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 第36部分阅读
遥来归 作者:肉书屋
咱们一家人要多聚聚。”
若岫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方才我们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已经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了。”
乐水微微叹气道,“初晴都与我说了。”
若岫大惊,忙问。“初晴怎么说?”她心里暗忖,可别是什么多年之前的感情纠葛之类的话也被乐水知道了。
乐水道,“前阵子,三夫人正念经的时候忽然晕倒了,初晴找来城里地大夫检查,说是因为多年的思虑过度,郁结于心。前阵子忽然又有了触动,她本就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勉强能熬着。但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如今再这么一刺激,就……”
他并没有说下去,但是若岫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了点头,转而去劝三夫人。
三夫人同意和他们一起回家等候若菊和若竹,却坚决没有同意子默的治疗,众人反复劝说全部未果,初晴哭得软倒在地上都没有让她回心转意。她像是铁了心一般慷慨赴死。坚决不同意接受医治,若岫几人每天的疲劳轰炸对她一点效力都没有。她依旧是手里捻着佛珠,不断地诵念着佛经,等候若菊和若竹回来地消息。
平源城的初冬本不算很冷,也几乎不怎么下雪。今年却是个例外,还没到十二月,雪就已经下了好几场,北风又刮了一晚,直到天将亮才歇。这几天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气温骤然下降,清晨推开窗子外面一片银白,树梢、屋檐、小径、花坛堆满了雪,看上去美极了,若岫却没时间欣赏难得的雪景,她唤来丫头询问了今天是否收到两位出嫁的姑奶奶的消息,得到否定答案后便紧了紧衣衫,赶紧去旁边的院子看望三夫人。
自从下雪以来,三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连起床都变得困难,子默虽然努力在饭食和平日里偷偷替她维持,却也对若岫和乐水承认这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并不能持续多久,若岫和乐水心里也明白,若是三夫人执意赴死,其他人再做什么也都是枉然,便一方面着手开始准备三夫人地身后事宜,一方面焦急的等待若菊和若竹的到来。
若岫一面盘算,一面进了三夫人地院子,却在门口遇到了刚替三夫人看过身体的子默,连忙上前询问。
“如何?”
“每况愈下。”子默淡淡道,“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还希望再见女儿一面,提着这一口气的等着,怕是等见了面之后……”
若岫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这几日下来,大家似乎心情都不算很好,乐水索性早出晚归忙其他的事情,只有无忧无虑的小乐山还是每天笑嘻嘻的,赖在初晴身边。初晴在见过三夫人的执着后,头一次表现出了对之前笃信的神佛的迷惑,她现在虽然看到三夫人就忍不住想要流泪,却坚持每天守在三夫人身边,说是要送她最后一程。
子默看到若岫如此,便拉着她地手走到长廊下,两人相依而坐,子默还体贴地帮若岫系紧了大麾。
“我听大哥说,平源城很少下这么大地雪。”若岫呆愣愣地看着廊外挂满雪霜的枝条道。
“下雪路滑,他们可能来得会更晚些,你不要等地太着急。”子默轻声道。
若岫苦笑,“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盼着他们来,还是怕他们来。”
“一切皆天命。”子默拍拍若岫的肩膀,“该来的跑不掉,你别往心里去。”
若岫正待回话,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她连忙和子默一起起身向外走去,只见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二姑奶奶到了。”
第一七三章 到来
千等万等的人总算出现了,若岫却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丫头,忙垂下脸对那小丫头道,“快去通知少爷。”说着,便往前院迎去。
顾聿也跟随若菊一起来了,两人看上去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拼命赶来的,众人许久不见,自是一番寒暄。这么久不见,若菊却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显得有些憔悴,她没有和若岫客气,随意打了声招呼便匆忙洗了脸,换了衣服去见三夫人。
几个人进屋的时候,三夫人正在沉睡,初晴在旁边歪着,这几天她也疲惫,此时三夫人睡着,便忍不住打了盹儿。
若岫几人轻轻走近,初晴听到动静,赶紧起身,又被若岫阻止,低声对她道,“我们在这里看着,你先去歇了吧。”
初晴此时已经见得若菊,对若菊行了个礼,若菊忙上前搀起她道,“我的好姐姐,这些日子多辛苦你了。”
初晴慌忙道,“姑奶奶这说的哪儿的话,这原也是我分内的事情。你这么说却是折杀我了。”
若菊郑重地对初晴一揖,方才让她去了。
三夫人还在睡着,看上去面色苍白中带了一丝死灰,嘴唇有些淡淡的灰紫颜色,子默说那是因为气血极亏,还说了一堆若岫听不懂的术语,翻译成现代用于似乎类似于心肌缺血之类的问题,就这么月余时间里,三夫人的头发花白了大半,整个人又因为病痛瘦得皮包骨头,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酸。
若菊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眉头拧的死紧。上前一步坐在床边,伸手探了一下三夫人的呼吸,这才放松了下来。对着若岫一阵苦笑。
若岫低声和若菊说了三夫人这几日里地状况,又宽声安慰了两句,便体贴地出了门,留她们娘儿俩。
“三夫人还睡着呢。”若岫掀了帘子就看到在门外等候的顾聿,对他笑道,“姐夫先去休息一下,二姐估计还要在里面很久。”
顾聿点点头。对若岫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姐夫说的哪里话,”若岫摇头道。“这么说不是生分了么,都是一家人。”
顾聿露出一丝笑意道,“那你为何一直叫三夫人?”
若岫哑然,她这个叫法是有些不对,可她还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才得体。又因为接触本就不算多,也便这么三夫人地叫了,此时被顾聿提醒才发觉自己这个时候这么叫三夫人,却是显得太生分了。
“多谢姐夫提醒。”若岫敛衽致谢。
“怎么还如此多礼。”顾聿摇了摇头,“你却和你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二姐姐的风华自然不是我所及得上,”若岫微笑,她与若菊自然不同。
顾聿点头笑笑,便跟着身边的丫头回去旁边的厢房休息了。
时间尚早,若岫想起前两天见着乐山那院子里的腊梅开的正好。便拉了子默一同去那院里踏雪寻梅。小乐山正在和婆子们撕扯。要出去玩雪,婆子们不敢让他出去。又怕他挣扎的厉害伤了他,正左右为难,见了若岫两人过来,忙不迭地天啊地啊地作揖请托,总算把乐山交给了若岫两人,几个婆子飞快遁走,也不知道那样臃肿地身子如何能跑的那么快。
若岫看着笑眯眯地小乐山,无奈地摇摇头,乐山瘪着嘴,有些不开心,若岫想了想,伸手抱过乐山,却被子默伸手接了过去。
“他太沉了,你抱不动。”子默看着怀里不安分地蠕动的乐山皱眉,乐山也学他皱眉看回去,两人就这么瞪起眼来。
若岫看子默的样子笑了出声,“他才多大一点,无妨的。”说着就要伸手接过乐山,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却全然不理会若岫,自顾自的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他们用眼神怎么沟通地,最后总算是小乐山屈服,子默别扭地抱着乐山往外走,若岫连忙抓起身边的小帽和围巾,上前一步拦住道,“得裹好了再出去,不然生了病又得折腾。”
子默将乐山托举着,若岫给乐山穿戴衣帽,两人离得很近,若岫甚至都能感觉到子默平稳的呼吸声,想到这里,面上渐渐的红了起来,子默似乎也发现若岫的异状,唇角微微翘起。
门外的园圃里一片雪白,花草之类的在秋末便已经全都清理干净,恰好装了满园的冰雪,松松软软地铺了厚厚一层。
才出了门,乐山就挣扎着要下地,子默嫌他扭动的太剧烈,将他放下,就见乐山小身子滑溜地窜了出去,却在园圃地台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跌了出去,印在厚厚地雪层上,压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若岫上前一步,却被子默抢了先,伸手将乐山提了出来,乐山估计是撞痛了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若岫,眼瞅着就要哭出来,却见子默伸手向地上一指,乐山傻乎乎地顺着看去,就看到方才自己跌倒印出地痕迹,小小的自己的身影,乐山被吸引住,忘记了啼哭,笑呵呵地看着那个印子,又从子默手里挣了下来,向旁边的空地上猛地扑过去,印出一个人影,又兴高采烈地示意子默将他掏出去,子默照做,他又跳下来,如此再三,玩的不亦乐乎,若岫在旁边看的有些傻眼,完全不能理解小孩子为什么会对这样无聊又简单的动作乐此不疲,只得看着乐山将园圃的空地上的雪全部踩踏一遍方才罢休,她本以为可以带着乐山滚雪球或者打雪仗,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对这种无聊游戏着了迷,等她回过神,乐山的衣服已经满处是雪,若岫担心他着了凉,连忙带他进了屋换下湿衣服,乐山折腾了这半日,之前又和婆子们闹了不知多久,此时便有些犯困,很快便睡了去,若岫这才和子默脱身出来。
两人出了院门,相视无言,院子里的腊梅,究竟开成什么样,竟都没有顾得上看。
第一七四章 接踵而来的问题
天色还早,又是难得的暖阳天气,若岫舍不得和子默这么早分开,便提议道,“不如就这么随意走走吧。”
子默颌首,陪着若岫信步漫游。
“十五好像快到了。”若岫微笑。
“唔。”子默应道。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若岫看着子默道,“虽然也和平常一样不多话,却总好像在想着什么。”
“无关紧要的事情。”子默低声道。
“若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你如此惦念?”若岫摇头道,“你若不想说便罢了。”
“也没什么。”子默想了想,忽而开口道,“只是有些担
“担心什么?”若岫追问。
“因为这次去京城时间太久,你大哥担心之余,托人调查了周家。”子默轻声道。
“是不是师父知道大哥的调查,不高兴了?”若岫问道。
“不是。”子默摇头。
“那是师父和大哥有了什么误会?”若岫疑惑。
“也不是。”子默还是摇头。
“难道大哥打听到了小郡主的事情?”若岫开始乱猜。
“都不是。”子默哭笑不得,只得勉强开口解释道,“你大哥好像查到了师父正在做的事情……”
他没有再说下去,若岫却已经明白过来,他说的正是她从前隐隐担心过的事情,陶家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和周桐并非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子默更是答应了周桐要帮忙,乐水和若岫不同,若岫对陶家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这家里她最重视的两个人乐山和乐水,还都幸存下来了,因此她在经历陶家变故的时候。有震惊,有悲伤,却并没有哀恸之极。也是因为如此,若岫能够为了子默而对周桐之前做的事情视而不见,可是乐水却不一样。陶家的事情对乐水地打击简直是致命的,他绝不可能接受一个间接毁了他家园的人做妹婿。乐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虽然看上去变化很大,骨子里却依然是那个坚定又骄傲地青年。
若岫之前曾经想过这件事情,只觉得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她自来散漫。好多问题想不通也便随手丢开不再多虑,如今却是摊在她眼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两个人相对无言,都觉得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子默轻声道,“现在只希望他并没有查到什么,我们以后少去京城,此事便揭过去。”
“纸包不住火,”若岫皱眉头道,“你还要帮师父做事。总有一天会发现。”
“那便面对。”子默看着若岫。神态祥和,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或是午餐吃什么一般平静。
若岫见子默如此神情,莫名心中大定,对他微微一笑。
明明白天晴朗天气,到了黄昏时候,竟又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小雪,天色阴沉了许多,黄昏比平日暗地更要早些,大家一早吃过晚饭,各自回屋休息。
若岫坐在屋子里看着面前的火盆想事情,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屋里的小丫头掀起厚重地帘子,若菊闪了进来。
“你这屋里不大暖和,怎么不让她们再加个火盆?”若菊走进来先皱眉批评,旁边的小丫头忙上前将她地厚外套退了去。
“我却不喜欢呆在那么热的屋子,总觉得呆久了燥得很。”若岫笑眯眯地拉她坐在炕上,伸手扯了一张小被,盖在她腿上。“你刚从三娘的屋子里过来,先搭上点罢。”
若菊点头,看着那小被子的花纹,笑道,“看着像是初晴的手笔。”
“我一直喜欢初晴画地花样,就让她给我画了,让丫头们做的。”若岫也顺着看过去。
“初晴这几日却是辛苦了。”若菊叹道。
“她今天又守着?”若岫问道。
“可不是,怎么劝都不听。”若菊眼眶有点泛红,“说是也没几日……”若菊语带哽咽,说不下去。
若岫伸手揽过若菊的肩膀,柔声安慰,若菊很快便推开若岫,笑着道,“瞧我这样子,来之前就都有了准备的,你不用担
若岫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当不当说自己估量。”若菊看着若岫,面上似乎有一丝了然。
“也是我多嘴,你若不愿意,便当我浑说呢。”若岫小心地道。
“怎么这么婆妈。”若菊皱眉头道,“快说吧。”
“我们之前走的匆忙,好多事情其实还没准备好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姐姐正说要为姐夫纳小……”若岫说的有些迟疑。
“我当什么,”若菊笑道,“原是为了这个。虽然还没有纳,却已经有了人选,等这边事情结束,回去就接进门来。”
“二姐应该听说了大姐家中的事情。”若岫小心翼翼地道。“既然姐夫并没有意愿非要纳妾,又何必非要……”
“这事你不必劝。”若菊摇头,神情坚毅。
若岫见状,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个话题。
“我娘的光景,我也知道。”若菊叹了口气,“只是初晴这丫头,今后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
“我和大哥也商量过,现在家里正乱,不好说这个,等过阵子,”若岫顿了一下道,“大哥说要和她谈谈,不要再回去庵里了。”
“我方才也是这么想。”若菊点头道,“正想着和你们说说,你们却都考虑地周到,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岫吃吃地笑,“怎么不一样?”
“是大进了。”若菊赞道。
“二姐别夸我啦,”若岫道,“再就飘起来,不知道自己几斤重啦。”
两人互相打趣一通,又说了些闲话,直到若菊觉得有些倦了,方才离去。
第一七五章 十五的阴天
十五那日天气不好,整天的气象都是阴沉沉的,天上虽然没有飘雪,却也一丝阳光都没有透出来,让人不觉气闷。过了午饭时间,若竹夫妇也到了,众人见面又是一番悲喜。
三夫人虽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却仍旧每天诵佛半个时辰,就算见到若菊也一直是面色平静,只露出些许感慨,如今总算见到两个女儿都在身边,若竹和若菊垂泪双双跪倒在她面前,三夫人也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揽着两个女儿哭了半日,才被众人劝着稍稍住了。
若竹看上去比之前丰腴了一些,神情举止更加温和从容了些,看样子之前的伤痛都已经过去了,柳贤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穿戴的很规矩正式,只是他抱着小小,和那身衣服相配,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众人的悲伤被这一幕冲淡了些,若菊眨眨眼,冲俩人直笑,口上的戏谑掩不住满眼的羡慕。
“方才小小哭闹,怎么也不让奶娘抱。”却是一旁的若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本应狼狈的柳贤一副坦然自得的样子,像是如此举止再自然不过,若岫心里暗赞,真是个难得的人物。
三夫人心情似乎很好,晚饭的时候多喝了半碗粥,还吃了一块芋头酥,因为三夫人身体虚弱,大家没敢在她身边多留,只若菊留下陪伴,其他人都退了出来,各自回去了。
若岫遣开了丫头和婆子,在自己屋里准备了些点心吃食,又泡上一壶茶。专等自子默过来,这么长时间,若岫和子默每到十五晚上就要秉烛夜谈,已经成了习惯,似乎脑海里尚未想,便已经安排了茶点果品。
月亮才出来。子默就轻轻的进了屋,进门就见若岫笑眯眯地坐在桌旁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来?”子默一脸兴奋。
“因为今天十五啊。”若岫无奈,“为什么每次都说一遍同样的话。”
子默瘪瘪嘴,“我喜欢听……小岫觉得不好么?”
“挺好地。”若岫抿嘴笑。
“这是,为我准备的?”子默看着桌上的点心,伸手过去捻了一只桂花糕放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饱?”
“今天饭桌上专做的大姐夫爱吃的东西。你又不爱吃蘑菇,也不吃茄子,看你就没吃几口。”若岫帮他倒了一杯茶。
“小岫看出我的喜好了?”子默喜滋滋地问道。
“也没多难啊,”若岫笑道。“你平日里虽然不算挑食,但是遇到那几样就会吃地很少。咱们一起吃了这么久的饭,我虽然不灵光,却总也不算太过迟钝。”
“我家小岫最聪慧。”子默笑得开心。
“就知道说好话。”若岫笑,又忽而叹息道,“如今大姐二姐总算是到齐了。”
“你家三夫人也熬的灯枯油尽了,”子默接道,提醒若岫。
“她……还有多久。”若岫吞吞吐吐地问道。
“不出十天。”子默轻声道。
“不能医治了么?”若岫抬头看向子默,虽然她和三夫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眼看着一个寂寞又痛苦的老人逝去,她也是于心不忍。
“已经错过时机了。”子默点点头道。
“你相信天命么?”若岫回想起三夫人笃定地那些因果报应,又想到自己匪夷所思的身世来历,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尽人事,听天命。”子默忽然微笑。“贼老天虽然经常作弄人,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还是很公平的,老天爷没工夫一直和人较劲。小岫不用太紧张。”
若岫点点头,总想着这些的确有些庸人自扰,她抓起一块点心填进子默口中道,“不说这个,你还是快点吃吧。”
子默笑得眼睛弯弯地,也拈出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喂若岫吃下。
“这么晚还吃东西。”若岫小声咕哝。“我铁定会变肥的。”
“小岫多吃点,”子默说的殷勤。又是端茶,又是喂点心,“我就喜欢小岫能胖点。”
若岫用力瞪他,又泄气,懒得理他,转过头去看窗外,拼命想从乌七抹黑的天空中找到月亮。
“小岫我看你最近总是往二姐那里跑,”子默也停下来,顺着若岫地目光,看向窗外。
“是啊,三娘让我劝劝她。”若岫轻叹了口气,“二姐却是铁了心要给姐夫纳小,怎么劝都不行,她那个性子,是断容不下妾的。若真是纳了小,估计顾家就不得安宁了。”
“既然容不得妾,为何又要纳妾,”子默耸耸肩,“你二姐真奇怪。”
“别装傻。”若岫瞥了他一眼,“顾家是当地大族,不单是他们一家,族中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二姐一直没有子嗣,便落人口实,会影响姐夫在家中的地位。姐夫虽然不愿意纳妾,可是二姐却需要替他树立在族中的威信,顾家,是一定得有后代的。”若岫说的难过,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若这么说来。”子默看着若岫的脑顶,皱眉道,“也不是很难解决啊。”
若岫抬头瞪他,复又低头道,“你待要如何解决?”
“让二姐生个娃不就好了?”子默说的风轻云淡。
若岫猛抬头,揪紧了子默的衣服道,“你真地能让他们怀上孩子?”若菊和顾聿成亲也有年头,这么多年没怀上孩子,没准真的是哪一个有些毛病,若岫这么想着,又迟疑了,子默再怎么神也不可能还能做试管婴儿吧。
子默却笑眯眯地道,“你就别管啦,交给我好了。”
若岫追问再三,子默却只是不答,居然还慢条斯理地又倒了杯茶,吃起点心。若岫见他如此一时气急,抢过他正在吃的点心,扔进他的茶里。子默傻眼的瞪着杯里地一团浆糊,若岫也傻眼地看着自己的手,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方才大笑出来。
第一七六章 布店听闻
年关将至,若菊和若竹决定留下来在平源过年,三夫人的身体时好时坏,有的时候能起来卧在窗口晒晒太阳,有的时候却一连几天的连床都下不了,子默说是因为他们不断的给三夫人补,她自身的病症又不断地恶化,一增一减才会如此,但是无论如何拖不到年后,众人心情沉重,越近年关越觉得压抑。
这年的冬天虽然雪很大,却真不算冷,天总是阴沉的,让人的心情也很难好起来,若岫和初晴一道去采买过年用的东西,顺便买些香烛,初晴最近因为若岫的劝慰总算是好些,似乎也能接受三夫人不久于世的事实,于是益发劳累起来,帮着乐水和若岫给三夫人收拾准备,因为新居才搬了没多久,丫头婆子人数很少,乐水和若岫不愿意为了凑人数而降低要求,所以很多事情还是要他们亲力亲为的。
若岫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总窝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如今能出来帮忙做些什么总是好的。子默总是跟在若岫身边,帮忙拎个东西或者跑跑腿,他倒也容易满足。
因为三夫人的身体,袁家小姐和乐水的婚事又被推迟了,袁漱玉来信安慰了乐水和若岫,要他们不用担心她,好好处理这边的事情,还说她那边正好书院夫子紧缺,一时还真无法走脱,如今在家中过年,吴老爷也是欢喜的,乐水口上虽然没说什么,却在回信的时候足写了十多页。
若岫和初晴走进平日采买衣料的地方,初晴经常在这家买衣料,常买的也就那几样。只是这次要买些素缟,掌柜地问明了所需的东西,便张罗活计去取货,若岫和初晴走了半日也有些乏了,在偏厅里歇着,等待活计拿货。
早有伶俐的伙计给两人沏了茶,若岫和初晴低声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涌进来了一群人,若岫和初晴有些惊讶,侧耳细听,却原来是城里镖局家的小子要成亲,夫人带着家仆来挑选布料。
若岫对初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理睬,两人仍在屋里坐了,那边却有两个婆子见人多,偷偷摸到角落说话,若岫和初晴与她就隔了一块木板,自然听了个分明。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听说了没有,断剑山庄这几天要办喜事了。”一个婆子八卦兮兮地道。
“喜事?”另一个婆子有些惊讶,“他们不是才办了丧事?怎么会这么赶着办喜事?”
“谁说不是呢,好像是说因为近来晦气的事情太多,办个喜事还能冲冲。”第一个婆子语带玄机地道,“不过这桩婚事怕是不大妙。”
“怎么个不妙法?难道是两人才貌不般配?”说是那个文瑾根本就不喜欢那姑娘。那姑娘之前因为妒忌做了坏事。办丧事的那个,就是因为这姑娘任性胡闹,为了救人才被傅家堡的人设计害死的,现在庄里那几个师兄师姐们都要恨死她了,有一个好像差点一刀砍了她,后来被人拦下方才罢了,但是已经离开断剑山庄,说是不愿再回伤心地。”
“我听说这姑娘也不是断剑山庄庄主亲生地孩子,怎么还让他们成亲呢?”
“另有原因的。这可是秘密。我是听老爷昨晚上和少爷说才知道的。”
“你怎么会听到这些?”
“还不是昨天几个小蹄子勾的姑娘非要出门去玩。姑娘走时我不在身边,居然就带了个小丫头就出了门。我听见都吓坏了,又不敢张扬,又怕在外面有什么闪失,就赶紧去书房回老爷这件事,进门的时候两人恰好说到这个,就顺耳听了两句。”
“说起来少爷也该成亲了,老大不小地还总跟着那群少爷瞎转悠。”
“家里那几个狐媚子也老教着坏,夫人也是为了这个,没在那些武林同道中挑,专门找了个家里条件一般,但是教养好、读过书的,据说少夫人正经端庄,娶回来刚好给少爷收收心。”
“若我说,也是这个好,可少爷好像还是喜欢那个李小姐。“李小姐家是傅家堡那边的,咱家可是断剑山庄这边的,两家正打着凶,怎么可能娶她进门……”
“说起来,你还没说为什么那文瑾要娶断剑山庄的姑娘。”
“还不是你给我拐跑了。嘿嘿,我听老爷说,是因为那姑娘犯了众怒,却也是断剑山庄养大的姑娘,她做了少根筋地事情,也就连带着断剑山庄地名声也要受牵连,文瑾这是在努力挽回众师兄弟,真是个倒霉鬼。”
“话不能这么说,他本就是个孤儿,现在娶了断剑山庄的姑娘,以后他师父的那些家产还不都是他的,人家才叫精明呢。”
两人还待要再说,却又过来一个丫头唤她俩过去,两人便住了口,去夫人那边应差。
若岫皱眉,不知道她们说的丧礼究竟是断剑山庄的哪一个,显然不是文瑾,那个拿刀剁人地火爆性子,听来像是张志远,能让他出手,却一定是那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之中的人,雪儿那个性子本就是个惹麻烦的,就算文瑾委屈了自己,为了断剑山庄娶了她,很难保证她嫁了人就能安分,经过了这么多的纷争,文瑾却依然是那个能够为了断剑山庄牺牲自己的人。
初晴扯了扯若岫道,“姑娘想什么这么出神?”
若岫回过神,才发现伙计已经将布料拿了出来,若岫和初晴商量了一回,挑了几匹,初晴熟练地和掌柜讨价还价,然后付了定银,让伙计直接送去陶家的新居。
第一七七章 除夕
冬日昼短夜长,天气又不适合出游,一天天的,很快就到了年末。
三十那日三夫人居然精神很好,原本以为不可能过年的人居然能够撑到年三十,众人都开心异常,今年家中人也齐全,陶家人也算是到齐了,大年夜在乐水的授意下办的异常隆重,为了三夫人,也是为了新的陶家。
除夕这天一大早三夫人就醒了,居然一改平时的困倦样子,精神看上去不错,面色也稍稍红润了些,若岫见了心里暗叹,莫非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佛祖发了慈悲显了灵?一直守在一旁的若菊和若竹也因此面上有些欣喜的神情,却没注意子默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夫人因为精神好,起来之后便说要沐浴更衣,若菊怕她因为天冷受凉不敢答应,三夫人却坚持要沐浴,最后还是子默拉过姐妹俩说了两句,若菊才红着眼睛同意了,烧热了整间屋子,三夫人被几个婆子扶着洗了澡,又换上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衣服。
三夫人动作很缓,有的时候还会停下来闭目休息一会儿,若岫专门挑选的两个手脚伶俐又力气大的婆子,恰好能扶住三夫人,又不至于抓疼了她,初晴的身单力薄,现在已经没办法贴身伺候三夫人,之前还能去做些端茶倒水伺候药食的活儿,如今若菊和若竹两人又来,连端茶递药都不用旁人,若岫觉得初晴照顾三夫人这么久,便让她休息一阵子。初晴却闲不住,自动请愿去照顾乐山和小小,小小和乐山显然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初晴本就温柔又耐心,几天下来简直连乐山之前最喜欢的若岫都要靠边站。
沐浴之后,三夫人便一直礼佛,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让若菊若竹叫了顾聿和柳贤进去,几个人说了大半天的话,出来的时候面上虽带着笑,眼睛却都是红地。
晚宴很丰盛,几个男人足喝了五坛酒,顾聿有些微醺,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若菊发呆,若菊被他看得私底下拧了他好几把,眉眼之间却透着欣喜,加上穿了件团花衣服。更加显得人比花娇,
柳贤居然也喝的有些多,却越喝越沉默,末了。说是去长廊消散消散,便起身走出去,若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却没有跟上去,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子默也喝了酒。走过来靠在若岫身边打瞌睡,被乐水狠狠瞪了好几眼,都装作没瞧见,若岫有些尴尬地冲乐水笑笑,乐水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为三夫人还是病着,大家并没有吃很久。很快就转移到三夫人小院的暖阁休息,初晴在一旁为大家烤栗子,小乐山笑眯眯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地伸手过去偷,却被初晴好笑又好气的拍回来,若菊和若竹陪在三夫人身边嘘寒问暖,一会儿觉得屋子太冷,一会儿觉得屋子又闷,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三夫人笑着对他们说不用这么麻烦。她觉得刚刚好。
通常三夫人地神情都是平淡地。就连上次和若岫说到那件事。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头。露出些悔意。如今这么一笑。却让她变得像是年轻了几岁。显露出些许年轻时候地风华。若岫一时竟看呆了。回过神才看到若菊和若竹也露出惊讶地表情。
三夫人见众人呆傻地样子。又忍不住笑了。道。“我平日里修心修性。便要戒除心魔。摒弃贪嗔怨怒。收敛情绪。今儿个一早醒来却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都错地离谱。执着才是最大地心魔。佛心随性。又怎么能是勉强来地。”
“恭喜您大悟了。”若岫笑道。“从此便即心即佛。得成大果。”
“小岫。之前我与你说地那些。也便随风而逝最好。”三夫人看着若岫。意有所指地道。“是我之前误了。才会说那些话。如今你切不可因此起了心魔。从而平生魔障。”
“我明白。”若岫低头道。“昨日之事譬若昨日死。今日之事譬若今日生。”
“你却是个有慧根地。”三夫人抚摸了若岫地头发一把道。
“您可别把她化了去,”若菊轻笑着打趣,“不然子默怕是会吃了我们。”
她这句话一说,本来有些低沉的气氛立刻消散了些,众人都笑了,子默略略有些红了脸,低头不语。
“姐姐就知道打趣我。”若岫嗔怪若菊道,“亏还在在丫头婆子面前都一本正经地,一副端庄大方的得体模样,怎么一说话就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菊丫头自小精怪,”三夫人说着拉过若菊的手,“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菊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却是竹丫头从小稳重,不让人操心,”三夫人又看着若竹道。
小小也被抱了来,三夫人坚持抱了小小一会儿,直到抱不动才撒手给了初晴。
夜色降临,大家折腾了一天也都倦了,乐山和小小早早就被抱回去休息,其他人留下来等着守岁,本来想着让三夫人也歇了,她却坚持要跟着大家守岁,大家拗不过只好答应,只是给她搭上了小被,让她歪着打盹儿。
男人们觉得屋里憋闷,去了偏屋里,还又支了一张小桌喝起了酒,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若菊和若竹很久没见,说起话题来自然是没完没了,若岫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昏昏欲睡,脑袋也一点一点地,还是初晴看不下去,找来一床小被也给她搭上。
“你先休息会儿吧。”若菊笑道,“过会儿听到炮仗响,不用我们叫,自然就会醒了。”
若岫见若竹也对她点着头,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歪在一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一七八章 大年初一
午夜的炮声冲天响起,若岫从睡梦中惊醒,起身见若菊和若竹还在小桌前说话,听到动静,同时扭过头冲若岫微笑,若岫睡眼惺忪之间,只觉得烛火明亮,两个明艳丽人回眸一笑,煞是好看,不觉心中大快,回了一个笑容,起身来。
若菊和若竹也不聊天了,看另一边的三夫人,三夫人此时睡得正沉,完全没有听到声响,连动都没动一下,若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缓走过去,替三夫人将手放进被中,却忽然停住了动作,直呆呆地看着三夫人,若岫便和若竹互相道贺,每年都要如此,不能免俗,两人也就笑呵呵地互相说着吉祥话,此时见若菊神色不对,连忙走近来。
就见若菊拉着三夫人的手,目光发直,却怎么也出不得声,连呼吸都停止了,若竹惊叫一声,扑过去探试三夫人的呼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若岫见她俩如此,明白三夫人熟睡的时候便已经过去了,也忍不住眼眶发热,视线模糊,忙迭声唤人,在一旁照顾小小和乐山的初晴软了身子,捂住脸哀哀地哭了起来,偏屋的男人们听见若岫的叫喊,连忙冲了进来,就见到若菊和若竹两人一个呆滞一个流泪,若岫一脸焦急地扶着若菊对他们道,“快来帮忙。”
只见若菊脸色煞白,隐隐还透着青,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想来是一时悲痛之极,别过气去。若岫在她人中上反复掐按,子默上前在若菊后背处捶了几下,又找了几个|岤位压按,若菊才渐渐好起来,还没等回过神眼泪便流了出来。
众人也都心里一阵难过,三夫人果真还是如子默所言,没能撑过除夕,除夕这一天的好精神,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或许人之将死总会有一些感应,三夫人所坚持地洗澡,礼佛,又和两个女儿交代事宜,还坚持要守岁,估计都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才会一改平日的从容温和而显得执拗。三夫人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微笑相对,用几句禅机来作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让众人都来不及再看一眼,再说句话。
这个年算是没法过了,才挂起的喜庆饰物统统撤了下来,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色黑白,陶家宅子瞬时笼罩在哀伤悲痛之中,若菊和若竹哭晕了好几次。后来乐水无奈,硬拉两人到另外一个院子休息才罢。
灵堂很快就搭建出来,因为之前大家都心里明白。所以什么都是准备好的,若菊和若竹却是因为之前总报了侥幸心理,觉得没准医生们是误诊,没准三夫人礼佛多年,真的感动了上天,这种心理随着时间的推迟而益发强烈。眼看着子默说地那个期限就要到了,如今却还是在年关的节骨眼上幻想破灭,两人自然接受不了,其他人倒是稍微理智些,心理准备也已经做了几个月,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还是稍高一点。
虽然乐水并没有悭吝银子,身为一个没官封的妇人葬礼却也没办法办的多么隆重,大家商量了一回,都觉得虽则不用顾及花钱。却也没必要非得惹麻烦的逾制。如今世道正乱,还是莫要惹事为好。
三夫人生前并没有留下什么。只是很简单地行李,还有几件旧物,乐水将它们交给若竹姐妹。
这几日虽然天气不是很好,总是阴沉沉的,可大街小巷都是喧闹繁华的景致,整整一年的喜悦和欢乐似乎都集中在这几天里,孩子们的脸看起来都是红通通的,不知道是笑得还是冻得,街道上的行人也都透着欣喜,互相作揖拜年,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陶家在爆竹和欢乐中益发显得愁云惨淡,从初一到十五,全都是在放声悲歌中度过。
唯一地好消息就是。若菊居然在这样地折