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 独不见第9部分阅读
清穿 独不见 作者:肉书屋
而去。
熟悉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晚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凉凉的空气沁入皮肤,轻轻闭了眼睛,陶醉在这醉人的氛围当中……身后的十三也不发一言,只是一手扶着我,一手抓紧了缰绳。
骑了好一会儿,十三慢慢喝住马,纵身跳下马,转身欲抱我下来,又半路变了手势,只朝我伸出手来,我抓住他的大手,跳下马来。
十三示意我在草地上坐下,转身在马背上取了一大一小两个酒囊下来。把小的丢给我,自己拿了大的,在我身边坐下。
待十三坐定,我们俩不约而同长吁了一口气,接着看看对方,忍不住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十三问道:“你一个小丫头,衣食不忧,叹的什么气?”我白他一眼,说道:“那你一个皇子阿哥,锦衣玉食,又叹的什么气?”
十三抬手轻轻推我一下,笑道:“嘴上是一句亏也吃不得!”接着叹口气道:“在京里虽然吃穿住行,样样都好,却总觉得说不出的身心疲惫,每天身边熙熙攘攘,却竟似在无人之境,连一句真心话也不敢轻易吐露。唯有到了这草原上,骑马飞驰,才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天地,身上心中都是舒坦的!”我抬手轻轻扶住他胳膊,轻声说:“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十三看着我淡淡一笑说:“谁让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呢。”
我望着他会心一笑,低头看他腰间鼓鼓一条,伸手去拿,十三笑着躲开,问:“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男子吗?”
我白他一眼,详怒道:“给不给看?不给我就回去了啊。”
十三瞪我一眼,一边说:“瞧你那个恶毒样儿”,一边把腰间的东西掏出给我。
我接在手里,不由得愣住,竟是只翠竹笛子,与他送我那支一摸一样。
又是惊诧、又是感动,抬眼看看十三,他淡然一笑,低声说:“当时托师傅做了两个的。”
我摸着笛子,隐隐约约想起当日他站在院子里,日头也不回的冲我道:“如意,我原本可以许你更美好的东西……”心中生出一阵怅惘,不知说什么好。
十三把笛子从我手中拿过去,问道:“如意,你喜欢四哥的吧?”
我没有抬头,低低恩了一声。
十三笑道:“说起来我就奇怪,我四哥那个四平八稳的性子,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
我抬头瞪他一眼,问道:“我什么样的?我有那么差吗?”
他扑哧一笑,说:“哪个说你差了!”顿了一顿,又接着说:“如意,四哥是我最亲的人,他面上对人冷,其实是有事有情都憋在心里,你要多多体谅他,好好对他。”
我默默点点头,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冲他道:“十三爷,今年无论朝廷上有什么争斗,你千万能避则避。”
十三疑惑的看看我,接着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们兄弟明争暗斗,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在皇阿玛身边自是看的明白。放心吧,只要不是牵涉四哥,我尽力躲开就是,但若是有碍四哥,刀山火海也拦不住我。”
我黯然叹口气,现在,我也只能提醒他这些。
十三推我一把,大声道:“长空阔野,繁星凉风,我们尽说这些个伤心的话做什么,来,喝酒。”
我看他爽朗的笑容,胸中也生出一股豪气,拔开酒囊盖子,大声道:“没错,人生苦短,聚少离多,何以解忧,弹筝酒歌!来,喝酒。”
两人喝一会儿酒,扯着嗓子唱一会儿歌,不羁的歌声和笑声在洒满月色的草原上传出老远……
十三打着马送我回去,刚扶我跳下马,大阿哥带着几个侍卫就走了过来,也不看我,向十三道:“十三弟,我找了你一晚了。”十三笑着问:“哦?大哥找我有什么吩咐?”
大阿哥答道:“这次出行,皇阿玛命你我负责行辕的安全,这是君父的信任,你要用心当差,别只顾着小儿女的事。”
十三看我一眼,笑着冲大阿哥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弟记下了。”说完冲大阿哥施了一礼,牵着马走了。
大阿哥瞟我一眼,转身离去,我追了两步,叫道:“王爷留步。”
大阿哥停住脚步,吩咐侍卫退到一边,转身看我,我犹豫着问:“王爷,我姑姑……”大阿哥轻轻哼一下,说道:“洪雅最近总是劝我少起争执,语气间跟你颇为相似啊。”
我上前一步,小声说:“姑姑对您情深意重,她做什么都是为您好的。”大阿哥反问:“向太子退让,也是为我好?”
我低声说:“太子爷入主东宫几十年,恩宠非常人可及,您与他和气些,总不是坏事。”
大阿哥微微一笑,说道:“入主东宫几十年?不错,是很多年了。”说完也不理我,径直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
白首黑发
康熙在热河行围,心情舒畅,下令随行队伍继续北上,要在塞外好好走走看看。
队伍走到驻地永安拜昂阿时,传来消息,十八阿哥胤衸病倒了。康熙对自己这个老来子,很是喜爱,让随行的太医去看,回报说是感染风寒,偶有发烧,康熙担心幼子身体受不了下面路途的颠簸,又苦于和蒙古王公约好相会,不便让大队人马停留。便吩咐随行太医与一些随从侍卫留下照顾十八阿哥,大队人马继续向前。
我坐在车上,看着越来越的远驻地驿馆,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却始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次夜,大队人马就地扎营,康熙在行辕里走来走去,我在帐外看着他清瘦的身影,叹道,康熙也是凡夫俗子,免不了舔犊情深。
正准备拿些茶点给他送去,见到太子和十三阿哥并排走来,请安过后,太子问我:“皇阿玛怎么还未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着去见蒙古王公呢。”我低声答道:“奴婢看皇上是惦念十八阿哥,难以入睡。两位爷不如进去,劝慰一下皇上。”
太子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嗨,不就是感染个风寒,有什么大不了的,第一次出行,水土不服是难免的,到底是汉人妃嫔所出,身子差,咱们兄弟小时候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十三却不接他的话茬,向我道:“记得给皇阿玛准备些滋补的东西,也不知道十八弟现在如何了。”
正说着,十四阿哥自太子身后走过来,给两个哥哥请安之后,向我道:“皇阿玛晚上进膳没有?”我点点头说:“吃得不多。”
十四点点头,正要开口再说,忽见一个侍卫匆匆向行辕奔来,走进细看,是昨天留在十八阿哥那里的侍卫统领,他来做什么?
那人奔过来,草草请过安就直冲着康熙行辕跑去,太子皱皱眉头,起身跟过去。我盯着他的背影,似乎记忆中有些东西就要浮现,太子……十八……
忽的一个激灵,几日来心头的迷惑一下明了,小声对十三、十四说:“两位爷警醒些,恐怕万岁爷很快就要下旨返回永安拜昂阿。”
十三、十四一起诧异的看我,未及开口,只见梁九功走出康熙的行辕,大声说:“万岁爷有旨。连夜启程,返回永安拜昂阿!”
十三、十四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不顾跟他们解释,起身往自己的帐篷跑去。脑中凌乱的回忆,越来越清晰,十八阿哥胤祄这次生病,终将不治身亡,而他的死,就是废太子事件的导火索!
大队人马,星夜兼程。去车里给康熙送夜宵,见他眉头紧锁,满眼的焦急,想到十八阿哥在康熙身前沉稳对答的样子,心中一痛,又是一个早逝的孩子!
康熙返回永安拜昂阿,一步未歇,直奔十八阿哥住处,跟在他身后走进,看到十八阿哥正躺在床上,两腮肿胀,小脸烧的绯红,康熙坐在床旁,抓住十八阿哥的小手,轻轻喊道:“胤祄,阿玛回来了。”
十八阿哥慢慢睁开眼睛,泪水滴落,喊道:“皇阿玛……”声音已不甚清晰。
康熙温柔的应了一声,捧着胤祄的手说:“孩子别怕,阿玛在这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难过的低下头去,他很快就会面对一次痛苦的失去。
康熙忽的站起,冲梁九功说道:“去,把张廷玉叫来”。
很快,张廷玉奉旨进来,康熙冲他道:“张爱卿,你安排个办事稳妥的大臣,去取消了朕和蒙古王公的约会。另外,传旨给京里,让御医孙治亭、齐家昭,还有密嫔那里一直照顾十八阿哥的刘妈妈火速来永安拜昂阿,让沿途的驿站准备好车快马,保证他们三人能日夜兼程,尽快赶到。”
张廷玉坐到一旁,提笔疾书,很快拟好了诏书,康熙接过看了,点点头,正欲把诏书递给梁九功,又猛地停住,提起笔刷刷在封皮上写了几个字,我凝神一看,只见他写的是:著降此谕火速乘驿交付三贝勒、四贝勒,不得延误分秒!看来他是真的心急如焚了。
不知道是两位御医真的妙手回春,还是康熙每日亲事汤药的爱子之心感动了天地,十八阿哥竟然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看着他鲜活的面容和康熙释然的神情,我悬了多日的心渐渐放下,心中却很疑惑:难道是我记错了?不过这些古代的事,本就是以前闲暇看来消遣的,有几分是真的,我确实没有把握,看十八阿哥的样子,所患应该是急性腮腺炎,因这病而死的孩子,本就不多。恐怕这次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永安拜昂阿本就是个小驻地,大队人马停了几日,诸多不便渐渐显现出来,康熙这里还好,太子阿哥们的吃用住行却是大不如前,私下里免不了有些抱怨。
那日康熙自十八阿哥处回来,满脸的倦色,正想伺候他躺下,外头通传说太子求见,康熙强打精神坐了起来,太子走进帐内磕过头后,开口道:“皇阿玛,大队人马已在永安拜昂阿驻扎多日,臣工们私下里都在问,何日启程前行?”
康熙抬手撑住额头,缓缓道:“太子你的意思呢?”
太子答道:“儿臣以为既然十八弟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妨尽快启程,还能赶得上见见蒙古诸部族的王公。”
康熙听太子说完,并不答话,闭着眼靠在椅子上,良久,太子小声问:“皇阿玛?”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说道:“魏珠,传旨下去,十八阿哥病未痊愈,朕决定停止此次行围,返回京城。为免十八阿哥病情加重,全部随行队伍缓缓前行,一日的路程不得超过二十里。”
魏珠应声出去,太子面色讪讪,不知如何是好,康熙瞟了他一眼道:“胤礽,为兄为君,时时刻刻都不能缺了仁爱之心啊。”太子跪下道:“皇阿玛教训的是。”康熙双目微闭道:“跪安吧。”太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听见康熙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赶紧向前几步,扶他慢慢躺下,轻手轻脚退到帐外守着。
回去路上见到太子,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好,想来这次出行,他诸事都不得康熙欢心,心中已是十分不快,康熙吩咐大阿哥和十三负责行辕安全,又更加重了父子间的嫌隙。
九月,队伍行到布尔哈苏台,十八阿哥的病情突然出现反复,日日高烧不退,时时有抽搐发生,我估计他是并发了病毒性脑炎,但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指望着御医再次化险为夷,谁料这一次奇迹却没有再发生,十八阿哥急转直下的病情令御医们束手无策,终究回天乏力,刚满八岁的胤衸,在回京的路上不幸夭亡!
康熙前些日子刚刚给京里的阿哥们发了手谕,说:“十八阿哥的病已有好转,想来断无大妨了。你们可放宽心。朕一年迈之人,仿佛获得新生一般。”他还特地嘱咐我们不能把封皮封固,以免阿哥们拆阅起来花时间,耽搁了喜讯的传递,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十八阿哥的死讯犹如晴天霹雳,一下打倒了康熙!
今日一天康熙都是愁眉不展,茶饭不思,梁九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魏珠偷偷把我拉到一旁,说道:“如意,平日里你最会哄万岁爷开心,现下我和梁公公都是束手无策,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看康熙的状态也已经着急了一天,猛的想起当年四阿哥规劝太后的场景,跟魏珠说:“不如通知各位随行的阿哥们,让他们来劝慰一下皇上,丧子之痛,还要父子亲情来安抚才好。”魏珠想了一想,点点头,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阿哥、十三、十四和几位小阿哥依次来了,却惟独不见太子。康熙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渐渐又变得阴沉,十三见状,偷偷退到一边,吩咐身边的侍卫鄂泰赶紧去寻太子。
我不知道自己出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加重了康熙对太子的失望,忐忑不安的等了一会儿,鄂泰挑帘走进,慢慢蹭到十三身旁,正要开口,康熙猛的转过头大声说:“老十三!”
十三面色一愣,鄂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康熙严厉的看着他,问道:“说吧,太子去哪了?”
鄂泰偷偷看看十三,结结巴巴的说:“回万岁爷,听说……听说太子爷骑了科尔沁觐来的骏马,出去了……”
只听哗啦一声,康熙把身前桌子上的奏折扫在地上,疾走过来,冲大阿哥道:“胤禔,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大阿哥朗声应是,转身出去。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提到嗓子眼儿:难道康熙废太子就是今天吗?大阿哥又做了什么?
帐内的人都感觉到了康熙的怒气,大气也不敢出,听的帐外脚步声响,大阿哥和太子依次进来。太子战战兢兢的跪倒请安,大阿哥却是昂首挺胸大声复命。
康熙看到太子进来,不禁怒从中起,大步走到他跟前,呵斥道:“胤礽!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幼弟暴卒,你不但没有半点悲悯之情,居然还敢骑了进贡的御马,外出游玩!你……你……”
太子忙不迭的磕头申辩:“皇阿玛……十八弟去世,儿臣实在不知啊。”康熙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辩解,怒道:“不知?你若有半点对胤衸病情的关心,有半点为朕分忧的心思,又怎会不知!对君父,对臣弟,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太子还要再说,大阿哥道:“太子,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要再出言气他老人家了。”
太子惊怒的看了大阿哥一眼,还未说出话来,康熙缓缓道:“你们都出去吧,朕累了……”
几个跪在地上的阿哥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缓缓退了出去,康熙身子一晃,无力的坐在榻上。您下载的文件由2 7 t x tc o 免费提供!更多小说哦!
风云突变
白天见识了康熙的雷霆大怒,心里很是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偏偏夜里是佳音当值,我一个人在帐篷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忽然听见帐外有人问道:“如意姑娘可在?”
我挑帘出去,不由得一愣,大阿哥的亲随李荣正在帐外看着我。
我以前在大阿哥府里见过他,平时却没有什么接触,他看我一脸的诧异,说道:“姑娘,大爷让您过去一趟。”
我正担心大阿哥晚上会有所行动,便点点头跟在李荣后面。
到了大阿哥的帐篷,李荣躬身退出去,大阿哥转身冲我道:“如意,今夜你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帐篷里,不要去皇阿玛帐中。”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急急问道:“王爷,为什么?您可是有什么安排?”
大阿哥不理我,径直走出帐去,我冲过去拉住他道:“王爷,您听如意一句,不要与太子爷为难。”
大阿哥抬手把我推在一边,怒道:“枉我对你一番心思!”说罢,也不看我,疾走出去。
我追出帐去,见大阿哥带了李荣和一个侍卫,已经走远……
一颗心砰砰直跳,身子微微发抖,感觉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我却无法阻止,无法躲避。恍恍惚惚走了一阵,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在十三的帐外,不由得心中一动:我是把十三当做最亲近的人,遇到危险不知不觉就来到他身边?还是担心今夜他会受到牵连,不自觉的赶来陪伴他?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小喜子挑帘走了出来,转身看到我,惊道:“如意姐姐,您怎么在外头站着?我们爷在帐子里呢。”我正要开口,十三闻声走了出来,示意小喜子退下,上前拉住我道:“如意,出了什么事?怎么脸色这样差?”
我抓住十三的衣襟,小声说道:“十三爷,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今夜要出大事,直郡王可能要对付太子爷。”
十三大惊失色,急急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确定,只是有预感,十三,我怕得很。”
十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拉着我说:“走,我们到皇阿玛帐中看看去。”
我忽的想到大阿哥的话,他不让我去康熙帐中,会不会是因为哪里有什么危险?万一我一不小心把十三引到是非当中怎么办?
急急拉住十三道:“十三爷,不急,万一把你牵涉进去呢。”
十三停住脚步,转身喊了几个侍卫过来说道:“今日提前巡防,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尽快回来报我。”说完拉起我进了帐子。
我在帐子里不安的走来走去,十三示意侍从们都出去,走到我身旁,轻轻握住我的手道:“如意,不要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我心中感动,反握住十三的手说:“十三,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怕你有事!”
十三手上一紧,抬手扶着我的肩膀,柔声说:“不会的,即便大哥真的冲二哥发难,也不会牵涉到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说:“再说有四哥在,你我都不会有事的。”
我缓缓点点头,忽听见小喜子在外头大声说:“十四爷,您老来了,小的给您请安。”
与十三对视一眼,连忙退到一边,十四挑帘走进,看到我,不由得一愣,接着向十三笑道:“小弟本想向哥哥讨杯茶喝,不想却打扰了哥哥雅兴。”十三微微一笑,说:“十四弟哪里话,如意也是刚来,我们同向她讨杯茶喝,不是更好?”
十四笑着看我道:“好啊。”
我镇定心神,走出去叫了小喜子准备茶具。端了茶回来,十三正一脸泰然的和十四聊天,我把茶捧到他俩身前,心想,真诚如十三,如今也是喜怒不行于色了。
三人坐得一会儿,十三派出的侍卫急急回来,挑帘见到十四,不由了一愣,忙跪下请安。十四笑道:“小弟叨扰多时,险些误了哥哥巡防。这就告辞了。”十三也不挽留,示意小喜子送十四出去。
十四前脚离开,十三就敛住笑容,冲侍卫道:“快说,是何情形?”
那侍卫急急回答:“回十三爷,万岁爷帐外巡防的侍卫不少都换了凌普大人的兵士。”
十三失色道:“什么?!凌普?”抬手按着额头疾走了几步,吩咐道:“去,把凌普找来见我。”
我正要开口,十三转身急急冲我道:“如意,你先回去。”我抓住他,不住摇头,急急说:“不行,诸事不明,我不离开你。”十三愣愣看我一会儿,叹口气道:“好吧。”
话音刚落,凌普走了进来,他是太子的奶爸,又是这次的统围大臣,十三平时对他都很客气。现下却顾不得客套,听的十三厉声道:“凌普,你好大的胆,竟敢私自换防?”
凌普一脸的迷茫,答道:“十三爷,是您身边的侍卫拿了太子爷的手谕来吩咐臣换防的啊。”
十三怒道:“我的侍卫?太子手谕?哪里的事!”
我却是脑中灵光一闪:怪不得从大阿哥那里出来,看他身边那个侍卫的背影如此眼熟,那不正是十三的近身侍卫鄂泰嘛!
心中暗叫不好,听的凌普答道:“是十三爷的近身侍卫鄂泰传的旨。”
十三狠狠的把身旁的茶碗摔在地上,怒道:“狗奴才!”
凌普正不明就里的望着十三,听见帐外通传:“皇上有旨,命十三阿哥胤祥、统围大臣凌普见驾!”
十三一愣,举步要走,我不顾凌普在场,奔过去拉着他的手说:“千万小心,不要牵涉进去!”十三拍拍我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我不敢多留,一边向自己帐篷跑去,一边想:大阿哥好恨的心,一边利用凌普和太子的特殊关系制造太子谋逆的迹象,一边安排了十三的人去通传,把嫌疑洗的干干净净!
惊魂未定的站在帐中,正想着怎样才能打探到消息,乾清宫的小太监秦顺儿跑进来道:“好姐姐,可找到你了,梁公公让姐姐去皇上行辕外头伺候着呢。快跟我走吧。”我一把拉住他道:“怎么回事?今夜不是佳音姐姐当值吗?出了什么事?”
秦顺儿小声答道:“今夜太子爷在行辕外向内窥视万岁爷,被大王爷发现,万岁爷大怒,御前当值的人,除了梁公公,全都在外头罚跪呢。姐姐一会儿去了千万小心!”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该为梁九功的这份信任欣喜还是担忧,喜的是终于有机会了解事态进展,犹的是今夜这差事,极其难当,一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
强自镇定心神,跟着秦顺儿来到了康熙行辕外,看到佳音等人远远的跪着,悄声走近,不由一惊:上至太子,下至十七阿哥,所有随行的阿哥都在行辕门口跪着,也不敢多看,缓步走了过去站在门边上。
康熙惊怒的声音传来:“何柱儿,你老实交待!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的何柱儿尖声尖气的答道:“回万岁爷,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十三爷的侍卫鄂泰说他奉了十三爷的命,偷偷来告诉太子爷,说是万岁爷今日大怒,可能……可能会处罚太子爷。太子爷这才心有不甘,想来跟您老人家解释的。”
康熙骂道:“解释?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恐怕他是谋逆才对!”
我听到“谋逆”二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以前听宫里传言说康熙三十六年九月,康熙巡视塞外期间,随驾的御膳房、茶房的三个仆役,偷偷将康熙的衣食住行,密报太子。案件查实后,康熙将涉案的下人全部诛杀!皇帝身为万人之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忠,康熙尊崇孝道,最痛恨的就是不孝!今夜大阿哥巧妙设计,栽给太子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康熙怎能不怒!
康熙接下来的声音小了下去,我站在外头,听不清楚,也不敢轻易移动。
不一会见康熙御前的侍卫刘铁成急急走进,竖起耳朵仔细听,间间断断有些字眼传进耳朵:“鄂泰……尸体……”
心中一惊,难道鄂泰已经被灭口,这样一来,十三如何说得清楚。
满心焦躁的站了半晌,身边门帘一动,梁九功走了出来,吩咐小太监们去把所有随行官员都叫来。不一会,下面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门帘又是一动,梁九功扶着康熙走了出来,张廷玉和侍卫们跟在后头站了一排。
康熙一出来,偌大的一片场堤上,顿时静的鸦雀无声,我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渗出来,出气都不敢大声。康熙上前一步,说道:“朕本不想亲自说这些话,可是你们都是朕的亲儿子,梁九功、张廷玉哪个敢传朕的这个旨呢?!”
说到这里,康熙身子微微一晃,梁九功赶忙扶住,康熙推开他接着说:“当年朕亲征噶尔丹,归途中病倒,想念皇太子胤礽,特召他相见,胤礽却毫无忧色,绝无忠爱君父之心。如今十八阿哥胤祄暴卒,胤礽无丝毫忧痛之色,全无兄弟友爱之情。胤礽统领三部期间,以权谋私,对下属,敲诈勒索,对百姓,肆意欺凌。从前索额图助伊僭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拘禁致死。今胤礽不但不知悔改,还趁夜逼近布城,向内窥视。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言至此处,康熙抬手抚着胸口,眼中泪光闪闪,张廷玉小心的上前一步,低声问:“皇上……”
康熙摆手示意张廷玉退下,接着说:“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宏业?朕已决意……决意废黜太子!十三阿哥胤祥,纵容属下挑拨太子,难脱干系。胤礽与胤祥,即日收押看管,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探望!统围大臣凌普,护驾失职,助太子谋逆,立即拿下,押往京师监禁!着大阿哥胤禔,统管随行兵马。从现在起,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许调动一兵一卒,抗旨者……死。”
康熙这段话说的极慢,在一片静谧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太子和十三听完他的话,都傻在当场,十四也是面带疑惑,只有大阿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随行的大臣们只是不断磕头,小声说:“皇上息怒”。
几个侍卫上来拖太子和十三下去,太子才如梦初醒般叫起来:“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十三不发一言,只是伤心的看着康熙。
康熙无力的挥了挥手,侍卫拉着二人退了下去。太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抬头看着康熙,只见他紧闭了双眼,两行泪水缓缓流出,身子一晃,向后倒去。
我大惊失色,大叫一声“皇上!”赶紧上前去扶,梁九功等人也凑过来,十四阿哥“皇阿玛”的叫声和张廷玉“宣太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行辕前乱作一团。
兴亡命也
我轻轻给康熙掩好帐子,缓步退了出来。废太子事件已经过去几天,出行的队伍也将于明日到京,康熙连受一连串的打击,急怒攻心,悲恨交加,病倒在床。
大阿哥这几日出入御前,好不威风,我看到他得意的样子,只觉得可悲之极!他可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阴沟翻船,幽禁致死了吗?每日惦念十三,我已经无力再同情他。只是替姑姑不值,她的一生,就这样断送了!弘昱很快就要等同于一个孤儿!
听的里面有动静,悄声走进,见康熙已经坐了起来,赶忙过去扶他,温言道:“万岁爷怎么起了?是不是奴婢吵了您?”
康熙摇摇头,示意我走近些,我到他身旁跪下,康熙小声说:“如意,朕梦到已故的皇祖母了。”我一惊,已故祖母,那不就是孝庄太后么?轻轻拿过披风给康熙披上。
他紧了紧披风,接着说:“太皇太后远远的坐着,也不跟朕说话,脸色阴沉,一点都不像平日梦里与朕相见的样子。她是不是在怪朕太狠心了?”我小声说:“皇上,你这些天连日操劳,兴许是累了,奴婢听老人们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康熙低着头沉默一会,又问道:“如意,朕是昏君吗?”
我看他失落的样子,赶忙摇头道:“皇上何出此言,您是旷古明君,天下何人不晓啊。”康熙又摇摇头,说:“朕一定是失德至极,才会被自己的儿子算计谋害!胤礽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朕对他倾注了多少心血。胤祥早年丧母,朕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他们怎么忍心……”康熙说道这里,难过的低下头去。
我心中一动,张口道:“万岁爷,那夜之事尚待查实,您万万不可为此自责啊。”康熙皱眉看着我问:“尚待查实,你知道些什么?”
我看着他严厉的眼神,心中一惊,暗叫不好,康熙是何等聪明敏锐的,我这一说,他马上有所怀疑,转念一想,又觉得编些话来回答康熙,还不如坦然相告,就算被康熙责罚,也算为十三申诉一场。
想到前途未卜的十三,胸中顿生勇气,镇定心神,缓缓说:“皇上,多的事,奴婢不知道,但是十三爷确实是冤枉的。那夜奴婢一直和十三爷在一起,皇上召唤前,十三爷绝没有见过鄂泰,也没有离开过帐篷半步!十三爷听说凌普带人换防,也是大惊失色的。”一边说着,当夜的情景涌入脑中,大阿哥也许最终难逃监禁的命运,但是我绝不忍心做那个告密的人!想到这里,不由停住。
康熙板着脸道:“如果是早就谋划好的,是夜,也不必出面。”我小声反问:“万一是有人陷害呢?”
康熙面色忽变,厉声道:“如意,你敢说你就没在其中?你那夜到老十三那里做什么?”
我忙不迭的磕头道:“奴婢绝不敢!奴婢只是和十三爷喝茶聊天而已。”
康熙皱着眉问我:“那么多大臣侍卫,无人敢说,你又凭什么以为朕会相信你?”
我心中焦急,含着泪道:“回皇上,奴婢凭的是,相信万岁爷的明察秋毫,凭的是,相信十三爷的赤子之心,凭的是,四年来,奴婢没在万岁爷面前说过半句假话!”
康熙一下愣住,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柔声道:“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朕说这些,你不怕死吗?”
我摇摇头道:“怕死,但是不能因为怕死,就不跟万岁爷说真话,让无辜的十三爷蒙受冤屈!”
康熙叹口气说:“朕不知道该不该信你,朕已经不知道该信何人了。”
我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康熙叫了声“梁九功”,梁公公应声而至。
康熙指着我,缓缓道:“先把如意交内务府关押起来,待朕查实胤祥的事之后再做定夺。”
我刚刚话一出口就知道已经身陷其中,料到最坏不过是这样的结果,郑重向康熙磕个头,说:“奴婢领旨谢恩,万岁爷请珍重龙体。”说完起身跟着梁九功出去,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不要怕,腿却无法控制的打颤。
待要走到门口,康熙低沉的声音传来,他问:“如意,你怕不怕?”
我诧异的转头,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身影,点头说:“怕!”
康熙静默一会儿,竟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我不由得呆住,他是什么意思?!不容我多想,已被梁九功拉了出去。
听见咔哒一声,房门又落了锁,我无力的靠在墙边,十几天过去了,围猎的队伍早已回到京里,我被看管起来,听不到外界一点消息。内务府已经派人来问过话,我除了与大阿哥有关的事,全部照实交代,问话的官员也不为难我,照旧把我关回看押的屋子。
不知道十三近况如何,也不知道大阿哥被揭发了没有,更不知道四阿哥现下是何状态,一趟出行,我和十三都是好好的出去,身陷牢笼的回来,他会怎么想?不由的叹口气,如今我和十三都是是非之人,四阿哥离我们越远越好。
十月底的一天,竟是秦顺儿来给我送饭,被拘禁多日,见到熟悉的面孔,我自是喜出望外。秦顺儿四下看看,悄声道:“如意姐姐,四爷说让您不要怕,一切有他呢。”
我诧异的望着秦顺儿,一起在乾清宫当差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他是胤禛的人。心中带着几分疑惑,不便多说,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秦顺儿把食盒放下,又说:“万岁爷病了,这几日时有念叨姐姐,梁公公说让姐姐放宽心,大伙会瞅着机会给姐姐说好话的。”
我点点头,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十三身陷监牢,有我想着他,我深陷监牢,也有人想着我!
十一月初,魏珠带了旨意来放我,跪着谢恩之后,不由得长出口气,我能被放出,是不是说明康熙相信十三是无辜的?
回到屋里一开门,佳音就扑过来把我抱住,我也紧紧抱住她,这趟塞外之行,我们都心有余悸。佳音拉我坐下,柔声说:“如意,瞧你,瘦多了!”
我摇摇头说:“哪有?万岁爷虽然下旨关押我,但却没有为难我。我不过是换了地方过了几十天而已,就当清修了。”
佳音点点头说:“还好有万岁爷的恩宠……你可把我吓死了。”
我瞟了眼窗外,小声问道:“姐姐,十三爷放出来了吗?”
佳音摇摇头说:“还没有。这个月万岁爷脾气很差,大家在御前都是胆战心惊!”
我叹口气,又握住佳音的手问道:“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不是如意有心打听,只怕改日在万岁爷跟前伺候,不小心犯了忌讳。”
佳音起身出去,关紧了院门屋门,才回来拉住我说:“先是四爷在皇上跟前保奏,说太子爷与十三爷纵使再不肖,也绝不会有谋害君父之心,大爷质问四爷是不是太子一党,两人险些吵了起来。后来大爷跟皇上说十爷曾请相师张明德为八爷看相,张明德说八爷日后必大贵。万岁爷知道后,大怒,痛斥八爷说:‘胤禩柔j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十四爷得知消息后,冲到殿前来为八爷鸣不平,言辞激烈的质问皇上,万岁爷大怒,拔出佩刀就向十四爷砍去……”
我虽然知道十四后来平安无事,还是忍不住抬手紧紧捂住嘴巴,‘啊’的惊叫了一声。
佳音接着说:“你此时听来还惊讶如此,我们当日在殿前被吓成什么样子你也可想而知了!就在那要命的当口,五爷扑上去跪在万岁爷膝前,死死抱住万岁爷哀求,其他在场的阿哥也是磕头不止,万岁爷才渐渐消了气,但还是痛斥了十四爷,削了八爷的贝勒爵位。”
我听佳音说着,心中渐渐泛起一阵凉意,大阿哥是想一次性铲除太子、八阿哥这两个最强的竞争对手吗?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一时得宠,树敌这么多,现下已不知有多少仇恨的眼盯着他了!
第二日去御前侍奉,一路走着,佳音的嘱咐犹在耳边:“万岁爷这些日子常常发怒,千万要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康熙见到我,面色如常,我却面露凄色,他比以前消瘦憔悴了许多!
眼见在权利和欲望的驱使下,兄弟反目,父子成仇,明枪暗箭,诡计权谋,人性亲情早已被扭曲的脆弱不堪,即使再妙笔生花的画家,也无法绘出这幅人间惨剧吧。
平静的过了半日,下午,三阿哥求见,我奉完茶之后,抬头看看梁九功,他冲我极其轻微的摇了摇头,我识趣的退出门外。
听见里面三阿哥嗡嗡的说话声传出,却听不真切,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惊怒的声音传来:“胤祉,你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我心中一惊,不知三阿哥又说了什么激怒康熙的话。过了一会,暖阁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康熙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对刘铁成吼道:“摆驾毓庆宫,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要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康熙身后,三阿哥和梁九功急急忙忙的跟着,我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砰砰乱跳,费尽心思的不停回想,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事!
一直到夜里,康熙才回来,进门时阴着一张脸,脚步极其缓慢。
我不敢吭声,小心翼翼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梁九功朝我使个眼色,我才转身出去,端了参茶送进暖阁去。
进屋就见康熙斜倚在榻上,闭了眼,不知在想什么,轻轻把茶放在几案上,还是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响声。
康熙睁开眼,见是我,缓缓坐起,我过去扶他,康熙开口道:“如意,你曾说过绝没有对朕说过一句假话对不对?”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轻轻嗯了一声。康熙看我一眼,接着说:“朕问你,太子被废当夜,十三阿哥与大阿哥见面没有?”
我摇摇头说:“回万岁爷,没有。”
康熙追问:“真的没有?”
我坦然的望着他,回答道:“回万岁爷,真的没有。”
康熙轻轻闭上眼睛,又缓缓靠回榻上,说道:“看来,老十四没有骗朕。”
我不敢多问,只是垂着头立着,康熙摆摆手,说:“让梁九功把张廷玉叫来,朕要拟旨。”
战战兢兢的等着康熙的圣旨,不一会儿,见梁九功捧着圣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