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 第11部分阅读
遥来归 作者:肉书屋
若竹一家。唯一的技术性困难就是,若岫完全不会骑马。
之前一路上有丁香陪着若岫一同坐车,可是她家就在参星城,并不在今天同行之列,若岫于是变成了众人中唯一的异数。
“我与你共骑吧。”乐水沉吟片刻,开口道。
“还是我来吧。”钟莫语忽然开口,笑吟吟的走来牵若岫的手,“总觉得和你投缘,只是没顾得上多说两句,今天这是老天都要帮我呢。”
若岫抿嘴而笑,这个钟莫语性子确实爽直,喜欢便这么直直地说了,不喜欢的人就理都懒得理,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合了她的心意,这几日一直对她很好,总来找她说话,若岫自从来了这里就难得有个说话的姐妹,她对若竹虽是一种无法割舍的微妙情感,若竹对她却是客气有余而亲热不足了,这点若岫又怎能看不出来呢。面对钟莫语那娇艳的脸,若岫忍不住微微笑着,伸手捏了一把,吓了她一大跳。
“你……”
“我什么,要真想当我的朋友,便是要如此的。”若岫坏笑着看她,“我这人胡闹惯了,你也要跟我一起胡闹么?”她意有所指地道,虽然钟莫语是江湖女子,但是和一个名声不大好的姑娘相交,还是要提醒他一下。
钟莫语愣了一下,方大笑起来,“果然没看错人。”说着手就伸了过来,挽了若岫的手走向她那匹白马。
第四十六章 祸不单行
骑马虽然颠簸些,却果然快得多,几个人在还没入夜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小镇子,若岫和乐水终于见到了宿在那里的若竹夫妇。
若竹看上去相当憔悴,面色煞白,眼眶红红肿肿的,却没有哭,显然在拚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看见兄妹俩走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放松,似乎想微笑,一直在眼眶里转着的泪却落了下来,若岫心里一酸,快步走过去抱住她。
“究竟怎么回事?小厮带话只说出事了,再想说细一点却是一问三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乐水皱眉问道,眼里满满的不安。
乐竹的嘴动了动,却因为哽咽根本说不出话。
“还是我来说吧。”一直在一旁陪伴她的柳贤开了口。
若岫脸色刷得变了,差点惊地跳起来,那声音,那语调,绝对是属于叔叔的,回头再仔细看那男子,长得和叔叔并不相似,却奇异的有着叔叔的气质和声音,若岫的心里惊起了千层浪,面上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姐姐在前世没有得到叔叔的心,却在这里嫁给了和叔叔那么相像的人,应该也算是得偿夙愿了吧,想到这些,若岫心中涌起一种似喜似悲的感觉,她忍不住扭头不敢再看若竹和柳贤,却没想到碰上了乐水疑惑的目光,她心中一凛,低下头去。
“昨天夜里,有人快马加鞭连夜从平源送信来,说是陶府到达平源后的第三天黄昏,有强盗洗劫了陶府,陶府上下除了三夫人和乐山全部罹难。三夫人是因为那天去上香回来的途中扭了脚,被送去医馆救治,还没来得及回家,乐山却是在死人堆里发现的,挨了几刀,刀上又有剧毒,至今昏迷不醒,恐怕……”柳贤神情肃穆,看向若竹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担忧和怜惜。
若岫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旋即猛地转头看向乐水,只见他脸色都白了,呼吸急促,双手紧紧地着茶杯,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一时间众人静默,整间屋子里只能听到乐水似乎是在克制自己,听起来却有些像是重重叹气的深呼吸声和若竹偶尔的抑制不住的哽咽。
“爹他……”乐水似乎有些艰难地问道。
“信中说岳父大人仅中一刀,却因为砍在脖颈,已经……”柳贤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我娘……”乐水的声音忽而变得粗嘎得吓人。
“大夫人身中数刀,也,没能救活。”柳贤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抓住乐水已不由自主打颤的手臂。
“乐、乐山……”若岫见乐水问的困难,勉强开口,却又窒了窒,脑海里浮现出乐山笑得红通通的小脸,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像是有硬物埂在胸口,却又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热感似乎烧在心头。
“乐山身中三刀,却未及要害,应该说是最幸运的,可自从救出他就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的状况,似乎也很不好。”柳贤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轻,轻到那‘很不好’三个字几乎隐匿在他的唇角。
听着他们的话,一直在发抖的若竹在听到最后那几句的时候,两眼一翻,生生厥了过去,柳贤连忙又掐人中又按摩|岤位,半天她才醒转过来,忍了一路的若竹终于在柳贤怀里大声痛哭。
若岫听到小乐山昏迷不醒的时候觉得头晕脑胀,却又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再看身边的乐水,早已经将手里的茶杯握碎,碎瓷片深深扎进手掌里却不自知,那边柳贤忙着安抚若竹,之前又因为涉及他们的家事,大家都体贴的离开,只留了他们四个在屋子里,若岫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忙走过去帮乐水将手中的碎瓷片挑出来,又给他擦上药膏。
若竹哭泣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大家都没有开口,个个显得心事重重。
“我们,快马加鞭,多久能到?”若岫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问道。
“昼夜不停的话,三天能到。”柳贤担心的拍抚着若竹,又转头瞄了若岫一眼道,“你,恐怕撑不住。”
“就这么办吧,”若岫平静地道,“快马加鞭,姐姐身子怕是受不住,还是坐车为好,就由我们先赶过去吧。”
“若岫,你身子也不好,前些日子还沾了风寒……”乐水似乎才反应过来,担心的抓着若岫的胳膊道。
“你留下陪若竹,我和乐水先过去。”柳贤口气坚定,不容置疑的道,大家现在都慌乱无比,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来安定大家的情绪。
“可是……”若岫担心的看了一眼乐水,又看看倒在柳贤怀里的若竹。
柳贤明白她的顾虑,对她摇了摇头道,“乐水是个男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不用为他担心。但他毕竟情绪不稳,平源那边还需要一个能帮他张罗……的人。”
虽然他语焉不详的将“丧事”二字混了过去,若竹还是猛地一抽,又哭了出来。
乐水闭了闭眼,又睁开眼,方对若岫勉强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他虽然在笑,自己却不知道这笑简直比哭难看一万倍,若岫心里一酸,她眼看着乐水的难过和若竹的痛苦,再想到乐山的生死未知,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手忙脚乱的擦干泪水,胡乱点了点头。
“毕竟,那边才是最需要人的地方。若竹就暂时托付你照顾了。”柳贤看着若岫的眼睛郑重地道。
若岫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想开口回答,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好一会儿,才勉强微微点了头。
柳贤轻声和若竹说了两句,若竹点了点头,勉强振作,抬头对若岫道,“你姐夫说的对。这个时候他正该过去,怎么能为了安抚我而误了正事。小岫还是和姐姐一起吧,咱们姐俩路上还能有个依靠。”
若竹的说的极慢,声音也很轻,还带着哭过的颤音,她的情绪却似乎稳定了些,伸手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拭干,坐直了身子,让柳贤和乐水去另一边商量他们行程的事情,又找来一个丫头替两人整理了路上的吃食衣物和必备的药品参片什么的,还对乐水吩咐了很多需要注意的琐碎事情,仔细听了他们路上的安排,每天从哪儿到哪儿,走哪条路,在哪儿休息,如何更换马匹,偶尔还提出些意见。
若岫一天之内遭遇两次震惊,此时众人从激动得不能自以中恢复过来,开始讨论正事,她却发起呆来,愣愣的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悬心什么,是发现姐夫和叔叔相似的失措?还是陶府惨祸的震惊?只感觉心里像揣了一团干草,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让她想哭又想笑。
那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讨论,若竹走了过来,拉过旁边还在发呆的若岫,轻轻把她拥在怀里,若岫回过神,伸臂抱着若竹瘦弱的双肩,埋首在她的肩窝,两姐妹就这么静静的相拥。
乐水他们并没有停留,很快离开了城镇,继续往平源城赶去。
留下的若岫和若竹,一夜未眠。
第四十七章 意外惊喜
很奇怪。
到了早上若岫她们该出发的时候,不光受乐水托付的文瑾跟随护送,子默几人竟也全数随她们姐妹俩人前往平源,断剑山庄其他人却先行回去庄里去,若岫看出,张志远几人也对这行程颇为不解,却好在大家只是默默分开出发,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换了平日,若岫定是要问个究竟的,现在的她却丝毫没有心情做任何猜测和研究,虽然对陶府的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一直以来却对小乐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是若岫来这里之后第一个主动向她示好的人,而她也逐渐习惯了乐山的依赖,在烟岛的时候,若岫就因着多日见不到乐山而有些想念挂怀,如今他遭遇不测,生死未卜,若岫自然心急,加上还要担心乐水,照顾身体不好的若竹,她这两天几乎快虚脱了。
若竹的情况更糟,眼里满是殷红的血丝,面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这几日的日夜兼程颠簸劳累连马匹都有些受不住,昨晚倒了一匹,若竹却仍嫌不够快,每天睡不安稳,吃饭的时候又是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的不得了。
多亏启程第二天的时候,西门司谶给若岫姐妹一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说是子默让他拿来的,若竹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张口就吞了那药丸,若岫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是绝对不能跟上其他人的,便乖乖将那药丸吃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吃下那个后果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路程走了一半多的时候,若竹的状态却显得有些不好,不光瘦得厉害,面色蜡黄,而且每天还吃不下饭,这两日只靠那药丸撑着。
到了这天早饭时间,若竹竟然已经到闻到食物的味道就要呕吐的地步,若岫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飞奔去找其他人来商量办法,又慌里慌张的叫店小二来。
“怎么回事?”文瑾率先走了进来。
若岫正吩咐店小二去请镇上的大夫,文瑾却打断她对店小二道,“你先去忙,一会儿再说。”
若岫发急道,“姐姐都这样了,必须得请大夫。”
“你别太惊慌了。”文瑾微笑道,“你忘了,咱们一起来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很高明的大夫了。”
若岫这才想起来,子默一行也跟着他们过来了,在她心里,还一直把子默当作一起患难的小车夫,对那个医者的身份便很自然的无视了,如今一慌,竟闹了这么一出舍近求远,若不是还在担心若竹,她简直要笑出来了。
想到这里,若岫不由微微放松,讪讪的道,“最近心神不宁,竟然忘了。”
“他们很快就过来,你先安下心来。”文瑾说着,给她倒了杯茶。
若岫正要接那茶,便听见门响,子默走了进来,他看着两人,眼里似乎闪过些什么,站定在门口,沉默不语。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岫拽了子默就进内间去。
竟然是个好消息。
多年没等到的孩子却在这种时候来敲门,真让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作为母亲的若竹却让人大吃一惊的迅速进入了新的角色,她只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了一下,然后又哭了一场,便收了泪,开始善待自己的身体。
若竹并没有害喜得厉害,只是每天早上有些干呕,食欲不振罢了,之前因为伤心无心饭食,如今知道自己的状况,若竹就开始在意起来,还听从子默的建议,休息了一天,因为还没到三个月,此时过度的悲痛和舟车劳顿确实让她的身体状况堪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孩子似乎很是顽强,这么一路折腾下来,竟然还安然呆在母亲腹中,没有丝毫损伤。
若竹精神恢复了些,若岫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操心过什么的若岫这两天可算是吃足了苦头,说起来,她也不是没过过风餐露宿的日子,只是如今才发现物质的贫乏完全比不上精神的折磨,当时虽然吃的住的苦点,可是有一个子默可以依靠,两人相处起来虽然不算乐趣无边,总也是有滋有味。这两天若竹的情绪失控,整日以泪洗面,若岫自己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思虑繁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这个孩子的到来却让她从苟延残喘中解脱出来,若竹开始为了新生命振作,不再需要她去担心忧虑,她自己也因为这个小生命对自己心中的那一丝芥蒂有些释怀。
心里放松了,自然恢复了思考能力。若岫忽然想到,子默这个会解毒的大夫跟着来,是不是也是乐水的暗中恳求呢?乐山现在危在旦夕,就是因为中了毒,如果能够有一个厉害的解毒高手前去,没准儿乐山的小命就能保住,想到这里,若岫忍不住有些高兴,心里暗自佩服乐水的周到,又觉得沾了断剑山庄莫大的便宜,多亏了他们请来了子默,让乐山似乎又有了一线生机。
只是这样一来,断剑山庄的人难免会有些想法,若岫这么想着,又想到那天她们几个和丁容他们分手的情形,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那几个人的眼神如此复杂。
若岫忍不住问了文瑾,却得知子默将一副药交给了路浩,说是让他先拿过去给师父喝上一道,就能暂时压住毒性,具体情况还得他去了再看,因为不知道他师父之前究竟用了什么样的药材,目前是什么状况,所以毒性还不能一时就解开了。
看文瑾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对陶家暂时“征用”子默的事情有什么怨怼,若岫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又觉得好笑,似乎子默总是被陶家临时抓来“征用”,不同的只是此行之后是否还有陶家,却是两说了。
平源城已然在望,这一路虽然慢了些,若岫姐妹却恰好借着这些天路上的工夫平复了各自纷乱的心情,若岫还好,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有些沉默,若竹的情绪已经借着腹中的孩子恢复了沉静,之前的蜡黄脸色也红润了些,面上偶尔会闪现出母性的光采,只是偶尔还会闪过些许哀痛。
第四十八章 娇羞默默
若岫他们并没能进得陶府,只远远的看到了门口贴着的封条,和前面站着的几个衙门的差役走来走去,据乐水派来接她们的人说,三夫人和贴身丫环并着乐山是陶府仅存的三个人,目前暂时住在附近的客栈里。
一行人到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三夫人见到姐妹俩到达,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未等开口说话却如释重负地晕了过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三夫人昏迷的时候,丫头初晴告诉姐妹俩这几天来的一切。
“每月初五,夫人都要去城外的寺庙上香,那天也是依例,我随着夫人一早就去了城外上香礼佛,晌午还在那里用了一顿斋膳,由于夫人平日都要在寺庙旁的一块空地上独自念一阵子经的,那天因为有法师讲禅,待得下山的时候,已经时候不早了,我们匆匆离开寺庙,夫人却发现随身的玉佩不见了,我便让夫人在山路上的小亭子里等一会儿,独自回去那块夫人念经的地方找到那块玉佩,便赶紧往回走,谁想却看见夫人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起夫人,又找来山下候着的车夫,将夫人送至医馆,原来是夫人在山上看见一条小蛇从她脚边游过去,那蛇虽然并没有咬人,但是夫人本来就因为吃素身子弱,又受了惊吓,一时昏了过去,奴婢吩咐街上卖花的小孩儿去给家里送了个信,然后在一边伺候着,直到夫人恢复了些精神,才扶了夫人一同回家。”初晴一边颤抖一边说,嘴唇几乎变成了青紫色,她眼睛红肿,身形简直有些形销骨立,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
“别怕,都过去了。”若岫轻轻道,拍了拍她的手臂。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去之后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应,我心里有些奇怪,于是走到平日运送蔬菜食物的小门,轻轻一推,门便倒了,院子里面全是血,李嫂、王叔、全都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夫人原是和我一起的,看了那些,当场又晕了过去,我惊得大叫,对街的孙大爷吃过饭正在闲逛,听到我的叫声,跑了进来,我一看到他就也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在这客栈里了。”初晴面色泛青,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乐山呢?”初晴说话的时候,若岫巡视四周好几遍,并没有看到那个小小身影,若竹又专注的倾听初晴的话,不好打扰,总算见她说完了,赶紧问道。
“在隔壁屋里,一直没醒过。”初晴说着,起身带她到隔壁间,留下若竹照看昏倒的三夫人。
随着初晴走到隔壁屋里,小乐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乐水坐在他身边,若岫走上前仔细看他,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异状,若不是知道他中了毒,怕是真的以为此时的乐山只是在沉睡。
“大哥?”若岫询问的看着守在旁边的乐水。
“我看不出。”乐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空洞的木然。
若岫心里一紧,猛的起身,几乎是冲到门口,也不顾什么规矩礼法,拉着还在和西门司谶说着什么的子默飞跑了进来,看着床上的乐山,对子默泪眼问道,“你能救我弟弟么?”
子默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只定定的看着她,也不开口,直到她几乎都要绝望了的时候,忽然旋身绕过她,走到乐山身边仔细查看,翻了翻眼皮,又摸了摸脖子,还探了一会儿脉,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若岫不说话。
若岫本来觉得他这性子挺好,安安静静,不紧不慢,如今却觉得简直要抓狂了,急得她上前两步,几乎要扑到他身上似的恶狠狠地问道,“怎样?这毒,你能解么?”
“能。”子默开口道,神情也不复之前的漠然,像是在一瞬间时空逆转,回到之前的样子,神态平静,神色安详。
“他中了什么毒?”无暇去管他的变化,若岫努力克制自己抓住他的手摇晃的冲动,追问道。
“娇羞默默。”
如果中毒的不是小乐山,若岫此刻几乎要笑起来,这名字起得简直可笑,等等,娇羞默默,落落春晖,莫非……她抬头看向子默,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娇羞默默,有何毒性?”
“毒如其名。中毒即刻昏迷,中毒十日后醒来便不能再言语,再七日后肤色变白,白似雪,一个月后,面上开始白里透红,粉嫩娇艳,喉咙里生瘤,疼痛难忍,所以常常泪眼盈盈,三个月之后,喉咙里的瘤挡住口鼻,窒息而亡。”子默细声细气的讲解着娇羞默默的毒性。
若岫倒抽一口冷气,把一个人活活憋死,如此歹毒的毒药竟然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简直是变态。
若岫忽然又看了一眼小乐山道,“不对啊,现在他也中毒也有十日了吧,怎么还昏迷着?”她很想问,难道是他这个蒙古大夫诊断错了?心里却分明清楚,子默绝不可能对这种毒误诊。
“因为失血过多,毒性反而散得慢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也该醒了。”子默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床上的乐山。
若岫松了一口气,正待再开口,子默无情的话就砸了过来,“不要高兴得太早,醒过来之前如果没有配好药,就算后来解了毒,他此生也会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需要什么药材?”一旁的乐水忙问道。
子默看了乐水一眼,走到书桌前,挥笔写药方。
“我会施针控制他再睡一会儿,但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得将他唤醒,越晚醒来,越容易有性命之忧,再拖上两天,估计就……”子默顿了顿,没有将这句说完,复又道,“在这之前若是没有凑齐药材,他此生便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子默一边说着,一边将药方写好,递给乐水。
乐水抢过药方,低头便看,然后终于微微露出放心的表情,“都不是什么难找的药材。”
“但是下毒的人未必能给你留。”子默淡淡的说。
乐水听了面色微变,却什么都没说,迅速出了门。
若岫在乐山的床头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忍不住摸了摸他依然滑嫩的小脸,转头对子默低声说,“谢谢你。”
子默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目光里却不复之前的冷漠,而是幽深又凝静地,让人一眼望不见底的一汪潭水。
两人默默相视间,钟莫语从旁边的屋子走了进来,微微笑着轻声道,“三夫人醒了,柳夫人请若岫过去。”
第四十九章 以毒攻毒
若岫才走到三夫人的门口,就看到文瑾也在外面,估计是正要探望三夫人,他见若岫过来,关切地道,“乐山那边怎样?”
若岫勉强冲文瑾笑了笑,“他能解乐山的毒,只是不知道药材是否能够配齐。”
“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帮上忙?”文瑾问道。
若岫转头看向子默,却发现方才安详宁静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晦暗深沉的大海颜色。
子默并没有看文瑾,只开口道,“不必。”
“平源城不算大,大哥对这里比较熟悉,找起来也算方便,应该暂时用不到。”若岫轻声说道。
“怎么都在门口站着?”初晴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走过来,奇怪的看着门口的人。
文瑾微笑道,“方才在问乐山的状况。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说罢,率先进了屋。
三夫人方才悠悠转醒,现在捧着一盏热茶啜饮,面上神情似乎也已经平静很多了,毕竟是长年礼佛的人,可能本身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面上只是平静,之前的悲戚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淡然,似乎就要这么坐化了似的。
好半晌,三夫人才开了口,“初晴,应该都和你们说了吧。”
“是。”若竹在旁边轻声应道。
“乐水呢?”三夫人缓缓开口,似乎每一句话都要想很久。
“刚才大夫给乐山过了诊,说是能解那毒,他急着去抓药了。”若竹也放缓了语速,若岫看着三夫人平静的样子,之前焦灼的心似乎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些。
“如此。最好不过。”三夫人双手合十,面上一片虔诚之色,似乎在对佛祖谢恩似的,合上眼半晌不再言语。
“夫人,”柳贤此时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是怕惊吓到谁似的,“在客栈住着总也不是办法,不如等这边丧事办完,先随我们到参星城稍作整顿,待乐水将此间的事物安排妥当,再接您回陶家。您意下如何?”
若竹是三夫人的亲生闺女,这样的安排对大家都是最好不过。
“陶家……陶家?”三夫人喃喃的道,“怎么还能有陶家……”
“您平日虽不理这些俗务,可这些年您也知道,陶家的里外几乎都是乐水在张罗,您不放心别人,难道还不放心他么。”柳贤小心翼翼的道。
“呵呵,乐水呵……”三夫人忽地笑了,面上满是迷离和惘然。
“娘?”若竹有些不明所以的轻声问道,三夫人的面色似乎不大对,有些嘲讽,又有些黯然。
三夫人像是忽然回神,又苦笑了一下,“我诵经礼佛十多年,终究还是没有戒去执着。是啊,有乐水那孩子呢。”说着,面上又恢复了平静,“那就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娘,您再休息一下吧,我们去隔壁屋里了。”若竹见她满面疲惫,轻声说道,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离开。
“初晴,你去夫人那边伺候吧,这边有我就可以了。”若岫吩咐守在乐山身边的初晴。
“五姑娘,今儿个早上衙门里的人来说二姑爷并着二姑娘,和三姑爷一道传信来说明天能到。方才只顾得说这两日,忘了告诉你们,等明天大家都到了,可能会好些。”
“我知道了,你去吧。”若岫点点头,在初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开口叫住她,“等等,二姑爷并着二姑娘和三姑爷一道……”
“是。”初晴不解的点点头。
“那,三姑娘呢?”若岫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三姑娘,生产过后身体一直不好,二夫人怕她在傅家规矩太多,不能好好休养身体,就接了三姑娘回娘家养病,那晚,三姑娘也……”初晴说着,有些哽咽。
“好了,别说了。”若岫闭了闭眼,挥手让她下去,脑海里全是若兰微红着脸一手轻轻护着小腹一手抓着自己制的小鞋小衣服的模样,那竟然就是最后一次见她。
文瑾走过来,似乎想安慰若岫,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他人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子默坐在乐山床前不知在想什么。
“若岫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查明真相,还陶家一个公道。”张志远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听得出,他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似乎也是为了顾及陶家这几个人愁云惨淡的心情。
“公道?”若岫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她这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一个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和廉价,一夜之间,数十人就这么死去,在江湖人的眼里就只有一个讨回公道么?她现在心里只留下惊骇和愤怒,便口不择言地道,“讨回公道,也不能让我一家上下数十口人活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这……若岫……”张志远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的小声说了句抱歉,便退回他的墙角去。
若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显然是在迁怒了,忙对他道,“别介意。只是陶家如此,实在没心情做任何事。目前我只想将死者都好好葬了,将乐山的毒解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是,那些都不用急,我们会帮忙把眼前的这些处理好,你们都多保重身体。”文瑾轻声道,口气一片诚恳。
若岫有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交握在一起,指节都拧得青白,冰冷僵硬得不得了。
子默站起身,慢吞吞的走过来,又递给若岫一个小罐。她低头细看,里面是黑乎乎的几颗小药丸。
“三粒。你现在的状况不大好。”子默难得的开了口,声音清清淡淡的,手却暖暖的,将那个带着他体温的罐子塞进了若岫手里。
乐水回来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尚在,天色有些微暗。
“少一味。”乐水声音嘶哑,满身尘土,两条剑眉扭在一起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意料之中。”子默慢吞吞地道。
“还有别的法子么?旁边的几个小村镇也都没有那味药,再往周围找,来回至少得两天。”乐水低声说着,垂下了头,好不沮丧。
“缺了哪味?”子默想了想,又道。
“是甘草。”乐水抬头看向子默,眼神有点发亮,“缺了这味,可以用别的补么?”
“别的药,药性不适合。”子默摇了摇头,又沉吟片刻,有些担心地看向若岫,“不过……”
“不过什么?”若岫看他那目光,心里一片冰凉,只道是不能救。
“倒是还有个法子。”子默慢吞吞的说道。
“快说!”若岫有些急躁地道,吓得旁边的初晴又眼泪汪汪的,她顾不上那么许多,径直走到子默面前,“究竟是什么法子?”
“我用别的药替代甘草这味,但是这样做是以毒攻毒,并不是上好的办法。”子默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击向在座的人的心口。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若岫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发闷。
“我们来的时候,他中毒已深,若非如此,别的方法倒是可以一试。如今,太晚了。”子默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看向乐水,乐水满眼苦涩,脸色也很不好看,衣角也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落魄到了极点。
“以毒攻毒,后果会如何?”乐水的声音干涩沙哑。
“身体需要我近身一年调养,还要有人随时看护。”子默淡淡说道。
若岫松了口气,这也没什么,还没等她开始高兴,子默就又开了口。
“而且……此生再不能开口说话。”
这句话后,全场静默。
“我们,须要商议一下。”乐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第五十章 祸福相依
三夫人听了乐山现在的状况,却还是平平淡淡的,只说了一声,“命捡回来已经是万幸,其他诸事,也不必非去强求了。”
乐水应了,便转向子默道,“那,就有劳你了。”
子默点点头,转身就去了隔壁屋里。
乐水见他走远,转头拉过若岫,走到走廊的角落里,悄声问道,“你和他……”
若岫惊得猛抬起头,瞪着乐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他们之间的互动已经明显到别人都能看得出来么?乐水看出她的惊慌,只是笑了笑,对她摇了摇头,若岫松了口气,想了想,对他低声道,“是子默。”
乐水扬了扬眉,轻轻点了点头,直直望着她。
“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治小乐山,其他什么都不想。”若岫说的很快,快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心虚,她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种不自在甩开。
“好,一切都等这边结束再说吧。”乐水点了点头,也进了乐山的屋子。
若岫目送乐水进去,转身想出去走走,却差点撞到人,不禁轻呼出声,抬头却看见文瑾在她面前,冲她微笑,若岫心里一惊,习武之人耳力向来了得,刚才的话,不知他听了多少去。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互相瞪了半天,若岫才勉强笑笑,“你先说。”
“明日二姑娘一家和三姑爷就到了,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们随我一同去断剑山庄暂住一段,如何?”文瑾看着若岫,目光里透着温和。
“那也太打扰了……”若岫嚅嗫地说,除了心虚没有别的感觉。
“不会的,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文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会儿就要给小乐山解毒了,我们去看看还缺点什么。”
说着,便转身走向乐山的屋。
看着细长的针扎进肉里确实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这样的针不止一支,现在乐山身上已经满是银针,简直像一只小刺猬。若岫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只好绞着自己的衣角在旁边观看,有些担心的不时望一眼子默,不是她不放心,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紧张的。
子默轻手轻脚的不断触碰、旋转插在乐山身上的银针,时快时慢,没一会儿鼻尖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慢慢停了下来,迅速的将银针拔出,扔到一边。然后转过头对守着药碗的若岫道,“好了,可以用药了。”
小家伙还算配合,虽然昏迷着,但是灌进去的药并没有流出来,三夫人也过来了,一群人挤在窄窄小小的屋子里,等待乐山的苏醒。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乐山的睫毛动了动,一直盯着他的大家显然都看到了,初晴小声轻呼出来,其他人也都激动无比。
又半个时辰后,乐山终于睁开眼,几个女人喜极而泣,其他人也都觉得眼眶酸酸涩涩的,小家伙眨了眨犹带着几分睡意的眼,先是迷惑的看了看立在床头的初晴,再转头看了看离他最近的三夫人,却似乎被周围这许多人吓到了,眼眶里迅速涌起一汪泪,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三夫人连忙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乐山张着嘴本是要哭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眼泪便哗哗的喷涌出来,三夫人紧紧抱着他,一边拍抚,一边在他旁边轻声念叨,小家伙渐渐被安抚,眼泪停了下来,也不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三夫人,一脸委屈。
若岫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他软软的小手,乐山看到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张手要若岫抱,三夫人见状放开乐山,若岫便顺势将他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摸摸他细软的头发,又捏捏他的小胳膊,眼睛又有点湿润。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若岫喃喃的,不知是在对乐山还是对自己说。
“若岫坐这儿吧。”三夫人让出床位,让若岫抱着乐山过去坐下。
若岫点点头,抱着乐山,无言地坐到床沿。
“你先别激动,是不是还应该让子默看看?”乐水微微笑道,这是几天来若岫第一次见到他露出笑容。
几个激动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因为看见乐山醒来,早就把子默挤到一边去了。
子默走上前,搭上了乐山的手腕,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之后,又冲若岫点点头,走开了。
一个人的生命明明那么脆弱,几分钟的缺氧,几天的缺少食物或者水分,或者是割在动脉上的浅浅一道,甚至是一条小蛇轻轻地咬上一口,都能让生命就此消逝,可是人们却总低头臣服在如此脆弱的生命面前,膜拜和赞颂着生命的美好和伟大。
若岫以前不明白,以前的她总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消逝在眼前,似乎生命自身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如今看着乐山从昏迷中醒来,一个被人以为注定要死去的人又重生,众人的开心和欢笑,就连陶府惨案的阴影似乎都阻挡不住那样的欢欣,那种感动,似乎让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什么。
与若岫素未谋面的二姐一行,在第二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到达平源城。
二姐似乎比较坚强一些,除了刚到的时候哭了一场,其他的时候还能帮乐水些忙,是个凤姐似的人物。二姐夫和陶老爷一样是个世代乡绅,看上去有些迟钝,其实是个挺聪明的人,人还很不错,对二姐也是颇为宠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傅青云一脸哀痛,衣衫也不是很齐整,可是来了之后,还没歇歇脚,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对乐水他们说他对整件事情推测,并咬定是那个灭了海潮帮又杀了智能大师的魔头干的。
他的演讲很华丽,猜测也恰到好处,推理也确实精彩,可是若岫还是忍不住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厌恶感,他来了没有向三夫人请安,也没有过问陶府幸存者的状况,更没有像他的穿着和表情那样哀悼枉死的若兰,甚至没有礼貌并且毫无顾忌的在幸存者面前随意谈论陶府灭门惨案的种种细节。
若岫看着乐水拧着眉头听他没完没了地推测和猜疑,恨不能上前两步将他那惹人厌恶的嘴堵住,想起若兰年轻美丽的脸,想起她微微红润着双颊的低头,想起她说起傅青云那一脸的骄傲,就算是和她并不算合得来的若岫听说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子香消玉殒也会难过一下,更何况是这个若兰最亲密的枕边人,若兰死时甚至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若岫想到这里,不想再看傅青云神采飞扬的脸,低下头拒绝再接收他传来的信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着还没什么精神的乐山,哄他入睡。
乐山亮闪闪的大眼睛专注地瞅着若岫,手还揪着她的衣服,在若岫轻声哼唱摇篮曲下渐渐垂下如扇的睫毛,轻轻打起小呼。
“之前我一直以为躲过这次就会没事,可是没想到……”傅青云的话总算到了尾声,声音越来越激昂响亮,若岫只得又轻轻拍抚睡梦中皱起眉头的乐山安眠。
“……你们放心,我定是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