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三救姻缘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第10部分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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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救姻缘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作者:肉书屋

    好像还等了等,最后终于抬起头。我退后两步,稍偏了头看他。他眼中神情复杂难言,似欢乐似忧伤,似狂喜似凄凉,最后都成一层泪光。

    我转头看案上镜中我的上身,那女子如在云蒸霞蔚之间,她面颊清瘦,双眉浓黑,眉间英气凛然,眼睛明亮,唇形清晰,口角上翘,似总噙笑意,却莫名有种刚毅之气……那就是我吗?还很年轻!

    第十六章◎去意(3)

    我又面对佑生,他微开唇说:“云起,你好……”美么?竟说不出口。我忽然想起人们所说的他作的那些赞美顾家小姐的诗句,一下子体会到了他心中的万般苦楚。我忙解开一个个系带,想把这绣服赶快脱下来,听他哽咽着说:“等等,让我再看……一看。”

    我看向他,见他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他襟前。我飞快扯开余下的系带,走到床边,脱了绣衣放在床上,忙穿上给我改的他的长衫。

    他依然看着我刚才站的地方,一字一字轻声地说:“云起,我,多愿意,你是我第一个、唯一一个女子;多愿意,你是我大婚时,手挽的女子;多愿意,在我还能走路吹箫时,就遇见了你……”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我心痛不已,不是为了他所说的话,而是为了他的痛苦。他那个皇兄净干这种蠢事!

    我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握了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非常郑重地说:“佑生,看着我,听我说,我不愿意我们那时就相遇,因为我们那时还没有准备好。若是遇上了,也许就错过了。你想那样吗?水到渠成,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有道理,也要凭机遇。这是你说的,你的苦难才把我们联在了一起。你的心完美无瑕,你的秉性至纯至善。叹这世间除你之外,已无法再寻得如此美玉般的品性!加上你这绝代风华的气质,我已经自卑得筋疲力尽了,你还要把我逼到更悲惨的境地里去么?”看着他的泪停了,眼睛又半合上,我就加了一句,“你要是敢现在笑,我就和你急!”

    他一下子笑了,脸上还有泪。我叫起来:“这真是没有天理了!你这不是不让人活命吗!”

    他笑着把我拉起来,微低着头说:“云起。”半天又不说话了。

    我坐在床沿,忽感到一丝绝望。我的位置在哪里?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在这个王府里。那他怎么办?正想着,听他低声地说:“你答应了程将军,为他做士兵护衣,你去办吧。程将军三日后动身,你可以和他走,他也能护你一程。”

    我心中酸痛,知道他明白我的心境。我本该开口拒绝,可竟只说了声“好”。

    他没再说话,我也不能开口,两人就这么坐着。天黑了,他示意我把他推了回去。

    我回来,脱了那内衬,和绣衣一同叠好,放回包裹里,把包裹留在了桌上。

    后面的两天,我们尽量在一起,两个人同吃同坐。我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佑生却安详沉静如常。有时我在与他说话的瞬间,会有就要放声大哭的感觉,他总会及时问一两个小问题,让我在回答时转移了注意力。

    第十七章◎离去(1)

    我临行的前夜,他请小沈和程远图同来,在他的卧室摆了个告别晚宴。

    我们把桌子摆到了佑生的床前。他半躺在床上,闭着眼,截肢了的大腿下垫着枕头,拦着腹部盖着被子。我紧贴着他,坐在床沿。我的左手放在身侧他的被子下,和他的手握着。桌子对面是程远图,我的右边是小沈。

    四周烛火摇曳生辉,大家的脸上似都笼上一层华光。

    菜是些很清淡的精致小菜,我发现我还吃了几口。佑生只在宴前喝了碗粥,告诉我如果有好吃的给他一口就是了。

    宴上有酒,醇香宽厚,我觉得十分顺口,从一开始就大喝,根本不用别人请。我的酒量不大,酒后无德。我弄不懂为什么佑生要放酒在此,这不是诱惑是什么?

    我才一杯酒下肚,小沈就看出来了,他突然说:“云起,其实你真的别有一番风韵,还实在是神采动人哪。”程远图呛了一口,佑生的手不经意地动了一下。

    我一晃头,“这是靠了这件衣服,穿过这衣服的主儿是个绝品之人。我捡了他的东西,自然沾了点儿仙气。要么就是酒助人气,要么就是你已经喝高了。”

    小沈沉吟,“不对,这是在你的眼睛里,不,在你嘴角,不……”程远图哼了一声。

    小沈接着说:“我不管他哼不哼了,云起,真的,你好有神采啊。我跟你说,我有一位小师妹,为人善良温存,相貌甜雅美丽,我觉得你俩挺合适,我做媒,让她嫁给你吧。”程远图咳了一下,佑生手又动了动。

    我斜视着小沈,狞笑着说:“小沈,醒醒!你说这种话,骗骗程大哥这种人还行,别看不起我。”

    他惊讶,“怎讲?”

    我哼道:“你我臭味相投,一丘之貉,乃世之所罕见的狐朋狗友。你觉得我喜欢的,一定是你自己喜欢的。所以,你惦记着你那小师妹,拿我给你过过瘾。真不够朋友,白让我封你为天下第一狠人了,我得改封你个天下第一软人!”程远图一下子笑出声来,佑生发抖。

    小沈一哆嗦,“那你可毁了我了,千万不可啊!”

    我点了一下头,“快快从实招来,你怎么觊觎你那小师妹,却藏藏躲躲的隐情。”

    小沈大叹道:“云起,我世之知己啊!”

    我摆手:“你说了多少次了,讲真格的。”

    小沈又叹:“实不相瞒,我的确十分中意,我这位,多才多艺、举世无双……(我打断:快快!)的小师妹。她是我师尊的独生女,深得我师尊喜爱。我师尊言道,日后娶得我这位小师妹的人将继承师尊所藏的一部医学宝典,名为《医典》。此典集百年经典药方和种种医治手段,为世上无价之宝,天下从医者无一不念,无一不想啊。”程远图面显疑惑,佑生也静静的。

    我哈哈笑起来:“小沈,一身傲骨啊!不愧是我的朋友!干了!”小沈尴尬地喝了一杯。

    程远图还显茫然,佑生却似乎一笑。

    我接着说:“你那师尊也太笨,这不是给自己招白眼狼女婿嘛!可怜天下如小沈这般痴情真心、才高盖世的人反而娶不了这位小师妹了。”程远图恍然大悟,正正经经地看了小沈一眼。小沈深叹了一声,和他平时散漫不经的风格完全不同。

    我严肃起来,“小沈,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今天和我说实话,我指你一条明路。”

    小沈对着我瞪大了眼睛,“有路?云起快问,我一定实话实说!”

    我郑重地问道:“第一,你可真心爱你的那个师妹,此生不渝么?”

    小沈一拍桌子,“我非她不娶,若她嫁与他人,我宁愿孤独一生。”

    我道:“好!你那小师妹可中意于你?”

    小沈忸怩地说:“我临行时,她洒泪而别,说终生等我一聚。”

    我再问:“你可要依赖那《医典》胜出众人么?”

    小沈哼了一声,“我沈仲林,小沈,乃不世出的医界奇才!现在已无几人能言可胜我所为。有没有那《医典》,根本无关我日后将独占医学泰斗之称的必然!”

    第十七章◎离去(2)

    我一声长笑,“小沈,你就回去娶了你的小师妹。你师尊赠你《医典》之时,你就向天下人告之,你愿与众医者共享此宝典,以济天下苍生!这就叫‘无欲则刚’,我只要我的小师妹,别的我还什么都不要了!我小沈不在乎这《医典》,有我小师妹一人,足矣!”程远图瞪大了双眼,佑生紧握了我手一下。

    小沈一怔,起身就走,我忙问:“去哪里?”

    他颤抖着说:“我立即回山,去求娶我的小师妹!”

    我们都笑起来,程远图少见尊重地对小沈说:“城门已闭,你明日可随我同行。”

    小沈失魂落魄地说:“我离开已一年有余,我知道,我其他几位师弟也甚中意这位师妹……”

    我一挥手,“小沈别怕,她既然说了等你,你那几位师弟没戏。”

    小沈正色道:“若我得娶我小师妹,云起之大恩大德,终生不忘。”

    我晃头,“你不欠我的,你与天下共享《医典》之时,给我一本,我用它作我百医堂的教材。你我两偿,谁也不欠谁的!”佑生又握了我手一下。

    小沈道:“一言为定。”

    我点头,“不可更改,干了!”我们一碰杯。

    饮罢了杯中酒,小沈佩服地说:“云起,你怎么想出来的?”

    我一哼,“我上不知天文,下不懂地理,就这些小屁孩儿的事,一眼就看清楚了。”(几百本爱情小说是白读的?)

    小沈恶作剧地说:“那你看看程将军的问题。”

    我已半醉,一摇头,“程大哥问题严重了,喜欢他的人他不要,他喜欢的人他要不了。其实没关系,他多喜欢几个就好了。”程远图脸色大变,佑生忽睁眼看了他一眼。

    小沈琢磨了半天,笑了,又问:“那,王爷呢?”

    我叹了一声,“王爷的问题很简单,他喜欢上了一个混蛋。王爷心一软,让混蛋跑了。”我扭过脸对佑生说,“你别难过,我替你收拾她。”佑生手上一紧。

    小沈看着我,“那云起的问题呢?”

    我哀叹了一声,“别提了!小沈,这真是我伤心之事。我的问题是个不自量力的女的!她也就是个研墨的主儿,还老想有所作为。一会儿想拯救森林草地,一会儿想给贫民乞儿提供救济。她总要坚持什么理想和志向,还怕自己如果放弃了追求自由的勇气,就失去了自己,也因此最终会失去她所爱和珍惜的一切!她怀着这一大堆奇思怪想,天天不安于室!总想到处乱蹿,可关键是,她并不知道她想去哪里!你给她一个家园,她觉得不属于此地,郁郁寡欢,惶惶不已。你让她离去,她又舍不得你,辗转反侧,忧心欲焚。她天天在那儿和自己叫劲儿,弄得大家都没脾气。这真是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哪,这样的女子活一个嫌太多,死一个不觉少,根本不要向我再提起!小沈,你日后有了女儿,千万别让她上b大中文系!”佑生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大概表示安慰。

    小沈同情地说:“那咱们再另找一女子吧。”

    我已酒气十足,“实不相瞒,我不能行男人之房事啊。”(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小沈一下子呛得咳倒在桌子上。程远图的酒杯掉在了桌上,他马上重拾起来,低了头谁也不看。佑生先狠狠地握了我一下,接着浑身发抖。

    小沈喘过气来,就要给我把脉,我一甩手,“此乃药石罔治之心疾!我从此是不会喜欢女人的了。”

    小沈灵机一动,“那云起可喜欢男人?”

    我想也不想,“我当然喜欢男的!”小沈倒抽一口冷气,离开了一点儿,程远图的酒杯又掉在了桌上,佑生轻叹了一口气。

    小沈若有所思地说:“也说得过去,被那女子伤了心,对女的都不感兴趣了,只好去喜欢男的。”

    我长叹,“合情合理啊。”但马上转头对着佑生,“那你也别这么干!”他紧了一下手。我夹了一小块菜放到他唇上,他也不睁眼,张嘴衔着,半天才吃了下去。我几乎发狂!

    第十七章◎离去(3)

    小沈抱歉地说:“我的身心均属于我的小师妹,实在帮不了你。”他环顾了一下,忽不怀好意地说,“不知程将军……”

    程远图谁也不看,闷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我程远图从不……但我深深佩服云起,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牺牲自己……”我们大家都喝得高高的了!

    我拼命摇手,“程大哥不可如此菲薄自己,还是要两情相悦,才是好的!”佑生把我的手又狠握了一下。

    小沈不知死活地问:“云起,那……王爷,行不行?”

    我哭出声来,“王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我这辈子是配不上了!”佑生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摇,我强压下悲鸣,喝了杯酒。

    我开始天马行空地乱侃,从二战珍珠港的遭袭和美国中途岛的反击,到诺曼底登陆的种种间谍准备。从大学的军训到给军队培养军官的军校,把程远图听得目瞪口呆,使劲儿喝酒。我又对小沈描述现代医学的发达和一些疾病的治法,讲起有医学院这种地方——一大堆自以为是,老子懂你不懂的人在一起学习怎么治人玩,他几乎欣喜得落泪,说心中如何向往。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妹不能长时间离开她的父母,他二人一定与我漫游四海,去寻找我所说的遥远故乡。

    自从今晚开了他小师妹的头,小沈就一直唠唠叨叨,凡事都扯上他的那个小师妹,还好几次说天已经亮了,我们可以出发了。我突然有了个主意,说道:“小沈,其实你和你的小师妹可以想想怎么给难产的妇女做剖腹产。”

    他吓了一跳,“如何?”

    我感慨,“世间悲哀不过如此,一尸两命啊!有时母亲已无活命之望,但若抢救及时,腹中婴儿却可活下来的。”

    他沉思道:“难道说,是可以……”

    我说:“正是啊,只要在下腹底部切开一刀,入芓宫,取出婴儿,再缝合。(谁让在电视上播剖腹产实况来着!)但是你要注意消毒,还要寻求针灸麻醉或其他方式,否则太痛苦,让人难过欲死。”想起佑生所受之苦,一时泪下,佑生又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表面依然闭着眼,不说话。

    小沈喜滋滋地说:“那这世间,还真只有我小师妹一人能行此计,天下无女子能比她医术更高强。我这就开始寻找麻醉的手段。日后我们相携相伴,造福人间!”

    我泪下不止,几乎哭出声,“小沈如此福气,多少人羡慕不已啊!想多少情人爱侣,终是不能在一起。”佑生又轻摇我的手,大概怕我失态,我只好又喝了一杯。

    这一晚,我们三个说说笑笑,我又哭又闹。我们喝了无数的酒,互拍了很多次肩膀。佑生一直闭着眼,只握着我的手,没说一句话。

    最后我们约定,五月十五,我送兵士护衣,小沈去为军队义诊,同到边关,与程远图相聚,接着喝酒聊天。但若有战事则不行,省得给他添乱。

    时至子夜,大家都说佑生应该歇息了,程远图和小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屋中余下我和佑生。桌上一片狼藉,残烛败火。

    我一只手握着佑生的手,一只手支着额头,只觉头大屋旋,胸中满溢。

    不知过了多久,佑生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说:“我让他们给你备了马匹,收拾了那些衣服,准备了包裹在你房里了。你,要好好休息。”

    我放下手,看向他。他睁了眼睛正看着我。

    烛光下,他的脸美好得像一个梦。他的神情平静安详,目光柔和,带着一丝爱怜。他的嘴唇轻抿着,似有笑意。我大骂自己:我真是个混蛋哪,死有余辜!

    他忽然一笑,说道:“云起,你放心,不管你休我多少次,我是不会休了你的。”我终于哇地哭了出来,从他手中抽出了手,双手扯住我的头发,使劲儿摇头。他坐起身来,轻放了他的手在我臂上,缓慢地说:“没事,我受得了。”

    我痛得弯下腰来,胸中怒火升腾,我想杀了谁——那人就是我自己。

    我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双手一下按在他的双肩处,把他扑倒在身后的被子上。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下死命噬咬他温柔香甜的嘴唇,血腥味儿立刻充斥我的口中。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在口唇之间与我拼死纠缠!他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无论我如何狠毒,他毫不退缩,争城夺地,你死我活。我们像两个高手对决,枪来剑往,斧砍刀劈,恨不能将对方活活咬死,吸干对方一切的力量和勇气!

    第十七章◎离去(4)

    我将将地守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奋力推开他,从他唇边抬起头来。他面色平静如常,只唇上有处处破痕,流着鲜血,更显得无比诱人。他眼中映着烛光,他看着我,飘忽微笑,轻声说:“我梦中,就是你。”

    我双手揪住头发,把自己扯得站了起来,一时觉得血肉飞溅,痛苦难当,像我的一层皮被活生生剥下,留在了他身上。

    我跌跌撞撞走到门边,不敢回首看他,一头冲了出去。出门的一瞬间,好像有一把透明的无形利刃,当场把我的心劈成了两半,我长长地哀号了一声。月色黯淡,狼群四散,冬夜寒风,寂静荒野……

    天没亮,我独自牵马离开了王府,把佑生一个人留在了那片黑暗的屋宇之中。

    第十八章◎奔忙(1)

    我会合了程远图和小沈,一同出了皇城。小沈简直像要疯了一样,嘴里不停地讲他的小师妹这小师妹那,两只眼睛不是窃笑,而是明目张胆地大笑了。这同我恶劣的心境成绝对的反比。如果不是念在他医了佑生,我很可能掐死他,给他小师妹省了这个话痨丈夫。

    我推说酒醉头痛,只默默不语。程远图也冷着个脸,不发一言。我们都被那个疯子残害到了岔路口,大家抱拳相别,各自上路。我原来还烦小沈唠叨,他们走了,我倒还希望听谁说点儿什么,不然我脑海里全是昨夜佑生的容颜和他的话语,我快成疯子了。

    任马走在乡间路上,我呼吸着这久违了的自由自在的气息,它依然甜美,可也有了一丝苦涩。这丝苦涩牵动着我的泪腺,我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我无休止地想起我和佑生的一点一滴,直到我的心被水滴石穿,变得千疮百孔,玲珑剔透。

    我现在理解了书上所说的那些共产党人,为了新中国抛家舍子,投身革命的大无畏的革命勇气。原来我以为他们都是为了逃避父母管教、学校考试、指腹为婚、务农经商,或是对现实的婚姻不满,又离不了,找个堂皇的借口离开,不用再养家糊口,弄不好还能遇上个年轻的革命知己,取不满意的配偶而代之。现在看来,几百万人里,只要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为了理想如此痛苦过,革命胜利就是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我用了两天才回到小镇上,熟悉的环境让我既松弛又悲伤。与佑生在这里相处的回忆像冷箭一样,在所有我们待过的地方向我射来——百发百中,我根本无处躲藏。

    淘气看我回来,简直像……真没法再夸张他的那种震撼的喜悦之情,差点儿就给我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礼。只一个时辰之间,一大堆人就跑来见我,说要买煤买炉子。淘气告诉我,其中有些人昨天刚买过。我澎湃的怒潮无处发泄,只好见谁骂谁,骂得他们个个嬉皮笑脸,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回去了。贱人哪,没说的了。

    夜晚最是难挨,纷纭琐事,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我挡不开去。我是换了一个地方,竟还如此,那佑生在相同的地方,该是多么伤感。想起现在他躺在黑暗的帐中,我不能再去转移他的注意力,疼痛袭来,他只能独自强忍,我泪如雨下。

    我真活不下去啊。可我要是继续待下去,每天只走那一条路,只在书房中枯坐,只背着手在街上逛,连东西都不敢碰,我也是在慢慢地死去,让佑生跟着痛苦。这真是向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是悬崖,没活路啦!

    一夜之中,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胸中万马奔腾,波涛汹涌,手足颤抖,生不如死啊!

    我现在完全理解了那些吸毒品的人,痛苦啊!有谁让我真真切切地忘记这痛苦,哪怕只一瞬间的逃避,给我什么我也认了。

    这时更明白佑生是多么坚强的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受过最深的背叛,依然没有失去他那温和纯良的天性。依然有真性情,有眼泪,有微笑。依然有羞涩,有关怀,依然有那世间最深切的爱意。他从来没有回避过痛苦,单薄的双肩有如此的担当,其中就包括他这次有勇气允许我离开他身旁!……可想到这些我就更难受死了,我宁可都遗忘啊!

    我实在是怯懦,不愿受这种苦楚,在第二天就准备离开小镇,去为兵士护衣奔忙。我先和淘气把账理了一遍,发现我们所获甚丰。更奇特的是他虽然不爱文字学习,记账行商却是一学就会,甚至无师自通。我安排了种种,在午时骑了马路路,逃出了小镇。

    后面的二十来天,我都是在路上旅行。

    我走过清晨薄雪覆盖的田野,我走过黄昏落叶萧条的树林,我走过晴空倒影的湖畔,我走过杨柳依依的长堤;我和同行的人们谈天说地,我与路旁的儿童欢笑嬉戏;我站在横渡江水的舟头,低声吟唱,水鸟啾啾,与我相和;我登上耸入云端的山顶,诵朗诗句,万顷松涛,作我和音。

    第十八章◎奔忙(2)

    我无休止地提醒自己,如果我留在王府,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而我深爱这清新的空气,深爱这无所牵挂的漫游。可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法不想到佑生,无法不在猜测,他此时此刻,在做着什么。

    不,不能说是每一分、每一秒。在一个霜降的清晨,我在绝顶之上,想走过一处十几米长一尺之宽的山脊。那山脊如鱼背突起,两旁均是万丈悬崖,随脊横渡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索。引路的道士说,如果我没有武功,就不要取路此处。山风强劲,山脊冷滑,失足崖下,尸骨无存。

    也许那山脊触动了我的心意,也许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想不想活下去,我一步步走上山脊,双手握着铁索,眼睛盯着脚底。我一次次问自己: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还珍惜生命?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就小心迈一步。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当我终于到达彼岸,才发觉冷汗浸透了我所有衣衫。我突然发现,在我走过我选择生命的瞬间,我没有回想过佑生。所以,我不能说我一直怀念他,在每一秒、每一分。

    我终于明白,我无法两全我的心。如果我留在王府,这一半向往天地的心不能满足,我渐渐郁郁寡欢,夜不能寐。佑生明白这一点,才让我离开。可如今我在这广阔天地自由自在,才明白我爱他的这一半心未能如愿,也让我枯槁沮丧,焦躁和郁闷,思念和不安,把我逼得发疯!

    我终于到了丝绸产地。相对于我每天要平复的内心煎熬,日常的工作简直是轻而易举。我全力投入到行动中,这样心里反而舒服一点儿。

    我租了房舍,采买了下等单色的纯丝绸,雇了七八名技术不高的绣女,亲自设计兵士护衣。我想在战场上负了伤,包扎时不可能脱去衣衫,就设计了四片结构的前后衫加上袖子。每片衣料都以系带相连,如果受伤,只用扯去相连的带子,伤口的那片衣衫就能卸下来扔掉。而统一的尺寸,很容易就补上另一片衣衫,护衣不用全废。我亲自动手剪裁了第一批护衣。那些姑娘们飞针走线,扦边钉带,让我看得眼花缭乱,自叹弗如。

    一日忽感慨每月的烦恼,就设计了古代卫生巾,是两层棉布的长形外套,里面可以放香灰或草木灰。脏了洗去灰泥,干了再用。虽然远不能与现代相比,可也胜过了层层的粗布。相关产品就是配套内裤,有系带来固定古代卫生巾。我找了伶牙俐齿的半老徐娘们上门卖货,一时人人争购,成走俏产品。我开了专卖店,自然代售别人的产品,建立了攻守同盟,和平相处,不伤和气。在一个城镇站稳,马上到另一个城镇打天地。一时手忙脚乱,不亦乐乎。

    一不做二不休,设计了我的简易卫生马桶。下面是个大的缸,半埋在室外,承接污物,表面只留掏粪口。屋里台上的马桶,底部有活门,下通陶制管道,与外面大缸相接。每次便后,手动以水冲净室内马桶,虽然室外难免有味儿,可室内相对干净。粪便无须进入河道,农人日日定时前来掏粪,得免费肥料。这一产品面世,简直热销得不可开交。家家大户,个个豪门,均以再使用旧式马桶为耻。远近城乡,多少人纷纷前来争购。一时间我所在的小城交通堵塞,因为路上挤满了前来购买这卫生马桶的马车。

    卫生马桶利润惊人,需求日渐庞大。我实在不能独撑生意,就急召了我讲书的小镇四少前来帮忙。他们见了我,毕恭毕敬,说根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干出这么大的生意。我亲自带他们学习生意和生产质量管理,每天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他们原来在小镇总被人认为游手好闲,这一下觉得突然发现了人生竟有他们的所为之处,个个积极上进。也许这几个哥们原来没好好学习过,脑子没使坏,也许是我教导有方,我一教他们就会,一会了就能运用,一用就很快就独立掌管一方。我们建了好几个厂——缸厂,马桶厂,陶管厂,训练了装修人士,奔忙在城镇之间。

    仔细想想,从煤饼开始,除了兵士护衣因程大哥而起,我的生意大多是人们视为肮脏下贱的职业。尤其是马桶,这世间哪个稍有脸面的人想到做这个东西。看来淘气的爹是对的,我的确是个自甘下贱的人,竟不以为耻,大概觉得自己就配做这种东西。

    第十八章◎奔忙(3)

    因我做的是人人少不得的日常所需,银子花花地进来,资金流量逐日庞大。我又不愿让别人代管,只好建立自己的云起银庄。一开始只是协调我的企业内部和与客户之间的账目往来,后来也代管其他客户的银账。我内心对自己说,至少咱们也进了银行业了,稍稍比马桶高级了一点儿。可在这古代世界,银庄主也一样被看不起,属钱串子之流的人物,毫无清高可言。

    人们对我尊敬有加,但眼神中也透着些鄙夷。想来我不过是暴发户而已。虽腰缠万贯,也逃不出个庸俗的评语。有时我也感到委屈,真想写一条标语:我本毕业于b大中文系,也懂得《诗经》和《论语》!可四顾根本无人能和我交谈心中的感想……不,不能回想,不,不能……我不敢触动所有的回忆,只能天天同众多的人大谈生意。

    可在那些让我无法生存的夜晚,我在床上努力睡去之前,根本不能抵挡那如洪水般冲击我的回忆!我们之间的无数交谈,我们之间的多少笑语,我们曾经相握的手,我们临别时爱恨交织的吻!现在才明白“当时只道是寻常”是一句多么撕心裂肺的诗句。

    我拼命奔忙,只求晚上倒头就能睡着。可我忙得天昏地暗,依然止不住心中日渐无望的腐烂。

    夏初将到,我与程远图、小沈的约期将至。兵士护衣早已完成,原来的绣舍已扩建成了绣坊,制作卫生巾和内裤。我安排了人员和事务,押着护衣向北开行。

    我回到小镇,觉得淘气成了一方首领,他虽然对我依然骂不还嘴,但已能掌握机遇,独立开展煤业。我买下了那个小煤矿,在镇上开了家云起银庄,让淘气专司煤业,自己以后只做指点。

    我收到了小沈送来的《医典》,知道他喜结良缘,心中不禁苦楚。

    告别了淘气,我依旧押车北上,但绕路到了我讲书的小镇。只觉无限感慨,无限惆怅。

    我想起了夜中的破庙,想起那天早上无人的大路,想起我们长久的相视,想起他拉起我的手……想起了我想忘了的一切,只好再拼命去忘记我的一切所想!我恨不得转身逃走,但还有事情要做。

    我找到了李郎中,他见到我时狂笑不已,差点儿拥抱我。我还了他十两银子,给了他《医典》。他捧着医典,双手颤抖,含泪对我说,当初我对他所言,句句是真,字字不假,他今日所得,比他以往所做,不知多出多少倍!

    我留下银两,给他配备了助手和一个郎中,建立了我的第一家百医堂。

    全镇老少听闻我回来,都到李郎中处来见我。众乡亲拥挤在院中,同声希望我再讲一次书。我喉如刀割,只婉言相拒,心痛难忍。

    我请全镇的人在轻风楼吃了顿饭,坐不下的人都坐到了路上。大家欢声笑语,我强忍着眼泪,一口馒头都咽不下。

    我不敢在此过夜,怕被回忆逼得发疯。就给众乡亲留下了修桥铺路的银两。给了小乞丐们路银,让他们去我在南方的企业工作。然后连夜出镇,驾车前往边关。

    第十九章◎边关(1)

    五月十五,过了午时,边关境处,我报上姓名。等了许久,见程远图和小沈飞马而来,他们亲自出来迎我,吓了我一跳。

    小沈满面笑容,简直可恶到底,程远图一身戎装,酷脸上也有一丝喜悦。

    大家下马,抱拳相见。小沈说:“云起,你大大有名啊!现在大家都讲到南边出了个商业奇才,妙想不断,产品新鲜。哦,我小师妹托我要一批那妇人之物,我师尊说要装你那个什么干净马桶。据说皇城多少达官贵人都派人去南方购买此物,舟船运资猛涨三倍啊。”

    我忙摇手,“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可不是嘛),快别提了,让我没脸。你是举世瞩目啊,小沈,有的地方给你立碑建祠,纪念你夫妇二人奉出《医典》,造福天下哪!”

    程远图哼了一声。

    小沈说:“他一直在哼我,是不是鼻子有病?我说给他治治,他又哼哼不已。”

    我说:“那是他说好的方式,别人说好,他哼哼。”

    小沈大快,“那他可对我太好了。”程远图又要哼,但马上憋住。我和小沈笑起来。

    程远图看着我的眼睛说:“王爷昨日到此,今日深感劳顿,我不让他来迎你。”

    我胸中如被刀捅了一下,强笑道:“我们先喝酒畅谈,我晚上去见他。”(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程远图说:“好,我们就先看我铁军操练,然后纵马草原,对月畅饮!”

    他让兵士把我的车驾走,给我牵了匹马来。我们上马,到了他的操练场,好一片威风凛凛的军士!个个兵甲鲜明,神情严峻。耳边鼓声激越,他们随鼓击声操练腾跃,动作迅猛。

    我不禁对程远图赞道:“士气好旺盛!程大哥治军有方,真是铁军!威武将军从此安定边疆,我万民之幸啊。”

    程远图深深地看着我说:“云起当初点拨,我终生不忘。”

    我忙摆手,“程大哥自有百万胸襟,盖世勇气,否则王爷也不会举荐你。”(怎么又提他?忘还忘不了呢。)程远图似乎笑了一下。

    我们骑马出了军营,眼前是广阔的草原。夏初之际,碧绿满野,野花处处,飞鸟天地,让人心情欢喜舒畅。我按捺下关于佑生的思绪,大笑道:“此时不放歌驰骋,更待何时?”

    程远图长啸一声,一马当先,我和小沈纵马相随,在初夏的和风里狂奔追逐,好不快意。

    明月初上时,我们在军营边点了一堆篝火,在夜空月光下的草原上饮酒谈天。程远图让人准备了烤肉和面饼,我只以面饼下酒。想到今晚难免一大痛,更吓得使劲儿喝酒。

    小沈一个劲儿地讲述他和他的小师妹如何同走江湖,情深意长,更让我平添苦涩,多加饮酒。

    程远图说:“既然你小师妹如此出众,能否哪日与我们引见引见?”小沈迟疑。

    我笑道:“程大哥,只要我在,你就看不到他的小师妹了。”

    程远图问:“为何?”

    我说:“小沈和我性情过于相似,他怕他的小师妹一错眼,把我当成他,喜欢我了。”

    小沈长叹,“云起,我世之……”

    我忙打断他,“知道,知道。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三个人胡侃一通,我又讲了些往事。见月上中空,程远图说:“云起一日辛苦,还要去见王爷,我们回营吧。”他一说完,我拼命把剩下的酒喝了,知道马上就得受钻心之痛,几乎抱头鼠窜而走。

    骑马回到营中,程远图指给我哪个是我的营帐,他指着旁边的一个营帐说:“那是王爷的,云起自己去吧。”

    我一下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神,垂头丧气地谢了他,和小沈告别,下了马。一个军士上前把马牵走了。

    明月当空,光照大地。

    佑生的营帐里还有微灯,他的帐外站着家人打扮的晋伯。

    我拎着马鞭,酒意沉重,走到他的帐门附近。我行进一步,又退了两步,左右徘徊,踉踉跄跄。

    第十九章◎边关(2)

    若我们真的结合,我的位置何在?

    我当初着便衣漫步街头,都要人重重保护,一旦成为他的王妃,更要承担多少责任?

    他的王妃岂容世人调侃,他的王妃怎能人人可见?皇家声誉关天,九王爷名声在外。他的第一个王妃绝色天下,第二个王妃怎能是个癫狂放浪之徒?!他的王妃只用点一下头,任何东西就会被送到府上。我完全在干着反面的事情。他的王妃怎能抛头露面,嬉笑市井?他的王妃怎能去设计马桶,推销于众?他的王妃怎能管理女性月事系列专卖店?他的王妃怎能让人联想起七孔煤和一芯炉?他的王妃怎能满手铜臭,经营钱庄转手银两?

    大家会说什么?九王爷没钱了吧?让王妃出来挣钱了,咱们帮帮他们吧!可怜那享誉天下的九王爷,不知会被人毁成什么样子!退一万万步,就是佑生不在意,他的那位皇兄也会派人把我砍了,省得给他添乱!

    他皇兄爱他甚深,绝不会放他隐世于市井来陪伴我。况且,我在这世上正闹得欢畅,他的皇兄更不会冒这个险。一旦风声泄露,九王爷的xxx是……他自己还藏在这儿?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我放弃了一切,只待在他身边,我们不又回到了从前?我会等多久,然后又开始在夜里散步?又开始想念我外面的天地?又开始悄悄的叹息?他则又会让我离去……天哪!别再来一次血溅当场,别再来一次心劈两半。我受不了了,在那之前我死了算了!

    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相见之下,只会徒增烦恼,倍添感伤。谁没读过相见不如不见,谁不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为何要有这样的煎熬?为何这一切不能烟消云散?我怎样才能解脱?我怎样才能不用再伤心?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如果每一天都痛苦如此。

    我在他的营帐前脚步错乱,左摇右摆,前前后后,一会儿流泪,一会儿长叹,一会儿苦笑……这一帘营帐竟似万重山,月色之下,我恍惚不能越。

    我不知道多少次停在他帐门前,“也许只看一眼?”多少次又走开,“干吗再受伤害!”我晕晕乎乎,胡言乱语。当又一次站在帐门前时,一直在旁的晋伯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手撩开帐帘,一手在我身后一挥,我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背袭来,我失足一头跌进帐去。

    晋伯把我一掌拍了进去后,马上放下了帘子,一声没出,跟没事人儿一样。

    我晃悠了一下,抬头环顾帐中。佑生正倚着靠枕坐在床上,右手握着一卷书。他稍低着头,没看我,也没有动。床边小桌上一盏孤灯。

    我看着他,忽觉得视觉十分模糊。他千里奔波到此,我刚才在外面的纷杂脚步,大多踩在了他心上。

    我喉间哽得难受,踉跄了几步,到了他的床边。他依然没动,也不说话。我低下头看他,他腿上盖着一条五彩生辉的锦被,他的右手执书放在大腿上,他的左手搭在身前。他漆黑的头发散在身后,肩上披着一件夹袄,是皇族专用的那种黄|色。那夹袄上面绣着盘龙云朵,极其精美生动,在灯火下似乎闪烁不已。他贴身穿了一件白色掩襟的丝绸单衣,领襟袖口的贴边上金色丝线绣了蛟龙祥云,如此细腻典致……这些在他的王府中不足为奇,但在这边关野外,都显得格外触目。

    我低头太久,竟觉得一阵眩晕,转身半跌半落地坐在了他床边。他纹丝不动。

    我转了脖子一圈,终于决定看他。他半垂着眼帘,像在看着他右手上的书卷。脸上神情平和无波,呼吸都是静静地,如入定一般。我心中突然旧伤迸裂,一阵疼痛,差点儿叫出来。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缓过一口气来。再看向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他的样子。依旧的眉头,依旧的眼帘,伤痕,他的唇……他还是如此优雅美好,清静淡然。我像个满身肮脏的乞丐,站在清水池畔,无法动弹。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他抬起手,离他还很远,却再也伸不过去……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低了头。这何尝不是命运的信号——他离我,还是太远。

    第十九章◎边关(3)

    我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就要站起来,佑生忽然抬头睁眼看向我,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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