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第42部分阅读
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侧首,笑得无限天真,“听到现在,冷双成,想必你也知道小雪就是我,先生就是秋叶公子的父亲,秋饮渊。”
冷双成身子一震,紧紧地捏住了蚀阳。梳雪细细瞧着冷双成面色变化,又吃吃笑道:“你见过这样的母亲吗?由于生下的是女儿,她就对女儿非打即骂,从小喂她一种变为男身的药丸,想控制她做一个纵横黑夜的阴阳杀手,最让那个女儿忍受不了的,是她每年生辰都要听到母亲的讥讽‘今日也是秋叶公子的生辰,公子深受宋皇赏识,已擢升为世子,其后人永承世子爵位,不仅如此,皇帝对他赏识有加,还废除了他面圣时的三磕九拜之礼,而你呢?我的女儿,你能做些什么?你只不过是我不敢拿出手的野种’。”
梳雪的语声不急不缓,像阵清清淡淡的风,吹过茫茫夜景,仿佛诉说着一个和她无关的人和事:“别动,冷双成,后面要说的重点来了……我暗地里拼命练功,武功早就可以逃离母亲的控制,但是我装作软弱,一直等待着一个时机反击。而且我也不相信,一个为了秋饮渊守身如玉二十年的女人,会舍得将他送给别人,权力和男人,我的母亲都想得到……终于,机会到了,母亲给我服下了一种她自认为厉害无比的毒药,忙不迭地将我送到中原,想让这次的战争毁掉我,除去她登堂入室的绊脚石。”
“母亲不会知道,数十年的药物控制,已经让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我再也不会那么轻易地中毒了;母亲也不会知道,计划发展到最后,这一万五千人的东瀛密宗,已被我利用作为复仇的筹码!”
“哦呵呵……”梳雪以宫纱掩嘴,一阵轻狂地笑,“我先装作对母亲忠心的样子,唤魏无衣、林青鸾在中原武林兴风作浪,故意泄露商船的秘密,故意模仿公子的手段,一步一步努力做给她看,让她逐渐相信我,以为我是妒忌公子的才能,以为我是贪生怕死听命于她、祸乱中原,这样时局成熟后,她才会放心大胆地出兵与中原大战,而我也能达到目的,彻底消除她的势力,至于边防争战,那可是公子和耶律将军的事情,我只负责放倒公子,让耶律早点答应母亲的请求,其余的枝节,我一概不关心……”
最后,梳雪清丽一笑,顺风飘拂着衣袂,仿似要乘风归去,“火烧白石,摧毁地下场,驱狼杀人,这些计划我多多少少都能猜得出,如果不是我故意配合,放手让你去做,你当你成事能有这般轻松?”
“你这个疯子!”冷双成大喝一声,披头散发猛冲过来,手上蚀阳灿然升天,轰的一声在夜空中爆发!
荒玉梳雪像个天真无暇的孩童,在细细讲述她的故事时,冷双成紧紧握着蚀阳,只当她是出言挑衅,在寻找一击必杀的破绽。只是听到最后,身子都抑制不了深深颤抖,心里如同装下了三九寒冬,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是惨白茫茫的冰渣子!
吴有死时扭曲的脸、狼谷坑地里的森森白骨、辟邪海水里一具具飘荡的尸体、尸首异处的银衣甲士、烈火中翻滚的一个个身影……
一切炼狱般的惨象一一在她眼前浮现,她竭力扶住树干,身体摇晃得像是狂风中的杨柳。越听到最后,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咆哮似龙,嘶吼着一个声音:杀死这个疯子!杀死这个疯子!
辟邪沉没、万人惨死、七星百病、狼谷崩裂、中原重创、大地干涸……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疯子造成的,而究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满足她复仇后的快意!
众生有似傀儡,被人玩弄鼓掌,又似尘芥,被人草菅性命。
父亲教导过她,唐人多游侠、异士,每逢国事生变,总有人挺身而出浴血争战。可是父亲没有告诫过她,修罗众生,承天之福,弃天之德,执于杀戮,坠入无尽轮回!
“老天你为什么不开眼?为什么不开眼?”冷双成只觉一阵天昏地旋,双眸冲起了血丝,心底大声怒吼,“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世道?我历经两生两世,苦苦拼杀,到头来保全了什么?一切的厮杀又是为了什么?”
冷双成狂吼一声,纵身一跃,手执蚀阳疯狂向前扑去!
荒玉梳雪成功地逼得冷双成方寸大乱,却无法预料她的剑气霸道有如虎啸龙吟,剑身上覆盖的一层银白霜辉尤为刺骨!
大地震荡,夜风嘶吼,无数民宅在红晕中轰然豁开,杂乱的茂草漫天飞舞,将昏黄天幕遮掩得无影无踪。
“你这个疯子!”冷双成呼吸急促,剑影抱团暴涨,从天到地都是她疯狂劈斩的剑气,“吴有死了,药人死了,这么多人死了,两万多条人命啊!你还是人吗?你是个畜牲!”
冷双成的冷喝滚滚回荡在风中,响亮而痛苦。梳雪连声娇笑,在狂烈的剑气缝隙中左右躲避,在眼瞅着冷双成追逐她上了一棵大树后,突然回身一笑,手中宫绫迅如闪电击出!
那道白色宫纱脱手飞出,嗤的一声划开夜色,笔直如标枪,刺向冷双成胸膛。
冷双成在横枝上急切一翻,避开了电光火影,谁知脚尖刚刚落到树面,梳雪正等着她闪躲,将第二道宫纱疾厉挥出,缠上了她的脚踝。
所有一切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高手相搏一招都不能大意。
梳雪格格一笑,运劲将绫缬呼的一卷,带动冷双成身躯倒如栽葱落下。冷双成挥剑疾扑,剑芒一闪,斩掉柔韧飘带,风筝般飘向梳雪。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落下,梳雪宛如穿花的蝴蝶,轻灵翻飞,冷双成双眸赤红,长发纠乱,破损的衫角猎猎飞舞,衬着她的红色剑芒,就像是浴火而生的凤凰。
“一定要杀了这个畜牲,哪怕和她同归于尽!”她的眼前浮现众多冤死的脸孔,心中的怒火拔地而起,气势高涨!
梳雪诡魅一笑,瞳仁突然一暗,转变成幽幽碧色。
冷双成心如鼓捣,血液里似乎爆炸开来,汩汩跳动有声。眼角触及梳雪似笑非笑的面庞,她猛然冷静醒悟:夜色已临,梳雪开始利用猫头鹰家族的技能,间接会逼迫她烧灼全身。
时机刻不容缓。
冷双成紧咬银牙,手中长剑遽然一横,剑光如瀑布一般飞泻,一道夺目的红光从她手中腾起,游龙般刺向梳雪面目。梳雪大惊两掌交隔,剩余的最后一点绫缬崩得笔直,化做一柄利剑回刺冷双成胸膛。
宫纱噗的一声没入冷双成前胸,冷双成右腕一翻,趁着这一间隙,运足十成功力,凌厉持剑横挑。
红色剑尖掠过一点寒光,皎如明月划过夜空。
梳雪连声惨叫,串串血珠滚落,源源不断渗出她的眼角:“冷双成!你这个贱人!”她双手紧捂眼眶,凄厉的呼号响彻四野。
冷双成面容狰狞,趁她巨痛之际,再运起全身所有力气,凝力狂劈一剑!
剑气纵横如匹,云霞千绽,一篷红光形成梨花杏雨,径直扑向前方的荒玉梳雪。
影之光华,誓死一击。
梳雪听闻风声,扭动腰身轻云般飘掠,只是眼盲看不见,冷双成寒毒之霜越涨越亮,一击必杀时,带着摧枯拉朽的霸气!
她的身躯刚刚躲过剑气,只听见轰鸣不断,前胸后背突然阵阵剧痛,感觉有无数细石砖块震伤了|岤位,簌簌扑入了她的身体!
原来这才是惊骇一剑的奥义,算准她的退路,用猛烈剑气劈斩大地,震飞沙砾,隔空打|岤,摧毁一切!
荒玉梳雪侧躺于地面,凌乱发丝沾满了血迹,形成一缕缕肮脏的细流,披挂冲淌在脸庞上。她大口大口喘气,眼眶下布满妖异的红块,斑斓抖动,像是振翅采花的血色蝴蝶。
整个人了然无生气,如同一只待宰的白羊。
冷双成咳嗽一声,喷溅出大口鲜血,勉力以蚀阳支撑她的身子:“刺你七剑还没死,果然是个祸害。”
梳雪嘶嘶吐着血沫子,微动唇形:“冷双成,别得意,我知道你现在气力耗尽,鲜血长流,差不多也要死了。”
“我不会死。”冷双成冷冷一笑,挣扎着摸出一颗“定心丸”服下,说道,“我还有心愿未完成,我也不想死。”
梳雪微微吸气,身躯虚软如线,弯曲地盘成弧形,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竟低低地哼起歌曲来,字句模模糊糊,语声隐隐不清。
“绵绵春雨……懒洋洋……先生不来……不起床……光着脚踝……荡溪水……夕阳返照……紫藤花……”
冷双成拖动蚀阳,一步一绊朝她挪去:“荒玉,我知道你输得不服气……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太过贪婪,想变成男身来增加功力,而我又刚好知道你的罩门。”
梳雪努力扯出一个冷笑的弧纹:“少说风凉话了!我刚才那必杀一招是‘玉女投梭’,练了整整十四年!每一个起剑角度、对手变化都算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料到你这个疯子,用身子夹住我的攻路,再趁机刺瞎我的眼睛!”
“说得好,归根到底是你不了解我这个人。”冷双成一手不断抹去血沫,咳嗽着蹒跚而行,“猫头鹰家族效仿夜枭独行,全身上下练得柔韧无比,却练不了唯一的罩门——眼睛。你就是猫头鹰家族里的人。我来自前唐,早已知晓这个秘密,如果你不着急变身,说实在话,后面也不会发生一串子变化,我根本很难打倒你。”
冷双成挪到梳雪身边,双手使力包握蚀阳剑柄,手臂颤抖,剑尖寒光凛凛,正对梳雪颈项:“我不会给你解释其他的秘密,即使要下地狱,我也要你做个糊涂鬼。”
“清清竹林明月光,杜鹃声声花断肠。往昔如茵绿草,今日兵燹焚烧……”
清越的夜空中传来低沉悦耳的歌声,字正腔圆,吐字清晰。
地上死气沉沉的荒玉颤抖起来,筛糠似地颤抖,哭泣着呜呜念道:“父亲……父亲……你果然在这里。”
一道风姿飘逸的身影慢慢自苍茫夜色中隐现,峨冠博带,玄袖飘飘。
冷双成看向来人。两眉修长如刃,直入云鬓,两唇薄如紫绸,淡漠无情,他的眸子乌黑透亮,静静地站在漫天烟尘下,那紫红天幕,那扶风柳枝,不过是做了仙人的陪衬。
仙风道骨大绽光华。
冷双成喉头一紧,吐口而出:“秋叶……”突又察觉不对,她将蚀阳抖索背于臂后,勉力站直,尔后温文躬身一礼:“大庄主。”
“无论她的下场如何,我只想带她回去。”秋饮渊悄然独立,平静说道,“我后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赶来阻止时,已经来不及,而且劝阻她时,又没有竭尽全力。”
冷双成默然垂下眼睑,只要是听不懂、弄不明白的事情,她就漠然以对。
秋饮渊微微向她鞠躬,平声道:“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请。”
“这是个很俗套的传奇故事,请你耐心听。”秋饮渊微微一笑,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地上蜷伏的人影,淡淡说道,“岳父大人嫌弃我是个游方书生,一直阻碍我和叶影的婚事,在叶影难产后,他再也忍受不住对我的怒气,将我驱逐出了中原,并以秋叶前程为诺,要我发誓终身不入中原,不得与秋叶相见。”
“我随波逐流飘向海外,被小雪母亲所救,她见了我的面相心生爱意,就让我服下药丸软禁我八年,八年来我一直对秋叶念念不忘,由于思念过度,一次大病后一蹶不振,神智陷于昏迷。小菊夫人极为担忧,想了个方法,把我送到小雪身边,抚养她长大,用这种舐犊之情代替我的失子之痛。”
“后来我盲目地呵护她,导致她产生异样的感情,等我发现时,她已经离开了东瀛,派心腹传书给我‘父亲,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猜测她要抓秋叶回来,于是动身赶来中原,即使两日前,我也不知道她的目的还没这么简单……”
“大庄主,恕我冒昧,既然你来去自如,是否也能让我推断出,你根本就是自由之身?”冷双成平静地看着秋饮渊,突然插说一句。
秋饮渊又是温和一笑,道:“是的,我愧对叶影,无法立足中原,我只想避开秋叶,不让他见到还有如此软弱的父亲。”
“大庄主为何目睹最后的杀戮而无动于衷?”
“贱人,你知道什么?”梳雪静寂极久,本不想打扰秋饮渊的话语,忍耐一刻爆发出来,“父亲一直被我蒙在鼓里,他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妒忌才想战胜公子,以为我只想引起他和母亲的注意!”剧烈咳嗽后,她蜷曲着身子惨笑,“父亲总是劝我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强求什么,可是我听了十四年,听也听腻了,而且我做不到像他那样超然物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样子。”
“就连这首父亲教导的民谣,也是淡淡的味道。”梳雪寂然一笑,又低声吟唱,“清清竹林明月光,杜鹃声声花断肠……”
衣襟翩翩如飞,羽衫当风轻舞,秋饮渊复又静静伫立,乌黑眼眸里无波无澜,宛如画轴里静美俊逸的天外仙人。
冷双成看着这张酷似秋叶依剑的脸,淡漠笑道:“初次听见吴总管提及大庄主,我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大庄主书写‘无方’二字,希望一切顺应自然、清静无为自由发展,和我有幸拜谒的一位老前辈风骨极为相似……所谓文如其人,果然诚不我欺。”
绯红的烟霞浮起在半空,夜风滚滚而过,带走一声一声冷双成的咳嗽。她盯着秋饮渊的墨瞳,提起长剑,剑身豁然划开空气,笔直如铁地朝荒玉梳雪脖颈插落:“人间炼狱,以杀止杀,若能堕入佛家所讲的轮回,我愿第一个剔骨重生。”
秋饮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嗤的一声,剑尖没于雪白秀项,鲜血悄然无声地流淌出来,染红了大地。
冷双成力气流失殆尽,勉力站直,咳嗽不停。溪水般的血迹淌出她的嘴角,她用残袖抹去,最后盯视秋饮渊面容一眼,转身蹒跚步入夜色。
临走前,她冷冷地说了两句话:“大庄主,佛家还有两句谒语,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想必还未参悟透——假令供养恒沙圣,不如坚勇求正觉……”
语声飘渺入风,呼呼没了踪迹。那道青黑的身影有如背负重物,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艰难融进风沙,虽然承受重负,然而没有回头顾盼一眼。
冰冷的夜色盛开火光,焚烧一宿后,天降甘霖,涤荡满身创伤的大地。
此后一个月,孤独凯旋聚集所余武林中人,主持青龙镇事务,休养生息。宇文小白云游天下不知所踪,银光回守青州行辕,护卫秋叶公子安全,其余众等均是留驻青龙,好生整饬。
天下苍生如同浮萍逐波,曾一度混战杀戮,风雨过后,终于迎来艳红云霭。
至此,中原武林已全部平息战火;至此,江湖中已完全失去冷双成的消息;至此,尘世卷走一个叫作秋饮渊的名字,仿似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缺憾 〖〗
战火、硝烟从中原大地散去,虽留下满身疮痍,然而雨过天晴,夏花复又蓬勃盛开,千里江南绿水悠悠、荷香莲白,依然风景绝异,汩汩地冒出生机。
红尘紫陌,一人一狼结伴而行。
那个烟雾漫天的夜晚,她蹒跚走回狼王身边,抱着它躲进一方民宅,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阵。待至睁开眼睛,她才发现狼王霍然独立,威风凛凛地替她把守着门户。
冷双成吞了很多药丸,清洗之后换上藏好的衣衫,曾坐在土坑上苦苦思索:今后该何去何从?
白石归回之途只有一条,但是她想去的地方不止一个。
晕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格,寂静无声地翩跹飞舞。她盯着雪狼卷拂毛发的倒影,怔怔地出神。
秋叶既然躲着不见她,想必暗地里有什么计划,联系到眼下形势,她隐隐约约猜测应是和北疆战争有关。
冷双成站起身,看着平摊在炕上的精细地图。
细密的线条如涓涓溪流朝左上蜿蜒,她的手指默默摩挲追溯,一直隐藏的渴盼仿似潮水涌现,席卷了全身,手指也随之停驻在一个熠熠闪耀的名字上:荆湘。
据闻那里青山衔绿水,绿水绕良田,月净天明之时,月光静静地倒映在碧玉檀溪中,水月两重天有如人间仙境。更重要的是,那里是李天啸生活过的土地,算得上是他的第二个故居。
可是身体如此虚弱,她没有足够的力气走到那里。
“不能远行,那么一定要回红枫渡看看。”冷双成叹了口气,对着狼王喃喃自语,“行辕不能回去,我落得这副模样,秋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担心……”她慢慢地蹲了下去,直视着狼王的眼睛,“我很早以前就有一个心愿,想把吴有带回家乡看看,如今他也……死了,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你这样看着我,算是同意了么?那,我们一起上路吧……”
走出门时,她看到南景麒在村落里留下的痕迹,她回以答复;身体情况她比谁都清楚,既然不可避免地要陷入昏迷,她宁愿自寻一处清净地,拼尽意志力也要转醒过来……
但是她也害怕其中有变故,很多事情不是她自己能把握的,尤其中原发生这场浩劫后,她亲眼目睹哀鸿遍野、尸骸在野火中焚烧飞扬,如同上苍紧敛了双目,将万物结刍为狗,应和着荒玉梳雪的荒诞与贪婪,对于这点,她不仅深感悲愤,而且心痛难平。
所有的一切灾难,不过因一个人痴恋而起;即使胜利了纷争,又有什么意义?
最后,冷双成摸了摸狼王银发,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如果是死,一定要死在红枫渡。如果是生,一定要回到秋叶依剑身边。
冷双成走过流火丛林,走过丘陵山岗,走过碧草原野,走过很多地方,夕阳拖着她长长的影子,看着她身披驼灰斗篷、带着一匹雪狼慢慢走进了夜幕,如此地周而复始,如此地孜孜不停,直到三日后她走不动了,孤凉山道上才抹去那一人一狼的身影。
她雇了一辆马车,晃晃荡荡地回到了红枫渡。
流水潺潺,红枫寂寂,阔别百年的密林疏水横亘在眼前,静美如画卷,淡雅如西子,仿似几百年来,她就这样镇定地站在山畔等待。
枫树正在开花,伞盖状的花蕊到处飘飞,红雾朦胧云霞似锦。
空气清凉阳光明媚,冷双成深深地呼吸一次,顺着圆润的鹅卵石子走去。
双星夜渡河,青山枕绿波,从红枫林脚分流而过的两片溪水,宛如银河倒泻天幕,温柔地闪耀。水天辉映,碧涧幽草,红白绿三色层层铺开,其情其景胜似九天胜地,即使大罗金仙降临,也无法点染出这一派清雅淡远的山水之意。
路的尽头,赫然屹立一座庄园,琉璃檐脊翘出林角,像展翅的青龙,翩然欲飞。
冷双成睁大了眼睛,的确有一屏巍峨的影子遮掩在红叶间。
碧玉琉璃瓦,锦缎墙外花,外观上都是冷双成熟悉的格局样式,就连光整如镜的青石墙面,都带着齐攒一新的气息,她难以置信地快步上前,出神地仰望悬挂在府门上的横匾。
匾幅质地不一样,上面的题字和父亲笔墨不一样,但是名称仍是那两个字:冷府。
赤金九龙描漆大匾尽显骄横霸气,上面深深镌刻泼墨走龙的行书大字,冷双成只看了一眼,泪水忍不住慢慢地流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行事乖张冷戾,字迹都无法掩盖其刚硬作风;也只有一个人面对她时冷言冷语,暗地里却为她做了很多事。
从顶住朝廷里的怪责倾轧、强按下古井泄密一事起,一直都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承受,默默地关注。冷府的格局布置,她仅仅在叶府花园里,对当时痴呆的吴有详细描述过一次,没想到,还是被他牢牢地记在心里。
秋叶依剑还原给冷双成一个家。
雕花栏窗、白石台矶、曲折游廊、别致轩室,每个转角都依稀可见往昔冷宅的影子,尽管大多不尽相同,但轩峻壮丽,处处透着高雅之气。
宅子里显然有人清扫过,地面上还留着新近的落叶残枝,只是看看地上痕迹,她就能明白个大概:秋叶事先已安排妥当,唤仆从定期来整理。
攒力从幽静错落的府院内墙中翻飞出来,冷双成径直走向了红枫林。
林子里更加寂静无声,偶尔惊落两声鸟兽的鸣叫,她默默地扒开土,将一套书生文衫放了进去,给吴有立了一个衣冠冢。
狼王垂下尾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沾湿了草叶的孤坟,静静坐落在枫林间,衬着吴有的竹兰气骨,应是最适合不过了。冷双成靠着这座坟冢,慢慢看着云霞升起在天边,不知过了多久,淡漠地一回头,突然看到了远处的一株龙爪花。
深绿狭长草叶,腾起似云,背部散布粉绿条带,深浅不一煞是显眼。
看着顶苞无花的龙爪,她的心里猛然一动。
因为这是一株被命定为“无情无义”的花,传说孟夏生叶、秋季开花,在千年轮回中,花叶宛如一对悲恋的情侣,生生世世分离。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冷双成紧紧盯着寂然不动的枝干,淡淡笑道,“你是佛祖派来劝谏我的使者吗?可惜我不会听话,我一定要拼尽全力去试试,等到花与叶子相见的那一天。”
时光如水悠悠流逝,冷双成白天呆坐林中,晚上摸到府院里休憩,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她只像一缕幽魂,苍白着脸色来去山水之间。
她感觉到了身体里的变化,仍然很平静地等待着。
但是她并不知道,在逝去的这些日子里,在远方的东海之滨望江楼上,还有一个青衣俊雅的身影牢记着她的承诺,无言临江等待。
……
风入林,叶子连番颤动,等到万物恢复了岑寂,红枫渡似乎又陷入了梦境。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步一步轻轻踏过落叶铺就的土地。
冷双成虚弱地靠着一株枫树,努力地睁开眼睛。光线熹微,伞盖花朵飘飞,重重叠叠散落那袭黑色袍角,他缓缓靠近,低下了俊朗如月的容颜:“还好,来得不算太晚。”
“南景。”冷双成动了动嘴唇,吃力地一张一合,“收到我的留言,你果然来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她却没有力气说出,最后,阖上眼眸吐出两字:“多谢。”
“我知道你的意思。”南景麒心疼地看着她的脸,缓缓说道,“在你沉睡时,你想请我护住你的身子,战争还未平息前,不得向外界透露你的消息,这些我都记得,你放心吧。”
冷双成的眼睫轻微抖动了下,尔后再无动静,整个人安详而沉默,仿佛已经熟睡。
南景麒默然伫立许久,伸出手环抱住她轻飘飘的身子,一边流泪,一边走出了林外。
归来红霞流云璀璨,去时夕阳余晖漫天。
结局
风催边关,声声告急。
自六月十八日以来,宋境中原与北疆同时遭受到了炮火的侵袭,中原战局历时五日完全平定,北疆燕云局势却一度陷入困境:辽国大将耶律保督兵十万,从独石、古北两地全线压进,宋边防守军浴血征战,以尸战拼掉辽军两万兵力,无奈寡不敌众,武、儒、顺等八州相继失守。
七月中旬,赵应承带领军队赶至涿州,与耶律保正面交锋。两人冲杀数阵双方各有输赢,随后宋师退一步占据燕云莫、瀛州等州,与辽军形成对抗之势。
短兵相接,战争一直在进行。
建隆四年,七月二十,白沟河畔宋师军营,子时。
白沟河位于岐沟关下游,正值盛夏连番暴雨降下,水势变得极为湍急。浑浊河水从军营帐角奔腾而过,哗哗地怒吼像是狂嘶的野马。
军营主帐内,昏黄的烛火摇晃着两个孤单的影子。军帐所有陈设皆为简朴,条纹桌案,毡席横榻,案角边孤落落地站着一盏鹤嘴灯,都蒙上了一层跳跃的黄晕。
案面横摊一幅幅卷轴,赵应承微微垂首看了许久的情报,烛火忽明忽闪,映照着他淡漠的脸,修韧的眉。副将赵凡一直垂手恭立一旁,偷窥世子脸色,怎奈赵应承面若冬雪,苍白而冷淡,让他看不出一丝情感的波澜。
“明日一战十分紧要,打到最后,耶律保一定会出动铁狮团。”赵应承纹丝不动查看地形许久,最终淡淡地吩咐道,“一月以来,辽我双方互有损伤,如今他们余下六万兵力,我们只剩两万残兵,力量相抗上首先输了一筹。再加上铁狮骑士骁勇彪悍,擅于平原作战,明日一旦在关口冲杀起来,我军不易抵挡,由此看来,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铁狮团?”赵凡惊闻一声,扬声道,“两年前耶律行天所率的虎翼骑师?传闻有连营拔寨之勇的铁狮团?”
赵应承遮了遮风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从容冷淡:“耶律死后,此骠勇之师归属辽王私人卫队,此次耶律保誓死拼杀我与秋叶世子,前番诸场战争都是为了给铁狮团扫清道路,所以明日岐沟关一战十分关键,而耶律保想一战定乾坤,势必会出动借调而来的铁狮骑士。”
赵应承伸出手指,顺着地图脉络蜿蜒而行,赵凡自是看懂了岐沟关地形的关键,关口好比葫芦嘴,一旦破开后,莫、瀛两州坦露在辽师铁蹄之下,稳踞中原的京师地位也岌岌可危。他看了看落在微熹烛光里淡淡的影子,见赵应承笑得淡漠,内心的阴影越来越大,不禁紧声追问:“世子可有胜算?”
赵应承又笑了起来,突然问道:“赵将军应该听闻过一些风声吧?中原刚刚传出秋叶世子负伤不起的消息,耶律保就在北塞发动战争,赵将军有没有想过此中联系?”
赵凡思索了下,仍是摇摇头。赵应承淡淡一笑,回答:“是因为耶律保忌惮秋叶世子手上的一支奇兵,也就是两年前取得三猿峡胜利、铁狮团的克星——雪影营。”
“雪影营”三字一落在微凉的帐中,赵凡就大声说道:“雪影营我知道!传闻骑士身轻如燕,塞马脚力矫健,于百万大军之中左冲右突,行动迅猛无人可及。”顿了顿,他想起什么,又问:“秋叶世子远在青州,赵世子突然提到这支骑兵,难道是……”
赵应承截口道:“赵将军有所不知,雪影营只听命于秋叶世子一人,若要调度,必须亲见世子手谕及虎符。”他见赵凡愁眉不展地注视地图,并未解释什么,仅是淡漠说道:“赵将军不必担忧……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胜利。”
赵凡抬起头。
黑发披肩,脸颊清瘦,除去了战甲的赵应承,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温和俊雅的公子,微光洒落背后,他的影子在黑暗里静寂无声,可是他的眸光清澈,有如竹露晶凉,深深地坠入大地,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
赵凡正在怔忪间,又听到那个冷淡平静的声音问道:“雪公子目前在哪里?”他连忙恭敬回道:“已接到手下传讯,雪公子最迟于明日未时抵达岐沟关。”
“未时么?”赵应承微微侧首,出神地看着跳跃的烛火,语声有些飘渺:“那就是大战过后了,时间果然刚好。”
赵凡诧异,惊问:“世子为何连番催促雪公子赶来?”
赵应承回过头,径直走向帐外,背影蒙着一层淡光,将他的周身轮廓勾芡出寂寥之色。他一边走,一边冷淡说道:“军情机密我也不便透露过多,赵将军只要记住,明日一战喻雪是关键,你们一定要尽心辅助他。”
赵凡愈加惊异,按理说,明日战场主帅应是赵应承世子,为何他战前反而叮嘱一定得听从喻雪公子调度?
赵应承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在步出帐篷前,他又平静说道:“大敌当前,军令如山,赵将军对于主帅安排可是有疑问?”
“末将不敢。”赵凡一抬手恭声回答。赵应承脚步不曾停顿,伸手撩开帐门帘布,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
白沟河水在夜色中依旧哗哗流淌,无关人世冷暖与哀愁。营地里露出一两点烛光,士兵们都已沉睡,除了流水声万籁皆是寂静。三三两两走动几名传哨兵,见了走出来的长袍身影,低头施礼后又如常巡视。
河畔立着一棵瘦弱的杨树,枝干秀颀,绿叶融进了黑暗。赵应承一直默然走至树下,望着黑沉沉的河水,静止不动。
空气很沉闷,带着湿意。
他看了一会,掏出怀中父亲写给他的家书,并未拆启,只是将它利落地撕碎,看着纸张化为碎屑飘入朵朵漩涡里。
信件内容无需翻阅,无非是劝解他应当安身立命,继续为家门兴旺努力,这样的书信他已看过多次,先前父亲还抱着劝他回心转意、不要为了一个三岁小孩而轻易放弃前程的心态,几次没得到预期的回应后,书信里的言辞也渐渐变得犀利冷硬起来。
赵应承神色如常,想起了往事,嘴角温和一笑。
斗转星移,万物岑寂。河水卷起浑浊的浪沫,似是呼啸出悠久的悲伤。赵应承抬头注视寂寥晨星,看着它悬挂在旷远沉默的苍穹里,那么地璀璨而晶莹。
像极了明眸善睐的眼睛。清辉流盼,光彩奕奕。
记忆中,只有一个人的双眸能长踞于心,无法忘记。
杨晚。
这个名字一直镌刻在他心间,如同繁星一样闪亮。
“此去经年,杨晚受我所累过多,明日一别,我愿她余生无虑无忧。”心中纵使有太多不舍与牵绊,在起身出征前,赵应承抚摸树干,再次对着混沌转昼的天际,缓缓吐出那日海畔的祝福。
他像树边杂生的影子,孤独地站了一宿。
天亮透后,赵应承抖了抖衣衫上的冰露珠,转身走入军帐。
早有侍从捧过挂甲,他一一穿戴完毕,帐篷顶的那点微光渗落下来,映得铠甲银辉熠熠。撩开卷帘后,一柄寒光冷冽的梨花枪出现在他眼前。
白色缨络和风轻拂,枪身笔直如削,静寂地伫立在兵器栏架上,赵应承走上前,右掌包握枪杆,摩挲两下,仿似下定了决心,虎地一下抽出,面迎霞光朗声一唤:“出战!”
是日壬辰时,两军相会于岐沟关前。辽军以轻骑打头,一字排开连成丘落,远远望去,翳日黑金大旗霍霍迎风招展,雪亮挂披的铁狮军稳驻其后,旌旗摆动间,才从旗缝中隐约露出寒光魅影。
赵应承自带两万精兵,当道而立。眼见辽阵中缓缓驱马走出一人,他一搠银枪落于马侧,阳光下枪尖流转着一团冷芒。
“来者何人?”他挺枪立马喝道。
对方是名黑铠少年将军,面容俊美,撇动唇角,眉间挑起一抹邪佞:“枢密南院肃青侯萧政。”黑甲冷峻,衬得人肤似寒冰,有如暗夜而生的幽冥修罗。
赵应承心中一动,没想到在沙场上会碰到如此人物。
萧政,又名萧飞洬,辽八族显贵之一,以手段毒辣心性狭隘著称,曾带兵围剿燕云与汉羌混居流民,所经之处片甲不留。传闻此人深得辽王宠信,短短两年,从小小的西头供奉升至枢密使,并兼有铁狮团指挥权,足见其手腕的铁血强悍。
这些仅是军营情报里记载的内容,想必还有许多曲折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但是有一点,赵应承十分清楚,那就是萧政习武出身,现今武技强过于他。
暗暗苦笑一声,赵应承面色凛然,朗声回道:“不管来的是飞洬侯还是耶律将军,总之由赵应承亲自来会会,战场上分个你我高下!”不待对方应答,手一挥,带着心腹精锐朝前冲去。
两方军马衔接在一起,厮杀起来。
辽先出轻骑,马匹灵活散发,堵截赵应承前锋。青黑两色混杂如黛,徐徐在关口平地铺开。
萧政直取赵应承,眸色冷冽,犹带摄人心魄的阴寒,他的枪法精妙,手腕微动,梨花光影层层落落,只不过片刻,赵应承身侧稗将均横尸马下。
简直是招无虚发。
赵应承暗怒,提起雪亮长枪与之酣战。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沉香树叶,夹杂在漫天黄土中,纷扬如羽,格外清婉耀眼。呜的一声,萧政银枪穿透叶片,寒光去势不减,准确无误地刺向赵应承咽喉。
两枚沉香叶刚刚飘洒飞过,萧政的脸就如鬼魅逼近,冷若冰雪。赵应承急避,颈项躲开必杀一击,胸口一痛,低头看时,冰凉的枪尖已洞穿他的右肺。
鲜血薄如细缕,源源顺枪身流淌。
萧政冷冷一笑,手腕运力,反手抽出银枪。赵应承负痛低嘶,单掌紧握萧政枪身,仿似剧痛难抑,他的左手滑落满掌鲜血,无力拉住从血洞里抽走的银枪,眼睁睁地看着它又离开了自己身体。
鲜血篷状散开,赵应承仰面倒下。
太阳光炙热入眼,青绿的沉香叶子悠然旋转,再次遮蔽了他的视线。
混战中的萧政面无表情,提起长枪,尖利如刺地扎向地面仰倒之人,那柄银光闪耀的枪杆带着血珠飞散,噗地一下刺进了赵应承胸膛。
“杨晚,杨朝欠你的痛,赵应承割肉剔骨来还。”仰望苍穹,赵应承无端地想起这句泣血的誓言,不由得轻轻一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风云突变,宋军主帅先被人刺落马下、后被人夺走尸身,赵系军士心痛难当,个个咬牙拼杀,血溅三尺黄尘。
巳时整,辽宋双方经过数轮火拼,除去残留的铁狮团,岐沟关口新增五万轻骑冤魂,传闻当时呼声震裂山谷,血染九重长天,冲天沙障拔地而起,不见青衣绰绰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岐沟关三十里外一处山岗。
秋叶依剑立于最高处,白衣迎风鼓荡,有如寒霜冬梅,神情冷漠不含一丝浃浃暖阳。他抬头仰望天空,抿嘴一啸,黑翅金脚环的鹰隼扑棱棱飞下。
鹰隼停驻于他臂上,遒劲脚爪上的漆封仍在。
秋叶依剑眸色一凉。信未拆封,证明鹰隼又是无功而返。
自离开中原一月有余,冷双成宛如泡沫,茫茫人海中失去了她的踪影。他明明亲自替她穿上了避水衣,就是为了日后好方便联络,可是中原三战消息传来,继无方、七星两役后,有人出奇计平定白石山,歼灭所有东瀛残力,此次之后,再无一丁点后继消息。
熟知如己,他当然敢肯定隐蔽行事之人就是冷双成,也就是那次白石之围,他彻底地失去了她的消息。
秋叶依剑冷冷地将鹰隼抛向空中,寒霜之色倾布墨黑瞳仁。还未等他回过身,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一两次沉重呼吸。
不用回头,也可听出来人深受重伤,他冷冷喝止,语风疾厉:“出了什么事?”
噗通一声,身后之人双膝跪落,不住地悲嘶:“末将赵凡,遵从世子遗令,特来听候雪公子调度!”
秋叶依剑猛然转过身,冷冷盯住赵凡:“遗令?”
“回禀雪公子。”赵凡一抹满脸血泪,大声说道,“一个时辰前,世子带两万精兵血拼辽军,斩杀三万敌军后,因寡不敌众全营覆没。世子本人也被飞洬侯两枪撂倒……”说到最后,只是死死咬住嘴唇,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秋叶依剑身躯晃荡,他蹒跚行了两步,又一把提起赵凡衣襟,冷笑:“你家公子已死,留你这废物何用?”
赵凡虎目有泪,闭上眼睛,并不挣扎。轰的一声,秋叶依剑衣襟仿似怒菊绽开,两袖颓软垂下,猛烈的真气震得赵凡跌落数丈之外。
赵凡惨烈倒地,忍住巨痛不喊一声。秋叶依剑一步一步走近,嶙峋山石上留下数枚森森脚印:“我先留你不死,详细说来发生战况经过,世子的每一句话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