还有纯元,当初是纯芳自己说她生了武哥儿,再不能生了,想找个庶出的妹妹过去做贵妾,当帮手。结果看着国公爷多去了纯元屋子几趟,心里就不高兴了。纯元是如何死的,我心里有数,国公爷心里也亮堂的很!你们母女两都把别人当傻子,当瞎子,也不想想,国公爷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由得你们揉搓。做下这样的事体,七出之条,全都犯了,国公府还让纯芳坐着当家主母的位子,下面的妾室也都恭恭敬敬的,你让我再拿什么脸面去给纯芳撑腰!”。
大太太还想撒泼,被大老爷狠狠的瞪了一眼,心里一颤,再没有开口。
第四十七章 狠
大老爷耐心几乎已经耗尽了,就站起身,不冷不淡的道:“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跟你清算了。只今后你那想和靖远侯府结亲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你想挑个侄女嫁到国公府去,纯芳如今这幅样子,看在武哥儿的份上,我也依着你。可不能再有其他的想法,嫁妆也要好好准备,不能亏待了侄女。让我今后没脸见二弟三弟!”
说完,大老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摔了帘子出去,听到身后传来的咣当响声时,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却没停下,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
姚妈妈在外面听着里面的争吵声,心里晃晃悠悠的担着心,见到大老爷气冲冲出来,急忙走进去,就看到一地的碎片。大太太发髻微乱,面容苍白,整个人软靠在椅上,泪水长流。
姚妈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叫着小丫鬟们进来清理了屋子,把大太太扶到床上靠着,给她拍着胸口顺气。
等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姚妈妈就劝大太太道:“太太,您这是怎的了,老爷都多久没来您的屋子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您也顺着些,别和他拧着来,女人,总是要靠着男人给的体面活着。”
大太太冷冷的哼了一声,“我还在乎他来不来我的屋子。”把和大老爷争吵的事情都告诉了姚妈妈。
说着说着却捂脸大哭。
“这些年,他给过我什么脸面了,姨娘一个一个的娶,新婚时候,跟我说结发不相离的话,恐早都忘了。男人,都是一个样子,骂我心狠,我不心狠,难不成等着那些庶出的种踩到我儿女头上!纯芳和我,咱们母女两,都是命苦的!”
姚妈妈看着在心里直叹息。
都是命苦的,也都是性子倔的。
大老爷还算是好的,性子和善,心里明知道太太做了那些事,这么多年,内宅的事,都还是交给太太做主,从没有下过太太的脸面。
就算是国公爷那样说一不二的人,大姑娘也依旧还能管着一半多的家。换到别人府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宠妾灭妻虽不至于,至少上头的婆婆,各房的妯娌,看出端倪,也会出面踩几脚。
大太太痛哭过后,反倒是发了狠,鼓胀着眼睛,绷着脸,赌咒发誓一样道:“我这辈子,也就是依仗儿女活着了。年后端仪就要换差事,靖远侯爷的门生多在吏部,再有太后帮着说话,不愁谋不到一个好缺,错过了就得再等三年。国公爷不能指望,老爷清高,顾忌自己的名声,我却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再有我那可怜的外孙子武哥儿,若是纯芳一去,有了后娘就能有后爹,要是李建安起了旁的心思,好歹我也能拉着靖远侯夫人去宫里说几句话,皇后总不能不看太后的脸面,管束管束自己的弟弟。”
姚妈妈迟疑的道:“可是老爷那儿……”
大太太就冷冷的笑了一声,“他还能一天到晚看着,等到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我看他有什么法子!”
第四十八章 绣样
姚妈妈大惊失色,惊骇的望着大太太道:“太太您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给哪个姑娘下了药,送到周家去吧。这要是让大老爷知道了,就算不休妻,恐怕也会把太太送到庄子上去静养。这可是丢整个陈家人脸面的事情。
大太太唇角浮现出一丝隐隐的笑意,让姚妈妈弯腰下来,对她附耳了几句。
姚妈妈听完话,面色惨白如纸,盯着大太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跟了这么一个主子,能活下来,还能得到个心腹的位置,简直就是万幸了。
冬至那日,安国公府很早就遣人到陈家来,接纯歌几个去安国公府吃滚粥。
在屋子里坐定,太夫人看见陈纯荔和陈纯瑶都是一身的水红厚缎子,身上头上金簪,金镯,环佩银饰叮当作响,就想起了昨日珠玉坊新送过来一套首饰,说是国公夫人新打的年节头面。
一万两银子的年节头面,真是好大手笔!
看向陈纯荔和陈纯瑶的眼神,不由的沉了沉。
等看到走在最后的纯歌拖了斗篷,里面着的雪青色鸡心领比甲搭着白梅提竹叶纹府绸大袖衣,衬得本就凝脂一般更加晶莹如玉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
陈纯瑶站在最前头,见着太夫人的眼神,心里不自在。转而想起了还被丫鬟拿在手里的绣品。
陈纯歌手受了伤,听说还是拿了以前绣的寒梅图充场面。这样的时节,太夫人这种老人家还送什么寒梅!
陈纯瑶想着,从丫鬟手里捧过了万年老龟驼寿桃绣面递上去。
太夫人接过看了,笑着夸了几句,却没有陈纯瑶想象中那样的欢喜。
陈纯瑶不仅失望极了,更有十分的恼怒!
要不是自己先前绣的花样不知道被哪个死丫头用剪刀戳了个洞,自己也不用重新赶一份出来,原先那个绣的比这个精致许多,太夫人肯定喜欢!
等今天回去,找出来那个下三滥的东西,定要用板子活活敲碎她的头!
陈纯荔看着陈纯瑶的样子,笑的肠子打结。
送人东西也不打听打听清楚,老国公爷当年迷信仙术,一心想找什么万年仙龟,喝了龟血,好得道成仙,为这个不知道败坏了国公府多少家业。
现在还送什么王八驼寿桃,自己也真是白费心机,还特特去叫人毁了她的绣样。
心里腹诽了几句的陈纯荔笑盈盈在大太太含笑目光中,送上了自己的仙鹤延年绣样。
太夫人同样接过去,不动声色看了看,夸了几句,给了和陈纯瑶一样大小的红包。
陈纯荔笑容凝在脸上,僵了僵,还是大太太瞪了一眼,才不甘不愿退了下来。
纯歌安安静静站在最后,看着前面的情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没说。
太夫人睃了一眼纯歌,笑咪咪的道:“两个丫头我都给了红包,怎的十三丫头不想要了。”
第四十九章 手艺(上)
大太太眼睛一亮,立刻道:“十三丫头,还不把你的绣样给太夫人呈上去。”又笑着跟太夫人解释,“您可要见谅,我们家这十三丫头在姐妹里面,年龄最小,又是在绥南长大,没见过世面,本就不爱说话。前个又不知怎的伤了手,只好拿了以前的绣样出来,这会儿正担心着呢。”
太夫人连连摆手,叫了纯歌过去,“不打紧,不打紧,虽说冬至吃滚粥有送绣样的习俗,却也没说定是要现绣的,以前绣的又怎了。”
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李妈妈已经帮着把纯歌呈上来的绣图摊开了。
等太夫人看见那花叶分明,树枝挺拔的寒梅,盛放在雪地中时,唇角笑意掩都掩不住。爱不释手摩挲着纹路,连连赞道:“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一副不知道该夸什么的样子。”
“太夫人,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还没见过这样好的绣工,瞧这花蕊,一根根的,连背后的雪景,都绣的仿佛有一股寒意。我以前,还道只有金绣阁的李嬷嬷能把东西绣活,没想到十三姑娘也这般厉害。”姚妈妈忍不住在旁边附和着夸赞。
太夫人还在摩挲着,口中却道:“真是,真是。”好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