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为人鱼 (晋江VIP)第6部分阅读
誓不为人鱼 (晋江VIP) 作者:肉书屋
如同刚才他发出的声音是一段被播放出来的录音,现在忽然被人按了停止键。
埃里克还呆在原地,没有动。可是我感觉刚才啜泣着的埃里克凭空消失了,那个失了心的他又回来了,他还是浑浑噩噩的,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一眼爱莉娅,说,“你要我放她到水池里去?”爱莉娅欣喜地狠命点头,埃里克忽然痴呆地望着她说,“就依你。”
爱莉娅作了一个手势,要埃里克脱下他湿淋淋的长外套。埃里克竟然顺从地遵命了。爱莉娅将那外套罩在我身上,那湿透了的部分正好盖在我脸上,我感觉舒服了一点。
我松了一口气。
埃里克抱起我走下楼去。我觉得,他下楼的速度远远没有上楼的时候快,几乎踉踉跄跄的。好在埃里克外套上的水迹使我保持着清醒。
终于,埃里克放开了我,温柔的池水张开它的怀抱迎接着我。我潜到池底,我的心中酸楚起来。我回来了,上一次,我在这个地方认识了埃里克,我在这个地方赢得了他的信任,成了他的好朋友,却最终背叛了他,把他弄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可这一次,我来这里,却是为了什么?我不属于这个人类的宫殿。可是,我真的属于大海吗?
初到海王宫的时候,我是那样依赖着威廉的存在,依赖着爱莉娅的友情。有了他们,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心甘情愿地在永恒的时间里作人鱼。可是现在,威廉走了,爱莉娅困在人类的身体里,我的身体虽然不能离开大海而生存,可我的心,却不再属于大海。
我不要继续作人鱼。
我渴望展开双腿在人类的陆地上奔跑。我渴望用肺呼吸清新的空气,我更渴望,自己能够变回原形找到威廉的去向,如同刚才那个幻境里他对我说的,从此不再分离。
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中冉冉升起,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可是,至今为止,我只看到过海巫将爱莉娅变成过人形,还只是暂时的,爱莉娅为了这个,抵押了她的永恒的生命和她美丽的声音。我永远也不会再向海巫求助!
除了海巫,还有谁可以帮助我?
我心中一亮,一团美丽的淡绿色光芒浮现在我心中―――拉斐尔!
我闭上眼睛,轻轻在心中召唤他。如果他代表着全能的上帝,他一定会听到我的呼求!他一定有能力帮助我!
拉斐尔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但是,他温柔的声音在我心中回答着,“安琪,你好吗?”
我兴奋极了,说,“拉斐尔天使,请你帮帮我!“我怎么以前没想到向他求助呢?
还不等我说话,他似乎已经完全洞悉了我的心声,他幽然说,“安琪,我不能将你变成|人类,现在不行!“
我气愤地说,“为什么?你不是说过,这是一个仁慈的宇宙吗?你口中那上帝的仁慈跑到哪里去了?”
拉斐尔一点没有反应我的怒火,慢悠悠地说,“卖雨伞的人整天祈求下雨,而卖阳伞的人整天祈求天晴,如果你是仁慈的宇宙的主宰,同样爱这两个人,你会答应哪一个人?”
我垂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拉斐尔说,“安琪,你变成|人鱼,不是一个意外,这是你灵魂的契约,我无法干涉。”
我睁大眼睛,“什么契约?我也有个见鬼的契约?我怎么不知道?“
拉斐尔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每个人都记得自己的契约,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你的契约没有约束力。只有当你清楚记得自己的契约,才可以修改它。“
我的心跳加快,“那么,威廉为什么不去修改他的契约?“
拉斐尔说,“他的选择,正是要修改他的契约呢!只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忽然说,“时候到了,到了你回忆起你自己的契约的时候。”
拉斐尔的声音飘远了。我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伊丽莎白,直觉告诉我,这个伊丽莎白一定和我的契约有关。
“帮助我,拉斐尔,帮助我弄明白伊丽莎白是谁!”我大声叫着,想要挽留那个正在飘走的声音。
“我一直在帮助你,只是用你无法理解的方式而已。很多时候,你没有捷径可走,耐心一点,伊丽莎白!” 说完,拉斐尔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他为什么叫我伊丽莎白?他是全知的天使,不是失了心的埃里克。难道那个叫伊丽莎白的女人,真的是我?可是,回想我的人生,我清楚地记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大事,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有个名字叫伊丽莎白。
我浮出水面,看到水池边上,定定地站着两个人。爱莉娅和埃里克原来并没有离开,他们似乎各怀心事,静静等着我浮出水面。
爱莉娅看到我出来,立刻说,“我实在想不通,父亲的画像,怎会出现在这个王宫里?”
我正要附和一声,忽然,埃里克一个跨步走到我的身前,他的眼睛里,又一次充满了那种陌生的,完全不属于他的眼神。他望着我,定定地说,“这幅图画,在我心中藏了整整七百年,到了可以把它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百年前了。伊丽莎白,这幅画在我这里等了你一千年,你相信吗?“
这是埃里克自从失了心以后,讲得最完整的一句话,可是,他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不懂。
“你是说,这画是你画的?“我迷惑着在池边写着,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在写什么。
埃里克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字,清楚地点点头。
“画上的人是谁?“我继续写。一面写,一面告诉爱莉娅我在写什么。
爱莉娅下意识地握住埃里克的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也是她想要弄明白的。
谁知她的手刚刚接触到埃里克,他便全身一震,他刚才那种陌生的神情完全消失了,他又回到那冷漠空洞的样子,怔怔地望着我,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这时,水池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我刚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埃里克身上,根本没看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出现的。我听到那人用有些惊奇的声音说,“你竟然会写字!“
我抬头望去,池边站着的,正是国王,埃里克的父亲。
记得当时埃里克还没有失心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的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他禁止他们来“参观“。
现在,他失了心,这个规矩,便一定破了。
国王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人,说,“你们看到了顶层藏着的那副旧画?“
我点点头。爱莉娅也点点头,只有埃里克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国王摇摇头说,“简直难以置信。那画上画着的,是不是一男一女?"
我和爱莉娅再次点头。
国王的脸上,荡过一丝兴奋的表情,他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的上帝!原来这不是一个传说,而是真实的!”
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低下头来望着我说,“我的王朝里,有一个只有历代国王和王子相传的故事―――没有人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可是不知为何,故事还是一代代传了下来。”
我兴奋起来。与埃里克不同,国王看来神志清楚,他一定可以给我那个我在寻找的答案!
笑话
国王深吸一口气说,“传说我这宫殿的顶层,藏了一幅旧画。据说那画上二人的灵魂,千年来一直在保护着我的王国。可是,千百年来,历代年轻的王子都好奇地寻找过这幅画,却没有人看到过它!”他看了埃里克一眼,说,“我在作王子的时候,也曾经千方百计地寻找过这幅画,可我连它的影子都没见过!等我继承了王位,对这画的好奇也渐渐淡去,认定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没想到,它今天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你们三人面前了!”
我撇撇嘴,心想,这传说听来一点也不沾边嘛!威廉一直活在海里,与人类毫无瓜葛,他的灵魂怎么会保护人类的王国?如果我真的是伊丽莎白―――我心里已经明白,那画上威廉身边的女人,多半是那个伊丽莎白―――我一个平凡女子,即使现在变了人鱼,也根本不可能是这个王国的保护者!我已经没有兴趣听下去,可是,爱莉娅却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听得起劲。那国王打开了话匣子,竟然有些关不上了。
“传说中,画上的二人是千年前的一位名叫威廉的王子,和他的未婚妻伊丽莎白!王子在继承王位前不久,忽然宣布要将他的王位交给他的一位至交,不久后,威廉和伊丽莎白便双双离奇地失踪了。这个当年得到王位的人,便是我的祖先。所以,千年以来历代国王,都明白我家族的江山是这个失踪的威廉王子所赠,应该对他心怀感恩。”
我心想,这个将王位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习惯,倒有些像威廉做事的风格!
国王继续说道,“威廉和伊丽莎白的失踪原因据说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一个天使,被那天使分别囚禁了起来,永远不能相见。而他们的灵魂却永远存活下来,在千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保护我王国的安全!那二人的画像,被上帝封藏在宫殿的顶层,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据说能够看到那幅画的人,便是上帝派来拯救他们的人!”
国王的目光更加明亮起来,他望着呆呆站在一旁的埃里克,兴奋地说,“如果看到那幅画的是一位王子,那么,他将从此接过保护王国的责任,不但获得永恒的生命,也会拯救那对分离千年的爱侣,使他们恢复自由,永不分离。”
埃里克痴痴呆呆地,如同根本没有听懂国王的故事。爱莉娅目光流转,似乎对这个故事信以为真。只有我,心中清楚这个故事漏洞百出,丝毫不合逻辑。我那心中本来升起的希望之火,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了上来,只剩下一缕轻烟。
国王根本没有注意到我那一脸的失望,他的语气如同一个兴奋的孩子,“千年来,每一代国王年轻的时候,都梦想过自己成为那个获得永恒的生命,拯救威廉王子和伊丽莎白王妃的英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便往往现实起来,不再做梦了。可是,我们还是从来没有放弃过那个梦想,这便是为何这个传说可以代代相传的原因啊!“
他伸出一只手臂放在埃里克的肩膀上,望着他,充满希望地说,“埃里克,历代国王梦寐以求的良机,想不到终于落在你的身上!“
埃里克失神地,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忽然,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故事,明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埃里克这个呆呆的样子,神志不清,连下楼梯都踉踉跄跄的,怎么会是什么拯救者?
我也看到了那幅画,那么难道我也是拯救威廉和伊丽莎白的人?可如果我是伊丽莎白,难道要自己拯救自己不成?
威廉真的是千年前人类的王子吗?就算是,他在认识了我这个扫帚星以前,明明活得好好的。他威威风风地作了千百年的海王,根本不是个失去自由的囚犯!
拉斐尔叫我伊丽莎白,我却实在无法把自己和这个名字连在一起。就算我是伊丽莎白,我不记得被什么天使囚禁呀!
更可笑的是那个被天使囚禁的情节。我和拉斐尔天使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可我心中明白,天使永远不可能作出棒打鸳鸯,囚禁人一千年的事情!
这样的笑话竟然骗了一代又一代的国王!
我无奈地摇摇头,在池边写,“只是传说而已,不要太认真!“
国王却用一双分外明亮的目光盯着我,说,“美人鱼,这不是一个传说!它是真实的!既然你也看到了那幅画,那么你也是他们的拯救者之一!”
他的语气充满了一种毋庸置疑的威力,我摇摇头,无法和他争辩下去。
国王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看来,我的怀疑态度使他有些不悦。
爱莉娅等他走远了,才在池边俯下身来说,“你不相信这个故事!”
我说,“没错,这个传说漏洞百出,我一丝一毫都不相信。”
爱莉娅说,“可是那幅画上的人,明明是父亲!父亲说过,他成为海王是千年前的事,那么他作海王以前,曾经是这个王国的王子,又有什么稀奇?”
我无奈地点头说,“这个是有可能的,可是,除了这一点,我什么都不信!”
埃里克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此时,他忽然望着我说,“伊丽莎白,你一点都没有变。”
爱莉娅听了这句话,全身一震说,“你……你……他为什么一直叫你伊丽莎白,难道你是……?”
爱莉娅还没说完,便如同被定格一般地定住不动了,她张着嘴,圆睁着眼睛,一脸惊异,她整个人如同忽然被冷冻了一样,如同一座雕像,定住了。再去看埃里克,他也同样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我吓坏了,跳起来去扯爱莉娅的裙子,她仍然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埃里克站的地方和我更近。我半个身子露出水面,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重量,另一只手伸出去,可以够到埃里克的靴子。我用力去拉他的脚腕子,可是,他也同样如同一座雕像般纹丝不动。
这时,我的手指上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白色光芒。我那水晶球不知何时从我手上飞离,也不下沉,如同一个水球般浮在了水面上。明亮的白色光芒瞬间将黑暗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我看到那个水晶球飞速地膨胀,很快便有一人高了。
我在震惊中听到水晶球里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的声音,说,伊丽莎白,你在哪里?
白色的光芒包围着我,一股奇异的力量带着我穿过水晶球壁,我如同忽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四下望去,周围又是一片郁金香的花海,不远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高耸入云。远处一个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的背影,一面笑一面大声叫,“伊丽莎白,你快来看!”
我迷惑着,忽然,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满头金发的女孩,大概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跑起来简直像飞一样。我发现自己在跟着她,一声不响。
眼看就要跑到那个男孩眼前了,女孩大概跑得太快,一个不小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一个趔趄便摔倒下去,马上就摔了个嘴啃泥!
那个男孩飞快地跑过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将自己的单薄的长裙子撩起到膝盖,那里好像擦破了一大块皮,血开始不停地渗出来。男孩惊慌地问,“伊丽莎白,很痛吗?”
我震惊了――又是伊丽莎白?她的头发不是黑色的吗?为什么变成金色了?
伊丽莎白疼得呲牙咧嘴,眼里好像有泪珠在打转,却狠命摇头说,“不痛!”
男孩说,“你等着,我去找人来!”
伊丽莎白说,“威廉,不要!我讨厌那些人整天跟着我!”
这个满脸稚气的男孩,是威廉吗?我微笑地望着他,棕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他的脸果然依稀是我熟悉的轮廓。
奇怪,我明明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为什么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我伸出手来,发现自己竟然是透明的。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幻境?
我看到威廉胡乱地为伊丽莎白包扎了一下,慢慢扶起她,她一拐一拐地靠着他,走了几步。我听到威廉说,“你受了伤,明天就不会走了吧!“
伊丽莎白微笑说,“这算什么伤?母亲才不会为这个改变行程呢!“
威廉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说,“昨天,我母亲问我希不希望你会永远留下来。"
伊丽莎白咬咬嘴唇,忽然垂下头去,说,“你怎么回答?"
威廉说,“我告诉她,我当然希望!非常希望!”
伊丽莎白笑了,笑容如同灿烂的春花。
他们忽然停下来,威廉说,“你看!”
我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碧绿的草地上,绽放着一朵绮丽的,奇异的郁金香。与周围其他的花不同的是,这朵花的每一片花瓣,颜色都各不相同。一朵郁金香六片花瓣,竟然是六种不同的色彩。它妖娆地绽放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伊丽莎白向那奇异的花伸出手去,当她的手指接触到花瓣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不是透明的吗?为何我的心,忽然痛得令我无法呼吸?
这时我听到威廉一声惊慌的低喊,“伊丽莎白!你怎么了?“
记忆碎片
我明明知道自己是透明的,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插入我的心脏?我在一片天旋地转的疼痛中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看到眼前那个伊丽莎白忽然倒了下去,就在此时,那朵奇怪的花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银色的光芒,那光芒嗖地一声射向她的膝盖,似乎正好从她刚才擦伤的地方进入她的身体,立刻,银色的光芒遍布了她的全身,然后,她那满头的金发,瞬息之间全部变成乌黑的。
就在此时,我觉得自己透明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吸到伊丽莎白的身上。我,成了伊丽莎白。
我感觉威廉伸出手臂,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倒在他的手臂里,我听到威廉那带着稚气的声音惊慌地叫着伊丽莎白的名字,大呼,“快来人!”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温柔的池水包围了我,刚才眼前的场景已经不见,那个水晶球早已变成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我浮出水面,看到埃里克的靴子动了动,爱莉娅的声音正在说着刚才说了一半的话,“难道你……就是伊丽莎白?“
原来就在刚才,时间停止流动了。
我在这个空隙里,窥看到了自己从来不曾记起的前尘往事。
残缺的,毫无逻辑,毫无顺序的记忆的碎片,忽然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入我的心头。我闭上眼睛,等待这些碎片在我心里变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如同一个拼图游戏,一片片回归为一个完整的图案。
可是,我错了。
这些碎片只是一些模糊的感觉,欢乐,悲痛,恐惧,无奈……我依然不知道,这些感觉要告诉我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可是,唯一清楚的是,我记起了,我是伊丽莎白。我已经从骨子里感觉到,她曾经是我。我可以完全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可是,我还是不记得到底这些喜怒哀乐是因何而起。
还有一件我清楚记起的事:我生于王宫贵族,我的母亲,与当时的王后,原本是表姐妹。十二岁时,国王已经和我的父母定下盟约,我长大后,会成为威廉王子的王妃。
想起威廉――不是我此生在海底认识的威廉,而是那个属于伊丽莎白的,我依然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威廉王子――我的确记起来,他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不知为何,想到他,我先是感到一片空茫,然后,我的心便被那种没有缘由的痛狠狠抓住。我无法继续去探寻下去。
记忆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不,好像是两个人――我甚至连这个都搞不清!那么,这又和我的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望着爱莉娅,摇摇头,不知如何说出心中的感觉。原来在这永恒的时间长河中,林安琪并不是我唯一扮演的角色!
爱莉娅的目光定在我的眼睛里,好久,她说,“安琪,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伊丽莎白。”
我对她笑笑,说,“现在你明白了吧,那个传说,根本是骗人的。如果我是伊丽莎白,那么,我怎能成为她的拯救者之一?”
爱莉娅望着我,沉默片刻说,“也许,上帝派你来的目的之一,便是拯救你自己!”
那句话,如同带了我不能参悟的玄机,我望着爱莉娅,忽然意识到,她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人鱼。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在逐渐蜕变,变为一个聪慧睿智的女人。
此时,夜已经深了。月光的倒影落在水池上,我身后是明亮的,雪白的一大片光影。
爱莉娅伸手去握着埃里克的手,温柔望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埃里克竟然顺从地被她握着手,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说,“就随你。"随着她转身走了。
我意识到,今天,他是第二次说这句话。
我潜入池底,觉得累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忽然觉得有双眼睛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猛然睁开双目。发现自己不在水池里,而是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床单和枕头上飘来一股幽香,让我觉得好舒服!我翻了一下身,发现,我的鱼尾巴没有了。
我的床前,站着一个陌生人。
我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被子,发现自己裹在被单里的身体是那样瘦小。我变成了少年时的伊丽莎白!
那个人转过身来,对着我。房间里一片漆黑,这个人的脸藏在一片黑暗里,我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身形相当高大。他整个人,如同一个阴影里的魔鬼,散发着一种令我毛骨悚然的逼迫力,我觉得窒息,想要大叫,却如同被困在一个梦魇中,叫不出声来。
“伊丽莎白” 他张口,他的语气平静,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可是,我却觉得,我的死活似乎已经完全掌握在这个人手里。我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你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他轻声说,但他的语气十分强硬。
我伸手接触到了床头的一个铃铛。看来是用来唤人的。我哆哆嗦嗦地抓起那个铃铛狠命去摇铃,谁知,铃铛在摇着,却没有声音发出。
我感到那个人向我逼近,他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他的脸依旧藏在一片阴影里。我的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说,“小女孩,你难道不明白,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可以随便乱碰吗?”
我摇着头,不知他在说什么。
“我辛苦培育了两千年的永生之花,被你拿去了!”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指死死捏紧我的下巴,我被他捏得生痛,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来去拨开他的手,大声说,“你放开我!你找错人了!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永生之花!我才不会偷你的东西!“当然,无论我怎样挣扎,那个人的手纹丝不动。
那个人摇摇头说,“还记得那朵有六种色彩的郁金香吗?那不是普通的花!”他的手松开了我的下巴,忽然落在我的头发上,“如果没有偷我的永生之花,你的头发怎会在瞬间变成黑色的?” 他的手指是冰冷的,他手上的寒气透过我的发丝渗入我的头皮里,我觉得恐惧几乎要撕裂我。
他冷笑一下,又说,“还有你的眼睛,怎会也变成漆黑的?”
我哆哆嗦嗦地说,“那个花你拿去好了!我不是故意的!”
阴影里的人说,“小女孩,那永生之花开花的时候,见到血便与流血人的灵魂相融。既然它被你偷了,我便无法把它拿回来了。所以,我只好把你据为所有!“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那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已经被诅咒了一般。
那人继续说,“记住,你占有了我的花,你便从此是我的奴隶。你的黑发便是我的印记!从此,不仅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心,全部是我的。不过我不喜欢小女孩,我是有耐心的,等你长大了,我再来找你。可是你小心一点,我警告你,从此后,只要你在心里有了任何人,我就会在你心上戳个窟窿。”
他转身,整个人都和房间里的一片黑暗融为一体,他,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这黑暗里。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不停地发抖。我伸手拿起那个铃铛,发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摇起铃来,只想把整个王宫的人都叫醒,好让那个人赶快被这里守卫的士兵抓到。
立刻,有人在敲我的门,“伊丽莎白小姐,你醒了?“
门开了,刚才的一切,如同一个噩梦。一个女仆举着烛台走了进来,没过多久,我的母亲也来了。我伸出双臂,扑进她的怀里,哭着,语无伦次地说,“有个人,有个坏人刚刚在这里,你们快去找!”
整个宫殿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那个黑影里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天亮的时候,被折腾了一夜的众人,终于回去休息了。大家都以为我不过是在做梦。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王宫,怎能允许一个人大模大样地走进我的客房?
我听到有人在敲门,门开了,那个少年的威廉走了进来。
他坐在我的床边,定定地望着我。我仍然满脸泪痕,我想,我一定是蓬头垢面的一副狼狈像,可这个眼前的他,穿着崭新的衣服,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整个人干干爽爽的,让我从恐惧中立刻感到平静一点。
“伊丽莎白,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一面说,一面发抖。对我的母亲和刚才那一群仆人,我一直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威廉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像那些“大人“们一样认为我在白日做梦!
他的眉头皱了皱,在我眼前站起来,他的手掌郑重地罩上我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望着我,他郑重地说,“伊丽莎白,那朵花,是我发现的!那个人如果再来打扰你,我不会袖手旁观!我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心中一片奇异的温暖。我不知道这个少年的王子,如何能保护我,可他是整个王宫里唯一相信我的人,也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朋友!可是就在这时,那股奇异的温暖忽然变成了心口一丝锥心的痛。
我下意识地低声叫了一声。听到我的耳中传来那个阴影里的人的声音:只要你在心里有了任何人,我就会在你心上戳个窟窿。
蝶梦庄生
我打了一个冷战。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忽然变得透明起来,在我眼前渐渐消失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身在梦中。这时,我整个人忽然被卷入一个空气的漩涡,不停地旋转,旋转。
过了好久。等我从那天旋地转中醒来,发现自己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的海水。
我怎么又回到大海了?
我低头望去,自己的鱼尾巴已经回来了。我已经搞不清这到底是梦是真。到底是我梦见了伊丽莎白,还是伊丽莎白梦见了我?庄生梦蝶是什么意思,我终于懂了。
不管这是真是梦,回到大海的拥抱里,永远令我振奋。
我在海水里纵情地游泳嬉戏,如同一个刚刚获得自由的囚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海王宫在哪里。现在我只是想尽情享受大海的拥抱。
正在我沉浸在一片欢乐中时,我发现自己被一片水草阻挡了视线。那水草长得密密麻麻的,如同一道屏风,将我和前方的大海隔开,使我如同进入了一个死角一般。
我正要回头,可是,好奇心作祟,我想要看看海草另一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我扒开眼前的水草向前方望去,只看到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笼子。笼子通体是黑色的,奇异的材料造成,我看不出那原料到底是海底的岩石还是人类的金属。笼子方方正正,大概只有一米长,一米高的样子,静静地躺在水底,如同来自一个被遗弃多年的海底沉船。
这个笼子有些眼熟!
忽然,我记起了。上一次,海巫威胁我的时候,拉斐尔天使正巧赶到,把她关在这个笼子里,说是要她“自省”的!
难道事隔这么久,她还被关在这里?
我不禁将海草的空隙扒开得更大一点,仔细向笼子里望去。果真,我看到海巫那张原本飞扬跋扈的脸,现在低低垂着,她的眼睛闭着,面无表情,似乎睡着了一般。
她死了吗?
我知道她在天使的笼子里,出来的可能性很小。完全是好奇心使然,我扒开眼前的水草,游向关着海巫的笼子,想看看她到底是死是活。就在我面对着那笼子的瞬间,忽然一股极强的亮光从笼子中射出来,亮光中,海巫睁开了眼睛,她血红的嘴唇,苍白的脸色和她眼中的凶光立刻使我后退了一大步。
海巫怔怔地望着我,忽然她的眼神陌生起来,如同躲在她身体里的是个陌生的灵魂,我听到她怔怔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不敢回答,难道她失去记忆了?她不记得我更好!我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游走。
忽然,我听到她在我背后模糊不清地说,“你的名字好像是伊丽莎白!”然后,我听到她又自言自语地说,“伊丽莎白是谁?”
我全身一震,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伊丽莎白?我不自控地回头,这时,我看到海巫的笼子里,出现了一团及其明亮的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忽然将整个笼子围起来,然后,那光芒如同一个猩红的炸弹一般,爆炸了。我听到一声巨响。随着巨响,那个笼子立刻化为飞灰。整个大海都似乎随着那声巨响震动起来。我俯身,双手掩着耳朵,庆幸自己没有离那笼子太近。
过了一阵子,我松了一口气,海巫一定就这样炸死了。
我抬起头,却惊奇地看到,海巫从那爆炸的余波中,毫发无伤地,缓缓地站起来,她的脸上,已经不再有那种我熟悉的狂妄自大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
她静静地站着,忽然,她向着我所在的地方挥了挥手,说,“你去死吧!"
我惊呆了。随着她向我挥来的手,一股强烈的震波向我飞来,我觉得天旋地转,知道刚才那样的爆炸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恐怕远远没有那个笼子般坚固,大概早就魂飞魄散了。
可就在此时,我觉得一道坚固的墙壁忽然在我的面前筑起,那股震波被莫名其妙地挡住了。
我定睛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我的身前――――威廉!
如果我有眼泪,我一定会哭出来,他终于出现了!
他向我使个眼色,示意我躲在一边。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他,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子,而是今生这个沉稳从容的大海的统治者。
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无所谓,看到他,看到他平安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已经感到安慰。
我看到威廉向着海巫的方向伸出手来,一道强烈的蓝色的光从他的手掌中射了出来,照直向海巫飞去。海巫冷笑一声,手中一道红色的光将那蓝光封死。威廉飞身而起,顿时整个大海随着他咆哮起来,一个巨大的带着蓝光的海水漩涡向着海巫飞来,而海巫稳稳地站着,她的面色狰狞,那漩涡飞到她身边,竟忽然化为无形。
我心中一震。我还清楚记得海巫如何在威廉的手里哀哭求饶,更清楚记得威廉从她身边拿来那个水晶球,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我知道海巫一直是惧怕威廉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海巫似乎不但不怕威廉,反而和他对战起来。
我忽然开始担心威廉的安危,直觉告诉我,海巫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和以往大为不同了。而且,她似乎比以往强大了许多。
威廉整个人,现在就随着他身上的蓝色的光环和海巫大战起来。从我的角度,我只能看到一团飞来飞去的红色和蓝色纠结的光影,我看得心惊肉跳。他们不知战了多久,始终分不清胜负。
终于,那团蓝色的光忽然变得强烈起来,将那团红色的光紧紧包围。红光渐渐暗淡下去。
可就在此时,我听到海巫用懵懵懂懂的声音说,“我好像找到了伊丽莎白,你相信吗?“
我看到那蓝光抖了一下,就在这一个瞬间,刚才本来暗淡下去的红色光芒忽然亮起来,然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我听到海巫冷漠地笑着说,“我赢了!威廉,你去死吧!“
她的声音飘远了。
我飞快地游向威廉,他躺在海底,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他的眼睛紧紧闭着,海水中,他殷红的血如同香炉里的飞烟一般冉冉上升。
我抱着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他不声不响,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呼唤。
我的脸贴在他的脸上,我在海水中,看到了自己有波浪的黑发。我成了伊丽莎白。
我的眼泪流淌在他的脸上,和咸咸的海水混在一起。
这一切,如同一个前生的回忆,一个早已发生过的故事,却又如同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尚未发生。
我是人鱼,怎么会有眼泪?
我骤然惊衸岤d―――好一个奇怪的梦。
我的心依然在突突地跳着,刚才梦里的一切,那样真切,真切得使我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幻境。
我模糊地听到心中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伊丽莎白,威廉已经不在了,你面对现实吧!“
我的心,痛了起来,我已经熟悉了那痛,我已经厌倦了那痛。
海巫。
海巫和我的故事有什么关系?我扶着发痛的额头,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在我的梦里,海巫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她可以杀死威廉。
到底是什么使她变得如此强大?我的心打了一个颤―――我想起了埃里克的心。
海巫一直阴谋诡计地要拿到埃里克的心,难道,埃里克的心会使她产生那样的蜕变?我懂了!幸好我没有将埃里克的心交给她。
我浮出水面的时候,已是中午了。看到爱莉娅朝着我的池边跑来,手里拿了一卷羊皮卷子似的东西。我记起中国人的造纸术很晚才传到西方,很多欧洲的古书都是写在羊皮卷上的。可是我现在所在的时代毕竟已经有了纸,那么,爱莉娅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书?
我正要开口问她,却看到埃里克从远处走了过来,呆呆地跟着爱莉娅身后。我看了埃里克一眼,不禁微笑道,“爱莉娅,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有些变化?“
爱莉娅不知我在说什么,摇摇头。
我向她是个眼色说,“他好像忽然变得很喜欢到处跟着你。“
爱莉娅回头望了一眼埃里克,微笑了一下,说,“你说过,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美丽的金发上,那个我给她的,装有埃里克的心的水晶发簪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不知道海巫现在何处。可是,刚才的那个梦境使我觉得她很快就会破笼而出。她一旦出来,便迟早会知道,埃里克的心在我们手上。如果这个秘密被她发现,恐怕不但埃里克,就连爱莉娅的命也难保了。
我那满脸的担忧没有逃过爱莉娅的眼睛。我指指她的发簪说,“海巫是永远不会帮助我们将埃里克的心换回去的,如果海巫发现他的心已经被换了,只怕会立刻将他的真心抢走,那时,我担心她会强大起来,毁了一切……”
魔卷
爱莉娅点点头说,“其实,我又何尝不在担心这个!”她望着我,她的目光勇敢而坚定,“安琪,我有个主意―――我想,我们也许应该放弃埃里克的的旧心!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得到一颗崭新的心!”
我张大嘴巴望着她,呆住了,我问道,“什么叫放弃他的旧心?“我不明白爱莉娅的意思。确切地说,我不敢想象她在打一个怎样的主意。
爱莉娅从我的神情里看出我的想法,她点点头说,“安琪,我认为,我们也许应该毁掉的旧心!”
我疑惑地问,“你要怎样毁掉它?”
爱莉娅张口说了两个字:“火焰”
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是,我心中清楚,埃里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