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3
禁断×孪生 作者:近别
☆、47 你适合笑喔
***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佟玺瑒忘不掉,重逢後,在一场小型宴会上,绿草如茵,站在宴席长桌旁的她微笑,憨直的脸庞,比他出国前记忆中还减了好几分,连下巴都尖了起来,像小鹿般水汪汪的湿润眼眸,墨黑到见不到底,只是胆怯隐隐地颤动着。
她竟然结婚了,连通知他一声也没有。佟玺瑒斜眼睨着她,也不说话,只哼了声,手往口袋里习惯地索,想翻出parker打火机,替自己点跟菸。
但郑茜却猛地伸出手,搭在他臂上,轻轻,轻轻的摇摇头。
看她那样摇头,静悄悄的,连点风也没佛起,好像她不过在这空间存在瞬间的空气,连点痕迹也不愿留下。佟玺瑒挥开她的手,冰冷的打火机还握在掌心上,冰得心寒。
“你不适合抽菸。”茜道,她那种说教的习惯还是没变,但却让他好陌生。
不是,她不是他记忆中的她了。
那我适合什麽?王.太.太——他这辈子从没叛逆过,从来没有,像不懂事的孩子,刻意说些反话来扞卫自己。但偏偏他控制不了脱口而出的冲动,佟玺瑒抬眼,疏远地笑,眼里赤裸裸的鄙夷嘲弄。
茜说——玺瑒,你适合笑喔。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甚至觉得这多馀的脸部表情很愚蠢…但为了不让自己忘记她,他从此,变成一个非常爱笑的人。
笑是伪装,伪装他这辈子最深最深的遗憾。
「喂,礼若暮啊,人生真的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喜欢捉弄我们。有些东西你想下次再用,只是一晃眼,就一晃眼哦,你就永远都来不及了…」玺瑒眼神锐利的盯着若暮刚抽完血的伤口,动作熟练地要他按好「原本以为很稀松平常,连珍惜都不懂…」
永远…吗?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和医护人员,各自说着话、皱眉、哭泣或者激动的问着问题…那样的景象,在若暮眼里格外不真实。
「除了人,还有健康。都别让自己後悔,流泪也好、愤怒也好,至少要笑着把握住现在,懂吗?」佟玺瑒呼地吹了口气,眨眨眼,一抹微笑,看来却是那样的落寞,修长而平稳的手推开惨白的检验室出入门。原本隔离在外头的一切,全都涌了出来,然後往廊上等待的若晓挥手示意。
若暮看着朝自己快步跑过来的女孩,静静地开口:「嗯,我会珍惜。」
「说到这个…」玺瑒忽然弹了下修长的手指「嘿,茜有跟你说过吗?她当初拚命刻意接近你的理由?」
「理由?」他皱眉「她试图接近我?」
这样一想,当年在饭店,郑茜忽然冲出来阻挡他,还一副跟若暮很熟似的唠叨不停…之後也总是贼头贼脑地在他身边晃荡。
他从没想过她是刻意的。
「那个女人,」佟玺瑒有点受不了似地——眼角却不经意地流露温度的咧嘴一笑「她当时一直在找自己的家人,但因为社福机构、育幼院碍於规定不肯告诉她…所以,她偷看……结果看漏一行,看到你的名字。」
这怎麽听都是很愚蠢的错误,但她是郑茜,那个总是傻傻的笑,被欺负了也不懂反击,乐天善良的大傻瓜。若暮没回答,他分不清此刻心里头的感觉,有点拿她没办法…又觉得莫名的悲伤。
是吗?原来…她当初那样拼了命地,把他从泥沼里给拖出来,理由纯粹只是因为她以为他是她的亲人?
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替身,对吗?
「她真傻。」真的很傻,傻的对他这种人付出,傻的被他这种人背叛。
「是啊,当然…」佟玺瑒叹着气承认了「这件事啊,连她也会觉得丢脸,所以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敢提喏。」
是替身也好,影子也罢。礼若暮望着那朝自己奔来的少女,宠溺而无助地,把手习惯x的伸过去,紧紧地握住她那比想像中还温暖的小手。
不是毫无回应的冰冷,而是确确实实的存在。
他的家人,他的恋人。
「若暮?」若晓缩了缩脖子,迟疑地盯着他「你的手好冷…」
啊,原来是他的手太冰了吗?礼若暮原本要抽回手掌,却被她不分由说地紧紧握住。佟玺瑒走在二人前面,明明是手握大权,攸关人生死的医生,他与病患的相处,却像一个正热情替人打气的朋友。和护士、病患打着招呼,笑容满面的热络神情、亲切有礼的举止,不自觉让这片冰冷的空间多了温度。
领药的柜台边,佟玺瑒递来一大包鼓鼓的药袋:「喏,这是抗生素。记得按时服用,现在还没确定感染的细菌种类,所以只能先用penicill,等之後细菌培养後再对症下药。你要乖乖来复诊啊,因为你坚持所以我才放人的…」
「那…会有开刀的可能吗?」
「这个,你先不要想太多了。」佟医生大器地拍了拍若暮肩膀「放轻松,重点是要乖乖吃药、放松心情,作息正常、多喝水多休息,然後保持心情愉快…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始终在旁边安静不语,担心地看着若暮的若晓,忽然睁大双眼,像发现新大陆那样狂喜地嚷着:「真的吗?佟先生,如果若暮心情愉快,那真的就不会有事了吗?」
若暮瞥了她一眼,赶忙又朝佟玺瑒猛使眼色,弄得医师只给尴尬地讪笑。
「呃…是、是呀。只要病人自身有求生意志,就什麽都没问题了。」
「那…」若晓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似乎正在盘算什麽。不管怎样,总算看到她恢复j神,若暮也忍不住嘴角微扬,纵容的神情像和煦的冬阳,晒得让人暖洋洋的。
「走了。」他淡淡地抛下这一句,揣着药包,拉起若晓的手就往大厅走。临走前,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佟、佟医师再见…」
「嗯,再见啊。有空再来看看爹地。」佟玺瑒仍是笑容满面,靠在柜台边检查下午手术患者的资料,慵懒地摆摆手。
一旁推着置物推车的年轻护士,难掩好奇的凑过身来:「佟医生…那真的是您儿子呀?」
「嗯,对啊,有没有很帅?」
「看不出来您儿子已经这麽大了…」小护士大吃一惊,她和其他同梯都以为佟玺瑒是个黄金单身汉呢。看来医师娘的美梦也只能换个人作了……;__;
「呵呵,是吗。」他只是笑,也不打算多作解释。
他是天才,几乎没有不懂的问题。
但没有茜,他不会明白更多事情。
很奇怪吧…从很小的时候,佟玺瑒就注意到了,全世界没有人懂得他脑子里在想什麽,却只有她——
会坦率承认她不懂。
作家的话:
据说这是本专栏的第200篇文
☆、48 祷告
***
待检查结果出来的确切日子并不一定,但佟玺瑒保证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投抗生素的疗效并不能保证痊愈,而且他上查了下资料,投药失败了话就定给开刀…就算幸而康复,因为他有先天心脏病,可能会因此造成心脏衰竭,结果还是给开刀。
反正横竖都是开刀,他也懒得想太多了。
回到家後,就看见小家伙鬼鬼祟祟地溜回房间讲电话,他贴在门边听了半天也探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计画什麽…若暮靠坐在门上,长腿伸直,低的头,俊美的脸庞漾满无奈的苦涩。
也好,就让她继续替自己担心吧。他就是如此自私,要她一颗心都悬在自己身上,看她焦急的棕眸底只倒映着他的脸。
礼若暮自厌地笑了,他竟然像个耍赖的小孩,什麽都不管,只想着要得到她全心全意的注视。他这人真的是病得无药可救了…有时候他会想,会不会是因为从没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他g本无法区分出什麽是亲情、什麽是爱情。
他对茜的模糊眷赖,和对若晓的失控爱憎……
被唾弃也好,永世得不到救赎也罢。
她是他的,谁都不许夺走。谁都不许让她伤心失落…只有,只有他能够占有这一切。
亚当和陈渊晚上六点左右才回到家,全家难得和乐融融的吃了顿饭。陈渊的宝宝四个月了,一切安好。他们从义大利餐馆带回的食物相当清爽,连之前害喜得很严重的养母,也吃了不少。若晓原本要把若暮去医院的事告诉养父母,但亚当开了瓶红酒,似乎是乐团赞助问题谈得异常顺利,少见的话说个不停。
「这都是多亏了若暮啊。」陈渊拿餐巾擦着嘴角。
晚餐後是以前在英国常吃的大黄派,若晓拿叉子戳了下酥脆的派皮。之前在伦敦时,陈渊在自家院子种了大黄,下午茶时喜欢把糖煮大黄搭配现成派皮,制成酸酸甜甜的美味甜派。
「要不是若暮答应替爹地的乐团去亚洲重点巡演,那些赞助的银行公司才不会那麽好说话呢。」
「没错,我们敬若暮一杯…」
发现话题忽然拉到若暮身上,若晓连忙抬头,正要把今天去医院的事情说出来,就见对桌的他,蹙眉朝她轻轻地摇头。
他不让她说出来,为什麽呢?若晓很困惑,但这时电话忽然响了,亚当走去接电话,似乎是外国朋友,他大声地以法文问候着,陈渊没多久也跟着走出饭厅,夫妻俩坐在沙发上,和久未联络的朋友开心地谈笑起来。
留下他们两个,像餐桌上的摆饰。
「若暮,你为什麽不让我说出来?」
「还不确定的事,你要这样掀起大骚动吗?你看他们…」若暮用下颚点了点,示意客厅的养父母「他们需要的不是这个。」
「但再怎麽说,他们…还是你的父母啊。」她拗执地坚持着。
「我知道,若晓…」他叹息「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
一句话驳得她无话可说。陈渊现在g本是风声鹤唳,随便一个风吹草动就可能受到刺激,做出些迥异寻常的行为。若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把玩着叉子,妥协了:「好吧,若暮,那你要准时吃药哦,还有…要开心。」
「开心?」他噗嗤一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隔天早上,若暮和她一如平常的换好制服,走路去上学。最近陈渊都没准备早餐,还抱怨厨房的油烟味让她觉得恶心,因此家里最近都没开火了。兄妹俩去学生餐厅点了三明治,托着餐盘随便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面对面坐着,开始吃早餐。
若晓仔细把吐司上的竹签拔掉,两手拿起慢慢地看了下,然後咬了一口。若暮悠闲地喝了口饮料,他点蜜桃姜汁,她则是热红茶。
「你最近班上还好吧?」
「嗯,当然,什麽事都没有。」
「是吗。」他瞥了她眼,却没多说什麽。
若晓用力地微笑着:「对啊,所以你别担心我,相信我吧,若暮。」
她不想让他担心。
这对双胞胎总是以两者截然反差的方式对立着。他害怕时,她坚强,反之亦然,是那样互相支撑着的。
昨天晚上,她满脑子都是如何让若暮打起j神来,後来忽然想到,若暮还没真正听过她弹过竖琴…她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把竖琴搬回家里吧,在琴房里或房间摆着,然後弹琴给若暮听。
没有别人,只有他跟她两个人。
…正好可以练习期末考,一举两得。最近在学校,若晓几乎都躲在琴房里练习乐器,要不就去图书馆念书,音乐史这类的外堂课,她总是坐在最後一排,低头做自己的事、作笔记、画重点。她没有可以交谈的人,顶多偶尔和伊承娜娜吃中饭。上学放学则和若暮一起,简直像又回到刚转学来的情景了。
能这样静静做自己的事,不受其他人打扰,就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准备一样。
陈渊曾经说过,他们在亚洲停留大约一年,虽然之後的变数并不一定,但若晓确实很认真的在打探关於国外留学的事情,准备等陈渊生下小宝宝…或更早,就和若暮一起离开。
第一节课预备钟响时,若晓才从置物柜里取出待会上课要用的书籍。关上柜子,顺手把塞在里头的几封信取了出来,全是匿名信……她不会傻到以为那是情书,上个礼拜总收到这些东西,警告、威胁,像恐吓信一样写得满满几张纸,每次她都不敢看完,也不可能带回家,都急急忙忙地撕掉,就怕被若暮看到。
果然只能逃走了。
放学前,周末几天没见的尹伊承,带着两个人过来替她搬运竖琴。把竖琴小心翼翼地放进收纳套中,然後一人一边,搭电梯搬到楼下。
「尹伊承,谢谢你啊。」看着电梯阖上的门,若晓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少年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蹭了下鼻头:「哪儿的话,我帮你还差这一次吗?我的小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有那麽了不起吗…」她噗嗤笑了,苍白的脸颊上出现淡淡红晕。
「当然,不过你哥他…身体还好吧?」礼若暮今天上课上到一半就去保健室休息了,几乎整天没见人影。
「还在等检查结果,详细情况我也听不太懂…对了,尹伊承,」若晓没头没尾地打断他「你祷告吗?」
「呃,祷告?」
☆、49 意外
「我小时候和若暮住在育幼院,每天吃饭前、睡觉前,修女总会要我们祷告。跪着,眼睛闭起来,然後在心里跟上帝说悄悄话。」
「…这样啊。」
尹伊承不知道该说什麽,姑且说了这一句。这样宗教味浓厚的行为,他从来没试过,也不太能想像像若晓若暮,在那种环境长大的模样。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要跟上帝说什麽…所以祈祷时总是不专心,然後被修女骂。我说我又不认识耶和华,为什麽要把心里头的悄悄话告诉他,结果修女笑了,她说上帝不会偷听我的秘密,其实祷告,是把心里的话说给自己听,反省、感谢…把一切心情重新检视一遍。」
若晓手习惯地触着脖子,微微笑地「我不懂,现在也还是不懂。但如果…如果祈祷真的有用的话,光凭一个如果,我就愿意祷告。」她看了眼伊承「我希望他快乐、幸福,我祈祷那些悲伤能远离他而去,永远,尹伊承,我想让他笑着,而不是逞强的流下眼泪。」
是啊,她会祈祷,祈祷她跟他,不要再因为什麽缘故而分开了。
***
大货车停在半山坡上,搬运工人却不得其门而入,陈渊说家里没整理,不想让外人进家门来——陈渊本来就多少有些洁癖,这症状随怀孕而变得更加严重。若晓不敢惊动养母,只能让他们留下竖琴先回去,而她则自己从後门那推来推车,小心翼翼地把竖琴搬进屋子里。
若暮和亚当都还没回家,只有她和陈渊在家。陈渊见她一个人抬着竖琴进屋,皱眉道:「宝贝,你小心点呀。要是摔坏琴可就不好了。」
「嗯,妈咪。」若晓勉强一笑,手趁空档连忙抹掉额上的汗珠。
竖琴娇贵,随便一撞都可能马上毁了,若晓咬住下唇,慢慢、慢慢的挪动脚步,还给留意不让琴身撞到房子其他的摆设墙面。竖琴并不是无法搬动,只是光凭她一个人的体力,要从玄关走到琴房那里,真的有点难负荷。
「啊对了,」原本躺坐在沙发上的养母,忽然优雅地坐了起来「我今早把从英国寄来的胎教书籍全放在琴房了,琴房可能没有空位呀,要不…」她起身,走向走廊「要不你先暂时拿去你房里摆着吧?」
「房、房间吗?」若晓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二楼的楼梯就在走廊底,虽然只不过二十阶,但要抱着这样的重物爬楼梯,要是一个重心不稳往後栽,还是失手把琴给滑下来撞坏…她看着养母,但陈渊只又催促了声:「快呀。」
她深吸了一口气,负着琴,不得以只能听话的往楼梯间爬去。第一阶,站稳,然後慢慢把琴重心往上移,第二阶,慢慢,慢慢来……
穿着室内拖鞋的脚底中央正好踩到楼梯的垂直面上,没站稳,若晓脚一滑,脱口而出声低低的惨叫:「啊…」
站在楼梯下望着她的陈渊抬起脸来,就见砰然一声,楼梯间一片黑影朝她迎面掉了下来。
「呀啊——!!!」陈渊眼前一黑,她站在原处无法动弹。沉甸甸的竖琴身倾面倒下,和楼梯摩擦所发出的乒乒乓乓声响,然後,随着一声钝钝的撞击声,若晓手伸在半空,却什麽也来不及抓到。
竖琴狠狠地从楼梯上摔到一楼,撞到陈渊,然後轰隆地平卧在地上。而陈渊,跌坐在地上,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不断地颤抖。
若晓想出声,但嗓子却哑得像鸭子般混浊沙哑:「妈…妈咪…」
听见她的唤声,陈渊倏地抬起脸来,眼睛里满是血丝,哆嗦地瞪着楼上的养女。
「…你是故意的吧?」
若晓耳鸣起来,几乎阻断任何思考能力。
「什…什麽?」
「故意把竖琴弄下来,想杀死我肚子里的小baby,对不对?」陈渊一字一句地说着,全身都在发抖,看若晓的眼神,充满戒备与吓阻的y毒。
「我、我没有。」她腿软到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只能扶着栏杆慢慢地蹲下身子。
陈渊原本还打算说什麽,但却被忽如的剧痛给引去了注意力,吃痛地蜷曲身体,一阵一阵地抽蓄着,捂着腹部。
「啊痛…我的肚子…」
长裙忽然被有深色扩散开来,最初她还看不清楚那是什麽,只觉得那颜色越扩越大,几乎将纯白的棉裙染成黑色。
但接着若晓看懂了。
那不是黑色,而是暗红。
暗红色的血,正不断从陈渊的腹下,流淌出来。
☆、50 流产
若暮和亚当赶去医院时,陈渊正在急救。她大量出血,连打了好几支安胎针也没用,说是胎盘早期剥离,还是完全剥离,所以出血状况严重,亚当和妇产科医生紧急讨论状况,竟是孩子可能已经胎死腹中,最坏的打算只能人工流产了。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是她!那个坏女孩故意要杀死我的宝宝!她怕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抢走她拥有的一切!凶手!是她杀了我的宝宝的…」g据护士转述,一直到被推进急救室里为止,陈渊都不断这样咆哮着。
陪同养母来医院,直到亚当和若暮赶来为止,若晓都没说一句话。
她脸毫无血色,坐在候椅上,嘴唇像要说些什麽,不停地打颤。若暮怕她打击太大晕倒,站在旁边担心地守着。详细情况到底发生了什麽,他自己也毫无头绪,亚当更是焦头烂额,只能在外头来回踱步,然後拦住满身是血,匆匆走出来的急救人员……。
孩子要是没了,养父母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她的头始终低低的,看着自己膝盖,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浸湿腿上的黑色裤袜,一滴一滴萤透的水珠,随着她的颤抖而晃动。她觉得自己好差劲,都攸关人命的大事了,她居然满脑子想的只是她和若暮的将来…
「你…你没事吗?」若暮终究不舍,可实在不得不这样问她。若晓愣了下,嘴硬生生闭上,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眼中找不到任何焦距。
「我…」开开合合,字句破碎得无法接起「都是我害的。我把竖琴从楼梯上摔下来,结、结果……若暮,」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又像触电般弹开「会…会不见吗?养父母的宝宝…」
若暮心疼地回握住她的手,抬头往亚当的方向看去,养父正在跟一个医生争执着什麽。
不是,那不是你的错,若晓——他想这样说,又或者他确实这样说了,但她听不见,她没办法接受到外在的任何声音。像有灰色的膜覆住若晓一样,将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再真实,她听不见、看不见,连心中的话也无法传达。
「是…是我害的…」
「这像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犯的错。」他不想听她这样讲,气急败坏地打断她。
「我…若暮,陈渊她…说我…是杀人凶手…」
她失控了,彻底。
这几个星期下来,她早已负荷太多太多,一个十七岁少女所无法承受的接连打击。郑清的复仇、宋仲夏的伤害、学校那些难听的传言…小秦的绝交,以及最主要的,若暮的心脏病。
这一切,她都没把苦说出来,没有像同龄孩子般任x的丢给别人,没有,礼若晓全部都埋在心里,她不想让任何人受伤、难受,所以她一个人自己扛。
她只是希望她爱的人都能幸福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结果却是这样。
陈渊的事,像压垮一切的最後一g稻草。里头超载的黑暗,正凶猛地反噬着她的心,让她恐惧、害怕,对明天的绝望、良心不安的自责——
若晓身子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若暮才转眼,就看见她像失去生命的空壳般,软绵绵地往旁边倒去。
***
等她醒来,已经是隔天黄昏。
躺在医院单人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若暮伏在她床边,似乎睡着了。若晓微微歪着头,看他动也不动的身影,忍不住用没固定点滴的手,轻碰了下他的脸。
「醒了?」若暮很快地抬起头,眼神依旧锐利,却难掩疲倦,昨天他整夜没睡,後来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若晓勉强对他笑笑,手指还留着他刚刚一瞬间的温度,喉咙底传来那乾得可怕的声音:「陈…陈渊的孩子…」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没反应过来,然後很快地回答她:「没事的。」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随时会哭出来似的「不要骗我,若暮…跟我说实话。真的…真的没了…?」若暮的反应瞒不过她,他刚刚是在犹豫,只有几秒,但她还是看得出来,他说谎是想安抚她,而这反让她更加崩溃。
孩子消失了。
拖了几个小时的挽救,还是没办法救活。出血严重,若是害孕妇自身凝血功能失衡,连母亲也会有生命危险。听说婴儿早没心跳反应,但陈渊本人却怎麽也无法接受流产的结果,情绪非常激动。
「礼若晓!你快叫那个杀人凶手来见我!我…我要杀了她!她居然敢谋杀我的宝宝!」
陈渊披散着头发,发青的脸狰狞的嚷着。她刚痛失孩子,身体状况也很虚弱,却一直尖叫着要见若晓,还是亚当拼命阻止,叫若暮赶紧离开,才化解了当时的紧急。
陈渊之前就有罹患j神疾病的问题,虽然并不严重,而且一直被认定为是痊愈了,但随着这次的流产,而有复发的徵兆。她一口咬定若晓是故意的,还有攻击倾向,今天早上护士要替她换药时,她竟然以为对方要伤害她,出手殴打护士。
好在她身体还很孱弱,几个人就压制住她了。
他摇头,不容许有任何否定的:「若晓,我听医生说了,是陈渊自己子g先天x构造异常,所以造成胎盘早期剥离,她之前流产的原因也正是这个,不是因为你,不是…你不要自责了,好吗?」
若晓惨白着脸,声音像跳针的唱盘,重覆着某段低音弦律:
「若暮…那她…她会把我,赶出那个家的,对不对?」
「你…」他想安慰她,可话在脑中,却都chu劣的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陈渊现在只能靠镇定剂才不会哭闹大喊,养父则要若暮回家替若晓打包,详细情况他说的不是很清楚——但亚当只说『若晓一个人的行李』而不是『两个人』的。
结果最後要被赶出这个家的人,只有若晓…一个人吗?
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没有遮风避雨的家,还能去哪呢?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毕竟…我、我害死了他们的宝宝。」若晓嘴角难看地扬起,她原本要笑的,可是刚牵动嘴角,眼眶一酸,眼泪就失控地流了下来。
「只是…我、我还能去哪里呢?」她用衣袖抹着脸,肩膀无助地垂着。
若暮握紧拳头,这g本不是她的错!陈渊口口声声地指控,g本就不是正确的。
可是不只陈渊,连亚当也听不进去,他深爱自己的妻子,爱得毫无理智。若晓并非有意,这点或许亚当明白,但他无法逼自己冷静。他失去了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而他的妻子又再度失控…明明知道,却只能争对…或说,牺牲无辜。
「若晓…」若暮忽然开口,语气平静,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颈子上还隐约有褪去的掐痕…陈渊送医前对她又打又踹,若晓身上凭空落下不少伤痕。他抚着她的脸、她的唇,暖暖的,能这样碰触她,真的,好幸福。
「我们,一起离开吧。」
两个人一起,再也不要,谁…抛下谁了。
作家的话:
( ̄e( ̄)☆└┐o( ̄皿 ̄///)你们应该不会想打我吧
☆、51 离家出走
「一起离开?我们…」她眉毛垂着,无奈地皱起,却自嘲地微微一笑「我们,还能去哪呢?」
他们从来没有过属於自己的家啊,从来没有…
简直像被抛进冷冰冰的黑色海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只能不断挣扎,不停争着那最後一口气…渴望活着,同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绝望将自己吞没。
「去哪都好,我们逃走吧。这里,这一切,通通都管他去死。」若暮斜着脸,语气俨然就是闹脾气的小孩,吵着要离家出走一样。
逃走?哪有那麽简单呢。但就像若暮此刻现在所想的那样,通通管他去死!他什麽都不想管了,就这样吧,他和她,他们两个一起,逃走。
「若暮?」她怯生生地唤他,像要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走吧,若晓。」若暮往门口看了一眼,没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离家出走吧。」
说完,他就当真把床头柜上的东西迅速地塞进行李袋里,几样他早上替她带来的换洗衣服、一些必须用品…他的药,全放进袋子里。
「…你说认真的?」
面对若暮此刻g本是毫无凭据的荒唐行为,她竟然有种想笑出声的冲动。这太好笑了,礼若暮…堂堂的礼若暮,做任何事都冷静异常,连说谎也面不改色的他,如今却这般孩子气的幼稚,连後果都不顾,埋头乱窜。
他抬头,瞥了她眼。
「就这样逃走,不好吗?」
「我…」她低下头,几乎只花不到五秒的考虑,就再度抬起脸来,那虚弱的微笑,竟有几分像恶作剧时的调皮「我要跟你在一起,若暮。」
若暮笑了,拉起行李袋的拉链。真奇怪啊,这样的时候、场景和状况,他却只因为能和她分享一个愚蠢计画而开心。彼此只有彼此,没有其他琐碎搀杂的紧密。
她吐吐舌头,迅速地拔掉手上的点滴。身上还穿着浅色病服,连带脸色也惨白到透明起来,若晓进浴室很快地换好衣服。头还有点晕,但却莫明地蠢动着,简直像在期待旅行的兴奋,换上若暮替她带来的连帽运动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昨天上救护车前,她匆忙间还穿着室内拖鞋,那双粉色拖鞋早已脏破不已,好在若暮替她带来一双露趾凉鞋,浅g粉色,是一个多月前,陈渊逛百货公司替她选的。
若晓没多说什麽,只静静地穿上。
实话而言,这样的打扮也点不合。但若晓和若暮只是相视苦笑,提着行李袋,带着他们仅剩不多的东西,转身离开。鞋子有点大,穿起来不太合脚。
不过,有些事不就是这样吗?无论多麽想适应,最终还是无法改变任何结果。
踏出医院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十二月的冬天,yy冷冷的,天空还飘着毛毛细雨,若晓嗅着那微冷的湿意,不自觉地捱紧若暮,他们…到底在做什麽呢?逃院、逃家…连手机也没带,今天晚上…要住哪里?
「先去搭公车吧。」若暮倒是显得很冷静,环顾周遭,评估着能栖身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
「搭公车?去哪?」
「你忘了?」若暮瞅了眼若晓,沉眼微垂「你离开育幼院的时候,修女不是也有跟你说过?」
「修女?」她正才愣愣地想起…每次,每当育幼院有哪个孩子被人领养走时,修女一定会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们要回去找修女吗?」他没回答,只拉着她的手往公车站走。育幼院离这里有不小段距离,搭公车、转捷运然後还要坐火车,火车下站後还要坐公车绕一段山路。
现在回去似乎过於莽撞,但若暮怎麽想,都只觉得只剩那个地方可以去了——育幼院,他和若晓一起长大的地方,只有那里,能真心接纳他们。
他带路不熟的她去搭车,一路摇摇晃晃的颠簸,若晓把头靠在若暮肩膀上,闭着眼睛。火车上零零散散地乘客,细微地说话声、报站提醒…她手扶在椅把上,若暮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那无数盏亮起的灯光,和他身边闭眼,彷佛睡着了的女孩…
火车厢里的昏黄灯光,打在她瘦小的脸蛋上,细微颤抖的睫扇,在说着什麽秘密的柔软嘴唇,他的若晓,受了那麽多的委屈,而他…他到底该怎麽办,才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区间车到站後,若暮牵着若晓的手下了火车。车站只有他们两个人下车,脚步声随空荡荡的回音不断传来,只剩他们两人被拖长的影子。等公车来时,若晓咬住下嘴唇,这才想起很多残酷的现实。她竟然就这样冲动的跟着他离家出走,若暮的身体…他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万一有三长两短,那麽——
「若晓,车来了。」若暮握紧她的手,双眼在黑夜中有着说不出的坚定。他一点也不後悔,带着她冲动地跑了出来,远离一切,而不留只字片语。
反正那,从来就不属於他们。
远处柏油路上渐渐驶来两道眩目的车头灯,一台小巴士慢慢地靠近,停在车站前。几个人下了车,若暮提着行李袋,另只手则牢牢握住若晓的手,上了巴士。
育幼院离市区有段距离,从到站後的公车站牌,又要走十五分钟的路程。若暮和若晓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交谈,天气很冷,连哈出来的气都变成阵阵白雾。
他怕她冻坏,去便利商店替她买了杯热焦糖牛n,暖呼呼的握在手中,飘起白烟。若晓小心翼翼地凑近,喝了一口。
「烫…」然後「喏」地把纸杯递给他「你也喝一口。」
他笑着接过,在路灯照耀下,和那袅袅扬起的烟雾,显得格外温柔的笑意。
「走吧。」
「嗯。」她说。
作家的话:
怎麽会虐呢?没道理啊!!!!
☆、52 因为寂寞所以相爱
「你、你们两个怎麽会来这里?」
这是老修女见到这对双胞胎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若暮笑着叹了口气,握紧身边撇开脸的少女掌心:「修女,我们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修女瞪大双眼,手上还拿着大概是隔壁邻居家给的青菜,用报纸捆成一束,像在抱着花束般的姿势。她依旧穿着若晓记忆中的浅墨蓝色修女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见她拿下来的头巾,眼角一笑就会弯起的深刻鱼尾纹,灰色的眼珠在夜里灼灼晶亮着。
修女一点也没变呢。算算她也六十多岁了,却还是一点也没变的活力充沛。也仍旧是那样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只有他们清楚,她难以亲近的外表下,是多麽的温暖。
「若暮、若晓,哎哟…考验老人家的记x啊,是这个名字没错吧?」气吁吁的嚷着,修女推开红瓦屋顶的低平房後门,门一开就发出咿咿的刺耳声响,一只流着口水,毛色灰杂的土狗立即冲着双胞胎吠叫起来,还举起前脚,要扑过来的警戒模样。
若晓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往若暮身後躲。
修女挥了挥手:「好了,啾啾你闪旁边去,这两个家伙可是比你先到这的老鸟。」说着又把门打开,将狗赶出房里。然後拍掉手上的灰尘,平房里只挂了盏老旧的吊灯,还时亮时暗地闪着,几只飞虫绕着灯飞旋。
这栋矮房是修女居住的屋子,育幼院和教堂又在更里头点,从简陋厨房的窗户看去,三层楼高,灯光还亮着。
育幼院这儿,除了担任院长的修女,还有几个负责照顾孩子们的年轻女孩,有一两个是预备修女,另外的则似乎是有什麽原因无家可归,被修女叫来一块住,互相照应。
晚餐时间早过了,看了眼时钟——要再减两个小时,因为修女一向有把时钟拨快两个钟头的习惯,已经八点四十几分了。
「吃饭了没有?」修女皱眉,把挂在x前的老花眼镜拿起来戴上,弯腰看着桌上的报纸,忽然这样问道。
「呃,我不饿。」若晓嗫嚅着,偷瞄了眼若暮。
「那你肚子从刚刚就咕噜叫个不停,难道是假的?」修女锐利地瞥了她眼,似笑非笑的。
「咦?您都听得到吗?」她囧了,捂着肚子尴尬的低下脸。
「听不到,不过看你的表情就猜到啦。」从小看这对双胞胎长大,修女忍不住呵呵的笑了,把菜放在瓦斯炉边,走到窗边,踮着脚翻箱倒柜起来。
「要是早一个钟头来,就来得及和孩子一起吃饭啦。今天吃的咖哩饭,可真是无比的美味啊。噢,你们没见过小纯吧,她三个月前来这工作的,煮的饭可好吃了…」她自顾自的翻着柜子,一点也不像对许久未见的孩子说话。一样的平静、一样的关怀,甚至连他们到底为什麽回来也没问。
修女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始终忐忑的二人放松下来。
「哦呵,找到了。泡面泡面~证明上帝存在的发现啊~」手上捧着三包速食面,修女哼着歌,走到瓦斯炉开始煮起面来。
不一会儿,调味料的咸香味就随着煮滚的沸水,漫延在拥挤的厨灶间。她用菜刀把报纸包着的空心菜切一切,扔进锅子里煮,最後打上两颗蛋,再滚一会後,拿抹布隔着,把不锈钢锅端到桌上。
「吃吧。」
若晓和若暮对望了一眼,若暮今早只胡乱吃了点东西。而若晓从昨天到现在为止,除了打点滴,没吃任何食物,修女话还没说完,她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再也没有什麽,比热呼呼的食物更能抚慰空虚的肠胃,若晓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着,若暮好笑地看着她,只吃了一小碗,其他全被她一个人吃得j光。
「你这丫头,也太会吃了吧?」修女坐在桌边,托着下巴,很惊愕地叹道。
「呼,」若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自己还没好好向她打过招呼…毕竟十年不见了「对不起,修女,我只忙着吃…」
「不用道歉啊,再也没有什麽比饥饿时,拚命吃饭更重要的事了。」和蔼的女人微微一笑,用指尖在桌角打着节拍「上帝让我们感到饿,然後创造了泡面。因为饿所以吃饭、因为泪所以睡觉,因为寂寞所以相爱…这是因为我们活着嘛。」
若暮忍不住开口:「修女,我们——」
「好啦好啦,什麽都别急着跟我解释,你们都长大了,也都不是我的孩子了,很多事情自己想清楚,然後自己负责。」她分别看了若晓和若暮一眼,意味深长。
接着,修女倏地站起身来,环顾二人,微笑开口:「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因为若晓怕狗,加上修女的房子太窄挤不了三个人。她乾脆让若晓和若暮住在教堂边平常给来宾住的客房。虽然房式简陋,但都打扫的很乾净。日常器具也都一应俱全。洗得褪色的床单,略显拥挤的双人床。原本修女是给他们一人一间房的钥匙,但若晓怕黑,若暮不得已只能陪她睡一间,当然这点他们没告诉修女。
***
结果,这场脱轨的离家出走,并没维持住秘密太久——并不是谁大嘴巴说溜嘴,只能怪这个世界实在太小,第二天,若暮和若晓替修女打扫育幼院墙边的落叶时,远远就看到一台纯白色的加长礼车,朝这开来。
若晓拿着竹扫把,抬起头来不经意地瞥了眼,嗯,那辆车怎麽那麽眼熟…才这样想,就见车笔直往这开进,平稳而流畅地驶进庭院。
过大的车身,顿时让育幼院变得狭小不堪。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匆匆下了车,正要将後车门拉开,门就从里往外推开来了,少女那纤细,却带着一丝霸气的身影,正优雅地踏出身来。
「娜…娜娜?」若晓险些放掉手上的扫把弄掉在地上。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她怎麽会来这里?没道理啊!
☆、53 我想你抱我
「咦?」听见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文娜娜有些困惑地转过头来,看见一身简便——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身邋遢的双胞胎兄妹,表情些微地凝住了「你们…两个怎麽会在这啊?」
「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地方。」若暮提着畚箕走过来,站在若晓身边。语气不卑不亢,反而理所当然的自在「你呢,为什麽会来育幼院?」
「哦,」也不知道是觉得尴尬还是别扭,娜娜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见到熟人的惊喜,反而有点难为情地皱起眉头,撇开脸,哼了声道「我是来干嘛的不关你的事吧?倒是你们,难道学生不是本分,可以不用去上学吗?」
哼,她不是因为担心——也不是因为看尹伊承着急成那样,在心疼的好吗!
「学校…」听见娜娜的反问,若晓脸上的笑容倏地黯淡,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来。她还能回到那里吗?才一天没去,她竟会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回去那里了。。
不只学校,还有那个家……
不想回去,再也不要回去了。她是真的对一切都感到厌倦,一点儿勇气也提不上来了。也许她本质上依旧还是那个懦弱的小女孩,误认自己能坚强的撑下去,伪装成比谁都勇敢的模样,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反过来保护若暮。
事到临头,她再次明白自己软弱的卑鄙——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若暮警戒地往礼车司机的方向看去:「你是来找我们的?」
「想太多,我干嘛特别跑那麽远来找你们。」娜娜嗤地笑了,一不留神就把真正目的给说出来了「我是来送圣诞礼物的。」
「圣诞礼物?」若晓刚开口,修女就从育幼院大门走了过来,看见娜娜,礼貌而含蓄地点头示意。
「修女,真不好意思。因为来的路上有点塞车,所以迟到了。」娜娜说着,回头还没出声,司机就迅速地打开车门,弯腰进车内,拿出不少礼物,都是仔细地用包装纸包好,绑上漂亮的缎带细心地装饰过的。
也不管若晓一头雾水的眼神,娜娜果断地将圣诞红帽戴上,还把棉花做成的假胡须,黏在人中上。接着,一股脑地把那些为数不少的礼物揣在怀里。礼物堆得太高,挡住视线,女孩走起路来顿时有点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
修女歪着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每年都麻烦你们充当圣诞老人了。」
司机,还有随後跟着修女出来的育幼院职员,见娜娜这样不稳,纷纷出手要替她分拿东西,但娜娜却摇头拒绝了:「这是我说过要送他们的礼物,当然是我自己拿。」
咦?这句话猛地唤醒若晓的记忆——她还记得,九月初的时候,她和娜娜一起逛过商店街,还替她选了不少样式可爱的笔记本、饰品文具什麽的。原来…原来她是为了育幼院的孩子才去买礼物的吗?
「这些礼物…原来是要给育幼院的孩子作圣诞礼物的吗?」也败给娜娜了,十二月末的事,她大小姐九月不到就开始烦恼了吗?
查觉若晓的眼神,娜娜脸微微一红,辩解似的:「这个…这个才不是!我、我只是照我grandpa还活着时的习惯做罢了。」
文家集团创办人文总裁生前,每次圣诞节前都会带着外孙子女来这间育幼院,充当圣诞老公公,发送礼物和糖果饼乾。他并没说出自己的身分,因此育幼院小朋友也只当他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小时候娜娜很喜欢那种气氛,孩子和外公的笑声,像置身在一个真正热闹的温暖大家庭。比起平常和父母参加宴会时,和无聊的阿姨叔叔虚情假意的问候。这群chu鲁却热情善良的同龄小孩们,才是真正把她当作朋友来对待的。
因此外公过世後,她还是会请司机赵管家带她来,送圣诞礼物给他们。但不知怎麽的,每次她给的礼物,育幼院的孩子收到,似乎都不是很开心。他们会笑,会对她说谢谢,可是眼神就是不对,有点黯淡,勉强地说喜欢而已——偏偏,她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虚伪的态度。
每年娜娜都抱着不服输的j神,到百货公司,要店员把最受欢迎的礼物通通拿出来…袖扣、钢笔、钥匙圈、真皮记事本,连瑞士刀她都送过了…他们会说「哇,谢谢…」,但那眼神,一看就是失望居多。他们到到底要什麽?要送什麽样的礼物,才能看到从前那种,真心的笑容呢?
今年她一如往常,九月就开始摩拳擦掌的准备起来,但百货商场里的礼物排行从第一名到第十名她全送过了,她没抱着太大的期望,决定自己去街上找找,当时正巧认识了礼若晓,又听说她也是育幼院出生的,索x请她帮自己选……没想到她和若暮是在这家育幼院长大的,说不定小时候他们还一起玩过呢。
娜娜赶着进去送礼物,没多和兄妹俩闲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孩子们,圣诞老公公来罗~」她没看若暮和若晓,迳自踏进育幼院门口,像外公当年那样压低音量喊道。
每年圣诞节前夕,她总会来这里。而十年前,她原本打算带尹伊承一起来这玩的,可惜没成。唔,今年也没叫他来,那乾脆明年…再叫他一起来好了,也不用等到明年啦,之後来这帮忙打扫的时候,就叫那个姓尹的,来这扮小丑逗乐大家吧。
文娜娜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嘴角扬起的微笑,美得,如同能融化冬雪的鲜嫩春意。
***
那天,娜娜并没有逗留太久,她晚上还赶着回家和家人吃饭。分送完礼物後,下午四点左右,女孩就坐车回去了。
而留下来的若晓和若暮,则和孩子们一块吃完晚饭後,各自在男孩女孩的通铺给他们说了睡前故事。哄他们睡着後,才回到住所。忙碌了一整天,已经九点多,天全黑了。今天一整天,修女都刻意让他们忙碌得没空胡思乱想。
若暮先洗完澡,趁若晓去盥洗时,自己拿杯水,把抗生素的药吃完了。盯着床边的镜子,里头y暗的倒影,不晓得佟玺瑒连络不到他会怎样…他会连络养父母吗?但算了,一切都算了,若暮撇开脸,倒仰在床铺上。
他什麽都不想管了,只想带着她躲起来,保护她不再受伤。
看着灰色的天花板,觉得身体好沉,像不断往下坠一样。若暮阖上双眼,嗅着熟悉的寂静。连车驶过马路的声音也没有,黑暗中只有他起伏的呼吸,和隐约的哗啦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悄悄地打开了。一道人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她探头看了看,然後窸窣地爬上床。
若晓穿着过大的白色衬衫,纤瘦的身子在衣料的覆盖下,背脊的曲线、若隐若现的腰身,反而更显得清晰。她横躺在床上,枕间传来怀念的洗衣j香味……就好像回到从前那样,他们两个躺在睡袋里,悄悄的说着话,偷偷的相视而笑。
那段什麽都没有,但其实什麽都有的时候。
然後,她打破这段柔和的沉默「若暮,我…」她咬牙,黑暗中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手掐住被子,挪了下身子「我想…」
他捉起棉被往她脸上蒙:「还想什麽,不累吗?别想了…睡吧。」
她挣扎了几下,猛地停止动作。过了几秒,才又慢慢的把小脑袋探出棉被边缘,盯着若暮,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抱我。」
作家的话: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