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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中白荷 作者:风流涕
(10鲜币)尘中白荷(五十一)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把它给白荷,因为他明白,在白荷的眼里,这就是块只值半块大洋的手帕。一如这两年多他为白荷所做的那些事,白荷从没明白过那些事对他意味著什麽。
他小心翼翼的藏著,总是贴身放著,好像就跟那个人贴著心。
无论为白荷做什麽,他都不後悔。
但是该到什麽时候他回去,他会回老宅,然後一辈子在那赎自己的罪。
就算他再爱白荷,他也没办法忍受一辈子都做她的工具。想到再八个月,他就能回老宅,他甚至有一种解脱感。他想念师傅,想念老宅里的师叔师弟们,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罪孽深种……
每每想到自己要以现在这付模样回去老宅、回去见师傅,莫尘就会有一种不如还是死了的羞愧。
一边是白荷,让他至死不悔的人儿。一边却是师傅,让他无颜相对的人。这种矛盾的心情随著回老宅的日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深的折磨著他。
白荷,没有了杜谦风,你到底想干什麽?到底想要我怎麽样?我已经快到极限了,你究竟要做到什麽成度才肯罢手?
他已经静不下心去练气,对气的感觉也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更多的时候他开始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发呆,经常一恍神,夜色已深,一天又过去了。
“叩、叩!”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同时还有询问声,“莫少爷?”
莫尘回过神,把手帕又收进了贴身的衣袋,问到,“什麽事?”
“门口有个小丫头,说是找您的。”
“小丫头?”莫尘打开门,愣了愣,突然想到今天救的那个小女孩。“长什麽样子?”
“披头散发,实在看不清,一身chu布衣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
是她!她怎麽会找到这来?“她一个人麽?”
“是,就她一个人。”
她怎麽会找到这来?不是让她回家去了麽?难道是听见那三个人叫他“莫爷”,所以打听著跟来了?他虽然不是什麽大人物,但是只要打听下,这城里谁都知道他住哪儿。但是她为什麽不回家呢?
“我去看看。”
跟著那人一路到了小楼门口,莫尘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暗中大门外的墙g下,一个小小的黑影缩成了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天色虽然黑,莫尘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白天救的那个小女孩。那模样跟白天的一模一样,就连被扯坏的衣服都没动过,大概是从白天自己走了之後,她就一路跟了过来。
“去准备点热姜汤。”
吩咐完那人,莫尘小心的伸出手,了那孩子的额头。小丫头身子一僵,倒没有再躲开。莫尘著手下冰凉的额头,看来暂时还没有发烧。
“别坐在外面了,小心著凉,先跟我进去吧?”
小丫头点点头,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莫尘领著她,发现她走路都没力气,应该是走了很远的路才到了这。想想也是,他坐车回来都要半个时辰了,她走过来怎麽也要两个多时辰。
一路领著她慢慢走,从边门进了後面老妈子们休息的地方,正好看见沈妈在里面。
“莫少爷,这是哪来的孩子?”看见莫尘领著个半大不小的小女孩,沈妈一愣。
莫尘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先让小丫头坐下。回过头问沈妈,“还有吃的麽?”
“有,晚饭的时候你没下来,还帮你留著呢。”又看看那小女孩,说到,“要不先把你的饭送上去,我再帮她找点吃的?”
“不用了,把我的拿给她吧。”
沈妈看看那丫头,也不准怎麽回事,只能先按著莫尘的话去热饭菜。这功夫准备姜汤的人也把姜汤送来了,莫尘端给小丫头,看著她慢慢喝了下去。
没多大功夫饭菜就热好了,小丫头刚开始吃,牙峰就已经听到消息跑来了。
“哟!尘哥,这是哪来的孩子?”眼珠一转,就笑到,“不会是下午你在薛老缺那救下的孩子吧?”
“对,就是她。”
“我看看?”说著就凑了过去看。小丫头除了莫尘,对别人还很警惕,牙峰一凑过去就躲开了。不过这点功夫牙峰也已经看清楚了,赞叹到,“不错,细皮嫩r、大眼睛小嘴唇,是个美人。”
牙峰轻浮的样子连莫尘都忍不住皱眉,伸手把他拉到了一边,让小丫头好好吃饭。刚拿到饭菜的时候小丫头就狼吞虎咽的,显然是饿坏了。
“干吗那麽紧张啊?”牙峰小声的抱怨著,接著又笑了起来,“难道你还怕我抢你的?放心啦,我往上送还来不急呢,怎麽敢抢尘哥的东西,不怕小姐扒了我的皮啊?”
莫尘:“……”
“不过啊尘哥,小姐又没说不让你带回来,你干吗还这麽偷偷的啊?看把这小美人饿的,都快成恶狼了。啊!沈妈,水!水!小美人咽著了!”
“……”都两年多了,他碰上牙峰还是满脑门的黑线,“你到底有什麽事?”
“啊?没什麽事啊!就是听说你领进来个孩子,我好奇来看看。”
“没什麽好看的,一会儿就送走了。”
“送走?”牙峰明显可不这麽想,“恐怕没这麽容易吧?”
“什麽意思?”
玩笑归玩笑,牙峰很清楚莫尘是不会偷偷把人带回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孩子自己跟来的,“都千辛万苦的跟到这来了,你一顿饭就想把人给打发了啊?换成是我,我也不肯啊!”
莫尘也知道小丫头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到这来,也是打算等她吃完了再问她。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问,这噪舌的牙峰就已经来了。
这时候小丫头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到子莫尘跟前,突然就跪了下来。
莫尘吓一跳,忙去拉她,小女孩却不肯起来,“怎麽了?有什麽事就告诉我,你先起来。”
小女孩挣开莫尘的手,深深的拜了拜,沙哑得声音低声到,“爷,救了月灵,月灵要报答爷。”
“不用,真的不用你做什麽,你先起来。”
(9鲜币)尘中白荷(五十二)
月灵却跪在那,任凭莫尘怎麽拉就是不肯站起来。莫尘急了,又不知道怎麽办,只能回头看牙峰。
“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朝夕相伴!”牙峰尖著嗓子唱戏似的开起了玩笑,气得莫尘差点吐了血,牙峰不但不收敛,还火上加油,“小美人儿,你说你要说报答恩公,怎麽报答啊?你家恩公是吃穿花用一样都不缺,身边老妈子围著伺候著,你能干什麽啊?”
“牙峰!”莫尘气急了,不用他帮忙,只要他闭嘴就好!
“尘哥,我这可是在帮你啊,你真真的不领情啊!”牙峰依然嘻笑著,接著问月灵,“说啊,小美人儿,你能干什麽?”
月灵咬著唇,瞪著牙峰,气得像炸了毛一样。转身对莫尘又是一拜,说到,“月灵是真的想要报答爷,求爷成全!”
“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用你报答。不过就是说了句话而已,真的没什麽可报答的。”
月灵不再说什麽,只是深深的拜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尘哥,依我看,你不如留下她。”又被莫尘气急的瞪了眼,牙峰这回倒是很正劲的说到,“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你留下她等於是了了她的一个心愿,你也可以接著照顾她。你现在让她走,让她走到哪去?现在这个世道这麽乱,她一个小女孩儿靠什麽过活?就算回家,她也不见得还能过下去。下午小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她那个爹能卖她一次,就能卖她第二次。下一次她就不可能再有这麽好的运气,能碰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了。就算不再卖了她,那也是缺衣少食。你看她,这麽冷的天衣服还这麽单薄,就能想到她过的是什麽日子了。跟著你,至少有吃有穿,饿不著也冻不著,你也不会骂她,也不会打她。穷人家的孩子还图个什麽?贪上你这样一个主子就是八辈子积来的福气了。”
一番话入情入理,说得莫尘哑口无言。他帮月灵纯粹是一片好心,不图她什麽回报,可是牙峰的话又让他没办法反驳。
“尘哥,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救下她了,忍心现在再把她推出去麽?你要是不想管她,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管。”
“这事还要问小姐,我做不了主。”
“尘哥,这个你g本就不用担心。凡是你的要求,有哪次是小姐不答应的?小姐不怕你要求多,就怕你没要求。不信我们现在就去问小姐,这时候她肯定还没睡呢。”
就这样,莫尘半推半就的去问了白荷,白荷也真的一口答应了,最後就变成莫尘骑虎难下,不得不留下月灵了。
其实真的决定留下她了,莫尘反而也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把她赶走,莫尘也担心她今後的日子。下午白荷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再怎麽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父母、也是自己的家。但是现在既然她都已经说了不想回去了,莫尘就总觉得自己救下了她,就对她有了一份责任,不忍心再看她无依无靠的在外面受苦。
知道莫尘愿意留下她了,月灵感激的又对莫尘拜了拜,吃完饭後就跟著沈妈先去洗澡换衣服了。
等到两个人走远,屋子里只剩他和牙峰两个人了,牙峰暧昧得靠近莫尘身边,捅捅莫尘,“恭喜啊尘哥,四十块大洋就买了个这麽漂亮的小媳妇,我看那样子应该才十五吧?新鲜水嫩著呢!”
莫尘听著他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知道牙峰其实人并不坏,对他也很是不错,处处都为他著想著。可是牙峰轻浮的x格总让莫尘看不习惯。“不要胡说八道了,这种话以後不要乱说。我无所谓,月灵是个女孩子,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你娶了她不就不坏她名声了?”牙峰理所当然的说著,“老实说啊,尘哥!那丫头真的长得挺漂亮的,不信等一会儿她洗完了出来你看看。就算比不上小姐的绝色倾城,那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得小家碧玉,论起极品来不见得比小姐差。更何况小姐那种女人,就算娶回去你敢亲近麽?看著是很美,抱在手里可扎手。那小丫头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个懂得贴心照顾人的,温香软玉得搂在怀里那才是实在的。况且,那丫头现在还水嫩著,就算过两年也是最好的时候。不像小姐,再两年就老了,再香的花凋了也就没有味道了。我是为你好才这麽劝你,实在不行别在小姐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牙峰,小姐对你也不薄,你这样说就不怕小姐伤心麽?”
牙峰看莫尘冷著脸,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知道自己触了莫尘的逆鳞,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的到,“我明白了!尘哥倒是真的对小姐情深义重,只盼小姐也能明白你的好,不要负了你。”
“我跟小姐之间,不是你想的这样。”
牙峰一听,又是嘻嘻的笑了起来,“尘哥你就别再装了,你跟小姐的事现在外面谁不知道啊?虽然传的不一定都准,但是说你跟小姐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清那是一点都没错的。你敢说你对小姐没那个意思?我看小姐对你的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没意思的样子。”
他跟白荷之间……莫尘唯有摇头苦笑。“别胡说八道了,天不早了,快去睡吧!”
“尘哥你这是在害羞了?好了我不闹你了,你也早点睡。”
看著牙峰离开了房间,莫尘却不禁无奈苦笑。
他对白荷,没有任何奢求,他只求白荷能平安、快乐。其它的,他真的不敢奢求,也没办法奢求。
(11鲜币)尘中白荷(五十三)
天刚微明,莫尘就早早的醒了过来。他喜欢早上的宁静,也是他唯一可以感到片刻安宁的时候。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莫尘才换上衣服,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清晨带著凉意的风吹了进来,让莫尘还留恋在温暖中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叩、叩!”
“嗯?”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莫尘奇怪的回头朝房门望去。现在这个时候谁会来?小楼里的佣人老妈子们也刚刚起床而已,都忙著清理打扫还有一会儿他们这些人的早饭。
敲门声过後门外又没了动静。莫尘试著想用气试探下门外的人,试了试却放弃了。他已经很久没能静下心来练气了,现在就连要分辨门口的人是谁都已经很困难了。
虽然分辨不出是谁,但是最基本的感觉还是有的。他能感觉到那个人还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虽然疑惑,不过在这小楼里不会有外人,所以莫尘也没有太紧张,只是疑声问到,“谁在外面?”
“爷,是月灵!”
月灵?莫尘奇怪的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是她站在外面。只是现在她已经换上了沈妈找给她的旧衣服,黑亮的长发梳理整齐得绑成了两g辫子,细嫩的小脸也早就擦干净。就像牙峰说的,是个小家碧玉般温婉可人的孩子,再等两年肯定能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
只是这麽早,她跑这来做什麽?
“有事麽?”
“我听爷房里有动静,应该是起来了。”说著抬头望了望莫尘,发现他已经换好衣服了,接著到,“爷有什麽吩咐,月灵去做。”
“不要这样叫我。”莫尘颇有点无奈的叹息。他不过比月灵大五岁,远没到被叫爷的份上。如果可以,他倒宁愿所有人都叫他的名字,或者像月灵这样的年纪,可以跟著牙峰那样叫他一声尘哥。
月灵却只是低下了头,不去跟莫尘争,也没有改口的意思。
莫尘就这样跟她相对无言足足两分锺,最後还是他放弃了。这个问题可以慢慢去纠正,改口问到,“你一直等在外面?”
“没有等多久。”
虽然这样说著,月灵却冻得声音都隐隐在打颤,白净的小脸上鼻头也是被冻得通红。
一月的天,就算是在小楼里一大清早的也冻人。再加上人没睡饱的话就更加畏寒,也容易生病。看那瘦弱的身子上,穿得衣服都格外的单薄。这麽小的孩子竟然被冻得瑟瑟发抖,莫尘不由的就心疼了起来。“以後不用这麽早来等我,多睡会儿。早上天凉,多加件衣服。”
月灵一愣,诧异的望著莫尘。突然发现自己这样望著莫尘太不礼貌,又急忙低下头,“爷要吃早饭麽?我去准备。”
“不用了,这些沈妈会准备的。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吧,厨房应该已经有吃的了。”
“那月灵就在这等著,爷什麽时候想到了就叫我。”
“……”实在没想到,竟然是个这麽倔强的小丫头。
莫尘原本就不习惯有人伺候,或者说在他的感觉里,他自己也是个下人。就算住著好房子穿著好衣服,他也从没把自己当成什麽金贵的少爷,也就不觉得自己应该被人伺候著。包括这楼里的人,除了帮他准备饭菜、洗衣服整理房间之外,莫尘并不需要他们多做什麽。或者说就连这些事,也是白荷硬安排下来的。而他也习惯了不跟白荷出门的日子里,还是跟在沈妈身後帮著做些杂活。曾经因为他逆了白荷的意,被派去厨房做杂活,就算之後那件事过去了,他也一直没有扔下那些杂活。
所以,他真的没想过要让人来伺候自己。
但是月灵就站在门边,完全就是一付莫尘没有吩咐她就一直等下去的架势。走道里一阵阵的风吹过,月灵缩著身子,也一阵阵的打颤。
“先进来吧!”
月灵僵了僵,还是跟著莫尘进了房间。莫尘帮她倒了杯热水,一早的热水是过了夜的,只能算是温热,倒正好给冻僵的身子暖和一下。
看见莫尘把杯子给她,月灵吓一跳,想推拒却被莫尘硬塞进了手里。
“别把自己冻生病了。”
看月灵捧著杯子,莫尘才转身进了房间附带的浴室简单梳洗了下。等到他出来,却发现月灵早就放下杯子,已经帮他把床铺都整理干净,正在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整理到一起。
“月灵!”看见她手里的衣服,莫尘忙叫住她,伸手就抽回了那件白色的里衣。
月灵被莫尘的动作吓一跳,愣了愣才回过神,“对不起,爷!月灵不该随便动爷的东西。”
发现自己吓到了月灵,莫尘也愣了愣,然後沈默的把衣服收了起来。转身看还站在原地的月灵,指了指外间的沙发,“对不起,我没想吓到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月灵犹豫著,还是依莫尘的话坐了下来,只是坐在沙发口上的样子,还是清楚的透露出她的拘谨和不安。
莫尘也坐到了一边单人的沙发椅里,尽量温和的说到,“月灵,其实我并不是什麽少爷,也不是什麽大爷。我只是跟在小姐身边做事,也只是个下人。所以不要叫我爷,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尘哥。”
月灵低著头,依然沈默。
“月灵,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月灵身子一颤,这才轻声到,“爷是月灵的主子,月灵不敢乱叫。”
“我不是!”莫尘无奈的叹气。原本昨天晚上应该拿卖身契来换钱的那三个男人也没来,不然现在他就能把卖身契还给月灵。那三个人没来,搞得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爷,您还是不想要月灵麽?”
看著月灵紧张不安的问话,莫尘突然的一阵烦躁。既不想伤害也不想吓到她,可是他该怎麽让她明白?
“爷是讨厌月灵麽?”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为什麽?”
莫尘愣了愣,那个疑问却在自己的心底荡开。为什麽?他只知道从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他就觉得混身不舒服。那些明明比他高大的多、年纪比他大得多的人,却一个个献媚都管他叫“爷”。他不喜欢那种感觉,只是为什麽不喜欢,似乎到现在才想到去想。
(11鲜币)尘中白荷(五十四)
那些人为什麽要献媚的样子?是因为想讨好?因为恐惧?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跟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的相处。
“月灵,你怕我麽?”
月灵缓缓的摇了摇头,但是莫尘看得出她的样子其实很犹豫,他却让自己当成没有看见。
“那麽你是想讨好我?”
“不是!”这次月灵回答的很肯定。
“那为什麽你会这样叫我?不要说因为别人都是这样叫,我不喜欢这样。”
“因为是爷救了月灵,对爷来说也许只是一句话,可是对月灵来说,爷是重新给了月灵一次这样清清白白的活下去的机会。对爷来说只是没什麽大不了的事,可是对月灵来说,却是不得不报的大恩情。月灵能直接叫恩人的名字麽?”
“……”莫尘一愣,随之却是一阵的无言。莫尘突然发现,他之所以这麽讨厌别人这麽叫他,是因为那些人想讨好的,所以害怕著的人,其实是他身後的白荷。而月灵却是真真实实的,因为感激而这麽叫他。知道了这之间的区别,莫尘突然对月灵的坚持释然了,心里的抗拒也没有那麽强烈了。
“那月灵,你不想回家麽?”
月灵摇摇头。
“为什麽?家里人对你不好?还是怕你爹再把你卖了?”
“月灵要报答爷,虽然现在月灵还什麽都做不了。”月灵缓了缓,又说到,“而且月灵在这里做事,沈妈说会给月灵一份工钱,月灵也能养活家里的弟妹了。这都是托了爷的福,爷对月灵得恩德越来越多,已经让月灵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所以求求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莫尘一愣,倒没想到还有工钱这回事。确实,现在外面世道乱,活也难找。男人还能去码头仓库做工,或者拉车赚钱养活家里,女人能做的事就很有限了。像月灵这样还是个孩子,要麽在街上卖花、擦鞋,再来就是卖唱,想来倒真的不如在这小楼里做点事。想到这里莫尘的心里才终於如释重负,不再犹豫该不该让她留下。
“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这里。小楼里的人都不坏,你在这里也能有个温饱。”
“谢谢爷!”
莫尘看著她,温和的笑到,“真难得,你这麽小一个孩子,就这麽懂得知恩图报。同样的年纪,却已经像个大人一样的想事,你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月灵却不自然的低下了头,过了会儿才低声到,“月灵虽然是穷人家的孩子,却不会为了钱就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爷救了月灵,月灵感激爷,所以愿意在爷身边浆洗弄扫,但是月灵能为爷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莫尘一愣,没想到月灵会说出这些话来。看月灵带著几分戒备的神色,那些话恐怕也不是随便说说的。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似乎都不怎麽好,这孩子应该是听说过一些的。莫尘也无意去解释,只是笑到,“放心吧,不会逼你去做什麽的。你要是想回家了,跟沈妈说一声,随时都可以回去。”
“叩、叩!”正说著,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然後是沈妈的声音,“莫少爷,您是下楼吃饭还是送上来?”
莫尘看看一早就起来,受冻挨饿到现在的月灵。丫头老妈子们吃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自己要是下去吃的话,月灵不是在边上伺候著就是被支使去做别的事了,这一饿就要饿到中午了。莫尘没再多想,回到,“送上来吧,连月灵的一起拿上来。”
月灵却是吓了一大跳,忙站了起来,“爷,不能这样的。”
莫尘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是他对这种规矩向来看得不是很重。“沈妈,一起拿上来吧。”
门外的沈妈听莫尘又重复了遍,只能应到,“好,知道了!”
转身朝楼下走去,沈妈的脸上却不太高兴。
走到饭厅里,白荷已经坐在桌边慢慢的吃著,身後已经吃过的牙峰站在一边。这若大的小楼里,够资格跟白荷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也只有莫尘一个人。
沈妈站到白荷跟前,闷声到,“莫少爷说他不下来了,让我把他和那丫头的饭一起送上去。”
“是麽?”白荷喝了口牛n,不在意的应著。
“小姐,这丫头才刚来就这麽不懂规矩,以後就更难管教了。”从月灵出现,沈妈就没高兴过。她虽然不是从小看白荷长大的,但是她把白荷从那个落破的样子一点点照顾到变成今天的白荷。沈妈有个女儿却早早的就死了,在她的心里,她早就把白荷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开始的那几年里,她是看著白荷怎麽为杜谦风伤心难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伤心的哭声让沈妈不知跟著掉了多少眼泪。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莫尘,对小姐又痴心又听话,小姐自己也喜欢。在沈妈的心里那就是属於白荷的,任何人都不能碰的。想不到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个小丫头,跟在莫尘的身边真是碍眼的很。那丫头又不懂规矩,一大早的不到自己这来,竟然直接跑到了莫尘的房里,还让她去送饭?她是把自己当成这家的小姐了?这要是不管教,以後岂不是要爬到白荷的头上去了?
沈妈还在那愤愤不平的时候,白荷依然不紧不慢的吃著,同时对沈妈说到,“以後月灵的事,你不用管了。莫尘说怎麽办,你就怎麽做。”
沈妈一愣,不知道白荷又在想什麽。不过她也知道白荷绝不是好欺负的角色,只能答应著去帮莫尘和月灵准备早饭了。
等到沈妈走了,牙峰才试探的问到,“小姐,虽然现在尘哥对那丫头还没什麽想法,但是时间久了,难保不会有个意外。要是那丫头再存点什麽坏心,尘哥这麽单纯的心思说不定就真的被她套去了。”
白荷笑了笑,“你觉得那孩子漂亮麽?”
牙峰斟酌著回到,“是有几分姿色,但是跟小姐比起来,那是云泥之别,没半点看头了。”
白荷听了笑意更深,“不用拍马屁了,再等两年,那丫头绝对是个祸水。”
“那小姐还……”
“不管莫尘喜不喜欢,留著都没坏处。”隐去了笑意,白荷的眼底的颜色却越发的深沈,让人看了都觉得害怕。“那丫头的卖身契你拿回来了?”
(10鲜币)尘中白荷(五十五)
“拿来了。”牙峰把月灵的卖身契交到了白荷面前,“那三个人白天顶撞过尘哥,吓得不敢要钱了,只把卖身契送了过来。”
白荷拿起那张卖身契淡淡的看著,问到,“你觉得莫尘对那丫头怎麽样?”
“尘哥应该是可怜她,所以才这麽照顾她。尘哥心软,就算换成别人他也一样会这麽做的。”
“那以後呢?”
意识到白荷想问的是什麽,牙峰小心的对白荷说到,“小姐,其实尘哥对那丫头不过是可怜她,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还是小姐你。小姐虽然似乎刻意拉出了距离不让尘哥靠近,可是又不像不在乎尘哥的样子。小姐是不是还有什麽顾忌?这杜老板都死了这麽久了,他手下的那些人您也都收住了,就算您现在要跟尘哥……”
牙峰的话虽然说的含蓄,但还是很放肆。白荷冷眼扫过去,牙峰立刻就闭上了嘴。
“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些才一个人?”
牙峰只是低著头,没有再说什麽。
“我跟莫尘的事,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你这麽聪明,难道也看不懂?”
这个话题就是个重雷区,牙峰还是没接口。
“牙峰,你跟著我也两年多了吧 ?”
“是的,不知不觉已经两年多了。”
“两年多了,你还是没打算让我知道,你到底想干什麽?”
牙峰闻言笑了起来,“小姐您可千万别这麽说,好像我有什麽不得了的y谋一样。能跟在小姐身边混口饭吃我就很满足了,更何况跟著小姐吃好喝好的,我还能想什麽?”
“得了,这种话,说给鬼去听吧!”白荷笑骂了句,“慢慢耗著吧!是狐狸,总有天要露尾巴的。小心点,别让我抓到把柄。”
“那麽那个月灵,就暂时不去动她?”牙峰没再争辩的岔开了话题。
“不用去管她!倒是我让你查的事,有消息了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看来小姐是不相信我了……我对小姐和尘哥自认是忠心耿耿、尽心竭力,为什麽您和尘哥都这样防著我?”
“忠心耿耿、尽心竭力?亏你真敢说。”白荷忍不住笑了出来,“莫尘是单纯,但是他并不傻,你以为他感觉不到你有很多事瞒著他?我不知道你为什麽要接近莫尘,但是你的方法错了。至於我,我们心照不暄而已。牙峰,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是,我会小心的。”
“终於承认了?”
“我会小心的继续查下去,一定会帮小姐找到杜老板的家人。”
白荷眯著眼看著牙峰,那张脸却依然像带著面具一样丝毫感觉不到真实。她知道那张面具下面一定有著什麽,只是她一直抓不住。她只能隐隐的感觉到,牙峰的目标不是她,而且跟她的利益没有大的冲突,所以他们才能相安无事的合作了两年。
其实牙峰的x格很合她的胃口,办事也很利琐。如果牙峰肯开诚布公的跟她谈谈,相信他们会合作的更愉快。可惜,牙峰显然并不相信她,而她也更不可能会相信牙峰。
就在白荷早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莫尘终於带著月灵下来了。看见白荷还在饭厅,於是领著月灵走了过来。
“小姐,早!”
“去找沈妈?”
平日没事的时候,白荷会去各处的产业查看情况,各个去处都是固定的。就跟以前杜谦风在的时候,她三天会去码头看一次一样,到月底的时候才会让各处把帐本统一交上来查看。手下的人有事的时候也知道去哪找人,白荷也可以最直接的了解到各处的情况。而莫尘,只有出了事的时候白荷才会要求他跟自己一起出去。平日里莫尘愿意就跟著去,不愿意就留在小楼里。留在小楼的时候多数就是去沈妈那帮著做些杂事,只要他高兴,白荷也由著他去做。
“是的。小姐也要出门了麽?”
白荷望了眼跟在莫尘身後,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月灵。对莫尘点了点头,说到,“想出去的话就出去逛逛,沈妈那不缺你这点力气。”
“是,我知道了。”
莫尘虽然应著,不过白荷知道他也就是应著,不会真的出去。白荷也不去管他,他爱去哪就去哪,只要回来就行。早饭也已经吃完,白荷带著牙峰就出门了。
直到白荷离开,莫尘才想起来月灵还在後面,一直都没有出过声。“月灵,以後看见小姐要跟小姐打招呼。”
“知道了。”
月灵虽然低声应著,但是莫尘觉得她只是勉强的在应付自己。感觉告诉他,月灵似乎不太喜欢白荷。虽然白荷应该还不至於因为这点事去跟月灵计较,但是对月灵到底没有好处。
“月灵,你能留在这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小姐收留你。其实……”话到一半,莫尘发现就算是骗人,自己也说不出“白荷其实是个好人”这种话来,只能改口到,“你不可能跟著我一辈子,往後的日子还是要靠小姐照顾著的。”
月灵也是个倔强的脾气,只是低著头不应声。
莫尘也无奈,带著月灵到了後面的厨房,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沈妈。其实像沈妈这样的老妈子是不用做事的,只是在里面看著那些下人,说好听了是不让他们偷懒,说实话了就是防著有人下毒。白荷这两年的生意越做越顺,明面上已经没人敢跟她做对了,但是暗地里,想要她死的人却横竖数不清了。
“沈妈!”
“莫少爷,您下来啦!”沈妈一眼就看到莫尘身後的月灵,只是碍著莫尘在,也不好说什麽。
“我看柴火没有了,我去劈点吧?”
“莫少爷您真是,什麽活重您就挑什麽。这又苦又累的活,全让您做了。”
莫尘只是笑了笑,这些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沈妈也知道拦不住他,也就随他去了。
换完了衣服卷起了袖子,莫尘对月灵到,“我这没事了,你去帮沈妈吧!”
月灵有点不太情愿,但是这里确实帮不上什麽忙了,只能回头去找沈妈。
(10鲜币)尘中白荷(五十六)
看著月灵越走越远的瘦弱身影,莫尘愣了愣神,才拿起斧子把一gg木头劈开。
每到这种时候,使著满身的力气,脑子却是完全的放空。很快的,莫尘脑子里面就会不自觉的自己开始乱想起来。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这样的日子可以把人逼疯。直到自己的梦里都沾满了血腥,莫尘才知道自己已经快疯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莫尘用力的挥著斧子,一下一下,用力的砍著。让自己汗流浃背、让自己筋疲力尽,混身的酸痛才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人一样,不再是具行尸走r。
但是今天,脑子里面全是刚刚在房里一边吃著饭,一边月灵说的话。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另一张张的脸。
“我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一共五个孩子。爹说女孩儿全是赔钱货,只有弟弟才是这家的孩子。”
──小时候,我还一直以为我的名字就叫‘赔钱货’。
“每天我就帮著娘做些针线,或者采点野菜去卖。拿来的钱,多半也给了弟弟吃穿,我和妹妹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从记事开始,我就拿著个篮子在大街上卖花。卖花的钱,都去养我那哥哥了。
“爷,救了月灵,月灵要报答爷。”
──能碰上你,这是她的运气。
“爷救了月灵。”
──那老头子把我抓回去,他糟蹋我!那个又脏又老又丑的老头子,他竟然敢碰我!
“爷的恩德,月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不是人……全都不是人!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就算让我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在你那麽痛苦绝望的时候,我没能去救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苦苦压抑在心底的歉疚塞满了,像要暴发一样的塞的满满的。用力的挥著斧头,更用力的,如果不这样做、如果不把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榨干,就会被不断剧增得歉疚、悔恨给撑暴掉、会彻底的坠入黑暗!
他知道那是命,知道那时的自己跟白荷g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白荷也没有任何可怨恨的了,比起任何人她都是幸运的。她不幸过,但是她也比任何人都幸运。
但是得救的为什麽是月灵?为什麽不是白荷?为什麽不是白荷?!
“!!”
斧头狠狠的砍进了木段中,莫尘也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喘息著、大汗淋漓……
自己是著了白荷的魔吧?中了她的毒、已经疯了。分不清是非黑白、不知道什麽叫人x良知,已经疯了,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她的奴隶,一个为她卖命为她杀人的恶鬼。
突然有什麽贴到了自己脸上,莫尘一惊,伸手就把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影推开了。
“啊!”
惊吓中回过神,莫尘才看清被自己推坐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月灵。自己手下没有留力,月灵不知道摔到了哪,痛得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莫尘chu重的喘息著,心脏像打鼓一样的狂跳著。就这样直直的看著地上的月灵,看著那张稚嫩得脸上爬满害怕和退缩。
自己现在就像鬼一样吧?从他决定了舍弃自己的一切去帮白荷杀人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只恶鬼。所以所有人才会怕他、才会卑微谄媚的叫他“莫爷”,大家都怕他,怕他会把他们都杀了。他就是只鬼,是只只会杀人的恶鬼!
“爷?”月灵低声的,小心试探的叫到。
“不要这样叫我,不要这样叫我!”
月灵没有再叫,而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的,蹒跚的走到莫尘跟前,拿起手上的毛巾,细细的替莫尘擦著脸上的汗。
这一刻,莫尘心底的酸涩突然全部涌上了眼底。莫尘一把用力的抱紧了月灵。
不要怕我,不要怕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怕我!
“爷,您真的杀过那麽多人麽?”
“对,很多!”
“他们都该死麽?”
“不,他们不该死……”没有人该死,没有人能决定别人该不该死。
“那爷为什麽要杀他们呢?”
“因为,我是鬼,我是只恶鬼,我不是人……”
月灵静静的,也抱住了莫尘。
“既然杀了那些人让爷这麽痛苦,爷为什麽还要这麽做呢?”
“我……”为什麽杀人?为什麽开始替白荷杀人?他似乎都已经快不记得了。
“爷还想杀人麽?”
“不想。”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杀人,他不想做这些事。
“那就不要再杀人了。”
不要再杀人?莫尘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放开了月灵。不再杀人,可能麽?白荷会让他就这样退出麽?不可能的,就算白荷身边多得是人可以代替他,白荷也不可能放过他的。不可能的事,再想也只能是幻想。
面对突然清醒的莫尘,月灵却仍然认真的看著他说到,“只要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就没有人可以逼你去做。爷,月灵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也不愿意做那些坏事,那又为什麽要做?”
“月灵,你不懂……你还小,你现在不懂。”
想不到月灵却更加认真的看著他,“月灵确实还小,懂得也不多。但是月灵知道人是爷杀的,如果爷不愿意的话,就算是有人拿刀逼著爷,爷也可以不去做。杀了人之後再说自己是被逼的,那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而找的借口而已。但是心里的罪恶感却不会被这些借口欺骗,所以爷才会这麽痛苦。月灵不想看到爷痛苦,更不想看到爷後悔,所以爷,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
就算说自己是被逼的,那也只是借口。
惊讶於月灵这麽小的年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莫尘却也同时发现,自己所想的那些原来都只是借口而已。
确实,如果他坚持不肯帮白荷杀人,白荷又能把他怎麽样?他不过是心疼白荷,不过是不愿她犯下这麽深的罪孽,所以一次次的帮她杀人。是他自己先放弃了、先把自己推了出去,把自己推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死路。
所以,他可以不做那些?只要他自己能够坚持,就算是白荷也不能逼他什麽。
他可以不杀人,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