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华衣(女尊) 第29部分阅读
十年华衣(女尊) 作者:肉书屋
“快抓住她,抓住这个刺客!”
“……”
真糟糕,我出手的速度比起这批人交代临终遗言还是要慢上几秒。
前面吹吹打打的乐手把手上的乐器一扔,纷纷从身上套出各种各样的兵刃,向我招呼过来,两边的楼宇上伏兵也纷纷跳了下来。
追上来的荧惑守心喊道;“小姐,你先走,我们在这里应付。”
我闻言,飞出包围,跃上高楼,挥手打落从十多个不同方向射来的暗器。有两个轻功竟然很不错,将我围在屋顶上。可是,光是轻功好,又有什么用,借着楼下来发来的暗器,我眼睛也不眨的划破两人的喉咙,没有时间欣赏她们尸体滚落到地上的情景,我又向前窜出了十多米。
只听见脚下什么绷的一声什么断了,一张巨大的网从天向我扣了下来,将我周遍三四米范围都覆盖了进去,挺精妙的机关。我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企图去划破那网而逃走。那网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天蚕丝编制的,非玄铁打制的兵刃不能斩断。暗运内劲,脚下一跺,顿时屋顶发出爆炸般的巨响,我穿过屋顶落入屋内,然后从窗户弹射了出来。
不过瞬息间就到了楚风身边,点住她的|岤道,两指扣在她的脖子上,喝道:“都给我住手!!”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放弃了新夫郎的轿子,而直接对上楚风。
“素华衣,想做什么!你的目标不是雪衣吗?快放在秦王殿下!”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人的声音惶恐起来。
最开始和我说话的那人竟然没有死,让我生起好奇心,定睛一看,又是我不喜欢的家伙:路一平。
第 185 章
我与路一平的第一次见面就不开心,而后来几乎每一次见面,也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回忆。她身为萧敬平的亲卫,此刻竟然出现在迎亲队伍中,看来文昌帝也很信任她啊。
“叫雪衣出来!”我声音没有起伏。
路一平警惕的盯着我:“素华衣,你不是自持武艺高超吗,竟然不敢自己——”
我在楚风身上轻轻一点,一丝血立刻从她的嘴角留下。
“雪衣在哪?”我不喜欢听废话,尤其是别有用心的激将。
路一平神色恼火,却不敢乱来,她眼睛瞄了一眼轿子,眼睛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雪衣在轿子中。”
“让他出来。”我道。
路一平冷笑一声:“他现在是秦王王君,我可不敢碰他。”
是吗?
我嵌制着楚风,飞下马,还未站稳就一腿将旁边一人踢向轿子。那人促不及防被我踢飞,想要控制已经来不及,她的身体才撞进轿子,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被扔了出来,胸口上一个新鲜的血洞,喷出的猩红色液体在地面上画出三尺。
同时喜轿炸开,破碎的木屑向四周飞了开,我带着楚风跃上屋顶。一股劲风向我逼来,我毫不客气的将楚风的身体转向暗器来袭的地方,感觉到楚风身体一僵和楼下路一平的惊叫,我知道那指风是结结实实点在楚风身上了。
“素华衣,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就不要只知道躲闪!只知道拿别人当挡箭牌,算什么女人!”路一平激动道。
我轻轻在楚风耳边道;“听到没有,你娘的手下就这点出息呢!先是群殴,群殴不成又派人装成雪衣算计我,如今倒开始责怪我不该跑来跑去?莫非我要站在那里给她打,还要指点她们怎么打才容易得手才行!”
一群蠢货!
雪衣若是不在这里,那最可能在哪里呢?
我向路一平道:“最后问一次,雪衣在哪里?若还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也会给你个你不想要的结局的。”手指扣紧,楚风的嘴角又渗出血丝。
路一平眼中恨色骤起,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面无表情。
这倒像是实话,可惜不是我想要的答案。而且我的耐心已经基本用完,人在遇到未知的事情时,总是会显的更加急噪的。自从接到辛梓来信时从心底窜起的那种蠢蠢欲动的暴戾和想要撕裂什么或毁灭什么的冲动,眼下这种冲动更加明显。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沙场上呆的时间太长而产生的暴力后遗症,而且此刻我也没有心思去考虑什么了。
伸手的那一刻,我竟然犹豫一下。想起楚风曾经弯弓一射救我出困,想起她与我并肩退敌夺下宴都,想起六个月来她隐瞒楚鸣断粮的刁难默默为我筹粮,想起她面对雪衣的拒绝落寞的表情。楚风也算我曾经的袍泽,为什么我却不得不向她下手!!
想到这里,我一把领起楚风的衣襟,几个飞纵离开了这片区域。这个时候想打探京城状况,去百花楼自然是最好。一指点晕楚风,拔下她一身刺眼的红,将她藏在路边小巷的一堆箩筐中,然后向百花楼飞去。
雪衣人已经在秦王府。这是司马惊鸿给我的答案。
半小时后,我出现在秦王府门口。
秦王府的亲兵一见我,立刻迎了上来:“殿下,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我咳了一声,血又顺着嘴角留了下来,什么也没有说。
身边的守心皱着眉头道:“废话什么,进扶殿下进去!”
亲兵忙点头,赶快将我带进我的卧室,然后道:“属下马上去叫白大人和太医。”
我点点头。
等亲兵一走,守心走到门口看了看。见没有人,才过来道:“小姐,她们也太好骗了。”
我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这还是我第一次带守心做的面具,赞道:“你的手艺确实不错。”
守心立刻笑开了花:“真是吗?小姐,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呢。”看着“路一平”的脸上露出这样“娇羞”的表情,即使没有什么娱乐心情的我,也觉得忍不住嘴角抽搐。
守心的易容和演技果然是一流的,我却不敢贸然开口,怕被看出破绽来。
过大约五分钟,一名女子匆匆赶了过来,我看之下愣住了,来人竟是白若灵。她一见我,神色凝重,对身边的亲兵道:“太医什么时候来?”
亲兵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白若灵点点头,向床上的我快步走来:“我刚刚得到殿下被劫持的消息。殿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又“咳”出血丝。
守心一副忧心重重道:“素华衣救走了雪衣。”
白若灵大惊:“怎么可能,他还在府中,怎么可能被素小姐救走?”守心真机灵,被他一诈,果然骗出雪衣下落。
守心哼了一声:“我和殿下也觉得奇怪,可亲眼看见了,又怎么解释!若不是雪衣已经被她救走,她怎么可能甘心放殿下离开。”
我立刻挣扎着要下床来,守心立刻道:“殿下现在可要去看看关雪衣的地方吗?”
我低沉的恩了一声,看了一眼白若灵。她也拧起眉毛,什么也没有说,只起身随我向外走去。
有白若灵引路,我们很快走到一间不显眼的小院前,这里的士兵看上去并不多,可我能感觉到院中每一个隐蔽的角落,都有浅浅的呼吸。
白若灵上前想守卫的两个士兵道:“刚刚可有人来过?”
士兵神色如常,回答道:“没有。”
白若灵面色一变,看向我们厉声:“你们是谁?竟然敢假冒殿下和路侍卫!”此刻的白若灵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心性单纯,天真善良初入京城的女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察觉出蹊跷——她的成长远远出乎我意料。
士兵一听此话立刻将我们包围起来。
可惜已经晚了,我脚下一错,从士兵中闪出,一脚踹开房门。房中人显然也被巨大的声音惊到,匆忙回头,一双墨玉般润泽的眼睛向我望过来——不是雪衣又是谁。只是他身上同样一身红色看着我反感非常。
“楚风——华衣?”雪衣错愕的看着我拿去面具,脸上仿佛从阴翳中射出阳光一样,先是惊愕,然后一点点展开欣喜至极的笑容,向我扑了过来。我接住他,抱紧他的肩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雪衣咬着唇,哽咽道:“你终于回来了……”
白若灵目瞪口呆;“素小姐,是你?”
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应付士兵的守心在焦躁的叫道:“小姐,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们赶快走吧!”
我伸出手去:“雪衣,跟我走!”
雪衣微微迟疑了一下,但很快露出笑容,将手放在我的手心。
这一刻,我感觉幸福溢满全身。
我带着雪衣,一路飞纵,很快到了京城北门。
荧惑牵了两匹马已经等在附近。
“城门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准出入。小姐,我与守心拖出城守士兵,你与萧公子尽快离开。”荧惑道。
我点点头,道:“你们只管纠缠就好,撑不住的时候就赶快跑掉。”
守心嘿嘿一笑:“小姐,我们又不是傻瓜,知道的拉。你和萧公子可要跑快一点哦!司马公子已经安排好人在下一站接应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我微微一笑,道:“你们回去后告诉雍和,叫她觉得情况不对就赶紧离开。万事小心为上。还有你们也是,下一次见面可别让我看见谁受了伤。”说着,拉着雪衣上了马。
我和雪衣很顺利就出了城门,可逃亡的路线没能照计划的来。
我这一刻是真的感觉到文昌帝那不动声色的面孔下,心思何等细腻。她竟然还留了人在城门外不远处守着。
不得已,我带着雪衣,改变路线向偏僻的山林逃去。
一天一夜后,终于将追兵甩掉。
为了以防万一,我带着雪衣又在山林中走了两天,渴了便喝点溪水,饿了便吃点荧惑给我们准备的干粮。
我注意到雪衣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让他这样离开亲人,跟着我东躲西藏,真是太辛苦他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为了让雪衣开心,我时不时说个笑话逗他开心。但似乎收效不大,雪衣的心思越来越沉,常常能沉默半个小时不说话,或者是对着地面发呆,即使在和我说话,也能时不时走神。我总是上前抱住他,抱怨的口气道;“雪衣干吗不理我?”
雪衣总是对我勉强一笑,随后岔开话题。
山林中似乎雨水总是很丰富。
走了两天,天上又开始下起雨来。我让雪衣在山洞里休息,自己到河边摸了几条鱼,用小刀去了内脏和鳃,用树枝串着带了出来。回去的时候,雪衣已经把火烧了起来,人正对着火苗发呆。
“雪衣,你看,我今天捉到好大鱼。”我大声道,将他的注意力引开。
雪衣果然抬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接过我手上的鱼串,插在火边。水珠滴到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我坐到雪衣身边,开始对他动手动脚,雪衣没有像先前一样推开我,对着我瞪眼睛,这一次却是很积极的回应我,甚至主动来拉我的腰带。这让我有些意外,雪衣虽然之前也有主动的时候,却也没有热情到肯这样为我宽衣解带的程度,而且,我想雪衣如同这个世界其他的男子一样,都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之夜,所以每次雪衣拒绝的时候,我也理解的适可而止。
今天,雪衣有些不对劲。
我按住他的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道:“雪衣,你有心思。告诉我好吗?”
雪衣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伸手扣住他的手指,十指交握,道;“雪衣,我不希望你不开心。我们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者希望应该对我说出来,你是我未来的夫郎,我是你未来的妻主,我们应该彼此分担,彼此理解的。”
雪衣推开我,坐了起来,眼中的痛苦和悲伤清晰可见。我忙爬起来抓住他的手,“雪衣——”
雪衣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打断了我的话。
“华衣,对不起,我要留下来。”
第 186 章
我一动不动,努力消化这一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才道:“雪衣,你说什么?”
雪衣垂着眼睛,然后抬起眼帘,这一次的声音镇定了许多:“我要留下来。”
我忽然感觉到心跳的很快,快到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我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吧,说什么呢,说“为什么”,好象很愚蠢,说“雪衣,你在开玩笑吧”,好象不够严肃,说“雪衣,你别离开我”,那么,他会答应吗?
可是我感觉,我这个时候,必须说点什么,好象不赶快说句什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但为什么,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哪怕只是张张嘴,就有一种紧张得想要呕吐的感觉。
快说啊。我着急的想,快说点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如同死去一样寂静。
忽然我想到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一天,于是道:“雪衣,你还记得吗,你还差我一件答应要为我做的事情呢!”
雪衣身体微微一震。
“那么,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情——和我走。”我声音尽可能的平静,却不经意触动了潜藏在心底的恐惧。那种爱上一个人开始就存在的恐惧:最开始因为害怕得不到恐惧,后来是因为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得到而惶恐,而在得到后却总是担心什么时候可能失去的恐惧。我曾经嘲笑自己,只有不自信的人,才总是这么患得患失,却再一次不经意的被翻了出来,赤裸裸的,展现在我面前。
“你答应过的,一定为我做的事情。”我固执的重复着,“你答应过的,就一定要做到!”
我的语气强硬,盯着他的眼睛,可藏在身后的手抖的如同秋天枝头发黄的叶子。感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再强大,再自信,也没有办法负担起两个人的感情。胸口开始隐隐的痛起来,一路奔波而来完全没有调养过的伤,此刻又有发作的迹象。
雪衣依旧不说话,在我的目光威逼下,半晌慢慢站了起来。我仰望着他用颤抖的手指,缓慢而又坚定的拉开了自己的腰带,华丽耀眼的金线丝衣轻轻滑落,掉在地上,然后是雪白的丝绸内衫,精致的金簪,黑色的长发一根一根滑落在羊脂般的肩头……一具如同白玉雕刻出来的近乎完美的男性酮体就这样展现在我面前,细腻白皙的近乎半透明的肌肤似乎微微发着光,呈现一种让我移不开眼睛的美丽。
然而这本应眩目销魂一幕,却让一种难以遏制的绝望从我的心底窜进四肢百骸,将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了万年冰凌。仿佛好象有人告诉我,你明天就要死去,你再看不见早上的日出,青草上的露珠,闻不到花的芳香,感觉不到清风的吹拂。
“华衣,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雪衣如是说。他的声音单调的如同褪色的花朵,仿佛将自己献上祭坛的前一刻,是绝望又认命的坚定。说着,他向我的脸伸出手来。
我踉跄着爬起来,后退几步,如避蛇蝎一样避开雪衣的手,我不敢看他的身体,怕自己经不起诱惑:“雪衣,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雪衣声音空洞:“现在,我只给得起这个。”他走到我的身边,我能感觉到他呼吸,他冰凉的手指摸上我的脸,捧着我的脸,在我唇上轻轻的吻。我的手握紧了拳头按在身后的墙上,克制着自己想要扑过去按倒雪衣的冲动。
在诱惑与尊严面前,该如何抉择?
雪衣,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我轻轻推开他,凝视他的双眼,痛苦道:“雪衣,别侮辱我,也别侮辱你自己。”
雪衣已经满面泪水,我从来没有见过雪衣哭:他的眼睛,不适合这种表情。
但我还是狠心道:“如果在你心中,我不能比你的族人更重要,那么请放弃我!素华衣——不要一份施舍的感情!”
有谁能明白我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有人知道我此刻脑中不断重复的话是什么?我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滴血,每一根骨骼都在疯狂的叫嚣:雪衣回来吧,雪衣跟我走吧,雪衣不要放弃我。我的每一根汗毛,每一个细胞都在卑微的乞求:雪衣,收回你刚刚说过的话,说你是爱我的,你明明是爱我的。说你后悔了,说你只想和我在一起,刚刚那些只是欺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请不要伤害我。
空气静的可怕,我们俩就这样面对面站的。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天渐渐黑了下来,等到月亮慢慢升了上来,然后又慢慢的的落了下去……冰凉的风从洞里吹了进来,吹动雪衣的长发,让他看上去是那么苍白。
我缓缓蹲了下去,拾起地上的衣服,仔细的披在他的身上:“穿上吧,别着凉了。”
雪衣眼睛随着我的动作而动,一瞬不转的看着我,他下意识的拉了拉衣服,呆呆的看我一丝不苟的帮他把带子系好。
望向洞外,黎明的曙光一点点在翠绿的山林间漏出来,金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色,将半片树林都变成了动人的青玉色,在山间白色薄雾游荡下,如同仙境一样宁静而美丽,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兽吼都是那么动听,那么迷人。
我指着洞外的景色,道:“雪衣,你看——是不是很美?”忽然就感一股冲力撞击在我的背上,一双手紧紧抱紧我的腰,雪衣近乎崩溃的声音:“华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身体一僵,只觉得胸口什么东西,喀嚓一下裂开了,顿时血淋淋的,惨不忍睹。一瞬间,我好象失去全身的力气,眼前黑了一黑,胸口一窒,一股腥甜就涌上喉头。我终于尝到一种从来没有尝过的痛。不用刀剑,不用毒药,也不用任何威逼,只需要某个人轻轻的一句话。
一句话,就可以把我从容的送下地狱,一句话,就足够粉碎我所有的信念,一句话,就可以让我痛的恨不得马上死过去,偏偏又死不掉。合上眼睛,我努力压抑脑中的眩晕,口中的铁锈味,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控制着战栗的心,笑道:“雪衣,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我会放手的——我只希望,不要有一天,你为你今天的选择后悔。”
轻轻握住雪衣死死搂住我腰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第 187 章
我将洞中的火熄灭,向雪衣伸过手去。雪衣的眼睛红肿。我知道,雪衣的内心绝对不会比我好过,分别的痛苦加上强烈的愧疚,够他受的。我这个只知道索要的人,没有资格责备他。
我拉着雪衣,沿着原路返回。走得并不快,毕竟现在是回去,不是逃亡。两人都下意识将在一起的时间能多延长一刻就延长一刻。雪衣再没有做出任何亲昵的动作,却是一刻也不肯松开我的手。
说起来,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温馨的待在一起过,气氛好得不像我即将要将他交到别的女人手中,而是带着他回我们自己的家一样。
“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我道。
“恩。”雪衣点点头。
其实半个小时前,我们就歇过一次了。
我们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雪衣替我打理凌乱的长发,这几日以来都没有管过,看起来有些纠结。我看着他的手指轻轻的一缕一缕的梳着我的头发,很想去握着他的手指,却又忍了下来。
雪衣忽然抬起头望着我,正想说什么,不远处的树丛中发出声音,不一会哗啦啦的钻出十几个士兵,为首一女人大声喊道:“素华衣,你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我们四周又冲出近百人,手持长剑,将我们团团包围。
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虽然受了伤,我也不至于连这点耳力都没有。早在半个小时前就被发现的潜伏还有脸拿出来现。
“素华衣,还不快放了秦王王君!”那女人又道,将手三尺清青锋亮了出来。
叹了一口气,我拉起忽然露出惶恐表情的雪衣道;“过去吧。不然我可会被当成劫持者砍成十八段呢。”
雪衣猛得抓紧了我的手,眼中的恳求和不忍让我心不禁瑟瑟发抖。我伸手轻轻将头发从他的脸庞捋开,凝视着他道:“雪衣,你知道,只要你说一声,不愿意回去。我会马上带你走。别忘了,我可是人称‘枪魔’的杀人高手呢?”
只是,雪衣,你会说吗?
我的手绝对不会在你之前放开。
雪衣望着我的眼睛,想把我的模样刻下来。良久,他的眼帘慢慢垂了下来,一点一点遮掩住我熟悉的墨玉色眼眸,那是我最爱的颜色,也是这个世界最开始让我心悸的颜色,让我追逐至今的颜色。
他的手缓缓从我的手心滑过,手心与手心,手指与手指交错,最后一次感受彼此掌心的纹路与温度,然后什么都不存在了。
看着雪衣一步一回头的走到对方阵营中,我笑着坐在青石上,一动也没有动。
雪衣一到对方的保范围,立刻有几人站在他身前。对方一见雪衣已经到她们的手中,随后将视线转向我:“素华衣劫掠秦王王君,刺杀秦王,罪大恶极,立刻将她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雪衣一听这话,面色陡变,转身要冲过来被几人拦下,激动的解释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跟她走的!”
女人冷冷的瞪了雪衣一眼:“秦王王君请注意你的身份,不要说一些让小人难做的话!”说着一挥手,几名明显是男子的侍卫制住挣扎的雪衣,欲将他带下山去。
雪衣惊慌道:“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你们不可以——”
看着被点晕的雪衣,我心中轻轻道:雪衣,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一场规模宏大的局,哪里是为萧家设的?它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我。
控制萧家是为了控制你,而控制你,才可能诱惑我踏进这个陷阱来。萧家自文昌帝的母皇那一代已经被削弱到只剩萧炎一根独苗,当代萧家家主只剩你一个不能继承军队的男子,除非下一任皇帝太窝囊,萧家根本不具备威胁。若非早看透文昌帝的意图,我又怎么会放心带你走,有楚风与萧敬平在,萧家必定有惊无险。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做个不孝不义之人。
只是,即使我告诉你了,你会相信吗?
或者你其实也发觉了,只是你却不敢拿我们的感情去赌文昌帝会不会一怒之下,血洗萧家。毕竟你是萧家的孩子,关心则乱啊。
而我自己,即使发觉这个陷阱,却是心甘情愿踏进来,只为我魂牵梦绕的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文昌帝设这么大的局,也无非是为了给楚风铺就通向太女的道路吧。
一方面敲打了萧家,让她们知道,哪怕再大的荣华,再大的军功,在帝王的眼中也不过是弹指可以灰飞湮灭的虚无。
一方面将雪衣嫁给楚风,就等于将秦王府与萧家绑在一起,增加了楚风皇位之争的砝码。
而最直接的目的——我这个六个月灭掉一个国家,却又不能被她所控制的人物,还是尽快毁灭掉的好。
我一面挑开飞来的箭矢,一面佩服着文昌帝的头脑。而这样一个女子,竟然如此执着让楚风继承自己的皇位,必定是出于对皇夫萧月词的感情,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帝王竟然有这样深厚绵长的感情。毕竟单论才华和心志,身为六皇女的楚悦绝不在楚风之下,她没有必要非选楚风不可。
已经是第五天了,我感觉到很疲倦。可是追杀的人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体力倒是充沛的很。虽然其中功夫好的,并不多。只是对于一个从西辽千里奔波回京城,紧接着又是连日逃亡的人来说,符负荷还是太大了一点。
有什么流出嘴角,我抹了一下,看见刺眼的腥红。
内伤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了呢,内息在体内乱蹿了,让我七经八络都痛的要抽搐起来。内息一弱,动作也迟钝起来。
这一迟钝,密密麻麻的箭锋在身上就划出几道口子。
我痛的哆嗦了一下,向前窜去。
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湖。
然而我无处可逃,身后是源源不断的追兵。努力提息,向湖面纵去,却见湖中有船一条,上面站满禁军,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楚风。
想到她那天被我点住|岤道扣在一堆竹篓中样子,不由得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楚风看见我,表情复杂,她身边一个似乎是禁军将领,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楚风神色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禁军将领得了她的允诺,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气,一扬手,无数箭矢向我飞过来。
在空中躲避箭本来是非常困难的,何况是在难以借力的湖面上。
我胸口又是一痛,真气凝滞在心口,几乎要爆炸开了,身体也酸乏到了极点,眼睛沉甸甸的,好累。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抱怨要休息。我勉强心道,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下,到了岸上便好了,轻轻落在湖面,想要再借力一次,忽然有什么抓住我的脚,向水下拖去。
我被一拉,立刻沉入水中,喝了两口水,脑顿时一片迷茫,眼睛还是朦胧看到水中竟然潜伏着人,粗略一数不下五十人,手握利刃,向我围了过来,而刚刚拉我下水的那人,依旧抓着我的脚,向下拖。
这情景似曾相识。
我恍然想到很久前某一天,也是在这个季节,也是在湖上,有许多人,雪衣,阿九,雍和,云泽都在。只不多那时候,“水鬼”们的目标是云泽,而今天换成了我。
因为那一次,我下水干掉了二十多个“水鬼”,回家后却昏迷了很长时间。我怕水的秘密就这样暴露的。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阿九,雪衣,雍和,云泽还有——楚风。
云泽此刻在北越,阿九与雪衣绝不会这么做,雍和本就是我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只剩下眼前这个站在船上的人。
这么多天的追捕,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把我逼到这湖边来吧。这样你精心布置好的陷阱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楚风,你终还是踏上了这一步吗?
亏我还有那么一瞬间把你视做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呢?只是这份袍泽之情,在权位面前,未免也太脆弱,太不堪一击了。
我想动手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拒绝听从自己大脑的控制,一点点内息,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意识也越来越混沌,连身体上的疼痛也模糊起来,只看见一团一团鲜红在眼前的水中如同入水的墨汁一样,不断的扩大,扩大……
算了,这样就好了吧。我模糊的想,笑着合上眼睛。
第 188 章
“思齐哥哥,如果我和姐姐都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他笑着立刻回答:“当然先救你啊。”
我心中狂喜,却装做不相信的样子:“思齐哥哥骗人,不然你说说,为什么先救我?”
他回答道:“因为你怕水啊。”
……
大雪覆盖的天地,小指大小的雪花静静的从苍白的天空洋洋洒洒飘落。
我把不知道为什么缩水的身体往襁褓里缩了缩,不满的大哭起来。
一队马车在我身边戈然而止,一个青衣男子被人扶着从车上走了下来,将我小心的抱了起来,温暖的手指摸着我冰冷的脸,柔柔道:“这孩子怎么被扔在这里了。”说着抱着我上了马车。
……
“小七,你又把你五师姐的阵改了是不是?”师傅拿着戒尺,啪的一声打在我的手心。
我憋着眼泪:“人家只是想下山去看看。”
师傅怒道:“有什么好看的,山上的书不够你看吗?”
大师姐、二师姐讪笑着劝道:“师傅,小七年纪小好奇心大,反正不是没下成吗,就算了吧。”
师傅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将戒尺放在一边;“想下山的话,在你六个师姐最拿手的一门上胜了她们再说……”
……
我一身孝白跪在素衣山历代掌门的牌位前,从大师姐手中接过象征素衣门最高权利的掌门印玺。
“不肖弟子素锦今日接任素衣门第三百一六代掌门,在此谨以人格与性命发誓:我将秉承清正严明的信念,严格管束门下弟子……不妄涉朝政,不以位谋私……如违此誓,人神共诛!”
没有丝毫折扣的三个叩,我抬起头,师傅崭新的牌位在三注清烟后,由清晰变的模糊,又从模糊变成清晰……
……
画下最后一个符号,我将手中的树枝一扔,得意的看着被改的面目全非的阵法。
哼,想困住我,没有那么容易。
摸了摸口袋里中午从厨房顺出来的几块干粮,转过身,兴奋的我直用轻功在山上一路打“漂”。
山下的花花世界,我来了!!
……
各种画面在黑暗中交织,错乱,让我一阵阵烦乱极不舒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我都没有兴趣去想,只是觉得极疲倦,极困钝。
别吵了。
“她怎么样?”有人耳边不依不饶的问。
讨厌啊,别吵了,让我睡个觉不成啊!
我恍惚看见有人蹲在我身边,轻轻按着我的脉,看形容似乎是弓蓝。她怎么到京城了?
弓蓝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难,难道没的救了?”弓蓝身边的那个人激动的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是阿九又是谁?
弓蓝摇摇头:“华衣内伤很严重,体力和精神都严重透支,加上心理上刚刚受了很大打击……但是我已经给她用了三天针,又极品的人参为她吊命,她的身体器官又没有受到大的创伤,按照道理,现在也该醒了。”
阿九在我身边跪了下来,焦急看着我道:“那为什么她还不醒呢?是不是因为她恐水——”
弓蓝给我用完针,垂眼道:“不管是恐水,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心理上的问题。归根到底只有一点,是她自己不肯醒过来!”
阿九听得咬牙切齿:“五姐姐太过分了,她明明知道华衣怕水的,竟然还设计她落水。莫非真想害死华衣不成,我,我绝对不原谅她!!”
弓蓝不满道:“华衣已经在这里快半个月了吧。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不杀她,不给治伤,也不放人,还给她上这么多的了镣铐——她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我才发现,我的手脚上都连着手指粗的乌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接着牢房的墙壁。
阿九握着我的手,轻轻的搓着,企图将我冰冷的手搓暖:“雍和让全影说服了军中将领暂时保持沉默——这一招兵不厌诈实在是妙!按理说,华衣在过去六个月身为大楚军队实际最高统帅,树立起来的权威绝对不小。而她刚刚一回京就入狱,军队发生马蚤乱甚至动乱都是正常的。可到现在,却没有传出任何不稳妥的消息。我想母皇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担心其中又有更大阴谋,才谨慎着不敢采取任何措施。”
弓蓝思索了一会,赞同点点头;“确是。平常看上去挺普通的一个女子,没想到竟然深谙皇家规则至此,以往真是小看了她。”
阿九低头冷笑道:“能叫华衣看中放在身边的人,哪一个又是简单的。”过一会又紧张道,“我进来前,雍和跟我说了,她已经都安排好了。只等你确认华衣伤情稳定了些,就赶快把她弄出去。她说母皇短时间不会轻举妄动,不代表以后能长久平安,还是早点把华衣救出去更好。”
弓蓝停了手,望了阿九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打住了,淡然道:“既然如此,就尽快吧。华衣的内伤还需要内功深厚的人来治疗,外伤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了,若是不愿醒,出不出去也没有区别。”
两人又小声讨论了半天细节,一个穿的黑衣几乎不能感觉到存在的女子忽然出现,道;“九殿下,有人向这边过来了。”
阿九与弓蓝对望一眼,又望了我一望,然后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安静了。
三日后,我被人装成一具死尸给运出天牢,送往乱葬岗。话说我对那个把我装进麻袋里的人很不满,即使是真的尸体,也没有必要把身体绑得这么紧吧,虽然现在我确实不能动,可是血液流不动,也是相当难受的呢。
这几日,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状态,明明能够感觉到身体每一个部分,却又“看到”自己身边发生每一件事情。不像是灵魂脱壳啊,难道全是我的幻觉,或者其实我现在说不定还在湖水里泡着呢?还是早已经死掉了?
我郁闷的想,既然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考虑这么高深的问题做什么。
快到乱葬岗的时候,我被换下上另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立刻站了起来把我扶了进来,正是雍和与阿九。
马车布置得很舒适,铺上了大量的棉花,上面又放了一张凉席,感觉又柔软又凉快。我很是不好意思的枕着阿九大腿,却是连张张嘴唇说声谢谢的力气都没有。
车轮很快就转起来,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震动。
阿九轻轻替我揉着手上被麻绳勒出来的淤青,一边向雍和道:“京城的城卫森严,你可有把握。”
雍和微笑道:“放心吧。”
阿九点点头,我却感觉到他的心跳随着离城门的距离越近,跳的越厉害。
“停车!”大概是到了京城门口。
车猛的停了下来。
“车里是什么人?”城守士兵问道。
坐在车外乔装车夫的守心道;“大姐,里面是我们小姐和小姐夫君。”
“把帘子掀起来,我们检查检查!”士兵不客气道。
“这——”
“有什么不能看的吗!让开,让我来看!”一个蛮横的声音插了进来。
车帘被猛的掀开。
“就你们两个人吗?”那声音不耐烦道。
“是的。”雍和恭敬道。
那人哼了一声,把帘子一扔:“没事就快滚吧,都堵在大门口别人还要不要走路啊!放行!“
士兵似乎有些畏惧那人,道了一声;“是。”
车轮又开始转起来。
阿九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向雍和低声道:“这人是你安排的?”
雍和望着车窗外,恩了一声。
我合着的眼睛缓缓的睁开,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刚刚帮我们掩饰过的人,是朱厌吧。
我几乎忘记她原来也在京城的。
没想到竟是安置在城防军中。原来的夜叉将军如今变成一名看门的士官……我忽然感觉到全身如同有许多虫子在咬一样的酸痛,身体上的疼痛一瞬间全部回来了,从体表的到体内的,连太阳|岤都似乎在一抽一抽的痛。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越是清醒越是能感觉到疼痛——我终于是完全清醒了过来,痛醒的。
勉强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景物:我真的是在马车上。
阿九首先看到我睁大的眼睛,欢呼一声:“华衣你醒了!”
我艰难的想动一动,却是力不从心,只好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道;“水。”
阿九慌忙从水壶里倒了一碗水,将我小心的扶起来,让我慢慢的饮下去。
干涸的要冒烟的喉咙得到灌溉,我舒服的哼了哼,在阿九的帮助下,翻了个身,趴在他怀里,一合眼又感觉昏昏欲睡。
马车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